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杜馮索從頭娓娓道來,一講就講了整整十分鐘。中區業務隨時都很繁忙,他們的轄區內有恐攻成效高的標的物,例如重要的民間公共設施、軍事建設,包括兵工廠。網路上隨時會有國內外恐怖分子放話說要動手,鎖定上述公共設施、軍事建設或兵工廠。大多數的計畫只是妄想、空泛的虛張聲勢或不切實際的空想——要是都那樣一定很棒,不過有些是真貨,數量也夠令人憂心了。
「我不知道他手法多俐落。」
於是他們啟動了第五個臥底任務。堪薩斯市派人偽裝成孤僻的反政府人士,聯絡那群新人,對方就要他加入、提供助力。他們針對他的背景問了一些問題,堪薩斯市就編了一些答案,表現出誠意。對方謹慎地拖了好一段時間,才答應要見這個異議分子,任務就這樣緩慢展開了。
「那可真是不得了。」索倫森說:「妳對這安排滿意嗎?」
「麥坤認識小屋裡的那個人嗎?」
「鬼扯。」李奇說:「麥坤殺對方是為了封口。他都開始鬼吼鬼叫了,誰知道接下來會說出什麼?那傢伙有可能以聖地牙哥為根據地,看過麥坤進出FBI大樓,而麥坤不希望金恩聽到這番話。」
「手法有點老派。」李奇說:「不覺得嗎?以前大家會覺得額頭那刀很酷,甚至可用浮誇形容,但完全沒必要性。直接把第二步當作第一招也行。如果你直接把九英寸長的刀刃完全埋入某人的體内,他就算兩眼視力二點零又能怎樣?」
杜馮索說:「恐怖攻擊總是由多方勢力一起策劃執行的。金恩與麥坤代表瓦迪阿去見另一個組織的代表,八成是為了資金籌措,或尋求其他合作方式,也可能是為了後勤或補給,那原本應該是鞏固雙方交情的會面。原訂計畫是金恩和麥坤搭車過去,再讓新來的傢伙載他們去他的總部,就像在跳求偶舞那樣。結果事情馬上出了差錯,新來的傢伙對他們鬼吼鬼叫,還抽刀,想對他們不利,麥坤卸除了他的武器。」
杜馮索接著交代後續發展。麥坤展開任務後不久便和對方聯絡上了,他步調緩慢、謹慎,取得信任,建立信和*圖*書譽。那股新勢力原來是中型白人組織跟中型中東人組織的結盟,雙方關係相當不穩定。他們自稱瓦迪阿,頭頭有自己的代號,但到目前為止麥坤還無法見上他一面,提出請求不斷遭拒,那些中東來的外國人據信是敘利亞人。
「有人載他們過去。」
索倫森看了一眼杜馮索,然後問:「抵達這裡時,他們沒搜妳身嗎?或在來的路上?」
不過呢,可是呢,中區業務還是很繁忙,網路上的密謀不曾停歇。某天,一個新的討論方向冒了出來,他們不斷聊著某種液體的容積單位。加侖,幾百加侖,上千加侖,還時不時強調內布拉斯加州的地下水位有多高。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什麼,也沒有人能解讀出某種特定意圖。不過他們的討論日漸緊鑼密鼓,數萬加侖,數十萬加侖,百萬加侖,最後飆到幾千萬加侖。
「表現差勁。」
「明白了。我知道妳得演戲,但妳沒眨眼的必要。」
「你跟證人談過了。」
「我就是要你那樣想。麥坤當然知道我是誰,但金恩不知道,因此我得演給他看。事實上我得演一整晚,因為到最後我肯定會跟瓦迪阿或堪薩斯市FBI其中一方打照面。在那兩者面前,我不能透露身分。」
李奇沒接話。
杜馮索沒回答。
「所以穿西裝的老大哥心中才滿是憂慮。」
「她知道妳為什麼搬家嗎?」
「他們去過那裡嗎?我是說那個十字路口。」
「告訴我什麼?」
索倫森說:「那是法醫告訴我們的,在今天的午餐時間。」
「他們當然不知道。」杜馮索說:「不然我就不會出現在他們該死的囚犯營裡了,不是嗎?」
「我知道,」索倫森說:「我看過遺體,他的手法相當俐落。他在對方額頭上水平劃了刀,蒙蔽其視線,再由下往上捅了肋骨一刀。一,二,了事。」
「也沒搜我身。」李奇說:「連摸半下都沒有。」
杜馮索說:「然後麥坤在自衛過程中殺害了對方,幾乎可說是反射性地出手。」
李奇說:「因為妳是麥坤的緊急聯絡人,就這麼簡單。事情要是出差錯就可以找妳,不和*圖*書過妳不是堪薩斯市安插的臥底,因為他們不知道妳是誰,那派妳去的人到底是誰?」
「那就要看你從哪個角度看了。你看到半杯水會想到『還有』還是『只剩』?目前我們的四個臥底已經被解決掉兩個了,因此就表面上來看,他存活的機率是百分之五十。」
杜馮索沒接話。
「我們還不知道。」杜馮索說。
李奇說:「別孩子氣了。」
杜馮索坐到扶手椅上,李奇把她的聖經遞還給她。她將書放到大腿上,以雙手按住。彷彿那是個皮包,而她怕被搶匪搶走。索倫森坐到床上,這是她的房間,她有權那麼做,李奇坐到第二張扶手椅上。
「如果陪審團票數接近,手法會成為關鍵。」
杜馮索接過她的茶,然後反問:「我騙過你了嗎?」
「我敢說他一定會否認。為了免費啤酒,他規矩得很。」
「但他們沒偷它。」
「多差?」
「不妙。」
杜馮索說:「你以前真的是憲兵嗎?」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杜馮索說:「堪薩斯市的人馬有個問題。」
「他們開始逃亡。他們不喜歡那輛紅車,認為它會被當地警方或歹徒鎖定,或同時遭到雙方追殺。麥坤知道我在哪裡,一直都掌握著我的行蹤,他開車北上前往萬惡城市但裝作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模樣。他『發現』我的雪佛蘭,金恩也立刻表示那輛車很適合下手。」
索倫森說:「對,他是,我看過他的檔案了。領過六個勳章,銀星、國防部優異服役、功績勳章、士兵勳章、銅星、紫心。」
「他手法俐落嗎?」
「有任何人去過嗎?」
「我也覺得。」
「是嗎?」
杜馮索一聲不吭。
「怎麼去的?」
「我不願意談這個。」
「所有人都拿過勳章,」李奇說:「不用過度解讀。」
「那是自衛殺人。」
「不,他們是從堪薩斯州北上。」
「堪薩斯市的人馬不知道妳是誰?」李奇問。
「麥坤沒問題吧?」
「你是以手法俐不俐落當作正當性的標準嗎?」
他們放露西一個人睡,杜馮索
hetubook.com•com認為這裡夠安全。每個角落都與外界隔離,而且那個孩子不會在夜半醒來,恐慌、無所適從。他們前往索倫森的房間,九號房。它比李奇的房間近。索倫森還沒進去,她離開後只走了一小段路,準備去開房門時就被黑暗中的李奇叫住了。杜馮索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說:「我需要上級指示。」她打開聖經,取出手機和充電器,插好電,按下某按鈕整整兩秒。螢幕亮起了,立刻有個簡訊跳了出來,全都是大寫字母。
「緊急狀況。」她讀出字句:「麥坤從雷達上消失了。」
「可見他們沒見過萬惡城市,對它一無所知,也不知道可以從那裡劫車。但他們還是過去了,為什麼?」
索倫森從櫃子裡拿出電熱水壺,到廁所裝水,煮了一些茶,以托盤端過來。李奇向她道謝,然後看著杜馮索問:「妳在車上為什麼要不斷眨眼?」
「滿意了嗎?」杜馮索問。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我的目標是盡快下車,花的時間越少越好,有什麼方法我都願意用。所以我想,你也許可以幫我快速脫身,你看起來挺能幹的。我心想,你在途中也許會有機會出招,結果並沒有。所以我最後當然會跟堪薩斯市FBI碰頭,被他們帶來這邊,因為我演太好了,他們都以為我是路人。」
「所以說,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接著他們把華盛頓特區反恐小組總部的凱倫.杜馮索派過去當安全網兼第一線觀察員。他們偷偷把她調過去,而且讓她帶上所有東西,就像證人保護計畫那樣。她租了棟房子,找了份工作,她的孩子跟她一起過來,並上當地的學校。
李奇說:「顯然是其他單位,某個位在食物鏈上層的傢伙,他才有辦法背著堪薩斯市運籌帷幄。我猜是胡佛大樓裡的人,穿西裝的老大哥,心中滿是憂慮。」
「說得對。」
「但她有可能會洩妳的底,她在學校可能會亂說話。」
「而且麥坤原本還不需要向組織解釋金恩死因。」
「那妳是誰?」
因此堪薩斯市的探員和-圖-書決定先發制人,啟動一連串臥底任務,派出四個探員分別滲透四個恐怖分子組織。起先一切順利,彷彿是教科書上的範例,但接著就吃鱉了。每個任務都沒有取得情報,其中兩個還害死了臥底探員。
李奇說:「這自然令人想問:他到底在擔心什麼?」
「我同意,我沒要反駁,是或不是都沒差。後來怎麼了?」
「不,他說他從來沒見過對方。」
李奇聳聳肩。
杜馮索聳聳肩:「我扮演的是歹徒隨機擄走的無助受害者,因此他們搜身時跳過我並不令人意外。不過他們應該要搜李奇才是,他的身分定位一直不明。」
「你說呢?」
「那是非常嚴重的疏失。」索倫森說:「你們不覺得嗎?我以為堪薩斯市的人馬應該很擅長處理這些。」
「我沒頭緒。」他說:「但我認為金恩和麥坤身上都沒帶刀,刀子太大了,放不進西裝外套口袋,他們手上也都沒拿東西。我想他們其中一人可以把刀子綁在前臂上,但機率不是很高。我猜刀子是另外一個人帶的,而且他一直想找機會用刀,因為他走進小屋時並沒有拉上大衣拉鍊。」
李奇說:「什麼樣的問題?」
「而且在過程中弄斷了他的手。」
杜馮索說:「你害我們所有人落入麻煩的處境。你不該碰我的包包,這行為幾乎可以確定是違法的。」
「因為這顯然是關鍵事實。」
「接近四十分鐘。而且朝金恩心臟開槍的人不是麥坤,他是把槍遞到座位後方給我。我當初沒說真話,是因為我還在扮演無辜民眾,尖叫、哭喊也是我編出來的。」
「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個大概。她知道我有槍,有徽章,但從來沒問過我問題,她習慣了。」
「他們打不開。那是最新型號的車,有各種保全機制。他們觸發了警報器。我從女廁往外看時,他們就只是站在原地。所以我想,如果我裝作下班準備回家,他們就會持槍威脅我交出車鑰匙,我原本預期的是這種狀況。麥坤後來說他也是,頂多敲我的頭一下吧。但金恩的想法跟我們不一樣,他不想留下證人,於是決定劫車,帶雞尾酒吧女服務生一起上路,於是我和-圖-書就開始演了。」
杜馮索說:「不,他們沒搜。」
李奇說:「然後呢?」
他說:「妳也知道,我有一百萬個問題想問。」
「說什麼?我媽咪有槍?内布拉斯加州的每個媽咪都有槍。還是說我媽媽是秘密探員?所有的小孩都會編那種故事,這在大人的預料範圍内。如果這小孩的母親其實是雞尾酒吧女服務生,每晚都得半裸腰部以上,大家更會想:難怪她要說謊。」
「有人因他們而死。」
「你為什麼想知道?」
索倫森說:「就我們所知,死者是中情局工作站的主管。」
她用鑰匙打開房門,三人一起入内。這房間的內部配置跟李奇自己的下榻處完全相同。兩張扶手椅,大床,兩疊摺得很整齊的衣物(女性版的,跟杜馮索現在穿的一樣)。浴室内肯定也有乳液、有的沒的液、毛巾。
「但不是全部,而且我也不明白那些狀況背後的意義。麥坤朝金恩心臟開槍後,又跟妳聊了一些什麼?這部分我也很感興趣,你們被人接走前起碼獨處了半小時。」
「總之那是自衛殺人。」
「這組織的種族構成真怪。」
「大部分都在你眼前上演了。」
「金恩和麥坤是從州際公路南下過去的嗎?我是說去舊抽水站。」
「挺滿意的。」杜馮索說:「妳也知道我們的工作是怎麼一回事,上級要我們去哪,我們就去哪。我喜歡到處搬家,希望露西多多接觸這個世界的各種面貌。」
「可見妳也不知道他是誰。妳不像我們,不分日夜隨時會收到新情報,堪薩斯市的人馬也不會告訴妳,因為他們認為妳是路人。」
「我完全信了,以為妳是碰巧成為受害者。確實是英勇又機智,但是感覺是一般人等級,不是執法人員級。」
但就在同一時間,胡佛大樓策劃了平行任務,感覺就像派間諜去盯間諜。他們假裝進行例行的上對下評量,最後建議堪薩斯市收一個中西部無人知曉的探員,方便臥底任務。理論上是要增加安全性、帶來額外保障,但實際上,胡佛大樓是要安插一個信得過的人到任務第一現場去。他們建議的人選是唐諾.麥坤探員,於聖地牙哥分區辦公室服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