0%

「百分之百是他，我們有用望遠瞄準器觀察。」

桃樂絲坐回方向盤後方，醫生夫婦也坐上椅墊滑到她身旁，李奇手拿著佔為己有的來福槍爬到車斗上。扶穩身體以對抗貨車行駛在拖拉機車轍上的搖晃。貨車緩慢地跑完感覺起來很漫長的一英里，回到李奇停放白色Tahoe（就是他從打斷他鼻梁的球員手中搶來的車）的地方。車子依舊停在原位，沒人動過。李奇坐進車內，掉頭駛離，另外三個人跟在他後面，他們走二線道南下，一路順風，最後停在鄧肯家半英里外。那裡的視野很好，李奇將萊卡瞄準器旋下當作縮小版望遠鏡使用。三棟房子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旁邊停了五輛車，分別是三輛舊皮卡車、賽斯．鄧肯的黑色凱迪拉克，以及愛莉諾．鄧肯的紅色馬自達。這些車子停在最偏南的房子，在雅各家左方的泥土地上整齊排列，看起來全都冷冰冰、缺乏生氣、結了一層露水，似乎在那裡停了很長一段時間。這代表鄧肯家族窩在房子裡，自我隔離，可說是正中李奇下懷。

他下車蹲在車邊，用可調式扳手坩住油門踏板的左右兩邊，調整一下角度，讓扳手握柄翹得比前端高，再鎖緊按鈕固定。他彎腰快步繞過尾門，打開油箱蓋，取下加油孔上的罩子，然後用較長的螺絲起子將借來的圍巾一角塞進加油孔內，劃一根火柴點燃垂在外面的部分。接著他趕回駕駛座門邊，探進車內打檔，怠速的引擎推動車子了，他跟hetｕｂｏoｋ•cｏｍ•cｏm上前去按下駕駛座的調整紐，坐墊便緩緩往前滑，一次滑動一寸，一路到底，它先是通過普通高的駕駛人會想設置的位子，接著通過矮個子駕駛人會想設置的位置，最後它的前端頂住扳手的末端，引擎運轉的聲音產生了變化，車速稍微加快。李奇再度跟上，手指按在原位，因此坐墊繼續前推，貨車也繼續加速，他現在得用跑的才能跟車了。坐墊前進到極限後，他便往旁邊一跨，讓貨車兀自前進。它的時速大約是十英里，也許不到，總之不是很快，但足以在碎石子地上前進了。車道上的車轍使貨車的行進路線保持得很好，垂在加油孔外的圍巾也燒得頗旺。

他下車走回其他三人那裡，從口袋掏出霰彈槍交給桃樂絲．寇，然後說：「你們都回醫生家去，向球員討鑰匙，幫我再開兩輛車過來，選油最滿的，盡快回來。」

「好。」李奇說：「別掛斷電話。」

李奇轉身慢跑回到馬路上，坐進黑色皮卡車內，往前開過車道入口，再倒車切進來堵住柵欄上的缺口，不斷前進後退微調，直到車身與車道呈現九十度，車頭、車尾與柵欄之間的縫隙都只有幾英尺，白色Tahoe依舊以穩定的速度前進著，距離終點只剩一半的路程。它以車轍為軌。左右偏移，後頭拖著狀似羽毛的火焰。李奇拔出黑色皮卡車的鑰匙，慢跑回到馬路上，倚在金色Yukon車頭背側觀察狀況。

李奇用他向醫生太太借來的手機撥出一通電話，說：「中間那棟房子燒起來了。」

貨車後方的火焰前後擺盪，點燃了木頭建材。四周熱氣翻騰，火勢沿著窗櫺下方水平延燒，同時由下往上舔食門板，火焰也從輪拱冒出來，燃燒的輪胎釋放出一團團油膩的黑煙，向上飄起，乘著微風往西南方飄散。

他將手機直接放在Yukon的引擎蓋上，拿起來福槍，瞄準器座的前方有個後準星，槍管上還有個前準星。他舉起槍，讓視線通過準星，前傾身體，手肘撐在鈑金上，瞄準中間那棟房子與西南方那棟房子之間的縫隙，射擊距離大約是一百四十碼。

火焰持續朝Tahoe的車頭推進，速度緩慢但咄咄逼人、熱切活絡、蓄勢待發，往上方和外側席捲。後輪開始燃燒，而前輪開始冒煙了。接著大片的扇形火幕突然展開，一定是因為汽油管線燒裂了，火場染上一抹新的顔色，它猛烈地濺向房屋正面，也從車蓋四周迸發，左右搖曳，舔舐、照亮房屋，木材上的油漆也很快就開始起泡，被燻出一個黑色的半圓。最後火焰開始追逐起泡的油漆，起先氣勢不旺，後來越來越壯闊，像是大軍湧進防線缺口，陣形散開、攻城掠地的示意圖。空氣被吸入破窗又被吐出，火舌的舌尖頂上窗框了。

桃樂絲．寇回答：「那是喬納斯的和_圖_書房子，我們看到它在冒煙了。」

李奇再度將萊卡瞄準器放到眼前。鄧肯家族的家園依舊沒有任何狀況，沒動靜，沒聲音，除了第一和第三間房子的煙囪有煙飄出外，沒有任何物體在位移。煙霧往南飄去，可見微風正在吹拂，風勢不強，但空氣絕對是有在流動的。

李奇將前準星對準對方的身體中央，扣下扳機。

「還沒有。」話才說完她又說：「等等，喬納斯從後門出來了，左轉了，他準備繞到前面去！」

李奇將身體探進Yukon，拿出座位上的來福槍。

白色Tahoe熊熊燃燒了起來，笨重、堅定地跑完最後二十碼，撞上中間那棟房子的正面後完全靜止下來。車重兩噸，是有些許動能，不過它的撞擊沒造成什麼重大損害。房屋的木頭建材斷裂、碎屑紛飛，正面牆壁稍微向內彎，一樓窗戶破了一地，就這樣而已。

黑色皮卡車是三輛車當中車身最長的，比另外兩輛長了足足一英尺，因此李奇決定讓它擔任次鋒，白色Tahoe的油最滿，因此李奇決定讓它打頭陣，如此一來約翰的金色Yukon就得殿後，這讓李奇很滿意。因為他知道Yukon開起來的手感還可以。

一道健壯結實的人影從屋後方繞進縫隙中了。那是個男人，矮個子，腰很粗，年紀大約是六十歲以上，圓臉紅潤，灰髮稀薄。他是李奇第一個親眼見到的鄧肯家族長輩，此時正急行穿過兩棟房屋側邊之間的空隙，動作僵硬，他盯著起https://m.hetubook.com.com火的Tahoe看，原本想朝它走過去，最後又止步，轉頭盯著堵住車道入口的皮卡車看。

三棟田中央的房子，冬季，四周都是平原，無處可躲——這是經典的作戰關卡。步兵團所信奉的標準應對方法是按兵不動，請求砲兵團攻繫或請求空軍發動一連串的轟炸，而游擊隊會採用的手法則是分成小組行動，同時以火箭推進榴彈攻擊建築物的四個面，然後從北方全力進攻，因為那裡的窗戶最少。不過李奇沒有同袍可以和他分頭行動，也沒有砲兵團和空軍的支援，他只能靠自己，以及一個酒精中毒的中年男子和兩個中年婦女，其中一位女士還處於震驚狀態。他們的裝備有：剩下兩發子彈的手動步槍、剩下十六發九毫米子彈的格洛克手槍、剩下三發獵鹿彈的短管霰彈槍、一把瑞士刀、一把可調式扳手、兩把螺絲起子、一盒火柴，都並非具備什麼壓倒性的火力。

他靜靜等待。

李奇靜靜等待。

不過時間站在他們這一邊，他們有一整天可用，地形也站在他們這邊，他們有完全無障礙物擋在裡頭的四萬英畝地可利用。鄧肯家族的柵欄也站在他們這邊，它原本是為了在四分之一世紀前製造不在場證明才建造的，但至今依舊非常堅固、耐用。它即將帶給鄧肯家族始料未及的後果，反咬他們的屁股一口。

「確定沒認錯人？」

「有人在移動嗎？」

十五分鐘後，李奇往後照鏡一看，發現有個小車隊直直朝他開來。打頭陣的是桃樂絲的hetubook.com.com貨車，接在後面的是李奇從球員約翰手中搶走的GMC Yukon，駕駛人是醫生，最後一輛是當天最早抵達醫生家的球員開的黑色皮卡車，開車的是醫生太太，它們全都減速停放在Tahoe後方，車頭對車尾，一台接一台。那三個人望向左方，刻意避免鄧肯家映入他們眼簾，習慣使然。

他在三輛車之前來回走動，發動它們的引擎，用類似跳背的方式將後一輛車開到前一輛車的前面，一次移動一百碼，朝鄧肯家車道入口逼近，同時維持正確的排序，希望能盡量延後被對方察覺的時間點。瞄準器不在手上，他只能用肉眼直視鄧肯家的土地，這樣會漏看許多細節，不過他還是覺得那裡還沒有任何動靜。他將黑色皮卡車開到距離車道入口五十碼左右的位置，然後將金色Yukon開到它後方待命，最後再慢跑回頭，坐進白色Tahoe，一路往前開，轉進車道入口，打正，車子緩緩減速、靜止下來。

但這就夠了。

桃樂絲倒車一碼，大迴轉折返北方，李奇坐回Tahoe上靜靜等待。

李奇下車，他們三個人便圍上去聽取指示，他要桃樂絲．寇留著那把霰彈槍，然後把萊卡望遠瞄準器交給醫生太太，從她那裡拿走圍巾和手機。他們了解自己該做的事後，他便揮手要他們離開。他們坐進桃樂絲的貨車南下，獨留李奇一個人在二線道路肩，Tahoe、金色Yukon、黑色皮卡車也都被留下來，三輛車的鑰匙都在他口袋裡，他數到十，開始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