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古德曼於是回到車上,走原路回抽水站。他開得又慢又謹慎,一路上都開著探照燈,這次聚精會神地搜索另一側路肩,盯著路肩後方十五英尺範圍內的脆弱殘株。
「完全沒有,他像是蒸發了。」
胖男人沒接話。
男人說:「四十元。」
「試著請她待在家裡,杜馮索的女兒會需要熟人陪伴。」
「別逼這麼緊,這些傢伙有預算責任辦公室,裡頭的人一看到不順眼的東西就會打電話去國稅局,這是他們找樂子的方法。」
他穿過汽車旅館前方空地,過馬路,走入結凍的田地之中,深入五十碼、一百碼。他縮起脖子,轉身,蹲下回望。五號房看起來就像有人在,像有人坐在裡頭打發時間。李奇是靠「保有適度的謹慎與戒心」才熬過漫長的苦日子,存活下來的,他不會讓那個斯堪地那維亞血統的女人攻其不備。他打算躲得遠遠的,直到他搞清楚她是誰、帶了什麼樣的人馬一起來。如果有支援人力或特警隊現身,他就會直接閃人,永遠不再回來。如果她是單槍匹馬來,他也許就會晃過去自我介紹。
「因為我性格孤僻。」
李奇說:「好吧,我就去其他地方住。」
「對,老實說在這一帶並不尋常。大家通常不鎖車,尤其不會幫車齡二十年的破車上鎖。」
「不,我的意思是凱倫.杜馮索的孩子快醒了,有任何消息嗎?」
「妳現在在哪?」
一無所獲。他移動到東向馬路上如法炮
hetubook•com•com製,一路開到曠野再折回來,看看道路兩側,看看巷子,看看商店前方和後方。
李奇說:「我是好人,我和聯邦執法人員講電話時你都在,我們聊得很融洽。」
索倫森問:「有遭人撬開的跡象嗎?」
「附近有沒有穀倉或公寓?」
「沒有,這裡只有一排小商城。」
「為什麼?」
「快到了,我準備和那個駕駛在一家汽車旅館碰頭。」
他一無所獲。
有了。
李奇留下的名字是比爾.史柯榮,洋基隊球員,他在李奇出生前幾週參加世界大賽,打擊率三成七五。李奇從胖男人手中接過鑰匙,朝房間走去。
「愛荷華州法律規定。」
「我相當確定她上日班。」
索倫森此時剛經過殼牌加油站,她循著小小的藍色旅館路標不斷右轉、左轉、右轉、左轉,穿過空無的黑暗,一路朝東南方疾馳。導航系統顯示汽車旅館在三十英里外,再半個小時就到了。她的Crown Victoria在鄉間道路上跑得還不錯。她在直線上不斷催它的油門,過彎時重踩煞車,猛撇方向盤,彷彿在開快艇。FBI轄下所有車輛都有「警用攔截者」車款的懸吊系統,比原廠貨優良,雖然並非賽車級零件,但效果已經很好了。不過還是防不了輪胎磨損。它們不斷尖叫、號叫、大聲抱怨。之後得換新的了,凍尼到時一定會很激動。
「天亮更好。」索倫森說:「陽光總是對辦案有幫助。」
胖男人的手伸到抽屜内撈來撈去,
和-圖-書掏出一把銅鑰匙,真皮鑰匙圈其中一側印著褪色的金色數字「五」,另一側印著郵寄指示。他說:「你得寫住房登記表。」
「天快亮了。」
「是上鎖的?」
男人愣了一下。
李奇又加碼二十五元,然後說:「排中間的房間給我,左右兩側空下來。」
李奇折起不怎麼堪用的地圖,塞到褲子後方口袋内。他看了一眼辦公室窗外,天色仍是黑的,不過黎明的腳步已經近了。他看著胖男人說:「可以給我一個房間住嗎?」
「我不確定。」
「說事實就好,不確定的事先不要提。然後打電話給她學校校長,她今天不適合去上學,也許該把鄰居的小孩也留下,當她的伴。鄰居白天上班嗎?」
「蠻久的,久到可能產生變數,很遺憾。」
「為什麼?」
古德曼警長打了一通電話到茱莉亞.索倫森的手機,告訴她目擊證人的貨車找到了。
「你一晚之內有可能碰上的麻煩事已經全發生了,接下來就等偵查工作展開。可能會有十個探員來你這住一個禮拜,也許不只十個,也許不只來一個禮拜。相較之下,你這冬季的平均住房率如何啊?」
「我會請鑑識人員過去看看。」
「三十。」
「為什麼?」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
他於是走其他路線,從路況相近的開始走起。這個郡的地理配置並不複雜,郡中央的十字路口將它切和-圖-書成四個象限:西北、東北、東南、西南,其中街道的發展程度各異。如果那個證人走不規則的路線繞路回家也不奇怪,但機率不高。汽油很貴,沒理由白白繞路,也沒理由假設他有第二個女情人願意接受他深夜造訪。不過古德曼辦事周到,他還是去查了一下。
他住的房子外觀相當樸素,八十年前有可能是坐落在某人獨有的五十英畝土地中央,如今只是歷經兩輪農地整併後的剩餘物,這年頭只會租給別人,或充當工人宿舍。屋脊凹陷,窗玻璃泛白。屋内一片黑暗,毫無動靜。古德曼走出巡邏車,用力敲門、大吼、咆哮。
古德曼說:「沒有,很平常地停放在一家五金行後面,整輛車真的很完好,就跟雞尾酒吧那台馬自達一樣。」
「剛剛那個駕駛又打了一次電話給我,他被他們拋下了。他最後看到她時,她還活著。」
結果在西北象限完全沒發現老舊的福特Ranger皮卡車。東北象限沒有,西南象限也沒有。車子停在東南象限的可能性最低,因為他得遠離家園才能抵達,午夜過後跑去那有什麼事好做?再說,那是商業最發達的一區,通往南方的二線道兩側都有小商城,往東延伸的路也一樣,有種子商、乾貨店、食品雜貨店、槍店、當鋪。有銀行、藥局、經銷商。它們全都在傍晚五點鐘打烊,店前方有斜斜畫出的停車格,到了晚上全沒停車,後方有更大的停車格,大多是空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有幾個儲物用的舊穀倉,全都上鎖,萬無一失。
「好,兩晚。」
胖男人說:「預付一個禮拜。」
「二十。」
一輛老舊的福特Ranger皮卡車在葛斯.班特利的五金行後方停得好好的。
李奇說:「我給你錢,你給我房間鑰匙,這就叫做生意。」
對方的回應是:跨出櫃檯後方,拿下牆上的告示。那是一張護貝卡,裡頭的紙上頭印著電腦列印出的淺色草寫字母,揭示出的訊息非常單純:管理人員有拒絕提供服務的權力。卡上沾了一些彈孔飄下的石灰粉。
「沒有證人的影子?」
維多.古德曼警長採取最平淡無奇、最謹慎的辦案手法,那就是親自把舊抽水站到目擊證人住處(位於小鎮西北方十一英里外的農舍)之間那段路走一遍。他開得很慢,全副精神都投注到右側路肩。到處都是冰霜。宏觀而言,這一帶地形相當平坦,但細看就會發現到處都有突起的小土丘,弧度險惡,邊緣崎嶇。認識目擊證人的員警說他開的是一輛老舊的福特Rander皮卡車,年份久遠,向全境通告系統發布訊息也沒意義。如果它沒載貨,後側就會變得很輕、易打滑。車輪有可能失去抓地,甚至可說機率相當高,因為時間很晚了,那老兄又在趕路。若在高速行駛下打滑,車子有可能衝入田裡,輕輕鬆鬆就跑個五十英尺。如果輪胎滑入車轍或犁溝中,車身甚至可能翻覆。因此古德曼打開了擋風玻璃邊框上的探照燈,反覆切換近光與遠光模式,來回照射,m.hetubook.com.com遇到過彎處就減緩速度,再三確認。
「二十五元。」
他盯著馬路,等待對方現身。
接著他開始等待。三分鐘過後,一個穿睡衣的邋遢女人來應門了。他名義上的妻子。不,他還沒回家。不,他沒有在外面過夜的習慣。是,他如果要晚歸都會打電話報備。不,她不知道他現在在哪。
李奇打開五號房的門鎖,進門,發現裡頭就是典型的汽車旅館房間配置。左側放著一張六十乘八十英寸的床,床腳對面有個書櫥。衣櫃背抵書櫥,與它切齊。木紋薄牆板的顏色比自然界任何樹木都還要橘得多,地上鋪著棕色地毯,床罩顔色介於兩者之間。李奇很確定這房間稱不上典雅美觀,但他一點也不在乎,他沒打算住。
「他說他是個無辜的路人。」
胖男人說:「我不能再招惹麻煩了,我承擔不起。」
「別逼這麼緊。」李奇又說了一次。
他打開廁所燈,半開廁所門,打開另一頭的床邊桌燈,拉上窗簾,但留一英寸寬的裂縫。接著他回到寒冷的戶外,鎖上房門。
「所以我得告訴她她媽出事了。」
「成交。」李奇的手伸進另一個褲後方口袋,掏出一疊皺巴巴的鈔票,點了一張十元鈔票、兩張五元鈔票、五個一元硬幣。
也可能不會。
古德曼警長還是巡了一遍,因為他做事周到。他慢慢開車南下,望進建築物之間的小巷,接著繞到右側房屋後方北上,然後再南下一次,這次把注意力放到馬路另一側,準備在到路底後繞到左側房屋背面北上。
「妳相信嗎?」
什麼也沒發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