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他哥叫彼得對吧？」
「沒像小丑一樣同時講三通電話？」
「凍尼在辦公室裡了嗎？」
她身旁的李奇說：「國務院的人馬是從哪裡過來的？」
「老實說，我認為大床房是最理想的，整體而言會給人較為寬敞的感覺，而且還有扶手椅等等有的沒的家具，大部分人最喜歡大床房。」
「剛到。」
證人並沒有在接待櫃檯前方久候，因為根本沒人。對方給了他一杯咖啡，他還吃了一塊早點馬芬蛋糕。女性櫃檯人員記下他的名字，問他要什麼尺寸的床。她矮矮胖胖的，給人老媽子的感覺，似乎非常有耐心且幹練，證人聽不太懂她在問什麼。
「但很有存在必要。」李奇說：「很不幸的是，腓特烈二世曾說過一句話：野地砲兵賜與戰爭尊榮，若沒有他們，士兵就只能粗鄙地扭打成一團。他們把這句話牢記在心，開始自稱是戰爭之王，認為自己是陸軍當中最重要的一分子，但他們當然不是。」
「為什麼？」
「錫爾堡在哪裡？」
「進行大多數維安任務時都很無能（completely hopless in most policing situation）。」
「標準作業程序。」索倫森說：「鑑識人員到場後就先採指紋，不然屍體開始腐爛後作業就會變得很困難。採集指紋，然後上傳到資料庫去。」
「也可能不是。我總覺得國務院一直留意著某樣東西，一直守在附近伺機而動。https://www.hetubook.com.com前提是那傢伙真的是國務院的人，他也可能是中情局的人馬。」
「我也覺得。」
他打開十四號房房門，走進裡頭。床比他自家的還要寬一點，上頭有兩套衣褲，摺得整整齊齊。兩套衣褲長得一模一樣，都是藍色牛仔褲、藍上衣、藍毛衣、白色內衣褲、藍襪。枕頭上放著睡衣，廁所內有盥洗用具、肥皂、洗髮精、刮鬍膏，還有某種乳液、消臭劑。有刮鬍刀、牙膏、裝在透明包裝裡的牙刷。還有梳子、浴袍、許多毛巾。
「好，他們不是外國人。」
「我不知道，我覺得沒有。」
「奧克拉荷馬州勞頓。」
「不，透過普通的手機網路。」
「電話都沒響，還沒人調閱昨晚的對話紀錄。」
「沒怎樣，頗詭異。」
索倫森接下來通行無阻地穿過棋盤狀的道路，開回州際公路。車子還在路上跑，雨下個不停。今天天氣陰鬱，鉛色的天幕低垂。車流量比昨天李奇在路上時大一些，每輛車後方都拖著又灰又長的水花，看上去彷彿是齊柏林飛船。索倫森把雨刷擺動的頻率調得很快，車速維持在時速七十英里。她問：「從陸軍那裡找出艾倫．金恩哥哥最快的方法是什麼？」
「這還用說。我們愛手機，愛死了，愛它的理由很多。你能想像嗎？要是二十年前國會頒布一項法令，規定所有國民不分日夜都要在脖子上掛一個電子訊號發射器以便ｈｔｔｐs://ｍ.ｈｅｔubｏｏｋ.ｃｏｍ•ｃom政府追蹤動向，那會有什麼後果？你能想像國民會暴怒到什麼程度嗎？結果現代人主動擁抱那個訊號發射器，把它放到口袋和包包裡。不是掛在脖子上，但效果是一樣的。」
「了解。」對方說。
「你還是認為金恩是他的真實姓氏？」
「好，那我就住那種房間。」
「有什麼結果嗎？」索倫森說：「因此我們幾乎可以確定資料庫當中沒有他們的檔案。那套軟體會花好幾個小時進行搜尋，直到尋獲確切資料，但它從來沒花這麼久的時間，他們一定沒被採過指紋。」
「可是他們要怎麼去加拿大？再說，我們也有連到那個資料庫的權限。美加之間的國境線就只有那麼一條，除非他們健行穿過北極，或游過白令海峽。」
他看了一眼床，但坐到扶手椅上。櫃檯人員說十二點過後才會供午餐，在那之前他無事可做，因此他大概會以片刻小睡來為今天揭開序幕，就瞇那麼一下下。畢竟昨晚實在很漫長。
「好。」女人愉快地在登記簿上做了個記號，然後取下某鉤子上的鑰匙：「十四號房，很好找。」
泳池再過去有一道裝飾性矮牆，高度及大腿，水泥磚上加漆灰泥而成。再往後十英尺則有一道防人攀爬的圍牆，又高又黑、有稜有角，頂端有一道往內斜的尖刺網。證人猜那一定很貴。他是農夫，知道各種圍籬的造價，人力費和材料費可以貴死人。
「用衛星？」
「他還好嗎？」
https://www.hetubook.com.com「亮紅色那輛車上有指紋嗎？」
「可以從阿拉斯加過來。」
「『是』的機率高過『不是』，反正值得一試。」
「很多，那兩個人完全沒做防範工作。」
「真方便。」
「國務院跟你們一樣有分區辦公室嗎？」
「這十年内沒出過差錯。」
「當然。」
「你沒有偏好嗎？」
索倫森不發一語，沒提起可能產自巴基斯坦或中東的格紋襯衫，沒提起中情局半夜來電不斷要求他們做即時報告。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唯一的根據是基本的迷信心理：有些事情不該大聲說出口。對她個人而言，中情局半夜在美國中心地帶晃來晃去就屬於那類事情。
「因此他們不是外國人。」李奇說：「沒被採過指紋的外國人是不存在的，對吧？所有人都會在入境或申請簽證時接受指紋採集。除非他們非法入境，比方說從美加國境那裡混進來，聽說那裡的管制很鬆散。」
「他們怎麼稱呼憲兵？」
「因為憲兵才是陸軍當中最重要的一分子。」
「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李奇等到索倫森平安超過一輛引擎狂嘯的大卡車後才說：「死者的指紋是怎麼採的？」
「很好。」
「紅腿就是砲兵，因為古早年代他們的褲子上有紅條紋，分隊色也還是紅色。呆砲就是13BMOS，也就是砲兵的hｔtｐs://ｍ.ｈetuboｏk.ｃom.com軍事職階代號。換句話說，呆砲等於呆頭砲兵。錫爾老媽是錫爾堡壘，砲兵總部所在。那裡的某人一定會有兵役紀錄。第一次波灣戰爭的主要討伐對象是薩達姆．海珊，時間是一九九一年。」
「那資料庫絕對不會出錯或失靈嗎？」
「妳有什麼建議？」
「還有呢？」
「通常叫『長官』。」
「那他們是從哪裡來的？顯然不是華盛頓特區，因為他們一下子就到場了。」
「什麼的縮寫？」
「那部分我知道。」
「金恩宣稱他是紅腿。」李奇說：「也許只是個呆砲。打過第一次波灣戰爭，錫爾老媽那裡會有資料。」
「應該都可以啦。」
女人說：「我們有特大號床、大床、兩張單人床拼在一起的房間。」
他說：「床？」
索倫森繼續往前開。她幾個小時前才開在對向車道上，但此刻已不認得周遭地景。公路的模樣跟稍早之前不太一樣，日光下呈現一片黯淡的灰，左右兩側都沒有景觀可看，前後都沒有地平線。雨勢變小了，不過路面上仍有水流，到處綻放水花。
「那些指紋也上傳了嗎？」
「但從海外入境阿拉斯加還是得接受指紋採集。」
她說：「我不知道，他們直接就冒了出來，開車過來的。不過他們是正牌貨，我看過識別證了。」
「無腦、猴子巡邏員，還有黑猩猩（chimp），但那其實是縮寫。」
「對。」
她點了一下台座上的手機，快捷撥號ｍ•ｈetｕｂoｏｋ•cｏｍ•coｍ。鈴聲從汽車喇叭中傳出，大聲又清晰。有個低沉的男性嗓音應答了，說話速度很快，開門見山。八成是值班人員，面前的來電顯示欄位上有索倫森的電話號碼，無比顯眼，因此立刻就上緊發條，準備講正事。很有可能就是跟李奇講過電話的那名人員，他仍在崗位上，就快下班了。他說起話來不像是剛起床的人。索倫森對他說：「我需要你打電話到奧克拉荷馬州勞頓的陸軍錫爾堡去，調出一名砲兵的所有資料。他叫彼得．金恩，一九九一年仍在服役。尤其需要他的現況和家族組成的詳情，要是能查到我會萬分感激。把我的手機號碼給他們，請他們查到後直接回電給我。好嗎？」
「好問題，我會問問我的主管探員。對方過來之前曾經知會他，我也知道他今晚跟國務院談過，所以我們才會知道死者是商務處專員。」
「呆頭砲兵不是很有禮貌的用語。」
證人手拿鑰匙，離開大廳。他在冷風中站了片刻，仰望天空。快下雨了，北方可能早就泡在雨水中了。他沿著走道前進，看到一個高度及膝的小路標，指向十一號到十四號房的所在位置。他走了過去。小徑蜿蜒於憂鬱的冬日花圃間，最後通到一排低矮長屋，五間房間都在那裡。十四號房是最尾端的一間，離它不遠處有個沒放水的游泳池，裡頭堆滿落葉。證人心想，它在夏天應該會是很棒的設施，裡頭注滿藍色池水，周遭花朵盛開。他不曾泡在泳池中，他浸過湖水、河水，但不曾碰過泳池的水。
「真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