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有些人擔心。」
「他們拆你的信?」
「的確,」她微笑。「你很厲害。」
「他的工作是機密?」
她說,「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
「他做哪行?」
「還有去議院進行遊說的人,你們沒有嗎?」
「我從來不生氣,心情起伏非常小。」
「應該沒有。」我想到老友史丹.羅利和他的徵人廣告。女侍端來餐點,和昨晚一樣,兩份大起士漢堡、兩大坨的薯條。我午餐也點了同樣的菜,先前沒想起,但因為很餓,還是開動了,我看著戴弗洛進餐。這是某種門檻,如果你能忍受看著另一個人用餐,這件事絕對別有意義。
我們點了兩個我昨晚點過的桃子派和咖啡,我覺得這是好兆頭,表示她不在意晚睡,也許還計畫熬夜。旅館的老夫妻已經起身離開,女侍還在廚房,他們在我們桌邊停了一會兒,沒聊天,只是點頭微笑,他們決心表現得彬彬有禮,這是簡易經濟學,戴弗洛是他們的飯票,我只是暫時錦上添花。
我點頭。「我們沒見過面。」
「妳覺得是這樣?」
舊襯衫已經丟進客房垃圾桶。
戴弗洛說,「多數人可能認為六個打一個已經很瞧得起對手了。」
「那個人為什麼來這裡?」
無計可施。
我沒答腔。
「所以你有什麼感覺?」
「哥哥還是弟弟?」
「大報嗎?」
「我知道。」
她說,「你沒先讓他們打你。」
戴弗洛說,「我每天都吃。」
「我就有情報可以要脅妳。」
「你的襯衫上有血滴。」
「你們有顧問?」我說。
「對了,你們談得如何了?」
戴弗洛再次點頭。「就是『老小姐』,校風和這一州一樣保守。」https://m•hetubook•com•com
「孟羅說他只聽過你的大名。」
「他們一定以為有幫助。」
「應該的。」
我腦裡的時鐘指出現在是十點,派和咖啡都送來了。我對兩樣都沒多留意,多半時間都盯著戴弗洛第三顆釦子,我先前就注意到了,這是最上端的釦子,所以也是要解開的第一顆,那是小小的珍珠母銀灰色鈕釦,底下就是不蒼白也不黝黑的肌膚,而且非常立體。從左邊到右邊,曲線先靠向我,又遠離我,接著又往我這裡靠,還隨著她的呼吸起伏。
就在口袋上,上方也有,下面一點也有。不多,但是有一些。逗號似的鮮血彷彿是甩到我身上,或是我走進血霧中。的確,就是第二個人,我打中他的鼻梁,他的鼻血像沖水馬桶般湧出來。
「那是技術性問題,地點和時間都不對,我不想赴約遲到,但是我不生氣。好吧,起初不會,後來我有點沮喪,心理有點受創。他們上次來四個時,我給他們機會回去撂人來,結果他們怎麼做?只加了兩個人,全部才來了六個,那是搞什麼?根本瞧不起人!」
「我寧可聊妳的事。」
戴弗洛問,「你作何感想?」
我告訴女侍我正在等人,請她給我四人座位,因為雙人桌不適合長時間聊天,太過擁擠,她幫我準備前面的座位,我先去洗手間。
「可是你害我增加開支,這會兒沛黎洛和巴特勒正忙著把他們載走,所以可以領加班費。他們得在旅館老hetubook.com.com闆夫妻用餐結束前消失,選民不喜歡看到有人遍體鱗傷地躺在街上。」
我推開餐館門,裡面只有女侍和圖桑旅館的老夫妻,他們馬拉松式的進餐時間彷彿已經進行了一半,太太拿著書,先生拿著報。戴弗洛還沒到。
「不打緊。」
「只有一個。」
「為什麼?」
「我不能告訴妳。」我說。
「否則我就來不了了。」
我靠近洗手槽,又再照一次鏡子。血滴已經變成褐色,也許最後會像是刻意設計,就像商標或別致的花紋。有點像是某種漩渦花色的布料,我見過類似的圖案,只是不確定名稱,變形蟲嗎?
「妳也很漂亮。」
「有嗎?」
她說,「抱歉遲到了。」
她點頭。「我每天都做同樣的事情,吃同樣的食物。」
「海陸也一樣。」
我小小聲地對自己說,「該死。」
我說,「我的指揮官依舊否認圍牆外面有部署士兵。」
「不知道。」
「有些事情不太上得了檯面。」我說。
「也不算,但是妳可能因此知道軍隊擔心這裡什麼事情。」
「我住在旅館。」
她停止進食,「為什麼?」
「旅館對面有家商店。」
女侍過來,她沒拿菜單,戴弗洛兩年來天天在這裡解決三餐,她很清楚有什麼餐點。她點了起士漢堡,我也一樣,還點了咖啡,女侍寫完便離開。
我走回餐廳,剛好看到戴弗洛走進來。
我們默默吃了一會兒便吃完了,餐盤清潔溜溜,肉、麵包、起士、馬鈴薯都吃得一乾二淨,我覺得好飽。戴弗洛的體重只有我的一半,可能更少,不知道她怎麼辦得到。她說,「聊聊你兄弟吧。」
我吸氣再吐氣。
我領她到桌邊面對面坐下。她hetubook•com•com嬌小、清爽,就坐在椅子正中央,她還抹了點香水,味道隱約又低調,我喜歡。
「是晚餐約會。」
「一點也沒有,根本無關。」
「妳這麼年輕,竟然如此不相信人性。」
我說,「妳昨天就吃起士漢堡。」
「哪弄來的?」
「怎麼?妳現在是心理醫生嗎?」
「名聲在這種時候反而更危險。」
「我知道,我喜歡你這個樣子。」
她微笑,容忍力真不是普通高。「要不要點個派?」
「你不這麼認為嗎?」
「比我大兩歲,在太平洋出生,我好久沒看到他了。」
「拜託,我們光鮮亮麗,軍禮服又帥氣,我們演習的密集隊形很精采,主持的葬禮也很莊嚴。你知道我們搞這些做什麼嗎?因為海陸的公關策略一流,而且也有人提供好建議。基本上,我們的顧問比你們的優秀。這就是我的意思,到頭來也是看這個,所以你們會大失血,我們只會砍掉一點點人。」
「煩什麼?」
「他們應該擔心,陸軍將有所改變。」
「妳看到了?」
她咀嚼、吞嚥,然後說,「你的指揮官還說了什麼?」
「也許有人騙他。」
「謝謝妳。」
她沒穿制服,已經換了便服。她穿銀色絲襯衫和黑色及膝裙與高跟鞋,配戴銀色項鍊。襯衫又薄又緊又小,上面幾顆釦子沒扣。裙子是中腰裙,我用雙手就能箍住她的腰。她腿上沒有絲|襪,而且很細長,剛洗好的頭髮還濕漉漉,就披在她的肩上往背後傾瀉。沒綁馬尾沒用橡皮筋。她微笑著,笑意漾到美麗的雙瞳。
她微笑,「只是好奇。因為我也碰過和你相同的狀況,你會生氣嗎?」
「他已經查過妳了。」
我頓了一下。
「他們真的很不擇手段,對不對?」
「但是我警告過他們,提醒他們要帶多hetubook.com.com一點人馬,我希望公平一點。但他們就是不肯聽,這就像和國防部對談。」
「這是約會嗎?」
「我知道。」
「現在是擔心一個來自密西西比牛津的男人,就是他的大腿中彈。醫生把他的私人物品送到警局,有個皮夾和筆記本,他是個記者。」
「我?沒什麼可聊,卡特克羅辛,海陸,然後又回到卡特克羅辛,就這樣。我沒有兄弟姐妹,你呢,有幾個?」
「心力耗弱,」她說。「我太操煩了。」
「非常有可能。」
「每一幕。」她說。
我說,「我的指揮官還對我的郵件進行質問。」
「是血嗎?」
「他人真好,把他的問題丟到你身上,他大可以派別人過來。」
女侍端著我的咖啡和戴弗洛的水回來,我聽到背後的老先生咕囔一聲就翻到報紙下一頁。
「我的指揮官不斷道歉。」
我洗把臉,用熱水和肥皂洗手、前臂和手肘,用濕濕的手指耙過頭髮,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腎上腺素真是他媽的煩,完全不知道何時該打住,我上下揮動雙手,扭動肩膀照照鏡子,頭髮還可以,臉也很乾淨。
「你們相像嗎?」
「你擔心嗎?」
襯衫上有血。
「妳叫我別刮鬍子。」
「你二十分鐘前看起來很憤怒,就是面對麥金尼家族時。」
「牛津有一間學校,對不對?」
她微笑,「恐怕不多呢,我是優秀的海軍陸戰隊,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這麼做就是自打嘴巴,他們越是不擇手段,我就越能確定是凱罕的人幹的。」她又開始吃。
「謝謝,我決定早點下班,回家換衣服。」
「可以嗎?也許從頭到尾都是上級一手安排,就像球隊老闆選球員,我和孟羅雀屏中選,也許他們準備刪減人手,這次就是測驗我們的忠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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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報應來了,」她說。「這次對某人而言是雙贏,他們要不就證明你不夠忠誠,要不就剛好炒掉你,你有敵人,知道是誰嗎?」
「我也希望有機會能問問他,也許他有我用得著的線索。」
「我兄弟寄去的明信片。」
女侍過來問我們要不要續杯,這可能是我生平第一次拒絕,戴弗洛也說不要。女侍把帳單面朝下放在我這邊,我翻開來看,還不賴,在一九九七年時,軍人的薪水還可以吃得很像樣。我放了幾張鈔票,抬頭看戴弗洛,「可以讓我送妳回家嗎?」
「我不是問襯衫,是問血。你不是因為刮鬍子受傷。」
「我們就像同一個人,只是略有差異。外表很相似,但他比我聰明,我動作比較確實;他比較理智,我比較暴力。我們的爸媽覺得他是好孩子,我是壞孩子,就這樣。」
商店都打烊了。
「我很意外妳沒取消約會。」
「不是,他是自由專欄記者,可能只是勉強餬口,最新的記者證還是兩年前的。牛津有兩家小報,他可能想賣新聞給其中一家。」
「他問明信片裡是不是有暗語,但我總覺得他那番話才是暗語。他可能一直都在暗示我,打從一開始,他就浪費了十分鐘刁難我的頭髮,那很不像他的作風,我猜這就是他的本意,他要告訴我,說話的人不是他,他只是奉命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她說,「如果我拜託老朋友調查你,他們會查到什麼?」
她微笑,「也許有一點吧,但是不會多,陸軍才是大目標,而且容易下手,因為陸軍很無聊,海陸不會。」
「不好,他們和麥金尼家族一樣駑鈍。」
「我不知道,如果他有說謊這也是第一次。」
「真的?」
「妳怎麼還能這麼瘦?」
「客房外面的陽台可以看到街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