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決
第三回 童叟雙奇
霍宇寰已經站起身子，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急什麼！等會在路上，自然要告訴你的。」
楊凡漫聲道：「難道還有假冒的不成？你若不相信，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迎春哽聲道：「一點也不錯，全是李七爺一個人玩的把戲，現在大小事都聽他吩咐，老夫子的性命也在他手中，誰敢違抗，就會被他綁在樹上，活活讓狗咬死……」
羅永湘喝道：「你敢推諉支吾？」
霍宇寰輕笑道：「好說，在下並非存心使用刀背，而是被龍老大和那位小兄弟逼得慌了手腳，把刀握反了。」
迎春哭著道：「他和老夫子毫無關係，本來只是個打雜僕人，老夫子見他又聾又啞，身世可憐，就慢慢提拔他升為管家，沒想到他會恩將仇報，反過來挾持老夫子，眼看著曹家的產業，就要被他霸佔去了。」她一面說，一面哭，聲淚俱下，只聽得霍宇寰和鐵蓮姑都為之感嘆不已。
龍伯濤連忙問道：「老二，傷得很重麼？」
變起倉卒，霍宇寰和林雪貞都有些茫然失措，直到林雪貞手中宮燈被擊滅，兩人才發現小樓四周業已人聲鼎沸，一片火光。
鐵蓮姑吃驚道：「怎會遇上龍氏兄弟的？」
陳朋道：「今天上午接到消息，在烏鼠山附近發現苗飛虎的人馬，正向單家牧場移動。」
羅永湘緊接著又問道：「難道曹樂山不知道這件事？」
群雄聽了這話，都面面相覷，黯然無語。尤其「神算子」柳元，更流露出無限愧疚之色。
「嘩啦」一聲響，床柱折斷，帳幔和床頂全部倒塌下來，正好向竹杖前頭上蓋落。
羅永湘又道：「而且，咱們更知道，那李順現在還躲在曹家別墅後院裡，有這回事嗎？」
兩人向苗飛虎抱拳躬身。左邊大漢道：「回老爺子，西南方發現燈光，離此地約莫四里左右。」
那人又問：「是老宋回來了嗎？」
今夜，苗飛虎卻顧不得「擺排場」了，下令營中不許燃燈舉火，禁止高聲喧嘩，連他自己的寶帳中，也是鴉雀無聲，一片漆黑。
羅永湘道：「已經派人去打聽了，只是，還沒有確訊回報，據小弟猜測，他必然仍在蘭州附近窺伺，絕不會返回燕山。」
正說著，樓梯口黑影連閃，忽然衝上來兩個人。
歐一鵬飛身衝上前去，手起刀落，砍開了木柵門，後面大隊立即一湧而入。
楊凡笑道：「自己人要什麼口令，見面就認識，何必故意刁難……」笑聲中，身形一閃，掠過了斜坡。
林雪貞道：「由此證明三哥的推測仍然正確，同仁堂的曹樂山，準是對方的眼線，而且，雙龍鏢局一伙人並沒有發覺這些秘密。」
霍宇寰搖頭笑道：「瞧你！咱們不過是隨便聊聊，你何必顯得這樣緊張呢？」
羅永湘道：「口說無憑，咱們會親自去曹家別墅查證，在證明你的確無辜之前，只好暫時將你扣押在這裡。」
龍氏兩兄弟，論功力，龍伯滄要比乃兄稍遜，如今老大龍伯濤已在出手三招下，被霍宇寰迫退落敗，龍伯滄作此孤注一擲，豈非太過危險？
就在這時候，弓弦響處，董香兒也發出一粒彈丸……
霍宇寰又道：「會不會是被人下了毒？或者傷了內腑筋脈？」
霍宇寰摸摸身上，道：「可是，適才走得匆忙，竟忘了把面紗帶來，這怎麼辦？」
柳元揚了揚眉，道：「智者千慮，終有一失。霍老大平生謹慎，也一樣中了圈套。」
羅永湘脫了身，連忙取出鐵骨扇，催促道：「此地不可久留，大哥快將面巾繫上，咱們突圍。」
轉過幾次彎，竟失去了那人的蹤影。
迎春道：「因為他是李七爺的侄兒，是李七爺收留他，私自把他藏在後院裡的。」
迎春駭然一驚，低慌地道：「這…這……」
苗飛虎突然喝道：「給我放下！」
他手中長劍只剩下了半截，肩頭衣衫破裂，臉色蒼白如紙，張大了嘴，呼呼直喘氣。
霍宇寰心頭震駭不已，忙問道：「老頭兒，你究竟是什麼人？」
微頓，又問鐵蓮姑道：「迎春那丫頭，逃了沒有？」
霍宇寰正想攔阻，忽見那枯稿老人左臂飛快地舉起，一把拿住羅永湘的右手肘，同時，嘿嘿一笑，從床上挺身坐了起來。
羅永湘聳肩笑道：「可惜我孤家寡人一個，豈不糟塌了神仙境地？」
說著，飛身便向地道入口衝去。
「噹！噹！噹！」一串脆響，刀光劍芒一齊斂止，霍宇寰紋風未動，龍伯濤卻蹌踉倒退了兩步。
迎春也知道無法如願，只得退而求其次，道：「十天半月，日子也不算短，像這樣綑著，恐怕熬不到霍大快回來，人已經被綑死了，姑娘，求你行行好，替我鬆了繩子，讓我在屋裡走動走動，可以嗎？」
羅永湘道：「旋風兄弟與祁連一派向無過節，董前輩何苦趟這渾水？」
苗飛虎沉著臉，說道：「我叫你把樹幹放下，而且，要輕輕收回原處，不許弄出聲音來，你聽懂了沒有？」
這話一出口，不僅羅永湘笑容頓斂，鐵蓮姑更是勃然變色……
苗飛虎頓足道：「糟糕！谷裡一定另有秘密出口，快下去瞧瞧。」那名寨主想必對機關消息有些研究，急急越過豬欄，進入地道。不旋踵間，又退了出來，回報道：「底下果然有一條秘密甬道，修築得十分寬大，設有鐵門，由機關操縱……」
羅永湘哽聲道：「可是……強敵當前，大哥實在不該說這種不祥的話。」
苗飛虎沉吟了一下，搖頭道：「咱們一路晝伏夜行，應當不至於洩露了行跡，何況這條車道並不像新近開闢的，霍宇寰若有意誘敵，又何必將車道截斷……」
燕山群雄，齊聲吶喊，爭先恐後地，追進了山谷。
房裡除了一堆稻草，一把斷了腿的小木凳之外，別無其他陳設。
關於老鴉嶺設伏誘敵的計畫，可說已經思慮周詳，天衣無縫——但是，不知為什麼，兩人都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
霍宇寰輕嘆了一口氣，道：「兇徒狡詐萬分，苗飛虎老奸巨猾，都不是易與之輩，咱們如今兩面受敵，成敗全看這一計能否收效了。大敵當前，協力同心尚恐不足，怎麼還能再鬧意氣呢？」
歐一鵬聽是聽懂了，卻想不透為什麼要這樣做？吶吶道：「這……這……」
苗飛虎雄踞燕山，儼然北五省綠林盟主，自視極高，是以總喜歡擺擺「排場」。
無為道長道：「我和孟老弟今天才由老鴉嶺回來，應用的東西也都準備齊全了，只等大哥親自看過，便可開始佈置。」
羅永湘道：「這樣很好，但也別讓她脫身太早，以免妨礙咱們接應林姑娘的行動。」
霍宇寰道：「我也久聞閣下『神算子』的大名，誰知今日一見，卻叫人失望得很。」
霍宇寰詫道：「野草鏟去就行了，好好的正殿屋頂和鼓樓，為什麼也故意弄塌呢？」
迎春道：「西傾山離這兒不遠，往返三四天盡夠了，何須十天半月？」
楊凡伸手攔住，道：「不可魯莽，甬道內可能設有機關埋伏，這樣追進去太危險……」
歐一鵬脫口道：「那廝定是受傷跑不動了，才躲在林子裡施放號箭，向同伙告警，咱們快追吧！」
霍宇寰和羅永湘正在更衣，桌上放看一個竹籠，籠裡裝著兩隻白兔。
許多年前，東首絕壁頂上，建著一座喇嘛寺，如今早已廢棄了，屋宇雖未倒塌，前後上卻長滿了野草。
三人魚貫而行，仍由樓梯口往下走，途中竟未遭攔阻，順利地到了樓下客廳。
那寨主答道：「尚未關閉。甬道內隱約還有火光和腳步聲音。」
羅永湘立即領悟，忙道：「不錯，孟老弟和林姑娘報了師仇，將來若能雙棲此地，倒是再好也沒有了。」
羅永湘卻仍不放鬆，接著又問道：「李七挾持曹樂山，猶可說是為了霸佔曹家產業，他唆使侄兒李順毒死金沖，又為了什麼？」
羅永湘撞斷床柱，不外想分散竹杖翁的注意，然後趁亂鬆手，全力一擊，以求脫身。萬一這一掌不能迫使竹杖翁放開左手，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但這種招式，易發難收，如果遇上功力深厚的對手，不肯避讓，全力反擊，運劍的和-圖-書人便很可能在變招不及的情形下，當場劍毀人亡，送掉性命。
一名燕山寨主奔到豬欄前，探頭一看，忙道：「這兒有條地道……」
那老人雖然已經枯瘦如柴，形若骷髏，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瞠目直視著帳頂，顯見仍是活著的。
霍宇寰冷笑道：「你只算定霍某人會來，卻沒算算能不能留得住霍某人。」
羅永湘道：「既然是謀在財產，就該連金三奶奶一起毒死才對，何以竟放過了她？」
林雪貞道：「正門外必有埋伏，後面有道側門，咱們由側門出去吧。」
又交代了兩名大漢幾句話，然後轉身出來，回到前面小木屋。
兩名大漢同聲應諾，退了出去。
羅永湘道：「如此佳構，若被正人君子所得，誠為隱居好所在，如被邪惡歹徒盤踞，就成了陰森可怖的閻羅地域了。這次事情過後，咱們若無意久住，倒不如再它毀了，以免遺害未來。」
林雪貞道：「你們只管放心說話好了，他人雖在樓上，其實已經奄奄一息，只差沒有斷氣了。」
霍宇寰欣慰地點點頭，道：「好，明天一早還得去老鴉嶺，該休息了。」
迎春道：「姑娘放了我，我發誓絕對不會洩漏消息，半個字也不會洩漏。」
「蓬」的一聲，兩人都立身不住，同時摔倒地上。
說到這裡，哽咽不能成聲，竟哭了起來。
霍宇寰想了想，又道：「那廝行蹤飄忽，一直對咱們的行動很注意，我想，這次他一定也會事先潛來老鴉嶺踩探，這些佈置，能夠瞞得過他嗎？」
他正要繼續往下說，卻被霍宇寰攔住道：「三弟，謹防消息洩漏，那廝會臨時變卦，不肯前去赴約。」
霍宇寰大喝一聲，揮刀直迎了過去，刀勢如狂風怒捲，接連猛劈幾刀，又將兩人迫退。
柳元毫不生氣，仍然笑道：「難道今夜這條小計，在下沒有算準麼？」
羅永湘道：「咱們上樓去看看！」
龍氏兄弟雙劍合擊，董香兒的泥丸神彈也同時射出，三人事先雖未商議，出手卻好像早有默契，龍氏兄弟分攻上下，董香兒的神彈，恰好射向霍宇寰胸部。
自己的生死事小，倘若因此使霍宇寰也失手被拘，半世英名，付諸流水，旋風十八騎的威風亦將從此殞滅，從此瓦解星散，卻令人死不瞑目。
羅永湘搖搖頭，道：「唉！別提了，都怪我糊塗，險些栽了個大觔斗……」
柳元聽了這話，臉色微微一變，道：「能否留得住，少時便見分曉，只是霍大當家既然來了，可否摘去面紗，讓咱們有幸見見霍大當家的金面？」
樓外有人接口道：「還想往哪兒走？」
笑聲掩蓋了火氣，鐵蓮姑含淚咬咬牙，終於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走了開去。
果然，信鴿繼續傳來消息：燕山人馬，二十六日在韓家集備辦乾糧，二十七日夜晚，前隊已經進入西傾山口，隨即在荒山中紮下營帳，派人四出探路……
說著，便替她解了牛筋繩子。
羅永湘道：「我看他根本就不是曹樂山！」
他這樣做，實在冒著極大危險，因為竹枝翁的功力顯然比他深厚，兩人互相扣拿住對方的手腕，誰也奈何不了誰，如果有一方鬆手，無異自動放棄均勢，甘願落在「受制」的地位，隨時可能被對方所乘。
正因如此，才使它遠遠看去，宛如一頭站立著的大烏鴉。
羅永湘笑道：「大哥太過慮了，這次咱們預計在單家牧場會齊，到二十九日，才去老鴉嶺喇嘛廢廟與那廝決戰，單家牧場和老鴉嶺兩處地方，都十分隱秘難尋，而時間卻只剩下八九天，就算消息洩漏，他們也來不及趕去了。」
一長身形，當先躍上了牆頭。
林雪貞接口道：「我有。」
陳朋興奮地道：「三哥果然料事如神，誘敵的事已經見效了。」
霍宇寰無暇分辨這些，一招手，道：「林姑娘居中，三弟斷後，隨我走！」
霍宇寰連忙迎了過去，問道：「是有什麼消息嗎？」
鐵蓮姑便吩咐道：「去廚房裡看看，有什麼吃的，送一些過來。」
孟宗玉臉上一陣熱，低頭不語。
燈光應聲熄滅，緊接著，人影閃現，房內忽然多了一個頭上梳著沖天辮子的小男孩。
第二天上午，信的又到了，函內報道：「苗飛虎率領眾自昨日入夜後出發，黎明前抵達臨夏附近，即行領駐紮營，僅派探子入城，打聽單家牧場位置，現無進一步動向。」
四五十名高手，都已經飽吃乾糧，結紮停當，只等苗飛虎令下，便可立即出發。
回到屋中，天色已經微明。
那兩隻白兔落在草葉裡，立即分頭逃竄，七八頭獒犬，登時移轉目標，盡都追逐那兩隻白兔去了，哪裡還顧到牆上有人無人！
別看歐一鵬性子急躁魯莽，一身武功確也高明，龐大的身軀向後一個翻滾，戒刀揮起，寒光展處，當場將十餘支箭弩全部震飛。
迎春道：「真的！我和他無親無故，何必替他隱瞞？」
柳元挑眉道：「是嗎？這倒要請教！」
木柵內的弓箭手眼看抵擋不住，連忙拋了長弓箭殼，紛紛逃散。
口裡答應，探手入懷，扣了一枚三棱鏢，舉步向小山坡走去。
夾是夾住了，但他左手扣牢羅永湘的肘部，右手夾住林雪貞的長劍，自己卻躺在樓板上，動彈不得了。
霍宇寰想了想，道：「今天是來不及了，明天一起去老鴉嶺。這兒應留什麼人駐守？人員應怎樣分配？三弟快些交代他們，從現在開始，苗飛虎隨時可能趕來，千萬不可疏忽了。」
楊凡停步道：「此人輕功十分高明，不像受了傷的樣子，莫非是對方故意派來誘敵的？」
陳朋答應一聲，轉身便走。
苗飛虎截口道：「鐵門已經關閉了沒有？」
一聲令下，三十六寨高手立即由斜坡繞過了山腳，潮水般疾追下去。
柳元大笑道：「人言霍大當家豪邁風趣，今日一見，果然不錯。」
羅永湘留下四名弟兄，繼續監視同仁堂藥舖，一行人快馬兼程，直奔西傾山而來。
霍宇寰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
楊凡低喝一聲：「打！」
林雪貞皺皺眉頭，嘎聲道：「這到底在弄什麼玄虛？」
荒山靜夜裡，這一聲巨響，恍如平地一聲閃雷。
霍宇寰帶著羅永湘和林雪貞、孟宗玉等人，也隨後離開了老鴉嶺。
羅永湘道：「九妹一向追隨大哥，林姑娘要辨認真兇的相貌，勢必都得去老鴉嶺……」
鐵蓮姑碰屍一個軟釘子，本想再問，忽見林雪貞正斜睨著自己抿嘴而笑，似乎很得意的樣子，一賭氣，也就不再追問了……
霍宇寰笑道：「好！不說就不說。咱們談別的。」
歐一鵬見苗飛虎居然採納了自己的意見，心裡一高興，頓時精神抖擻，搶先向前奔去。又追了一程，前面火光掩映，竟遠遠望見了一座木柵門。
苗飛虎卻擺擺手，示意眾人不許妄動，一面向九頭龍王楊凡呶了呶嘴皮。
接著，轉向鐵蓮姑擺擺手，接道：「這丫頭暫時交給你，在咱們由西傾山回來之前，務必要嚴加看守，不可疏忽。」
苗飛虎也知道無法再搪塞下去了。舉手一揮，示意眾人都準備暗器，待機出手。
霍宇寰抱拳一拱，道：「這才是英雄本色。龍老大，請！」
羅永湘沉吟良久，才凝重地道：「依小弟看，他既未中毒，也沒有受傷，更不像是患病！」
羅永湘道：「大哥何不親自跟九妹談談？」
楊凡道：「唔！不錯。」
林雪貞自從肩窩中彈負傷，乏力禦敵，便一直想助羅永湘一臂之力，只是苦無下手機會，如今竹杖翁自動送到面前，那裡還會客氣，長劍一揮，便向竹杖翁右臂砍下。
這石屋和前面小屋之間，隔著一片天井，牆壁是用石塊堆成，屋頂則覆蓋著茅草，看情形，本來是一間柴屋，現在臨時充作囚人的牢房。
霍宇寰道：「咱們正愁雙龍鏢局會在西傾山橫插一腳，如今顧忌沒有了，還有什麼可慮的呢？」
霍宇寰被激得怒不可遏，人如瘋虎，刀似狂浪，一會兒撲到樓梯口，一會兒又捲回窗戶前，反覆衝殺，漸漸已顯得有些心躁氣浮了。
霍宇寰和圖書斜退半步，舉刀平胸，緩緩道：「要看面目沒用，能認識霍某手中這柄寶刀，才算本事。」
霍宇寰看罷，笑道：「原來他也怕洩露了行蹤，居然晝伏夜行，十分謹慎。」
霍宇寰忽然笑道：「龍老大，我有句真心話，不知你相信不相信？」
老二龍伯滄突然大聲喝道：「霍宇寰，你也接我三招！」
龍伯濤搖搖頭，喘息著道：「還好……姓霍的……只……只用的……刀背……」
迎春一怔，道：「好像……是聽李順自己說起的……」
那車道一邊是樹林，一邊傍著小山，如今路中，堆滿了斷樹和亂石，倘若不細心觀察，的確是不易發現。
柳元微微一笑，道：「說來慚愧，咱們是跟蹤李順到同仁堂藥舖，無意中，發現了羅兄留在曹家的內線，追問出通訊方法，於是將計就計，佈下這個圈套。」
迎春搖了搖頭。
他身子由床上躍落，手臂的位置，自然也跟著改變了，羅永湘一掌本可劈中他的關肘穴道，卻因此落了空。
話聲方落，只見兩名黑衣大漢飛步而至。
羅永湘道：「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竹杖翁道：「咱們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當初雙龍鏢局與旋風十八騎也沒有過節，你們為什麼要啟釁劫鏢，不給人家留點餘地？」
羅永湘道：「今夜咱們雖然中計，西傾山的秘密安排尚未揭露，大哥的面目，仍舊不能顯示於人。」
林雪貞長長鬆了一口氣，道：「可不是出了岔子，幸虧大哥武功高強，鎮懾住龍氏兄弟，否則，真還不一定能脫身呢。」
鐵蓮姑想了想，說道：「你能答應我，絕不逃走？」
林雪貞道：「我是說——」
鐵蓮姑正等得心焦，連忙迎著問道：「怎麼會耽誤到現在？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岔子哩！」
霍宇寰眼中一亮，笑道：「三弟，這叫做『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那丫頭一定直接去城中同仁堂，向曹樂山報訊去了。」
羅永湘道：「大哥別忘了，還有燕山三十六寨的人沒有露面。」
東邊鴉頭部分，下臨百丈峭壁，無路可通，只有西邊傾斜的鴉背，才是唯一登嶺的通路，而通路出口左右，又有兩座小山夾峙，正像烏鴉斂翅休息時的兩道翼脊。
龍伯濤沉吟了一下，道：「好吧！龍某就遵命在局中恭候三個月。」
迎春道：「金家財產，比曹家更多，這還用說嗎？」
然而，苗飛虎卻全身勁裝，背插兩支烏金雙戟，端坐帳門前，一點舉動也沒有。
待大伙兒追到木屋後面，卻不見了鐵蓮姑等人影子，只聽一陣隆隆之聲，由後院豬欄內傳過來。
霍宇寰道：「如果我答應在三個月之內，親自把所劫鏢貨送回雙龍鏢局，你願意等我三月，再收歇鏢局嗎？」
霍宇寰「哦」了一聲，精神頓時振奮起來，回顧羅永湘一笑道：「真想不到，消息會傳得這麼快！」
羅永湘啞聲道：「且慢，還須防備那十幾頭獒犬。」說著，吸一口氣，雙臂微張，飄然由牆頭飛落園中。
霍宇寰怒哼道：「我倒要試試看。」
羅永湘駭然失聲道：「祁連童叟雙奇——」
園內燈滅人寂，一片沉靜，只有正屋小樓窗口上，插著三炷香，遠遠望去，宛如夜空中的三點寒星。
就在這時候，一條人影如飛而至，竟是「燕子」陳朋。
霍宇寰點一點頭，說道：「二弟和四弟留在這兒，繼續佈置，老七先走，通知探巡的弟兄要謹慎監視，隨時報告對方的動向，千萬不能被苗飛虎發覺了。」
霍宇寰也欠欠身，道：「閣下別太自信了，下一次，說不定霍某就會由後門溜走呢。」
至少，西傾山的水，大都是向西流的。
那人踉蹌奔逃，就在前面十丈外，一邊跑，一邊不住回頭張望，燕山群雄雖然銜尾疾追，卻始終追趕不上。
床面本來已很狹窄，羅永湘又恰好擋在床前，這一來，竹杖翁盡可從容趨避，霍宇寰卻有些投鼠忌器，難以得手了。
霍宇寰笑著拍拍他的肩頭，道：「柳兄神算的確高明，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結束吧？」
隨著喝聲，一支燒紅的鐵條伸到她臉前。
苗飛虎突然舉手一按，冷喝：「禁聲！」
鐵蓮姑微笑道：「這倒也是實話，好吧，我就大膽作一次主，希望你識趣些，別給我添麻煩。」
歐一鵬沒讓他把話說完，早已不耐煩道：「咱們是幹什麼來的？豈能夠眼睜睜地由她把箱子帶走？你若害怕，盡可留在這兒，咱可是非追下去不可了。」不由分說，推開了楊凡，俯身衝進地道。
那人一聲悶哼，凌空一個觔斗由樹上翻落下來，急急循著前面車道，拔足飛奔。
龍伯濤也不謙讓，長劍一擺，欠身直上，一式「一氣化三清」，招發連環，接連攻出三劍。
霍宇寰笑道：「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你只管跟著我，放大膽往外間就行了。」
鐵蓮姑道：「我會絆住她的，總得等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給她機會。」
叱聲方出口，忽聽前面山腳有人喝問道：
人生是否「長恨」？這話很難下斷語；至於「水長東」，則未必盡然。
羅永湘點頭道：「小弟會辦的。」
林雪貞道：「看情形，好像是患了重病，瘦得僅剩下皮包骨，連喝水都很困難。」
鐵蓮姑點點頭，道：「一切都照三哥的吩咐安排好了，我已經替她鬆了縛，而且在河邊準備了一艘空船。」
誰知他剛剛踏上斜坡，那人突又喝道：「站住！你真的是老宋？」
只見他雙腳一頓，魁偉的身軀突然拔升四尺，堪堪避過龍伯濤劍招，左足飛起，恰好踢中了董香兒的泥丸神彈，寶刀化作一道長虹。又及時與龍伯濤的長劍凌空相接……
羅永湘截口道：「你怎知當時旋風十八騎駐住在嘯月山莊？是誰告訴你的？」
羅永湘冷笑一聲道：「好！我再問你一件事，自從李七來到曹家，都跟些什麼人有交往？他是否常常外出，或者有陌生人來找他？」
那大漢道：「並無小路，不過，若由側面山坡繞道，並不算困難。」
龍伯濤雙手抱拳，向四方作了個羅圈揖，大聲說道：「諸位知交好友，仗義相助，龍某這兒承情致謝，敬求諸位成全始終，賞兄弟一份薄面，待咱們兄弟返回太原，收歇鏢局之後，再一一登門叩謝了。」
鐵條距離臉部有數寸，灼人的熱力已經燙得面頰火辣辣地疼痛，額前幾縷散髮已被燒焦，發出「噗噗」輕響和焦臭的氣味。
鐵蓮姑肚裡塞著個悶葫蘆，連忙攔住道：「大哥，夜裡究竟遇上了什麼事？你還沒告訴我——」
現在，寺內空場周圍的野草，已經全部鏟去，正殿屋頂和一座鼓樓，本來並未倒塌，卻被羅永湘下令弄塌了，只剩下空場右側的鐘樓，尚稱完好。
林雪貞卻冷冷道：「多謝三哥替咱們想得這樣周到，既然這地方這麼好，依我說，不如三哥自己留作自己受用！」
霍宇寰連夜巡視了地底秘室以及後山甬道，不禁大為讚嘆，道：「單倫父子經營這座牧場，不知耗費多少血汗，難怪兇徒們企圖霸佔，連我見了，也捨不得離開呢。」
若在平時，天色還沒入夜，燕山人馬駐紮的營帳中，早已燈火通明，金鼓不絕了。
話落起身，親自押著迎春轉入屋後一間石室。
燈光照映下，只見床上直挺挺仰臥著一個枯槁老人，蒼白的鬚髮，黝黑的膚色，雙目深陷，兩額聳立，果如林雪貞所說，只剩下一層皮包骨頭了。
霍宇寰緊隨其後，也順利地飛落小樓外。
鐵蓮姑道：「剛逃沒多久，咱們替她準備的船隻，她卻沒有使用，是由陸路走的。」
迎春頓了頓，才道：「就是李順。」
「霍大當家不愧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豪傑；果然不出柳某意料，仍由正門而出。」
迎春默默想了好一會，搖頭道：「我是在內宅侍候老夫子，外面的情形，我不知道。」
羅永湘肯定地道：「不會的。苗飛虎的目的全在奪取珠寶，對於真假兩個霍宇寰決戰的事，不會很重視，他縱然有意趕去老鴉嶺看看熱鬧，和-圖-書也會先來單家牧場，何況，咱們既有老鴉嶺之約，單家牧場防禦必然薄弱，這種機會，苗飛虎怎會放過？」
霍宇寰道：「你有把握，這次西傾山約戰的消息，一定能傳到他耳中嗎？」
話落，一擺寶刀，向床前撲去。
為首的，正是神算子柳元，懷抱長劍，向霍宇寰微微一欠身，含笑說道：
這一著，既無招式，更不是武技路數，完全是市井無賴的撒潑打法——反正打不過你，踹你一腳算一腳。
迎春道：「求姑娘開恩，替我向霍大俠說個情，放了我吧，我實在是無辜的。」
霍宇寰聳聳肩，道：「真不真，只有到時候才知道。好在三個月並不算太長，屆時我若失約不到，你再把鏢局關閉，也還不遲。」
龍伯濤臉上一熱，赧然道：「盛情心領，龍某兄弟自認不是霍兄的敵手，失鏢之事，無顏再提，恩怨也到此為止，霍兄，請吧！」
竹杖翁聽到刃鋒破空的聲響，急忙收臂擰腰，右手一翻，竟用三個指頭夾住了林雪貞的那長劍。
歐一鵬登時紅了眼睛，厲喝道：「賊婆娘，哪裡走，把箱子給佛爺留下來！」
兩人飛身出了小木屋，借著夜色掩蔽，直奔曹家別墅後園。
鐵蓮姑道：「我也知道你是無辜的，咱們把你留在這兒，只是防範消息洩漏，等大哥去西傾山老鴉嶺解決了那冒名的歹徒，一定會放你回去。」
羅永湘道：「大哥請放心，就算他潛來踩探，發現咱們已在嶺上準備佈置，也絕對想不到是為了對付他的，何況，真正重要埋伏，譬如暗藏毒釘的橫樑，咱們得等到當天夜裡才換裝上去，絕不會被他事先發現的。」
羅永湘忽然感到一陣酸楚，激動的道：「不！假如真有什麼不幸，我也提不起生趣了……」
不幸他摔倒的地方恰好就在林雪貞的附近。
苗飛虎狠狠一跺腳道：「事已如此，好歹要跟霍宇寰見個高低，絕不能空手回去，大家沿著車道快追。」
迎春忙道：「我只是個平凡的女人，姑娘縱然叫我逃，我也不敢逃，就算我真敢逃走，姑娘要抓我回來，還不是易如反掌，天下再笨的人，也不會做這種傻事。」
第二天夜晚，抵達單家牧場。無為道長和孟宗玉已經率同旋風十八騎全隊人馬，先一日趕到。
苗飛虎怒叱道：「蠢物——」
他身形甫動，對面山腳下也同時飛起一條人影，顯然，那人已經發覺情況不對，準備逃走。
誰知竹杖翁應變竟十分迅速，就在床柱折斷的剎那，業已由帳幔覆罩下飛身落地，五指仍然緊扣著，毫未放鬆。
兩名大漢躬身應諾，退了下去。
霍宇寰情知中計，腳下連退兩步，手臂一翻，撤出了「魚鱗寶刀」，那男孩恰在這時候衝進房裡，被霍宇寰反手連劈三刀，立身不住，一個觔斗又退了出去。
林雪貞嬌叱道：「倚多為勝，你們要不要臉？」長劍一沉，便想出手截擊龍伯濤。
不到三招，姚維風退去，龍氏兄弟又衝上了樓梯口……
羅永湘早有準備，右手扯開了竹籠蓋子，左手一抖，將兩隻白兔拋出竹籠，自己腳尖一點地面，凌空倒射，又飛快地退回牆頭上。
歐一鵬總算領悟過來，忙不迭鬆手，「蓬」的一聲，樹幹墜地。
霍宇寰喝道：「林姑娘，緊守窗口，這老傢伙交給我了。」
羅永湘道：「不會的，那廝跟咱們約定本月二十九日午夜時分，在西傾山老鴉嶺上決戰，今天已經二十了，咱們只要將這丫頭扣押到月底，消息就絕不可能洩漏。」
霍宇寰道：「如今既已挑明了幹，還繫那勞什子面巾做什麼？」
霍宇寰道驚問道：「怎麼了？」
羅永湘厲叱道：「究竟是誰說的？不許說『好像』！」
歐一鵬邁開大步，當先開路，其餘大隊陸續出發，穿出樹林，果見林後有一條車道，也果被許多大樹巨石截斷。
兩人側身跨了進去，發現這小樓共分上下兩層，下面只是客廳和書房，樓上才是臥室，另有一間下房和一間小廚房，卻在樓外迴廊邊。
霍宇寰沒有再說下去，只揮揮手，道：「大家都去休息吧！」
三人揚長出了曹家別墅大門，立刻加快腳步，趕回河邊小木屋。
歐一鵬笑道：「看來旋風十八騎已經黔驢技窮了，弄這勞什子的障眼法有什麼屁用，咱們不必繞道，每人搬它一棵樹、一塊石頭，不消多久，就能把道路清出來了。」說著，雙手抱住一棵樹幹，一挺腰，便舉了起來。
說著，又領著霍宇寰來到鐘樓下，指點著解釋道：「這兒的鐘已經取走，僅留下橫樑，樓下沒有梯子，那廝若想偷看場中情形，非攀附橫樑不可，咱們卻在樑上暗佈倒刺刀釘，只要他的手一搭上毒釘，就再也發不出那魚形暗器了，到那時候，伏兵齊出，截斷了退路，便不怕他會飛上天去了。」
霍宇寰道：「三弟，看出他是真的患了病嗎？」
林雪貞用左手拾起長劍，咬牙強忍住痛楚，搖搖頭道：「那小鬼在外面用彈弓偷襲，打中了我的肩窩……」
楊凡一怔，答不上話來，忙回頭望望苗飛虎。
林雪貞領著兩人拾級登樓，進入曹樂山的臥室，先放下窗簾，然後點亮了燈，移近床前。
霍宇寰怕誤傷羅永湘，急忙半途撤招，轉攻床頭。
霍宇寰道：「萬一他二十八日以前，不到單家牧場來，卻在二十九日那天直接趕去老鴉嶺，咱們的計畫豈不落空了？」
側身從腰際解下來一條紗巾，親手替霍宇寰繫上。
羅永湘接過竹籠，低聲道：「大哥請留步，待小弟先上。」
一旁林雪貞笑道：「咱們還在出口準備了一面大網哩，網上有倒鉤，也浸過麻藥，只要他敢來，就休想逃下老鴉嶺去。」
霍宇寰茫然道：「這樣說來，迎春的話竟是真的了？」
繞過谷口密林，果見鐵蓮姑手提長劍，正督促著兩名壯漢，抬著一口鐵皮箱，向木屋後面匆匆逃去。
歐一鵬奮然道：「洒家負責開路，大伙兒隨我來。」
一縷勁風穿窗射入，「噗」的一聲，正中林雪貞手裡那盞白紗宮燈。
群雄睹狀，盡皆失色。
就在這微一怔神間，羅永湘雙足又到，閃避略遲了些，左胯骨上竟重重挨了一腳。
兩人分了手，各自回到臥室裡，熄了燈，躺在床上，其實卻各懷心事，誰也沒有睡著。
鐵蓮姑等理也不理，加快逃去。
迎春急忙道：「我可以發誓，絕對沒有替他隱瞞半個字。」
一鐵蓮姑立刻責備兩名大漢道：「不許這樣折磨人家，一個女孩子，怎麼禁得起如此摔擲？」
霍宇寰搖頭道：「這樣不妥，最好將她們分開，一個去老鴉嶺，一個留在牧場內。」
沒等鐵蓮姑發作，霍宇寰連忙呵呵大笑道：「這麼說，索性我也搬來，咱們好好把這裡整理一下，就把這兒當作第二基地。」
迎春道：「想必是沒有機會，或許因為當時旋風十八騎駐紮在嘯月山莊，使他來不及下手……」
迎春忙不迭磕頭作揖，千恩萬謝。沒多一會，兩名大漢捧著飯菜回來，居然有魚有肉，還有一碗熱湯。
迎春道：「可是，你們要多久才能查證明白呢？」
羅永湘突然鬆開左手，豎掌如刀，向竹杖翁的左臂奮力劈了下去。
林雪貞道：「如果劫鏢的就是貨主自己，又該怎麼說？」
霍宇寰道：「那麼，曹樂山和李順如今在什麼地方？」
羅永湘情急拼命，突然大喝一聲，雙足同時離地而起，對準竹枝翁的肚腹，猛喘過去。
羅永湘也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好吧！還是由我去告訴她吧。」
羅永湘突然道：「這麼說，同仁堂藥舖閉門歇業，也是李七的主意了？」
苗飛虎既未贊同，也沒有攔阻，只揮了揮手，站起身來。
右邊大漢接口道：「樹林後面有一條車道，已被大樹和亂石截斷，路上有馬蹄印，是最近三五天內的新痕跡。」
霍宇寰搖頭道：「暴殄天物，未免可惜，咱們即使自己不能久住，留著它總是有用處的。」
龍伯濤一怔，道：「霍兄這話當真？」
霍宇寰腳踏丁字步，寶刀展動，招招硬接。
鐵蓮姑道：「時間
heｔubｏｏｋ.cｏｍ•ｃｏm也不早了，你吃完飯，暫且就在草堆上將就半夜，明天我再叫他們送一張床來。」霍宇寰道：「話雖然不錯，但總以小心謹慎為上。」
樓門悄然開啟，林雪貞探頭招手，輕聲道：「快進來——」
想不到這一腳，竟被他誤打誤撞端了正著。
楊凡急忙上前兩步，低聲道：「老爺子是不願驚動對方，以免對方有了警覺，歐兄就快些放下吧！」
霍宇寰趁機岔開話題，向無為道長詢問道：「老鴉嶺戰場，去探查過沒有？」
羅永湘道：「共有多少人馬？是否苗飛虎親自率領？」
羅永湘道：「這是計畫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屆時大哥和假扮的人在空場中決戰，那廝必然隱身附近窺探，咱們弄塌了正殿和鼓樓，使他別無藏身之處，只有潛入鐘樓，正好『請君入甕』。」
羅永湘一提真氣，身形再起，接連幾個飛縱，便掠過花園，進了小樓外的廊簷。
枯槁老人嘿嘿笑道：「告訴你也無妨，老朽姓董名勳，人稱『竹杖翁』，剛才那便彈弓的小娃兒，就是老朽的孫子董香兒。」
霍宇寰只得棄了竹杖翁，揮刀直取姚維風。
他這番話，乃是有感而發，雖未指明在說誰，大伙兒心裡自然全都明白。
羅永湘眼看情勢越來越危急，怎奈自己被竹杖翁纏住，脫不了身，當下把心一橫，力聚肩頭，猛可向右側床柱撞去。
羅永湘道：「因為咱們還有一件更急要的事，必須立即趕去西傾山，要等由西傾山回來，才能處理這件事。」
羅永湘道：「少則十天，多則半月。」
羅永湘道：「不要性急，且等下一次的消息再看。」
說到這裡，似有意，似無意，回頭望了望孟宗玉和林雪貞。
陳朋道：「據估計約有五十餘騎，由苗飛虎親自率領，其中除了九頭龍王楊凡和飛天骷髏歐一鵬之外，全是燕山三十六寨的精銳。」
柳元道：「李順只在曹家躲了一夜，便逃出蘭州，不知去向，曹樂山一直在同仁堂後院住著，未受驚擾。」
歐一鵬不禁一怔，詫異地說道：「老爺子，您這是……」
羅永湘道：「只要消息能傳到那冒名兇徒耳中，就一定能傳到苗飛虎耳中。即使他打聽不到，那冒名兇徒也會設法轉告他。」
林雪貞訕訕地道：「都怪三哥不好，無緣無故拿人家取笑。」
霍宇寰笑道：「柳元說得對：智者千慮，終有一失，難得失算一次，有什麼關係？」
羅永湘道：「他怎會告訴你這些話？」
竹杖翁僅有兩隻手，如何能同時對抗三個人，迫不得已，只得雙臂一振，用力摔開了羅永湘和林雪貞，急急挺身躍起，穿窗逃去……
迎春顫聲道：「為什麼要這麼久？」
兩人身形甫動，卻聽霍宇寰一聲暴喝，道：「站開些，不許出手！」
他那座帳篷，也與眾不同，墨黑的圍幔，大紅色的帳頂，四周配以金黃彩縷，帳中設了虎皮交椅，地上更鋪著厚厚的毛毯——當真是既豪華，又威武，氣派不遜將帥。
龍伯滄卻在空中連翻了兩次身，落地時，「登登登」向後退了四五步，終於一屁股坐在地上。
其實，不待他喊叫，燕山群雄也已經看見了那座木柵，而且，更看見方才追丟的那人，正慌慌張張奔進門內，木柵隨即掩閉。
苗飛虎拔出烏金雙戟，大聲道：「聽說這牧場只有一條通路，大家乘勝追進去，體給他們喘息機會。」
龍伯濤雖然變色，轉過身子，向霍宇寰一拱手，道：「多承霍兄刀下留情……」
古人有句話，「人生長恨水長東」。
他一出手，後面四五十人也緊跟著動了手，剎那間，滿天暗器，密如飛蝗，都向黑暗中射去。
那人道：「你先報出今夜的口令，說對了再過來！」
竹杖翁一側身，又閃到床尾，依然利用羅永湘封擋霍宇寰的刀勢。
是以，龍伯濤一見兄弟竟施出了「劍魂雙飛」，不由駐然大驚，連忙出手相助，揮劍攻向霍宇寰的下盤。
羅永湘笑道：「不會的，小弟早已在沿途佈置了人手，偽裝土著，負責替他們帶路，一直要把他們引進了後山隧道，才算功德圓滿。」
果然不出他所料，人才落地，黑暗中一聲低吼，七八頭獒犬，突然從四面草叢裡竄了出來。
林雪貞未帶兵刃，見羅永湘和那枯槁老人正互相扣住雙手，背後卻斜背著一口長劍無法使用，連忙欠身上前，將長劍拔了出來。
身未落地，三棱鏢已抖手打出。
楊凡會意，啞著嗓子應道：「是我。」
林雪貞道：「說不定九姐姐願意在這兒陪你呢。」
他故意停頓了一會，等羅永湘的情緒漸漸平定，才繼續說道：「關於苗飛虎的行蹤，可曾派人去打聽？」
飛天骷髏歐一鵬抬頭望望天色，神情顯得十分焦急，憋了好半晌，最後終於忍不住了，低聲道：「老爺子，還等什麼？西傾山總共就只有這麼大，咱們……」
一旁龍伯濤厲聲道：「姓霍的，咱們敬重你是一條漢子，並非畏懼你的武功，你不要一再出口狂言，逼人太甚。」
大伙兒也看出氣氛有些不對勁，著意地同聲大笑，紛紛道：「好主意，有這塊好地方，正可多收養些孤苦孩子。」
龍伯濤道：「說的是。咱們冤有頭，債有主。龍某人先領教了。」
苗飛虎又問：「有沒有小路可以繞過去？」
霍宇寰伸出雙手，重重按在羅永湘的肩頭上，注目道：「三弟，只有你瞭解我，也只有你才能為我代勞。這次西傾山之會，萬一發生不幸，你要多管我照顧九妹。」
皆因竹杖翁剛從床上躍落地面，一腳下尚未站穩，且對羅永湘自動鬆開了自己手腕的做法，未免感到迷惑。
歐一鵬大喜，振臂高呼道：「伙計們，到了地頭啦，要發財的跟我來吧！」
這一次，他認出了這兩個人，竟是雙龍鏢局的龍氏兄弟。
說完，側身後退，讓出一條通路。
霍宇寰突然搶著道：「林姑娘，不必跟他多費唇舌，咱們既然劫了雙龍鏢局的鏢貨，就不怕尋仇追討，料這區區一座小樓，未必便圍得住咱們。」
霍宇寰提起竹籠，道：「三弟，咱們走吧！」
樓外群雄卻得隙便進，稍戰即退，分明被用車輪戰法，消耗霍宇寰的精力。
迎春道：「起初並不知道，後來老夫子發現了，本想趕他出門，誰知反被李七爺先下了毒手，弄得老夫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至今還癱在床上。」
羅永湘道：「釘上淬毒，只是使他手部暫時麻痹僵硬，無法施放暗器，絕不會傷他性命。」
霍宇寰道：「這是什麼緣故？難道發生了什麼變化？」
右邊大漢道：「沒有。但小的奉命及時回報，未敢深入。」
羅永湘道：「我要你實說，李順下毒謀害鬼眼金沖，是不是受了曹樂山的指使。」
鐵蓮姑點頭應道：「放心，絕不會誤事的。」
苗飛虎以手撫鬚，微微一笑，說道：「很好，你們在前面帶路。傳令下去，不許騎馬，一律步行。」
霍宇寰道：「苗飛虎智計不如柳元，比較容易對付，天色不早了，咱們仍照原訂計畫，先去單家牧場佈置誘敵，現在就動身吧！」
霍宇寰道：「萬一他們順利地找到這座山谷呢？」
鐵蓮姑搖頭道：「這個，我卻作不了主。好在不過幾天的時間，你就委屈點吧。」
羅永湘伸手試試他的脈息，寸關間雖衰弱難辨，觸手猶有微溫。
龍伯濤拱手道：「請教！」
霍宇寰一邊看，一邊點頭道：「這些安排都很好，不過，釘上最好別淬毒，咱們要捉活的。」
霍宇寰道：「你步步都算得很準，只有一件事，沒有算到。」
羅永湘道：「那麼，李順怎會藏匿在曹家？」
歐一鵬舉目四望，詫異道：「人呢？怎麼不見了？」
霍宇寰也掠登牆頭，縱目四顧一眼，輕輕道：「香號已現，證明林姑娘平安無事，咱們可以下去了。」
羅永湘點點頭，道：「很好，現在我老實告訴你，上次在嘯月山莊，李順那廝曾經破壞了咱們的大事，這一次，咱們就是來尋他報仇的，不過，旋風十八騎行事向來恩怨分明，你若果真未替他隱瞞，咱們自然不和*圖*書會為難你……」
眾人吃了一驚，紛紛拔刀抽劍，準備應變。
羅永湘追問道：「那李七究竟是什麼來歷？跟曹樂山是何關係？怎會在曹家如此跋扈？」
正說著，突見前面林子裡射起一道磷光號箭。
霍宇寰道：「愚兄擔心的倒不是這丫頭，只擔心消息被雙龍鏢局獲悉，事先趕去插上一腳，豈非給咱們增添無謂的麻煩。」
霍宇寰又問：「那迎春丫頭是曹家的舊人？還是柳兄另派的？」
霍宇寰斷然道：「不！咱們由正門進來，就得由正門出去，別讓人家看輕了。」說著，刀藏肘後，左掌疾翻，「蓬」地震開了正面樓門，大踏步走了出去。
羅永湘愕然道：「大哥，你——」
歐一鵬倒提著戒刀，當先衝近木柵前，忽聽弓弦聲響，一排勁矢，迎面射到。
皆因那車道阻塞處，正好在山腳下轉彎的地方，楊凡只能聽見那人的聲音，卻看不見那人藏身何處？
霍宇寰吃驚道：「是患病？還是受傷？」
竹杖翁呵呵大笑道：「霍老大，你若不進這座小樓，或許無人能奈何得了你，現在既已虎入牢籠，只怕由不得你再逞威風了。」
羅永湘雖然扣住對方的右腕，自己右肘也被對方緊緊扣住，奮力一掙，竟未掙脫，急忙沉聲道：「大哥，你們快走——」
竹杖翁雖然倒地，左手五指卻仍緊扣著羅永湘的手肘不放，右手一撐地板，便準備站立起來。
林雪貞接口道：「雙龍鏢局雖然失了鏢，貨主並未要求賠償。」
回到牧場，又接獲兩隻信鴿，密函中報稱：「燕山人馬已抵臨洮，天明即停，未再繼續前進。」
經過這番解說，霍宇寰也覺得再無破綻了，但心中那一絲不祥的陰影，卻仍然揮之不去。
鐵蓮姑微微一笑，道：「你不要害怕，安心在這兒住幾天，咱們都是女人，只要你不逃走，我絕不會為難你。」
這一剎那間，他那一雙失神的眸子，忽然變得精光熠熠，大笑道：「姓羅的，不愧有點眼光，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鐵蓮姑和藹地問道：「你還沒有吃過飯吧？」
竹枝翁搖頭道：「鏢局失鏢，等於斷絕了生路，即使貨主不要求賠償，也必須追討回來，這是責任和信譽問題，與貨主無關！」
霍宇寰正將滄浪客姚維風迫出窗外，回頭一看，不覺大喜，立即綽刀趕了過來。
竹杖翁一怔，道：「老朽不懂姑娘這話的意思。」
話出口，左手突然一緊，扣住了老人的腕脈，右掌疾出，閃電般向老人前胸拍了下去。
霍宇寰輕噓道：「我跟她說，她一定會誤會。唉！我的苦衷，她是永遠也不會體諒了。」
柳元說道：「宅中全是曹家的舊人，咱們一個也沒有更動，只不過，事先囑咐他們，依計行事而已。」
羅永湘道：「大哥請放寬心，除非苗飛虎不來，只要他一到西傾山百里以內，咱們就會得到消息。」
林雪貞剛提劍奔到窗口，忽然「哎喲」一聲，手一鬆，長劍竟脫手墜地。
苗飛虎緩緩點了點頭，道：「附近可曾發現對方的暗樁？」
紗帕上，餘溫猶存，更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也不知是熏香的餘味，還是少女特有的體香？
羅永湘笑問道：「怎麼樣？」
草堆並不厚，迎春又被牛筋繩緊緊綑縛著，一摔之下，不禁失聲呼痛。
羅永湘也「唰」地一聲抖開鐵骨扇，準備格擋董香兒的泥丸神彈。
苗飛虎揮手道：「追！」
再側耳傾聽，樓外吶喊的聲音也沒有了。
竹杖翁笑道：「不錯，咱們對名滿天下的旋風十八騎仰慕已久，上次在嘯月山莊緣慳一面，想不到卻在這兒會見了。」
迎春抬起頭，見鐵蓮姑神情溫和，並非想像中的「母夜叉」，不禁感激地道：「謝謝姑娘好心，菩薩會保佑姑娘多福多壽，成仙成佛……」
正僵持不下，人影破窗，滄浪客姚維風已趁機由窗口衝入，立即跟林雪貞打了起來。
金鐵交鳴聲中，霍宇寰一個觔斗，仍然落在原地。
兩名大漢諾諾連聲，忙又上前，將迎春扶坐起來。
羅永湘得意地笑笑，道：「好極了，來得越多越省事，正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陳朋在旋風十八騎中，以輕功最佳，專門負責通訊聯絡的工作，大伙兒一見他趕來，便猜想到必是單家牧場有事了。
迎春大聲道：「不！這件事跟老夫子一點關係都沒有，絕不是老夫子指使他幹的！」
一掌劈空，羅永湘便知道脫身無望了，不但自己無法脫身，而且會成為霍宇寰突圍脫身的累贅。
霍宇寰收刀入鞘，緩步而過，走到神算子柳元面前，停步笑道：「柳兄，能不能透露一下，你怎麼知道咱們會到曹家別墅來的？」
抵達後園門外，時間已近四更。
羅永湘輕噓一聲，道：「但願這一次不再遭意外，否則，後果堪慮。」
霍宇寰笑了笑，道：「我是說『萬一』，並非說一定會發生，須知『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二哥是出家人，不嫺俗務，這千斤重擔，就全在你肩上了。」
苗飛虎似乎怕歐一鵬會獨吞寶箱，舉手一揮，道：「下去！」
羅永湘說道：「以他們的行程估計，二十七日可以進入西傾山了，如果他們選擇夜間發動，正好是在二十八日晚上，跟咱們預期的時間，可巧不謀而合。」
他始終感覺到，還有什麼地方不夠妥當，卻又說不出哪兒不妥？
迎春忙道：「不！不是他告訴我的，是老夫子問他的時候，我在旁邊聽到的。」
羅永湘沉吟道：「可是，究竟留下誰在牧場內才好呢？」
霍宇寰微微一笑，說：「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咱們務必要先困住苗飛虎，才能全力對付那冒名兇手，否則，一著之差，可能全盤皆輸。」
喝聲中，人劍合一，破空飛射而至。這種挾騰身飛射的方法，又名「劍魂雙飛」，運劍之人，已將畢身功力，貫注在劍上，凌空直撲，作雷霆萬鈞的一擊，往往使得對方，不敢硬攖其鋒。
園中火炬通明，照耀如同白晝，火光下，但見群雄各執兵刃，雁翅般排列在正門前，個個凝神而待，鴉雀無聲。
待眾人陸續散去，最後剩下羅永湘一人，霍宇寰才肅容問道：「明天分派人手，你打算如何安排九妹和林姑娘？」
竹杖翁雙手和羅永湘互扣，身子仍坐在床上，見霍宇寰揮刀由床尾攻到，突然向床頭一閃，意拖著羅永湘的身體，迎向刀鋒。
歐一鵬急道：「一定是那賊婆娘押著箱子，尚未遠去，咱們不追還等什麼？」
林雪貞接口說道：「咱們快回牧場去準備吧！」
「什麼人深夜入山？」
羅永湘忙問道：「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霍宇寰道：「林姑娘師仇在身，既然不能不去，只有讓九妹委屈些了，不過，這件事你要對她婉轉解釋一下，無論如何，人家是客，咱們卻是自己兄妹。」
霍宇寰向樓上指了指，低聲道：「曹樂山在不在？」
霍宇寰訝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羅永湘道：「對你明說，也不要緊，近來有人偽冒咱們大哥『紙刀霍宇寰』的名號，在江湖上接連做了幾件大案，害得咱們替他揹黑鍋，這些日子，咱們四處追查那廝的蹤跡，現在，總算已有眉目了……」
陳朋道：「大約是昨夜，因為夜間不便施放信鴿，遲到今天上午，消息才送到單家牧場。」
迎春膽顫心寒，只得承認道：「你們都知道了，又何必再逼問呢？」
霍宇寰似乎有些意外，四面望了望，道：「在場還有許多高人，沒有出手，就這麼算了，豈不可惜？」
老鴉嶺的地形，和西傾山彷彿相似，嶺雖不高，卻東陡西斜，好像整座山峰，倒塌了半邊。
鐵蓮姑把「孔明燈」放在小木凳上，兩名大漢合力提起迎春，重重摔在草堆裡。
霍宇寰笑道：「何謂逼人太甚，諸位如此架勢，難道霍某人說幾句好話，就能了事麼？」
羅永湘搖搖頭，默然未語。
十幾座帳篷搭在樹林裡，看不見一絲燈光，聽不到半點人聲，只有刀鋒劍刃上偶然閃現的寒芒，映著幾十張肅穆凝重的臉。
霍宇寰道：「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