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雖然她說：說事實就好，不確定的事先不要提。
古德曼警長累得像狗一樣。他不確定向杜馮索女兒的學校請假一天是不是一個好決定，一請可能不只一天，也可能是好幾天、好幾週、好幾個月，就看索倫森探員心裡怎麼安排了。他個人持相反看法，認為工作、組織、熟悉感是面對壓力的一大輔助。自己人碰上災厄時，他總是會鼓勵他們照常作息。喪親、離婚、家族中有人重病都一樣，按照原本的步調過活就是了。在他的經驗中，例行公事有助於克服哀慟。當然了，他必須先向他們表達同情，說「你需要休息多久都無妨」之類的話，但最後還是會補上一句：「如果你繼續堅守崗位也不會有人看輕你」。大多數人聽了似乎都會露出感激的神情，並選擇繼續工作。長遠來看，這安排對他們來說似乎是最有助益的。
「以商務處專員的身分？我認為那正是他們的工作內容。」
「可是？」
「妳有沒有進過商務處專員的辦公室？我進去過兩間。兩間都有後院窗，沒有臨街道的窗，裡頭都排滿鉛籠和法拉第籠，一天進行四次監聽器偵測。我知道可樂配方是機密，但做到這程度實在太荒謬了。」
「而且是有計程車行、汽車維修廠、企業辦公室、機場的地方。」李奇說：「也許它的都會圈人口有一百五十萬左右。這是艾倫．金恩說溜嘴的事，他說他住在人口一百五十萬的地方。」
不過這套說法的適用對象是成人，杜馮索的女兒不過是個小孩。
「我也沒
和*圖*書有。」李奇說：「不過我見過自稱商務處專員的傢伙。」
索倫森說：「你何必付錢？」
「這也是我的第一印象。」
「好。」李奇說：「我們走吧。如果妳要我開車開個一段路就儘管開口，我認得路。」
但事實到底是什麼？他們確切掌握的消息有哪些？他見過死於火場的屍體，在民宅或榖倉内。警方得取得牙科就醫紀錄，或ＤＮＡ，才能開立死亡證明，然後才能請領保險金。至少得花個幾天時間。醫療人員的見解得經過簽署和公證，因此沒人真的確定杜馮索的狀況如何，還沒那麼快。大家只知道她失蹤了，車子顯然也被劫走了。
「名稱是幌子？」
「要點是，我們已經確定歹徒車輛用的是什麼輪胎了。是跟妳的車一樣的輪胎，所以他們開的車八成是大型國產轎車，這是個起點。」
「可口可樂需要多大的助力才能把商品販賣到全世界去？不怎麼大對吧？一般而言，美國製造本身就是一個品牌了，但每個大使館都還是有商務處專員。」
「正是。」李奇說：「這星球上每個中情局工作站的主管都自稱是商務處專員。」
她正在回想那句話：這件衣服是在巴基斯坦，或中東買的。她說：「麥坤說話有口音嗎？」
「抱歉。」她說。
「那你就不該内疚，至少不該為了他内疚，我不喜歡他。」
李奇說：「完全沒有，很普通的美國口音。」
「所以我們討論的要點是什麼？」
「沒有可是。」
「我沒來過這裡。」
「他的https://m.hetubook.com.com旅館牆壁受損了，我感到内疚。」
李奇沒說話，因為沒什麼好抱怨的。他們畢竟還在路上，原本有可能衝到田裡。
「什麼意思？」
「所以說，你不認為ＦＢＩ牽涉此案？」
「我同意。」李奇說：「不一定。」
「嗯，房間鑰匙還在我這，裝在我口袋裡，也許我會寄回去給他，也許不會。」
「可是我這個人講究明確的分類，喜歡直說有或沒有，對於合理的臆測不感興趣。」
「不是你的錯。」
「除此之外的想法都只是猜測。」
「那可能是值得關注的情報，不過也可能是他的誤導。」
他緩慢、不甘願地開車駛出低矮成排的農舍。他職業生涯中曾向四對父母報喪，說他們的孩子已死亡，但他從未向小孩宣告其至親的死訊。至少絕對不曾以十歲孩童為對象，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開口。索倫森在稍早的對話中曾這麼說：說事實就好，不確定的事先不要提。沒什麼幫助，因為事實太殘酷了。嘿，小朋友，妳知道嗎？妳媽媽被人燒死在車上了。根本沒有較簡易的傳達方法，因為那個孩子沒有處理哀傷的捷徑。昨晚她一夜安眠，醒來後世界卻變了個樣。
索倫森自己駕車大迴轉掉頭，然後重踩油門，車子便在雨中急馳北上。他們差不多以時速六十英里的速度經過汽車旅館前。它白天的模樣跟晚上不太一樣，位置低矮的照明燈都關掉了，牆壁更顯蒼白。
「但妳得把受害者納入考量，他會跟外國人做生意m.hetubook.com.com。」
「多熱鬧的地方？」
「也許更多。」李奇說。
她說：「也就是說，歹徒的輪胎也磨損了。既然照片上的輪胎痕相同，就代表另一道痕跡也是磨損後的輪胎留下的。我們又前進了一步。我們知道輪胎的種類，也知道它們大致上的磨損程度。也許那輛車車齡更老，也許駕駛是老人。有可能是這一帶開舊款大車的老人載走了他們。」
「可是？」
「一點也不。高加索人，六英尺高，體重也許有一百六十磅，金髮，淺藍色眼珠，身形修長，手長腳長，有點乾乾瘦瘦的感覺，不過抽出口袋中的手槍、跑步、跳回車上這一連串動作又展現了他的運動細胞，甚至可說是帶有體操技巧。」
索倫森繼續開車，不發一語。
「我認為可能性很低。」李奇說：「我不覺得老人會喜歡半夜外出，跑來看女人被活活燒死。妳應該已經想到了吧？火開始延燒時，他們還在原地。他們並沒有使用導火線，車子不是在一瞬間陷入火海。他們對其中一個部位放火後站在旁邊圍觀，等到火勢穩定下來才離開。」
「我不確定，不過我在軍中受的訓練要我們留意怪用字。俄國有語言學校，能教出完美的口音、傳授學生俚語等等，因此有時我們只能憑古怪的用字遣詞識破他們的身分，先前我曾短暫懷疑麥坤是外國人。」
「就這樣？」
「我確定沒有。」
「你還注意到什麼？」
「看起來像外國人嗎？」
「我們有猜測的權利。」
「沒有。」
「那答案就是『沒有』，我
hetubook.com.com們現在就能確定。消息可靠，百分之百篤定，完全不需要懷疑。ＦＢＩ不可能跟這起事件有所牽扯，根本無法想像他們有任何關聯性。」
他把車停在鄰居家門口，做出定論。對，是他自己懦弱不敢直說，沒什麼好懷疑的，但這八成也是最好的辦法了。對方是十歲小孩，面對小孩跟成人是不一樣的。
「我相信妳。」
李奇不發一語。
「妳有沒有見過商務處專員？」
面對十歲孩童，分成兩階段進行告知也許會比較好。首先是：很遺憾，妳媽媽失蹤了。等幾天過後，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後再說：很遺憾，妳媽媽過世了。一點一滴灌輸，也許比一次全潑出來還要好。還是說，他只是自己懦弱不敢直說？
「好，」索倫森說：「所以說他的古怪措詞可能不是露出馬腳。」
他緩慢、不甘願地下車，關上車門，原地站了一秒，然後才繞過車頭，跨過充滿泥濘的水溝，走向鄰居家那條短車道的盡頭。
說事實就好，不確定的事先不要提。
「ＦＢＩ用的輪胎也不是專屬品。我確定我們也是用買的，就跟外面的人一樣，八成是在西爾斯挑的。我們肯定會找便宜又可靠的輪胎，非名牌貨，就跟所有人一樣。所以說，所有大型轎車都有可能用這種輪胎。而不同車廠出產的大型車款肯定有五十多種之多，車隊用車、出租車老人開的龐然大物等等。我敢說世界上有一百萬個相似的輪胎。」
m.hetubook.com.com
「我認為不是，我覺得他們沒預寫劇本。大致來說，他們反應迅速、腦袋靈光。不過那個問題是我隨意抛出來的，他立刻就回答了，沒有思考時間。他的回答也流暢得不像是謊言。他們撒其他謊時蹩腳多了，反應速度也比較慢。」
就在這時，他們來到了第一個路口。索倫森踩煞車的時機晚了，左轉時車子發出各種嘰嘰聲，還在潮濕的路面上一度打滑。她鬆開油門，拉正車頭，再次加速。
索倫森又把照片看了一次。先看第一張，接著又切到第二張，反覆數次。一樣的輪胎，一樣的泥濘。她說：「這不一定代表什麼。」
「輪胎磨損了。」她說：「我開到這一帶才注意到。」
「那我會猜他們是從鬧區，或至少是從郊區來的。大轎車在農業郡很少見，這裡到處是皮卡車和四輪傳動車。」
「你想說什麼？」
「這代表什麼？」
「好。」索倫森說：「不是當地的老人，是某個都會區來的某人接走了兇嫌。」
「麥坤一度使用了一個我個人認為很古怪的字眼。我懷疑公路上的加油站路標只會誤導駕駛，但我們實際上真的抵達加油站時麥坤說：『你應該要信我才對。』我想大部分人都會說『相信』，不覺得嗎？你應該要相信我才對。」
李奇說：「我付了兩晚的住宿費，結果只在房間裡待三十秒。」
「有計程車行、汽車維修廠、企業辦公室的地方，也許還有機場。地方市場得正確應對地方需求。比方說，我很確定這裡就沒在賣這輛車的輪胎，準備庫存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