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李奇說:「妳是在向我道歉嗎?」
「因為?」
雨點重重打在Crown Victoria的車頂上。索倫森盯著第一張照片細看,接著來到第二張,態度同樣審慎。兩者都是泥濘中的輪胎痕的特寫照,顯然是同一個輪胎壓過同一片泥濘。她來回切換照片,一次,兩次,三次。她說:「好,它們長得一樣。是掉頭的那輛車留下的,對吧?它們是怎樣?一前一後?一左一右?」
「我可以讓他們牢記一件事:他們的所作所為大錯特錯。」
李奇說:「沒說話等於是『不會』囉?我該這樣解釋嗎?」
「我不能讓你去做,那行為本身就是犯罪。一定要按照既定程序來,由執法人員動手,這就是文明世界的代價。」
「我沒要跟你爭這個。」
「快下雨了。」李奇說:「輪胎痕可能會消失。」
李奇說:「我還有什麼選項?」
「你只拍了兩張?」
最後他拍到他要的兩張照片,走回車邊。索倫森已經講完電話了,似乎講得不怎麼愉快,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沒接收到什麼笑料。她說:「好,走吧,你坐前座吧。」
「我們得拍下輪胎痕,趕在下雨之前。」
「然後呢?」
「汽車旅館老闆知道我已經找到你了。」
「相機。」李奇說:「妳有嗎?」
「都不是。」李奇說。
「我們打個商量吧。」
「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自我。」
「真遺憾。」
「有我們可以做的事,那就是停止浪費時間,開始動手。」
「我沒開這個條件。還沒開,沒正式承諾,這得等到之後再決定。我剛剛是說,拍完照之後我們再談。」
「要是我不想去奧馬哈呢?」
「我們不是在玩遊戲。」
索倫森聳聳肩,接著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似乎本來並不想承認。她說:「我還有一通電話得打。」
「沒有。」
李奇臉上閃過一抹微笑:「我得說這逮捕行動真是文雅,可能是史上最有禮貌的一次。我是說,撇開那把槍不談的話,我是能逃到哪去?」
「我沒在想維吉尼亞。我同意妳的說法,那件事得先緩緩。我想的是愛荷華,此時,此地。這就是追捕他們的起點,這些輪胎痕。」
「因為我以前找到過。」
「一言為定?」
「你要餵他們?怎麼做?世界之王掛了,指定你為繼位者?」
「什麼?」
「因為我正在發揮即興,想辦法把你弄上車。」
「我只需要兩張。」
「怎麼起頭?你是一般市民,單槍匹馬,沒有資源,能成什麼事?」
「誰?」
「轉身。」索倫森說。
「妳借我相機,讓我去拍輪胎痕,妳就趁這段時間打電話去給郡警長。」
「只有其中一道是掉頭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那輛車留下的。」
「對,我想我是。我很抱歉,但你也明白事情是怎麼運作的,我是說,如果你的身分真的如你宣稱。」
「跟我一起回奧馬哈,協助我們辦案,也許在過程中就會得到一些情報,稱你意的消息。」
「妳沒有其他選項。」
「是妳的車留下的。」
「妳還相信這一套?」
「斟酌一下。」索倫森說:「好好想想,做個選擇。你沒車,沒手機,沒聯絡人,沒援軍,沒人支持你、幫助你,這裡沒任何設施、沒實驗室、沒電腦,你絕對不知道那兩個傢伙往哪去了。你需要食物,需要休息,需要治療臉部。但我可以直接把你丟在這裡,現在就棄你於不顧,讓你一個人待在荒郊野外等雨。我會因此被開除,然後你猜之後會怎樣?你還是會被當成野狗追捕。」
「為什麼是妳?」
索倫森沒接話。
李奇去拍照了,索倫森則在同一時間打電話回内布拉斯加。那是一台數位相機。他隱約記得自己曾經用手機拍過照,但如果略過那模糊的可能性不算,他上次操作相機是底片時代的事了。他猜差別大概沒那麼大。傳統和數位相機都有一個小按鈕可按,還有一個小窗子可以望進去。不過這台沒有,沒觀景窗。操作者得透過一個小電視螢幕取景,也就是說,他得伸長手臂往前走、
和-圖-書往後退,彷彿是穿生化防護裝、手持蓋革計數器的男人。
「我得讓你坐後座,你明白吧?奧馬哈今晚得有業績。」
「你有沒有失業保險?」
「以眼還眼?」
「我還有什麼選項?」
「我們無能為力。」
李奇沒說話。
「我也沒有,所以別想要我加入你的草率計畫。」
「内布拉斯加州的一位郡警長,杜馮索的女兒差不多要醒了。」
「好,來自誰?」
「那是不可能發生的。」
「所以我得幫你上手銬,讓你坐到後座去。」
「來自哪裡的情報?」
「我可以找到他們。」
「總是要有人動手,你們會動手嗎?」
「我頗想。」
「妳有沒有相機?」
「他們惹錯人了,茱莉亞。他們會食惡果。」
索倫森說:「你以為你是怎樣?在拍電影嗎?你是普通公民,追捕兇嫌不干你的事,這個案子甚至也不干我的事。我們失去了一個人質,記得嗎?一個無辜的女人,無辜的人民,劫車案受害者。老天,她還是個母親啊。你懂我的意思嗎?接下來一定會出動大陣仗特遣隊,會有幾十,甚至幾百個人冒出來。至少會由副主管探員來指揮。媒體會出動,會上有線新聞台,案子將被交由遠高於我職等的人來處理,而這些人會把我當成弱智兒童、藏到沒人看得到的地方。所以我們在愛荷華沒搞頭,已經玩完了。接受事實吧。」
「和-圖-書聊什麼?」
「這是門好生意,你應該要接受。」
「好,那我自己可以起個頭。」
「手中有槍的人可是我。」
「可是妳不會開槍,妳我心知肚明。我在此也向妳保證,我絕對不會逃跑。妳可以相信我。我在軍中發過誓,比你們還嚴謹的誓。」
「另一道呢?」
「然後呢?」
「她會等的。」
「打給誰?」
「妳可以說妳根本沒找到我。」
「我對他們的眼睛不感興趣。」
「維吉尼亞州的那個女人。她也可能不會等,或許她早就忘記你了。不管怎麼說,你都只能晚點再去處理了。」
李奇說:「特遣隊到場前蹤跡就會失效了。」
他說:「先看照片。」
索倫森再度以雙手握住葛拉克手槍,手勢安定、筆直、水平,雙腳穩立,身體重量分配得當。她距離李奇不到四碼。她的頭再度像先前那樣微側,就那麼一些些,彷彿在表達困惑。同一綹頭髮垂到同一隻眼睛上方。
索倫森說:「對,我信。」
「轉過身去。」索倫森說:「雙手伸到背後。」
「我個人的處境。」
「為什麼要問這個?」
雨開始下了。水滴肥厚,其中一些垂直落地,另一些被狂風吹得斜飛。兩人上車,他把相機遞給她。她知道使用方式,扳動撥鈕跳到下一張照片,又跳回來。
「如果你沒說半句www•hetubook•com.com謊,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文明世界去撞牆吧。我欣賞杜馮索,她是個好女人,而且勇敢、聰明、強悍。她每天晚上都在幹一份鳥差事,腦袋卻非常靈光,到最後一刻也還是轉個不停。」
「那它們是什麼?」
「妳可以朝他腦袋開一槍。」
「然後我們再聊聊。」
「我就是得保持懷疑,不過我也為此感到抱歉。」
她說:「請你站在我的立場思考。我還有什麼選擇?還有什麼是我該做的?我們失去了人質,所以遊戲規則改變了,提升到另一個關卡了。我們得從逮捕嫌犯開始,不然我們就會被釘死,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對吧?」
「來自誰,不是來自哪裡。」
「我就是我,妳的疑心病還真重,這種話別人聽了可能會受傷的。」
「所以妳現在在跟我商量了。」
「同一道痕跡拍了兩張?」
「什麼樣的商量?」
輪胎痕。
「你之後得跟我一起回去。」
李奇瞄了一眼身後,視線落在馬路邊緣那片寬一碼的淺泥濘上。但他沒看到他想看的東西。
「但我就是需要槍,請見諒。你是個正派的嫌犯,還掌握了價值連城的情報。我敢說我的主管探員一定比較想把這個案子整個掃到奧馬哈辦公室門外,但現在時機已經太遲了,辦不到了。因此他得拿出今晚的行動成果,得抓到嫌犯或找到一個關鍵證人。而你可能是嫌犯或證人,或兼具兩個身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