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說,「我猜你看到了。」
「看過她幾次。」
嘉柏的情報再度出錯,珍妮絲.梅.查普曼並未遭人分屍,只是喉嚨被割斷。雖然致命傷同樣是讓人一命嗚呼,但和分屍不一樣,大不相同,南轅北轍啊。
「我們剛剛說的就是她。」
「兩天前才發生。」他說。
「是小姐,」沛黎洛說。「警長是女人。」
「小鬼頭嗎?」我說。「純粹為了好玩?」
沛黎洛說,「她會當選是因為她的姓氏。」
他說,「她還被強|奸,法醫把她的衣服脫了,放上解剖台之後才發現。除非她生前太激|情,躺在小石子上刮傷臀部,但是我覺得不太可能。」
我沒答腔。車子上下左右搖擺,沛黎洛的輪胎聲音聽起來無力又沒氣,在柏油路上發出混濁的低音。前方已經沒有一絲傍晚的天光,沛黎洛的車頭燈照亮前方五十碼,更遠處則是一片漆黑。馬路筆直,就像一條穿過森林的隧道。樹木枝幹糾結扭曲、見縫就鑽,猶如爭取陽光、空氣和礦物質的野草,猶如一百多年前就在荒廢的可耕地上生根成長。樹叢在車燈照耀下一閃而過,彷彿突然定格。我看到路肩有個錫製的招牌,褪色的牌子已經歪一邊,布滿銅板大小的鐵鏽,油漆也已剝落,招牌廣告的是「圖桑旅館」,以地點接近大街、客房環境幽雅為賣點。
我問,「卡特克羅辛大到有特
m.hetubook.com.com定區域?」結果沛黎洛猶豫不語純粹是基於客氣和傳統南方待客之道的精神。他說,「呃,我不想害你留下壞印象,畢竟你是第一次造訪本地,有個女子遭到謀殺。」
「真的?」我說。
「贓車?」
「圖桑旅館在哪一區?」
「就和其他地方一樣。」
我說,「你們最近還忙些什麼?」
這時沛黎洛陷入沉默,沒答腔,我擔心自己逼得太緊。可是我回想對話内容,這個問題應該不突兀,只是順著對方的話題聊下去。他說他很忙,但只提到有部車子被撞爛,另外一人應該繼續追問,是不是?何況兩人在黃昏中同車,聊天總得有來有往。
「等我找到他,如果我能找到他。在那之前,我得另外找地方住。」
他說,「不知道,我們認為可能是放假的軍人。」
「伊莉莎白.戴弗洛。」
他說到做到。我們開出林子間的隧道,道路變得更開闊,兩邊的樹林轉為夾道的小樹,其間布滿雜草和垃圾。道路成了瀝青緞帶,穿過足球場大小的空地。接著右轉,穿越低矮的建築,約莫就是所謂的大街了。映入眼簾的建築物毫無風格,多半是老舊木屋,只有底下的地基採用石頭。我們經過標示著「卡特郡警局」的建築,接著是空地、餐館,最後抵達圖桑旅館。這間旅館早先還頗時www.hetubook.com.com髦,漆成綠色,有飾條、線腳,二樓陽台還有鐵欄杆,似乎是抄襲紐奧良的設計。外面掛著褪色的招牌,一整排的昏暗燈光裝飾著門面,其中有三個已經不亮。
沛黎洛減速停車,我謝過他之後便下車。他在我背後大迴轉,從原路離開,大概是要停回警局停車場。我走上已經蛀腐的木階,經過搖搖晃晃的木板走廊,推開旅館大門。
「我們現在的確很忙。」但是他沒提到珍妮絲.梅.查普曼。反而提到更近發生的事情。前一天半夜,有人把車子停到鐵路上。嘉柏又錯了,他本來說一天有兩班火車,但是沛黎洛說只有一班。每天半夜準時出現,一哩長的貨運列車轟隆隆地從墨西哥灣的比洛克夕北上。那班午夜列車徹底撞爛鐵軌上的車輛,車子被撞飛到遠方的樹林。火車完全沒停,甚至半點也沒減速,所以司機可能根本沒發現,否則火車撞到任何東西都得停車,這是鐵路局的規定。沛黎洛認為司機很有可能毫無所覺,我也有同感。幾千噸的火車撞上車輛,行進速度如此之快,無異是石頭撞雞蛋。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似乎讓沛黎洛覺得不可思議,他說,「要我說啊,誰會做這種事情?誰會把車子停在鐵軌上?又為了什麼?」
「你說警長?」
「車上沒人?」
我問他,「你們的警局有多大?」
hetubook.com•com「沒有,謝天謝地。就像我說的,據我們所知,就只是停在鐵軌上。」
「大概一千兩百人。」他說。對於人力只有三人的警局而言,已經很多了。就比例而言,相當於用一半的紐約警力管理紐約市。我問,「凱罕堡也包括在內嗎?」
我問,「如果你們的警探請病假,現在案子由誰負責?」
「圖桑旅館還可以,」沛黎洛說。「我載你過去。」
「這位先生偵辦兇案的經驗老到嗎?」
「這個職位是經由居民選舉,她的選票最多。」他的聲音透露一絲隱忍。隊伍輸掉重要比賽時,男人就會有這種語調。事實擺在眼前。
「凱罕在哪一區?」
「還沒有。」
我沒接話,因為沛黎洛的語調彷彿希望我致哀。
「好名字,」我說。「但是也不比沛黎洛更好。」
「怎麼死的?」
「真的?」
「你認識她?」
我的自我介紹結束之後,就換他說。我發現的第一點就是他並非小鎮警察,嘉柏犯了技術性錯誤。卡特克羅辛沒有警察局,這個小鎮在卡特郡,卡特郡有郡警局。那個警局的管轄領域大約有五百平方哩,只是這片土地人煙稀少,只有凱罕堡和小鎮的人口較集中,所以警局就設在當地,因此就這點而言,嘉柏也不算說錯。沛黎洛是貨真價實的副警長,不是普通警員hetubook.com.com,他似乎也引以為豪。
沛黎洛說,「警長。」
「繁榮地區和邊陲地帶?」
「為什麼?」
「你不住朋友家嗎?」
「因為她都跟士兵在一起。」
「近距離親眼看到,都可以見到脖子裡的白骨了。出血致死,周遭好大一片血泊,很慘。這個小姐很漂亮,非常標致,盛裝打扮上酒吧。整個人打扮得整齊俐落,最後卻仰臥在血泊裡,實在太沒天理了。」
「我們都參加了,只有那位警探除外,當時他的腎臟問題已經很嚴重。」
沛黎洛說,「應該說是分為兩區,就分為鐵軌以西和以東。」
「沒有人報案說車子遭竊?」
「她老爸是前任警長,在某些地方很有名望,有些人因為忠心耿耿才投她。也許他們自以為是投票給她老爸,也許他們不知道他已經過世了。在某些特定區域,消息傳得很慢。」
我問,「卡特郡住了多少人?」
「為什麼?她叫什麼名字?」
「東邊,開車三哩穿越邊陲地帶才會到。」
我問,「凶手是誰?」
「還不曉得。殘骸並不多,我們猜是藍色。這個事故引發火災,燒掉幾棵樹。」
「沒發生過這種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青少年。」
沛黎洛說,「從一個耳朵割到另一邊,傷口很深,一刀到底,死狀悽慘。」
沛黎洛說,「普通。有一個警長,我們稱為老大。一個警探、我,還有另一個制服警員。我們的櫃和-圖-書檯是普通老百姓,還有位女士負責接電話。但是警探的腎臟不好,已經請了很久的病假,所以只剩下我們三個。」
條子的名字是沛黎洛,與氣泡礦泉水同字,但是他自己沒提;我猜密西西比那帶的人多半喝自來水。仔細想想,他停車載我也不意外。小鎮警察對來路不明、闖進他們地盤的陌生人向來好奇,要查出旅客身分,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開口問,他的確沒浪費一分一秒。我報上姓名,花了一分鐘簡述生平。我說我剛退役,要到卡特克羅辛找朋友,據說他住在當地。我說那個朋友以前在凱罕服役,也許就此安居立業。沛黎洛聽了之後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將眼神從空蕩蕩的道路轉到我身上,上下打量我,才又點點頭轉回去。他個子不高,體重嚴重超標,好幾代之前可能是法國人或義大利人。他剃個小平頭,皮膚黝黑,有個酒糟鼻,年紀大概介於三十到四十之間,但如果繼續暴飲暴食,恐怕沒辦法活過五十或六十歲。
「沒有,」他說。「他們有自己的警察。」
「你也有參選嗎?」我問。
我說,「你們肯定很忙。我是說,一千兩百個居民,五百平方哩的面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