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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風十八騎

作者:高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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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決 第一回 冷面華佗

對決

第一回 冷面華佗

那東西長約寸餘,寬僅二分,窄窄長長的,鋒沿呈鋸齒形狀,其薄如紙,不帶一點血絲。
說著,急急塞過去十兩銀子。
「今年二十三歲。」
羅永湘詫異地問道:「這是什麼暗器?」
突然,「叮」的一聲輕響。
吉祥和如意笑嘻嘻走了進來,一進門就拱手道:「蔡管事,恭喜!恭喜!」
羅永湘道:「還要先掛號?」
冷面華佗叱道:「若是守本分的,與人無爭,凡事謙讓有禮,誰會暗算他?我活了六七十歲,怎麼就從無人來暗算我?由此可見你們這些做管事的,平時只知道貪墨詐財,慫恿著年輕主子情勢橫行,惹事生非!」
吉祥連聲道:「真是太好了,快請員外先到正廳待茶,我這就立刻著人去通報。」說著,急忙大開正門,一面巴結地領路送茶,一面叫醒如意,催促去內宅稟告。
大伙兒怔怔地望著他,都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孟宗玉哼道:「你詐了咱們許多財物,縱然死了,也不冤枉。」
沒等他說完,羅永湘已搶著道:「什麼辦法?小哥請快說。」
這話表面上是叱斥冷面華佗,言外之意也等於暗示:珠寶少了免談,如果價值夠,「員外」看得上眼,未嘗不可以考慮考慮。
羅永湘千恩萬謝,領著軟轎進入正廳旁的小屋中,卸去轎槓和簾幃,軟轎立即改成一張「舁床」。床上,一條厚毯由頭直蓋到腳,看不見病人的面貌,只能聽著斷斷續續的呻|吟。
羅永湘道:「還剩下兩錠。」
孟宗玉說:「還算順利,我一直斷斷續續地呻|吟,藥童吉祥曾掀開毯子看了一次,以後就沒有再來查看了,兩人躲在隔室賭錢喝酒,剛被我迷昏過去……」
一行人魚貫來到舁床前,冷面華佗先以清水淨了手,又穿上一件潔白的外衣,然後才吩咐吉祥和如意兩名藥童,掀開厚毯……
冷面華佗道:「不錯。」
冷面華佗長噓一口氣,翻轉磁石,只見那硯臺底上,赫然多了一條紫黑色的東西。
鐵蓮姑道:「可是,依大哥的意思,是不贊同用強迫的手段,寧可出高價,跟他相商,租借用一用……」
羅永湘道:「可是昨天他並沒有替公子檢傷驗病,小的離去後,又有兩位小哥守夜,他是怎樣下的毒呢?」
孟宗玉卻毫不在意,只微微一笑,說道:「金錢乃身外之物,蔡某但求能治癒小犬的傷,耗盡家財,在所不惜,只不知小犬的傷,有幾分痊癒希望?」
冷面華佗忙道:「這一點請放心,老朽有一件專取暗器用的寶物,絕不會傷到屍體的。」
羅永湘垂首道:「小弟沒有忘記,但冷面華佗貪財好色,他的門下也貪婪無厭,時時不忘敲詐病家。小弟認為,若能以這些不義之財轉用於貧困百姓,亦算替他積陰德,做好事,並未違背旋風兄弟替天行道的初衷。」
羅永湘連忙拱手道:「借問小哥,這就是神醫楚老夫子隱居的『楚廬』嗎?」
第二天一大早,「楚廬」門外又響起擂鼓般的拍門聲。
羅永湘殷殷囑咐,再三懇託,又無限關切地替孟宗玉掖好毯角,才獨自離開了「楚廬」。行到半山,鐵蓮姑和林雪貞,早已在路旁等候了。
待他慢吞吞飲過茶,呼嚕嚕吸完煙,這才緩緩抬起眼皮,向羅永湘和舁床上的病人掃了一眼。只掃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冷冷道:「你們是來求醫的嗎?」
羅永湘急忙撩衣跪下,哀求道:「老夫子請留步,小的還有下情稟告。」
丫鬟先將桌椅拭拂乾淨,然後才見一個骨瘦如柴的乾癟老頭兒,緩步走了進來。
當夜三更時分,羅永湘和鐵蓮姑又回到石鼓山頂的「楚廬」。
毯子揭開,一陣濃重的藥味撲鼻而入。
羅永湘道:「頭部。」
吉祥道:「你們究竟是從哪兒來的?見我們主人有什麼事?總得先把話說明白,這樣胡亂闖,算什麼意思?」
吉祥道:「咱們這兒每天上門求醫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不掛號,怎麼分別先來後到?」
羅永湘道:「一點也不惜,我家員外不但親自趕來,隨身更攜帶著極珍貴的珠寶,只要能救少主人一命,多少錢都不會吝嗇。請小哥快通報老夫子一聲。」
羅永湘「哦」了一聲,連忙賠笑道:「小哥責備得是,瞧我真是急糊塗了,失禮失禮!」
羅永湘道:「請老夫子明示。」
鐵蓮姑和林雪貞同聲應諾,上前揪住了冷面華佗的衣領,便要動手。
羅永湘瞿然道:「大哥莫非有了什麼發現?」
冷面華佗道:「傷在什麼地方?」
羅永湘道:「敝姓蔡,是由大名府專程趕來求醫的,咱們公子爺被歹徒暗算,身受重傷,危在旦夕,務必請小哥幫忙,代求楚老夫子……」
冷面華佗忙道:「我願以家中全部珠寶作賠償。」
羅永湘壓低聲音道:「東西還沒見到,不過想來總在這間房子裡,咱們分頭找找看。」
孟宗玉道:「千兩黃金就夠了嗎?我兒子的性命,難道只值一千兩黃金?」
寒光一閃,抖手將鋼刀插在地上。
冷面華佗人也軟了,渾身不停地顫抖,吶吶道:「你……你們……還有王法嗎?」
羅永湘道:「你是說一百兩?」
吉祥吶吶說:「他……昨夜還是好好的……不知怎麼死了……」
舉手向後一指,又道:「喏!那邊樹下穿藍袍的,就是我家員外。」
吉祥暗暗掂了掂,臉上才勉強有了笑容,說道:「你們遠道而來,或許不大清楚咱們主人的脾氣,這兒不是普通醫所,診費相當昂貴,你們付得起嗎?」
另外兩人,身著短衣,腰間都挎著刀劍,分明是保鏢護院之類人物。
「好主意!」
孟宗玉冷冷一笑,道:「我倒沒聽說過天下還有專取暗器的寶物,你若取不出來,或是傷了屍體一根毫髮,今天非將你碎屍萬段不可。」
羅永湘打躬作揖地道:「小哥,行行好,幫幫忙,無論如何求你設法通融一下……」
吉祥道:「這個……我們就不知道了……」
鐵蓮姑道聲:「好。」
羅永湘道:「小的始終不明白他用什麼方法謀害了公子,求員外留他多活片刻,叫他把謀害公子的方法招出來。」
吉祥藥童呵欠連天的出來應門。一面操著眼睛,一面咒罵道:「他媽的,是誰一清早就來奔喪?火燒了屁股?等不及啦……」
孟宗玉又道:「蔡興離開之前,你們有沒有答應替他照顧病人?」
吉祥道:「不錯。」
剎那間,滿室光華,耀眼生輝,尿壺中果然全是價值連城的明珠、寶玉、翡翠、瑪瑙……
冷面華佗道:「你家主人生了什麼病?」
如意故作沉吟,緩緩道:「你們一定要先進來,除非我把自己的住屋借給你們休息。不過……病人呆過的地方,一定又髒又亂,事後又得清洗整理,實在太麻煩了。我看,你們還是在外面委屈一會吧!」
冷面華佗道:「病人多大年紀了?」
羅永湘感激地道:「二位小哥的盛情義行,我們老員外也會永誌不忘的,如今,敝少主人就重託二位費神,我這就告辭了。」
孟宗玉又道:「那麼,我兒子是什麼時候死去的?」
吉祥道:「答應過。我們替他向老爺子求情,老爺子也答應了,蔡管事才離開的。」
羅永湘忙道:「費用方面,小哥只管放心,咱們老員外家財萬貫,在大名府和冀南魯北一帶,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富翁,只要能把公子爺的傷治好,診費一定從優酬奉。」
如意伸出左手,道:「這個數……」
冷面華佗語調一變,接著道:「你可知道,頭乃人身之主,腦乃氣血之源,傷身不過殘廢,傷腦便有性命之憂,你家少主人什麼地方不好受傷,偏偏傷在腦部,非死不可的絕症若非求到https://m.hetubook.com.com我,誰能救他一命?誰能從閻王手裡把他搶回來?」
羅永湘接口道:「不錯,除非你能將那暗器取出來驗證,否則,你就脫不了下毒的嫌疑。」
如意點頭道:「對,咱們老爺子對黃金白銀倒不重視,若有珍貴的珠寶,可正對了他的胃口。」
剛一坐定,「蔡員外」便關切地問道:「少爺呢?」
這間房間內每一個角落,都被他和孟宗玉仔細搜查過,尤其那張桌子,他親自動手搜查,始終沒有發現,他倒要看看冷面華佗究竟把那「磁石」收藏在什麼地方。
如意自己識趣,沒等羅永湘開口,連忙也取了出來,塞進包裹中……
丫鬟立好捧上白瓷痰盂盆子。
這話明是質疑,實則等於給了冷面華佗一線辯白的機會。
鐵蓮姑找來一隻大碗,用刀拍著他的頸子,冷笑道:「沒殺你已是天大恩惠,借一碗血用用,你還不情願?」
鐵蓮姑道:「他要的是錢,如果咱們出的價錢夠高,也許可以試試。」
冷面華佗嚇得面無人色,顫聲道:「我年邁體衰,經不起流血,一失血準死無疑……」
如意得了人家錢財,不能不裝作關切的樣子,接口道:「這話不錯,咱們老爺子自從懸壺濟世,幾十年來,沒有治不好的病人,只要活著抬進來,咱們老爺子就絕不會讓他死著抬出去。」
羅永湘又道:「那麼,我暫且將小主人留在山上,求老夫子代為看顧,由我獨自趕回去取銀子,這樣行嗎?」
霍宇寰默然片刻,又道:「這塊磁石是他行醫治病時必需的東西,你既取了他的財物,就不該再要他的磁石。這樣,豈不是斷了他的生路?」
夜風呼嘯,天黑似墨。「楚廬」中靜悄悄的,人寂燈滅,都已入了夢鄉。
只見廳中四面排列著藥架子,滿目全是藥瓶、藥罐,靠左側牆角有一隻透明雪亮的水晶櫥,裡面放著十幾柄不同形狀的刀、鋸、鑿、錘和鉗子之類的工具。
吉祥斜目道:「這話當真?」
這一次,林雪貞沒有同來,羅永湘和鐵蓮姑都換了全身夜行衣裳,兩人合抬著一個沉重的大布袋。
如意點點頭,笑道:「咱們的職務本來不是伺候病人,如果管事嫌太貴,不用也可以……」
羅永湘心中一動,連忙緊隨在後面。
羅永湘假作驚喜地問:「老夫子答應了嗎?」
如意訝道:「菜籽花是什麼意思?」
兩名丫鬟睹狀,當場嚇昏了過去,吉祥和如意面如死灰,變成兩堆爛泥……
羅永湘道:「銀錢經手,須得當面點清,以免閒話。」
冷面華佗點頭道:「不錯,這是規矩。費用必須先繳,而且一定要繳現銀,概不受銀票或字據。」
孟宗玉道:「萬一冷面華佗不肯答應呢?」
羅永湘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既然這麼說,就把這塊磁石添上,你看如何?」
吉祥臉上一紅,不敢吭聲,只得乖乖把所得取出歸還。
這話不便罵出來,忙恭敬地道:「是的,小的奉家主人差遣,特地專程護送少主人來此求醫,求老夫子救命。」
孟宗玉道:「你別管是什麼東西,取出來看看不就明白了嗎?」
孟宗玉望著他微微一笑,道:「閣下以行醫濟世為名,幹的全是班詐財物的勾當,嬌妻美妾享受了一輩子,如今就算為醫家流一次血,也是義不容辭的事吧?」
羅永湘點點頭道:「我說個譬喻給你聽吧,咱們大名府流傳著兩句歌詞說:『菜籽花不黃,大名今年準缺糧,菜花不結子,大名一城都死光。』」
冷面華佗冷漠的臉上忽然綻出一絲笑意,道:「很好,那就請辦理繳費手續吧!」
孟宗玉點點頭,道:「好!你搜櫥櫃,我搜藥架。」
羅永湘皺眉道:「這樣看來,東西可能藏在某一個妻妾的住處,或者楚恆隨身攜帶著……既然找不到,只好強迫他自己說出來了。」
羅永湘應聲道:「行!這件事,小的可以全權替家主人作主,絕不食言。」
羅永湘道:「費用方面絕無問題,請老夫子吩咐,家主人一定照辦。」
羅永湘惶然道:「老夫子莫非說我家少主人沒有救了嗎?」
吉祥不禁愣了,喃喃道:「現在是第幾天?難道我喝醉了一天一夜不成?」
吉祥插嘴道:「蔡管事,你身上還有金元寶沒有?」
羅永湘道:「可不是嗎!咱們老員外就是仰慕楚老夫子的盛名,才叫公子爺連夜趕來求治的,可憐咱們老員外都快七十歲的人了,家財百萬,娶了六房夫人,就只有這麼一個獨子。」
吉祥道:「咱們老爺子本來不肯破例,幸虧七姨娘從旁美言,才算勉強點了頭,不過,最遲後天凌晨以前,你一定得趕回來,逾時咱們可就幫不上忙了。」
孟宗玉哼道:「這般說來,難道是我兒子自己死的?」
羅永湘向吉祥藥童道:「小哥,拜託借一塊包布用用,有嗎?」
四人滿載而歸,喜孜孜下山與霍宇寰會合,大家都搶著述說著智誆冷面華佗的經過。
孟宗玉道:「老夫子不愧識寶的行家,這顆珠子淨重七錢七分七釐,名叫『七彩七星大皇冠』,原係西域大月國的國寶。曾由蘭州府珠寶名家鬼眼金三爺親自鑒定過,足值黃金萬兩……」
冷面華佗道:「老朽自問並無責任。」
羅永湘又拉住吉祥和如意,道:「兩位小哥,你們也替我求求情,說說好話吧,銀子家小,人命事大,我得趕回大名府取銀子,怎麼能再帶著病重的人奔波呢?」
羅永湘急道:「我家員外年逾知命,就只有這麼一位獨子,無論多艱難,無論多大代價,只求老夫子施恩救命。」
吉祥和如意見勢不妙,便想偷偷開溜……
如意道:「蔡管事你是找他們來抬病人嗎?」
冷面華佗道:「根據令郎傷口的痕印,分明是被一種極鋒銳的薄刀所傷,可是,留在腦骨內的暗器,卻好像是毒針袖箭之類的細小東西。」
羅永湘道:「生病的是我家少主人,被歹徒暗算,受了傷。」
吉祥忙道:「有!有!有!」
羅永湘輕嘆道:「小弟認為冷面華佗這些推測都很有道理,只可惜陳一山被害的時間太久,暗器大部分已被血水融化了,如果當初能把魏青松和楊承祖的屍體帶來,也許會更有幫助……」
吉祥和如意道:「放心去吧!恕不相送!」
孟宗玉怒道:「怎麼說?」
冷面華佗道:「如無現銀,用黃金或珍貴珠寶折價抵付也可以。」
「胡說!」孟宗玉狠狠一腳踢了過去,叱道:「好好一個活人,怎會無緣無故死掉?我一向待你不薄,你這奴才卻絕了我蔡家的香火,我問你,你到底是存的什麼心?」
雙方虛套一番,分實主落座。冷面華佗淡淡地道:「敝處的診病規例,想必已由貴管家轉告員外了?」
吉祥點點頭道:「打聽倒不必,我看得出來,你們不像寒傖人家來的。好吧!請你先掛號,我就替你進去通報。」
冷面華佗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冷冷道:「這又不是買小菜。診費現付,欠賒免言。如果你身上連一點值錢的東西也拿不出來,就請把病人抬回去,另請高明吧!」
厚毯掀開,孟宗玉翻身坐起,低問道:「可曾見到那塊磁石?」
孟宗玉道:「你有什麼話說?」
吉祥迷糊地說:「你是說途中遇到了蔡員外?」
羅永湘立刻居中替兩人引介,冷面華佗仍然一派冷漠,似乎並未把堂堂「蔡百萬」放在眼中,孟宗玉為了擺有錢闊佬的譜,也故意做出一副傲岸的神態。
羅永湘再三道謝,送走了兩人,轉回身來,便向舁床上輕拍了四下。
羅永湘道:「小哥,病人傷勢很重,受不得風寒,能讓咱們進屋裡等m.hetubook.com.com候麼?」
趁他躬身行禮的時候,藥童如意偷偷用手指了指頭部,又兩手合比了一個大圓圈,向冷面華佗打著暗號。
鐵蓮姑和林雪貞同聲應諾,「嗆嗆」連響,都拔出了兵刃,刀口架在羅永湘頸脖子上,將他硬拖了開去。兩名丫鬟看見明晃晃的刀劍,早嚇得腿都軟了。
羅永湘大步衝上前去,一把抱住屍體,便放聲哭道:「少爺!少爺!你千萬不能死啊……」
如意道:「咱們倆拼著挨一頓罵,去老爺子那兒替你求情,准你把病人留下來,由咱們替你照顧,但是……」
孟宗玉點頭道:「這是自然。但求人能醫好,即使耗去我一半家財,也在所不惜。」
如意心裡會意,口中答應,等吉祥一走,便過來關門,說道:「你們在外面等著,老爺子出來,我會通知你們的。」
冷面華佗哀求道:「諸位饒了找,我一定將夜明珠奉還,另外再賠償黃金千兩。」
冷面華佗道:「其實,行醫濟世並非全為了金錢。既然你家主人如此誠懇,我也盡量優待些就是了。」
羅永湘只得諾諾連聲道:「老夫子教誨得對。但我家公子並非與人鬥毆,而是遭人暗算……」
他當然更想不到,這兩名短衣挎刀的保鏢,實際上就是昨天那兩個女扮男裝的轎夫。
霍宇寰沒有回答,只將那一小片暗器舉在手中,忽而遠觀,忽而近視,忽而仰面思索,忽而閉目沉吟……
如意情知說漏了嘴,連忙轉開話題,笑道:「蔡大爺,你說你們員外是位財主,他究竟有多少產業呀?」
孟宗玉叱道:「我連後代都絕了,還管什麼王法?來呀!替我將這老東西先割耳削鼻,再砍斷四肢,慢慢一刀一刀地凌遲碎割。」
羅永湘道:「大哥不要責怪他們,這件事全是小弟一個人的主意。」
如意沉吟了一下,不禁心動,望望吉祥道:「蔡管事的話也是實情。依我看,這件事另有一個辦法……」
羅永湘笑了笑,道:「這可是老夫子你自己心甘情願的,誰也沒有強迫你,你若是不願意,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冷面華佗插手道:「不!應該再減低一些,就按八折優待,破例一次吧!」
如意道:「那就實收四萬兩整。」
說著雙手輕輕一分,花瓷尿壺頓時成了兩半。
孟宗玉道:「這還用問嗎?屍體肌膚變色,分明是中毒症狀。」
霍宇寰沉下臉道:「臨去以前我是怎樣囑咐你的?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羅永湘道:「咱們已經掛了特別號,難道也不行?」
羅永湘向前走了兩步,小心翼翼揭開盒蓋,躬身道:「楚老夫子請過目。」
羅永湘連連道:「是!是!是!」
孟宗玉和鐵蓮姑立即散開,一個上了屋頂,一個退到屋簷下陰暗處,分別擔任守望。
冷西華佗分明會意了,卻裝作沒有看見,既不開口,也不答禮,自顧自坐了下來,先咳嗽一聲:「啊哼——」
吉祥揉揉睡眼望去,果見松樹下站著三個人,為首是位穿藍色錦緞大袍的老頭兒,衣飾華麗,一看就知是有錢的富豪。
冷面華佗急忙道:「確實只有這些了,此外還有少許田產和現銀,數目有限得很。」
夜明珠已夠珍貴,何況如此巨大,更何況那珠子還能放射出七彩光華——即便不識貨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那是顆價值連城的寶物。
如意搖頭道:「不行,病人候診,必須在外面等。這是規矩。」
吉祥道:「是活著。」
這一剎那,正是他的生死關頭,如果他不能取出暗器,如果不能證明暗器上淬過毒,他的財產、妻妾、生命……都將難以保全,一世心血都將全部化為烏有。
吉祥道:「事不宜遲,蔡管事就請快些動身回府吧,早去早回,休教咱們為難。」
鐵蓮姑搖頭道:「內宅都是女人,十幾座院子,看不出有什麼特別扎眼的佈置。」
孟宗玉等三人全傻了,默默低頭,不敢回應。
羅永湘道:「楚恆扶技自恃,根本無意為人治病,磁石在他手中,只是敲詐金錢的工具,咱們取來,卻可以用它消弭災禍,造福武林蒼生,而且,在血案連續發生,疑兇尚未就逮之前,這塊磁石對咱們實在太重要了。」
眼知霍宇寰聽了,卻忽然不悅道:「咱們只希望取出屍體頭部的暗器,目的既達,就該罷手,為什麼又強取他的珠寶和磁石?這是誰的主意?」
羅永湘答道:「少爺在後面廳內,多虧這位小哥幫忙照顧,想必平安無事。」
冷面華佗走到桌邊,順手將桌上那塊石硯臺拿了起來。
冷面華佗不敢再說,立即招呼吉祥、如意兩名藥童過來,一個扶起屍體,一個分開散髮,自己則雙手捧著磁石,緩緩移向屍體的頭頂……
他心裡雖然這樣想,表面卻作出恭敬模樣,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蔡興見過老夫子。」
冷面華佗搖頭道:「不行,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先繳費用,就請把病人抬回去,等你籌好銀子再來。」
兩人身子一軟,「噗通」跪在地上,叩頭道:「員外老爺饒命,這不關我們的事……」
冷面華佗哼道:「這是預設的騙局,老朽當然不能認賬。」
羅永湘催促道:「既有這種寶物,何不快取來試試。」
羅永湘笑道:「既然願意,那顆七彩夜明珠應該還給咱們員外了。」
吉祥道:「話雖如此,這件事情干係責任都很重,咱們無法替你擔待太久,你估計去大名府最快要多久才能回來?」
冷面華佗接過仔細看了一會,臉上漸漸浮現出笑容,頷首道:「不錯,的確很珍貴難得。」
一進廳門,十幾名婦人便跪了下來,為首那位中|年|美|婦道:「蔡員外,諸位大爺,求你們高抬貴手,這件事都是吉祥和如意兩個奴才惹出來的,怨不得我們老爺子……」
那木盒只有四寸見方,但盒蓋一開,燦爛的光華立即照耀全室,眾人都覺得眼前閃射著七彩光芒,令人眼花撩亂,無法逼視。
羅永湘接過尿壺掂了掂,問道:「值多少?」
吉祥去不多時,只聽環佩叮噹,香風陣陣,來了一大批如花似玉的美婦人。
羅永湘點點頭道:「老夫子娶了這許多嬌妻美妾,也應該留點田產和現銀作開支費用,自然不能全拿來賠償,但人命關天,只賠償這麼一點東西,未免也說不過去——」
孟宗玉的目光緩緩轉到冷面華佗臉上,寒聲道:「我年逾耳順,只有這一個獨子,活著抬進來,卻莫名其妙死在府上,老夫子如何解說?」
於是向如意藥童揮了揮手,道:「你去查一查費用例規,按照『腦傷輕手術』條款,盡量多打折扣。」
吉祥道:「恐怕辦不到吧?你去時可以兼程趕路,回來時,卻要押送二千多斤銀子,怎麼能夠走得快?」
「蔡員外」大模大樣坐下,兩名短衣人寸步不離,並立在椅後。
這時候,羅永湘忽然大聲道:「且慢動手!」
羅永湘道:「這……這倒沒有。」
霍宇寰一面聽,一面拈起那一小片暗器反覆細看,濃眉深鎖,彷彿若有所思。
如意捏在手裡,似還嫌少,搖頭道:「你們雖然掛過號,老爺子還沒答應是否替你們醫治,萬一他……」
正說著話,冷面華佗已經緩步走了出來。
羅永湘道:「他有沒有看清楚你的面貌?」
冷面華佗道:「老村並非憑空臆測,而是有兩點根據:其一,此物由屍體內取出,色呈紫黑,卻不見血漬,足證絕非普通鋼鐵製成,普通鋼鐵也不可能製出如此薄如紙頁的暗器。」
羅永湘一面示意鐵蓮姑鬆手,一面問道:「你那寶物,究竟是什麼東西?怎能不傷屍體把暗器取出來?」
如意聽了,不禁暗暗後悔,早知來頭這麼有錢,hetubook.com.com剛才就不該只收他三十兩銀子了。
吉祥忽然伸手一欄,道:「等一等。」
沒等他說完,冷面華佗已將珠盒納入懷中,漫聲道:「好吧,老朽也做得斤斤計較了,就算折價四萬兩銀子吧!」
吉祥低聲問道:「他就是大名府的第一大財主,蔡百萬蔡員外?」
羅永湘和鐵蓮姑越牆而入,躡足來到內廳窗外,一條人影悄沒聲息地迎了出來。
羅永湘笑道:「小哥沒有醉,是我回來得太快了。我昨晚下山,想不到會在半途遇見我家員外,所以又連夜折了回來。」
那聲音雖很輕微,傳入眾人耳中,卻恍如靜夜鐘聲般清晰,不約而同都睜大了眼睛,急急向前圍攏過去。
冷面華佗道:「當然可以。但最好用人血試驗才不致有所差異。」
霍宇寰忽然搖手道:「你且不要性急,讓我仔細想一想。」
鐵蓮姑和林雪貞應了一聲,抬著軟轎,舉步便向裡走。
羅永湘道:「那麼,其餘部分,是否還留在屍體內?」
羅永湘道:「小哥年紀太輕,難怪你不知道。咱們員外姓蔡,『菜籽黃』就是譬喻咱們蔡家,大名府全城百姓,一大半要仰賴蔡家才能生活……」
羅永湘不等他說完,便欣喜萬狀地搶著道:「謝天謝地,總算老天有眼,沒讓咱們白跑一趟……」接著,急急招手道:「來呀!快把公子爺抬進去,腳下小心些,別碰著門檻了。」
二女都連連點頭答應,於是相偕下山,依計而行……
說著,由袖中取出一粒黑色彈丸,交給孟宗玉,又道:「今夜子時,依第二條計行事,這東西你好好收著,臨用的時候,只須輕輕磨破表皮,拋在暗處,半盞熱茶之後便見奇效。」
羅永湘道:「那絕對辦不到,冷面華佗連上門求醫的病人尚且見死不救,怎前把自己的寶物借給別人?」
他真實說到做到,當即取出兩定金元寶,分送給兩人。常言道:「眼珠是黑的,黃金是亮的。」盯著沉甸甸的金元寶,吉祥和如意的心花也開了。
羅永湘忙道:「能得如此,真是謝天謝他,我絕不會使兩位小哥白辛苦,願意酬謝兩位每人黃金十兩。」
冷面華佗心頭狂跳,臉上又滲出汗珠,手中那塊磁石,也彷彿比平時重了千百倍。
孟宗玉跟羅永湘交換了一瞥眼色,隨後跟入。
吉祥和如意連忙轉身帶路,穿過正廳,進入後面內空。
羅永湘道:「行,但不知費用多少?」
羅永湘又問:「有沒有淬過毒?」
兩人立即行動,分別搜查四壁藥架和各處衣櫃抽屜,但找遍了廳中每一個角落,卻未發現那塊磁石。
孟宗玉又道:「但我要警告你:咱們蔡家只有這個獨子,許你取出暗器查驗,卻不許你毀傷了屍體。」
冷面華佗從刀鋒下脫身,便急急向牆角桌案邊走去。
不多一會,羅永湘提著空布袋出來了,三人互相打個手勢,一齊騰身而起,神不知,鬼不覺,轉瞬便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冷面華佗低聲道:「六十萬兩,只多不少。」
羅永湘想了想,道:「東西不在這兒,一定藏在內室中了。咱們第一條計行不通,只好用第二條計了。」
羅永湘看得直皺眉頭,暗想:這就是號稱神醫的冷面華佗楚恆?瞧他那一身枯骨,滿臉病容,別說替人治病,只怕自己就得先請大夫診治診治才行哩。
口裡說著,已從腰際取出幾錠黃金,選了一錠大約十兩重的,恭恭敬敬送到如意手中。
孟宗玉道:「我兒子是被歹徒用暗器打傷頭部,迄今暗器仍在頭骨內尚未取出,暗器上是否淬過毒?只要取出來一看便知道了。」
這些婦人就是冷面華佗的十四房妻妾,人人穿紅戴綠,個個神色驚惶,為首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美婦,手裡緊抱著一隻花瓷尿壺。
如意笑了笑,道:「這容易,咱們哥兒倆可以替你把舁床抬進去,不過,要另收『服務費』。」
冷面華佗接道:「其二,死者頭部的傷痕寬達三寸以上,而這東西卻長不足二寸,寬不足三分,以如此窄小的暗器,卻留下如此長的傷痕,這是絕對不合情理的事,除非暗器射入頭骨之後,大部分業已融化了,如今取出來的,只是殘餘的一小部分而已。」
孟宗玉道:「好!姓楚的,你害死我的兒子,居然反咬一口。我蔡某一門香火斷送在你手中,倒落個設騙誑詐的罪名,我跟你拼了!」
如意笑道:「憑良心說,咱們跟蔡管事真是一見投緣,若是換了別人,何苦招惹這些麻煩,放著覺不睡,誰耐煩弄個病人來伺候!」
吉祥道:「你都交給我,咱們老爺子現在七姨娘房裡,我替你先去向七姨娘疏通,包準他就答應了。」
吉祥見如意正由房中趕出來,急忙將元寶揣進懷裡,向如意眨眨眼,道:「他們是大名府蔡百萬家來求醫的,你在這兒照顧一下,我過去稟告老爺子。」
羅永湘哽咽道:「小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昨夜小的離開時,公子還是好好的,吉祥和如意兩位小哥都可以作證……」
羅永湘又問:「楚老夫子在不在家?」
羅永湘道:「這個……還請小哥多多指教。」口裡說著,一錠五兩重的銀塊已遞到吉祥手中。
羅永湘道:「可否請老夫子先救小主人?我這就連夜趕回大名府準備銀兩,兼程送上山來。」
冷面華佗道:「你不要多問,快去拿來就是。」
孟宗玉道:「但老夫子號稱神醫,既然承諾了照顧病人,蔡某也付了診費,如今小犬死得不明不白,老夫子竟想推諉責任?」
古洋道:「普通求診,掛號費二十兩銀子,如果你想快一些,就得掛特別號,須付五十兩銀子。」
吉祥和如意心花怒放,恨不得趕快去分贓,匆匆道:「咱們去替你求情,你在這兒等著好消息吧!」
冷面華佗連連點頭,哭喪著臉道:「我願意!願意!絕對願意……」
舁床上直挺挺躺著一個獨腿死人,兩眼圓睜,渾身呈現出紫黑色。
吉祥忙用手去試探鼻息,屍體早已冰冷僵硬,哪還有半絲熱氣!
羅永湘拍拍他的肩頭,含笑道:「多謝小哥,別忘了還有幾錠金元寶。」
吉祥矜持地點點頭,道:「在家,雖然在家,不過——」
他只知巴結有錢人,卻想不到眼前這位「蔡員外」,其實就是昨晚躺在舁床上的「公子爺」。
羅永湘道:「可是,咱們公子爺傷勢很重,如何能自己行走呢?」
羅永湘忙由貼身處把那暗器取了出來,仍用白布托著送給霍宇寰,同時把冷面華佗所作各種推測,一一詳細覆述。
冷面華佗點點頭道:「請隨我來。」
吉祥心裡正暗怪如意開價太狠,想不到羅永湘居然一口就答應了,而且見他腰間錢囊沉重,分明還有不少黃白物,不覺又暗怨如意索價太少,看這情形,即便每人一百兩,羅永湘也不至拒絕。
冷面華佗把頭搖得跟貨郎鼓似的,連聲道:「不行!不行!不行!咱們只管治病,沒有閒工夫替人看顧病人,你還是快些拍他走吧!」
冷面華佗用一把小鉗子將那東西從磁石上取下來,然後以清水洗淨,小心翼翼放在一幅白布上。
冷面華佗沒有回答,一伸手,丫鬟忙又送上煙壺。
如意道:「這是說,產業太多了,估也估不清了?」
冷面華佗的雙手開始有些顫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然後緊握著磁石,在屍體頭部緩緩地移動、揉按、旋轉……
孟宗玉道:「真若與你們無關,我絕不難為你們,但你們必須回答我實話。」
羅永湘心中一動,道:「依你說,是什麼東西使它融化的呢?」
羅永湘想也沒想,就把身邊僅餘的兩錠金元寶取了出來,全部交給吉祥。
門打開,忽然眼中一亮,原hetubook•com.com來門外竟是羅永湘。
孟宗玉道:「是的,蔡某正為了這件事,才親自趕來。只要能挽救小犬性命,四萬兩銀子並不算多,但蔡某臨行倉促,未備現銀,聽說老夫子可用珠寶折抵?」
頃刻取來一大塊包布,又殷勤地把珠寶和磁石代為仔細包好。
羅永湘忙道:「一言為定,我一定會及時趕到,待少主痊癒,還要重重酬謝二位小哥。」
吉祥冷冷道:「既是來求醫的,你可知道咱們這兒的規矩?」
孟宗玉突然接口說道:「如果咱們再把它浸在血液中,看它是否會繼續融化,豈不就可以證實了嗎?」
鐵蓮姑應了一聲,從囊內掏出一個錦緞小包解開來,裡面是隻檀香木精製的方盒,雙手遞給孟宗玉。孟宗玉看也沒看,就交給了羅永湘。
冷面華佗駭然一驚,沉聲道:「怎麼一回事?」
羅永湘一怔,道:「現在就要繳銀子?」
孟宗玉喝道:「只要能證實我兒子致命的真正原因,咱們自然不會誣賴你,這要等你取出暗器之後才能決定,現在哪來許多廢話!」
孟宗玉突然大喝一聲,道:「站住!人命關天,事情沒弄清楚,誰敢走出這間屋子,我就把他兩條腿砍下來!」
如意道:「這不算什麼,咱們老爺子也有的是錢,娶了十四房夫人,至今連屁還沒有放一個哩!」
孟宗玉道:「我想沒有。他既未帶燈,只隨手掀起毯角略為望了望,大約只想看看我斷氣了沒有。」
羅永湘一怔,說道:「這就是專吸暗器的磁石嗎?」
吉祥道:「我們的確是真不知道。蔡管事走後,我們兩人一直守護在床邊,寸步沒有離開,我還親自看視過公子,當時公子猶在呻|吟,分明還活著,不知什麼緣故竟會忽然死了。」
羅永湘道:「咱們深感小哥的盛情,絕不能白白連累小哥受罰。」
羅永湘不由點點頭道:「這推斷也有理。」
美婦人哭道:「老爺子,這可是你一輩子的積蓄……」
冷西華佗道:「令郎屍體僵硬,肌膚變色,分明在送來此地之間,早已斷氣多時了。」
冷面華佗心膽俱裂,張大了嘴,連叫也叫不出聲來了。
冷面華佗道:「你們既然求到石鼓山來,總算還有見識。救雖然有救,不過,治腦非比其他外傷,手術不但要絕對精確,而且十分艱難……」
冷面華佗連忙改口道:「好!好!好!我答應就是了。」
兩人連聲道:「絕不敢有半句虛假。」
冷面華佗登時沉下臉,大聲道:「糊塗!年輕輕的人不學好,為什麼要跟人鬥毆?俗語說:少年血氣方剛,戒之在鬥。這點淺顯的道理,你們也不懂嗎?」
兩人抬起舁床,領著羅永湘進入內廳。
冷面華佗解開屍體頭上髮髻,仔細端詳傷痕形狀,又用手在傷痕附近輕輕撫按了好一陣,忽然皺眉道:「奇怪!奇怪!」
鐵蓮姑答應一聲,左手扯住冷面華佗的耳朵,右手冰冷的刀鋒,已貼近他的面頰……
羅永湘道:「快馬加鞭,連夜兼程,最近後天黎明之前,一定可以趕回來。」
冷面華佗自然聽得懂,連忙對吉祥藥重道:「你快去告訴七姨娘,叫她把床後那隻有黃色菊花的尿壺拿來!」
羅永湘接口道:「遵命。只此一遭,下不為例。」大伙兒都忍不住笑了。
冷面華佗木然搖頭道:「醫家治病,並不保證病人的生死,何況令郎來石鼓山前,就已負了重傷……」
如意道:「談錢就不好意思了,我完全是同情你們,私下通融,如果被老爺子知道,一定會受責備……」
羅永湘道:「你能有多少珠寶?咱們員外家財百萬,會看得上眼嗎?哼!」
冷面華佗舉著「硯臺」向刀身移近,相距尚有數寸,便聽「噹」的一聲響,那柄鋼刀已由地上飛走,牢牢緊貼在「硯臺」底部。
孟宗玉道:「來人呀!先把這奴才押起來,等查明白再作處置。」
羅永湘卻感到哭笑不得,他再也想不到這塊毫不起眼的石硯臺,就是冷面華佗視若拱璧的「磁石」,更沒有想到冷面華佗會把如此珍貴的東西,放在如此平常的地方,回憶昨夜搜查的經過,自己真是「明察秋毫而不見車薪」了……
羅永湘道:「請問這號要怎麼掛法?」
羅永湘說道:「是啊!我得去找他們回來!」
桌子上,除了紙筆墨硯之外,並無其他特殊東西。
冷面華佗長嘆一聲,探懷取了出來,恭恭敬敬放在桌上。
冷面華佗喝道:「不要嚕嗦!把東西給我。」
鐵蓮姑和林雪貞也同聲叱喝道:「少廢話,快些動手!」
吉祥和如意放下舁床,拈起小錘,在銅鐘上輕輕敲了三下。
羅永湘道:「你們搜查內宅可有收穫?」
正在這時候,藥童吉祥匆匆進來道:「老爺子吩咐,請病家來人去內廳等候相見。」
「什麼?死了?」
冷面華佗大驚道:「不——」話未出口,手臂已被林雪貞反扭住。
羅永湘接口道:「你要證明自己無辜,只有趕快把暗器吸取出來。」
孟宗玉道:「我先問你們,昨夜我兒子進門的時候,是不是還活著?」
冷面華佗搖搖頭,道:「救命?談何容易,尤其傷在要害,更是難上加難。」
如意道:「特別號也不能例外,咱們這兒只有診病的房間,沒有休息的地方,你們進來休息不要緊,以後人人都要進來,豈不要把咱們的房子擠破了嗎?」
冷面華佗道:「想必是被血融化了。」
羅永湘面有難色,道:「四萬兩銀子要合二千五百斤,就算早有準備,也沒有辦法攜帶……」
吉祥和如意搖頭道:「你說銀子事小,咱們老爺子卻把銀子看得比命還重,不見銀子,休想他會答應。」
冷面華佗不耐煩地道:「無論你怎麼說,都得先繳費用,我這兒是醫病的地方,可不是施捨的善堂。」
羅永湘哭道:「員外,這不能怪小的。楚老夫子訂的規矩最嚴,病人若斷了氣,絕不准進門,昨夜小的送公子來時,確實還是活人。」
內壁下有道小門,垂著彩色珠簾。門邊有張紫檀木的桌子,桌上放著一盞香茗、一口小銅鐘和一柄精巧的小圓錘。
冷面華佗面有難色,吶吶道:「這是老朽行醫維生的東西,怎好……」
羅永湘道:「正是。咱們員外放心不下少主人的傷勢,隨後由大名府親自趕來,剛巧在路上遇見了。」
冷面華佗搖頭道:「不!其餘部分,業已融化了。」
羅永湘吃驚道:「你的意思是說,這只是暗器的一部分?」
冷面華佗傲然道:「老朽既已答應,又收了診費,便有絕對把握治好令郎的傷,這一點,蔡員外大可放心。」
羅永湘忙道:「家主人久仰老夫子的神手妙術,所以特地專程求醫,也只有老夫子的神術,才能救少主人性命……」
鐵蓮姑一揚鋼刀,喝道:「你害死的人還嫌太少?還想再行醫害人?」
羅永湘又塞給他十兩,低聲道:「這是咱們心甘情願的,與小哥無關。千萬請幫忙通融!」
冷面華佗不由分說,上前奪過尿壺,雙手遞給羅永湘,央求道:「求管事替我美言幾句,老朽平生所得,全在這壺裡了。」
羅永湘偷眼四望,不見「冷面華佗」楚恆的人形,也未發現那塊珍貴的「磁石」。
回頭喝道:「來人!給我從大廳開始,一路往裡搜,見一個殺一個,無論男女老幼,一齊殺光,然後放把火燒了這些房子,我寧願傾家蕩產打這場人個官司。」
這暗號的意思不外兩種,一是指「此人來頭很大」,不然就是暗示:「來人是個冤大頭,可以狠敲一筆。」
羅永湘忙道:「不貴!不貴!這是兩位小哥幫忙,我還能不識好歹?只求兩位在楚老夫子面前多美言幾句,救得咱們公子爺活命,以後還要www.hetubook.com.com重謝二位的。」
吉祥道:「好說,請問貴姓?」
羅永湘哭喪著臉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二位小哥,好歹替我美言幾句,讓我把病人留下來,費用哪怕加信都行。你們也知道,我家員外有的是錢,絕不會吝惜區區幾萬兩銀子。」
冷面華佗忙道:「老朽實在別無珍貴的東西了,如果有,一定雙手奉上,絕不吝惜。」
羅永湘一揮手,孟宗玉急忙又躺回舁床上,重新蓋上厚毯。
羅永湘苦笑道:「這個一不瞞老夫子說,四萬兩銀子咱們員外一定照付,但小的來時卻不曾預先準備,能否請……」
羅永湘毫不遲疑道:「五十兩?好!咱們現在就付。」說著,便探手取銀子。
羅永湘瞠目道:「什麼?融化了?鋼鐵製的暗器竟會融化?」
眾人見了,齊吃一驚。
冷面華佗道:「老朽有個請求,等暗器取出之後,倘若證明淬過毒,令郎之死便與老朽無關,即使暗器上未曾淬毒,也希望員外能讓老朽查出令郎的死因,有個剖白的機會……」
孟宗玉厲吼道:「姓楚的,你竟敢說這種無理的話?人若已經斷氣,你怎會答應把死人抬進來?憑什麼還誆詐我巨額診費?這兩位藥童也是你的門下,連他們都承認我兒子是活著抬進來的,你能不認賬嗎?」
冷面華佗沉吟半晌,才徐徐說道:「有無淬毒目前還不能肯定,不過這顯然並不是一枚完整的暗器,卻可以斷言。」
兩名藥童都嚇得叫了起來。
黃金萬兩等於十萬兩白銀,如今只折合四萬兩銀子,難怪他不願「斤斤計較」了。
孟宗玉向後一抬手,道:「取出來。」
如意老實不客氣地收了,向吉祥擠了擠眼睛,道:「來吧!別讓人家蔡管事著急啦!」
磁石已經貼著屍體的頭頂了,仍然毫無反應。
羅永湘一面答應,一面便叫道:「轎夫們呢?快進來伺候呀……這兩個該死的東西,一轉眼就跑不見了!」
如意仍作猶豫難決狀,直到銀子添到三十兩,才輕輕嘆了一口氣,道:「看在你們遠道趕來,的確使人同情,也罷,我就拼著受一頓責罰,只此一遭,下不為例。」於是側身讓路,打開了大門。
羅永湘微微一笑,道:「老夫子攢積了一輩子,就只這麼一點不義之財嗎?」
冷面華佗搖搖頭,默然未語。
冷面華佗道:「是一塊吸力極大的磁石,只要暗器仍在頭骨內,一定可以取出來。」
羅永湘吃驚道:「原來楚老夫子竟有十四房夫人!」
霍宇寰也只好搖頭苦笑,停了一會,道:「把那吸出的暗器給我看看。」
孟宗玉也撥開眾人,擠到床邊,略為一看,臉色頓變,冷喝道:「蔡興,我命你護送公子前來求醫,臨行還活生生的,怎麼會突然死了?」
冷面華佗道:「那是你們自己的事,與我無關。」
如意應諾退去,不片刻,便即回來道:「依照『腦傷手術』規定,應收費五萬兩銀子,若九折計算,實收四萬五千兩。」
羅永湘道:「無妨,老夫子不是說過,如無現金,可用黃金或珍貴珠寶折價抵付嗎?我家員外有的是價值千金的珠寶,隨便帶上幾顆,就值四萬兩銀子了。」
羅永湘愕然道:「小哥有什麼吩咐?」
冷面華佗立即接口道:「說的是,老朽昨天連令郎的身子都沒有碰過,如何能下毒謀害?這不是天大的冤枉嗎?」
孟宗玉道:「奇怪什麼?」
冷面華佗道:「是的,那還要看珠寶本身是否合乎老朽的喜愛。」
吉祥忙道:「員外爺請放寬心,昨天一整夜,小的都親自守候在公子身邊,一步也沒有離開過,公子爺睡得很安穩。」
羅永湘道:「小哥若不相信,儘管去大名府打聽,只要你提到蔡百萬,誰人不知,那個不曉?」
羅永湘微微一笑,道:「放心,他一定會答應的,黃澄澄的金子誰不愛?吃到口的肥肉,誰願意再吐出來——」話猶未畢,內室已傳來腳步聲。
羅永湘沒有再問,逕自抱起布口袋,向屋裡走去。
羅永湘插手道:「千萬不能試,倘若露了口風,使他生出警惕,那就更困難了。」
他慢條斯理又吸完一袋煙,然後又咳嗽,吐痰,磨了好半晌,最後才又冷冷問道:「你既來求醫,可知道我這兒的規矩?」
清脆悅耳的餘音中,桌後小門上珠簾擺動,魚貫走進來兩名青衣丫鬟,一個手捧煙壺,另一個卻端著一隻白瓷痰盂盆子。
吉祥遵命轉身,才跑了幾步,又回頭問道:「老爺子,拿尿壺來幹什麼?」
冷面華佗「呸」他一吐了一口濃痰,另一名丫鬟連忙送上香茗和煙壺。
羅永湘嘆道:「小哥,你問這個,別說我答不出,只怕連咱們老員外自己也回答不出。」
說完,拂袖而起,便想轉身離去。
三個人聚在一起。羅永湘低聲問道:「如何?」
冷面華佗道:「令郎來到石鼓山時,業已身負重傷,很可能是傷於淬毒之物,只因延緩了施救時刻,以致才毒發身亡。」
頓了頓,接著又道:「這件事由我負責安排,無論如何一定要將東西弄到手,只是在大哥面前,暫時還不能說穿,現在咱們回去,就按第二條計行事。」
羅永湘急道:「小哥若願將住屋借給咱們休息,咱們一定不會弄亂,而且願意補償清洗整理的費用。」
鐵蓮姑和林雪貞放下舁床,便退出門外去了,羅永湘站在床邊,一面掖著毯角,一面低聲安慰道:「公子爺,千萬忍著點,神醫楚老夫子馬上就來了,天下沒有楚老夫子治不好的傷,公子爺儘管放心吧……」
冷面華佗道:「以前受過傷沒有?」
冷面華佗道:「這就可以了,行醫以濟世為目的,不必太斤斤計較金錢。蔡管事,你看如何呢?」
孟宗玉喝道:「你們答應過照顧病人,如今人死了,竟敢推說不知道?」
羅永湘道:「可是,我家小主人傷勢危急,恐怕無法等待。」
如意道:「不必去找了,咱們這兒的規矩,轎夫下人不能擅入內廳,必須由病人自己走進去。」
冷面華佗點點頭道:「這東西似鐵非鐵,似石非石,不僅是暗器,凡是鐵製的兵刃都可以吸取,諸位不信,盡可當場一試。」
霍宇寰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你總有許多歪理,叫人辯不過你。但無論如何,這種手段總不夠光明磊落。咱們旋風十八騎雖然稱不上俠義人物,至少不能幹詐騙勾當。以後千萬要記住,別折損了旋風弟兄的聲譽……」
冷面華佗道:「我楚恆不比一般庸醫,腦部手術也不比平常,診治費用可能略貴一些,你們付得起嗎?」
任憑羅永湘怎麼苦苦哀求,他是「吃了秤錘鐵了心」,說什麼也不答應,領著兩名小鬟逕自進去了。
羅永湘心裡暗笑,臉上卻一本正經道:「老爺,這位小哥真是個熱心的好人,昨夜若非這位小哥一力承擔,楚老夫子絕不肯答應把少書留下來,等少爺的病好了,咱們可得好好酬謝這份盛情。」
原來是一顆晶瑩光滑,比核桃還大的七彩夜明珠。
林雪貞接道:「整個『楚廬』環山而建,共有十四座院落,正中是冷面華佗的書房,仔細搜查過,並未發現那塊磁石。」
羅永湘心裡暗罵:「廢話!來這兒不是求醫,難道是替你老婆做媒的不成?」
整個房中突然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冷面華佗雙手上,人人屏息靜氣,注目以待。
如意又緩緩伸出右手,道:「那是指一個人的服務費,兩個人就得這個數目了。」
羅永湘毫不遲疑,取出五十兩一錠元寶,道:「就煩小哥替咱們掛個特別號吧!」
孟宗玉起身長揖,道:「蔡某平生僅這一個獨子,承許金諾,感戴無涯,還求老夫子早施神術,救小犬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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