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決
第五回 青虹寶劍
正說到這裡，那名打聽消息的店小二回來了。
霍宇寰連忙拱手謝罪道：「在下愚魯，以致自作聰明，貽笑大方，慚愧！慚愧！」
她畢竟還是一個純真無邪的孩子——至少，在這一剎那間，她是的。
小城之夜，說不上熱鬧繁華，但街上仍有行人，店肆也未歇業。
曹樸道：「當時，我決心大義滅親，殺他以正家法，但他卻跪地苦苦哀求，並且取出祖塋鑰匙當面毀去，寧願終生改姓，永不再回同仁縣……」
曹樸用鞭梢遙指著笑道：「據說這座山不但風水好，而且是地脈之源，埋骨山中，三代必出將相。可是，咱們曹家三代，卻全靠行醫餬口，可見風水之說，不過是江湖術士騙人的花樣罷了。」
過了好一會，才聽無為道長輕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對一個不懂事的年輕人，咱們也許太過分了。」
進城之後，才知道這兒是「同仁縣」縣城，已經屬於青海地界。雖是偏僻小縣，但因西連群山，北有水道可通黃河，市面還算熱鬧，街上也有兩三家帶賣飲食的客棧。
外間沿牆處，排列著數十隻檀木箱子，藥草氣味，就是由那些箱子裡透出來的。
荷花道：「如果他是伯伯的朋友，為什麼不跟咱們見面呢？」
霍宇寰縱目望了望，低問道：「塋地共有幾道門戶？」
曹樸道：「莫非就是名滿天下的『紙刀』霍大俠？」
霍宇寰道：「現在天色尚未全黑，容易被壞人發現，不如等到黑盡之後，行動比較方便。」
曹姓老人笑道：「談不上『懸壺濟世』，老朽祖上三代業醫，幼受薰陶，粗通岐黃，略識得幾味藥性而已。」
曹樸道：「當丫鬟把毒汁淋在他的頭上時，滿頭膚髮，應水而爛，他厲吼了一聲，立即揮掌向丫鬟劈去，那丫鬟也橫了心，拼著性命不要，潑了他一身毒汁。」
曹樸大笑道：「照這麼說來，即使家中出了叫化子兒孫，也算是『布衣王侯』、『伸手大將軍』啦……」
霍宇寰道：「不錯。」
霍宇寰沒有回答，一手挑燈，一手提刀，緩步走了進去。
荷花道：「萬一他們不休息呢？」
荷花如釋重負般噓了一口氣，道：「謝天謝地，總算老天爺保佑，沒有傷著伯伯，不然，我真情願跟伯伯一塊兒死……」
林雪貞跺腳道：「唉！真是笨豬。你若死限定他，沒有人回來傳話，他豈不就走不成了嗎？」
霍宇寰忙問道：「您怎麼處置他的？」
荷花道：「這麼說，咱們很難找到了？」
曹樸道：「可惜我發覺略遲，他的邪功已經將近完成了，我自忖恐怕制不住他，所以，只好在沐浴用水之內，滲合了『百足草』……」
霍宇寰道：「或許他們不住這家客棧，你去替我打聽一下，看看另外幾家有沒有這樣的客人？」
霍宇寰獨自飲完了兩壺酒，站起身來，對荷花說道：「你在店裡休息，千萬不要隨意離開，伯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曹姓老人道：「賤名樸，小字樂天。」
兩人拾級而上，行到右門前，霍宇寰舉刀平胸，側立在門旁擬勢戒備，然後向曹樸點點頭，低聲道：「開門吧！」
荷花惶然道：「伯伯，我怕！那是不是要殺人呀？」
說到這裡，語聲忽然一哽，道：「唉！不說也罷，十年相處之情，落得今天這種景況，真令人寒心。」
兩人對坐舉杯，連乾了幾杯，大有相見恨晚之概。
店小二道：「沒有。小的還到城門附近去打聽，今天一整天，誰也沒有看見大爺所說的那樣幾位客人進城。」
霍宇寰道：「為什麼要下毒在沐浴水裡呢？」
荷花哭著道：「我玩得太高興了，忍不住就把刀拔|出|來……誰知那刀太重，我沒有握緊，一下就失手掉了下來，落在伯伯頭上……」
荷花扭著身子道：「不會啦！我只抱在手裡，哪兒就會傷著了，以前我爹常跟我玩『騎馬馬肩』，還給我斧頭作武器哩！」
霍宇寰出了店棧，緩步向西行去，走不多久，便望見了「慶餘堂」的店招。
鐵蓮姑道：「我這點皮肉之傷，算不了什麼，二哥若一定要逼我回去，我寧可死在這裡。」
霍宇寰接著又問：「這箱子裡是什麼藥材？」
無論如何，必須在兇徒們逃離山區以前，盡快追上將人截住，絕對不能讓他們遁入鬧市。
他看看那磁石硯臺，又看看哭得十分傷心的荷花，再看看地上「魚鱗寶刀」，一時竟想不透何以會發生這種奇事。
荷花說道：「是啊！伯伯對我這麼好，我也知道。」
霍宇寰哄她道：「這兒是客棧，有什麼可怕的呢？來！伯伯替你鋪好被褥，等你睡著了，伯伯再出去。」
霍宇寰駭然停步，急急回頭問道：「荷花，你幹什麼？」
店小二笑道：「不必再去打聽了，咱們這兒是城裡最大的一家，體面些的客人，絕不會去別家投宿，尤其是騎馬的，去別的客棧，連牲口都沒地方安頓……」
鐵蓮姑不悅地道：「好啦！好啦！將來大哥怪罪下來，你們就說是我得罪了她，是我把氣走的，行了嗎？刀山油鍋，由我一個人去領罰，絕不會連累你們。」
霍宇寰道：「這麼說來，老人家是世居本地的了？」
無為道長搖搖頭道：「大哥要我護送受傷的弟兄返回秘谷，我不能不從命。」
就這樣又追了整整一天……暮色交合時，忽然在路邊發現幾堆馬糞。
於是，收好磁石和寶刀，仍然讓荷花騎在自己肩上。說道：「咱們還得快去追那些壞人，該動身了。」
霍宇寰道：「治什麼病用的？」
那曹樸臉上本來還帶著笑，聽了這話，神色一震，笑容立時收斂，不答反問道：「霍爺與他很熟嗎？」
霍宇寰又問道：「在哪裡？」
曹樸道：「他闖下大禍，一走了之，先嚴亦因他氣惱成疾，沒過幾年，也撒手而逝，從此，也不知道他在何處流浪，竟有將近三十年沒有回來過，直到我接掌了族長位置，家人都當他早已死在外鄉了，他卻突然又回到同仁縣，而且練成一身十分精練的武功……」
霍宇寰道：「不！咱們一定能找到！而且，非找到不可……」
曹樸冷冷截口道：「不！他早已忘了根本，早已不配姓曹了，他掛著曹家的招牌，只是欲借先祖的名聲，造成自己『儒醫』的聲望而已。」
她既稱沒有看清楚，怎能在一瞥之際，分辨出對方的年紀？那人若真的披著大厚毯，她又如何能看出人家很瘦呢？
霍宇寰忙道：「不必了，一點皮肉小傷，怎好勞動老人家出診。」
霍宇寰道：「他們是外地來的，可能不知道這兒的情形，誤投了別家。」
霍宇寰向他含笑點了點頭，說道：「生意很好吧？」
曹樸黯然一嘆道：「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隱瞞了。石門鑰匙本有兩柄，但那另外一柄早在十餘年前已經毀去，誰也想不到毀的竟是贗品……」
霍宇寰摸摸自己的頭頂，由「英雄巾」裡取出一塊黝黑的磁石硯臺，其上已多了一道淺淺的刀痕。
霍宇寰道：「快別說這種假話，你年紀輕輕，父母大仇未報，伯伯也有許多重要的事沒有辦完，咱們都不能死。」
曹樸點點頭道：「這些，我當然知道，無奈先祖遺訓，不許子孫離開縣境，也只好由他去了。」
他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寶刀何以會出鞘，更沒有向荷花查問過片語隻字。
霍宇寰詫訝地問道：「老人家，你也精通武藝麼？」
荷花道：「沒有。」
荷花道：「總有個把時辰。」
不過，她總算自己在心裡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無論霍宇寰這次是真睡或是假睡，她是再也不會去動那柄寶刀。
韓文生一行沿著河流追蹤前進，途中雖未再耽誤，但時間上，卻和霍宇寰相差了半天。
霍宇和_圖_書寰道：「行醫濟世，功同良相。也不能說風水全無道理。」
霍宇寰輕噓了一口氣，道：「哦！原來是這樣的？」
曹樸道：「怎麼不對？」
霍宇寰說道：「我想是不會的，咱們由西傾山一路緊追下來，沿途沒有城鎮，那廝已經一天一夜未曾休息，既然逃到了這裡，焉有不喘息療傷的道理？」
韓文生道：「這很簡單，只須將未受傷的弟兄分為兩批，一批由二哥率領，護送傷者回秘谷，另一批隨小弟去接應大哥。」
霍宇寰道：「你跟我去也幫不上忙，時間不早了，乖乖的睡覺吧。」
霍宇寰欠身道：「不敢，在下霍宇寰，只是綠林中一介草莽而已。」
曹樸道：「不！鑰匙還在我身上。」說著，從懷中取出來，果然是那柄精鋼打造的石門鑰匙。
刀身一寸一寸離鞘而出，耀眼寒光越來越盛……
荷花接過磁石硯臺，反覆看了一會，道：「磁石是什麼東西的，這麼硬？」
藍衫老人問道：「請教貴客高姓？是路過敝地嗎？」
霍宇寰道：「別無去處，一定躲在石室裡。」
曹樸道：「離南門外不遠，有一座小土山，曹家祖塋建在山腹內，裡面有石桌石椅，十分寬敞，不過外地人不知道，絕不會找到那兒去。」
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語音忽然變得激憤起來，接著道：「他在家裡住了半年光景，終日閉門不出，只用一名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侍候，表面好像閉門思過，而每隔十天半月，小丫頭便變得枯瘦如柴，必須另換一人，後來，我漸漸起疑，盤問之下，才知道那不成器的東西，竟是在習練一種歹毒無恥的武功，而且，更發現他經常深夜潛入祖塋，竊取珍貴藥材，作為練功的助藥。」
曹樸從貼身處解下一柄精鋼打造的鑰匙，仔細查看了一遍，道：「鑰匙一點也不假，沒有這柄鑰匙，誰也進不了石室。」
店小二忙道：「大爺要打聽什麼事？」
霍宇寰肅容道：「這就不對了……」
荷花抽泣著道：「我該死，我真該死……」
曹樸道：「也只有一把。」
兩人在石椅上坐下來，曹樸又長嘆一聲，才繼續說道：「咱們曹家原來不是本地人，先祖曾在峨眉習藝，也算是武林世家，後來因為一件私人恩怨，遭受了很重的打擊，先祖從此對江湖生涯感覺厭倦，才攜眷遷來同仁縣隱居，並且遺誓後代子孫，只准在縣境之內行醫，不准再入江湖，甚至嚴禁曹家後人踏出同仁縣境，否則便是欺宗滅祖，生前不許姓曹，死後更不得入曹氏祖塋……」
荷花更加興奮，又在肩頭上大聲哈喝道：「衝啊！殺啊！大將軍來啦！嘟！嘟！嘟——」
曹樸冷冷道：「天下同姓近號的人很多，未必便是本家。仍便是，老朽未曾見過那位儒醫，彼此也無從敘起。」
由這句話，證明霍宇寰剛才可能並未睡熟，荷花的一舉一動，根本就沒有瞞過他。
歌聲和歡笑，掩蓋了刀鋒出鞘的聲音，霍宇寰更是絲毫驚覺也沒有。
霍宇寰道：「他回來幹什麼？」
又舉手拍拍荷花的肩頭，道：「不要害怕，放心去解手吧，伯伯還想再睡一會兒。」
「結果，丫鬟慘死，他也被毒汁濺傷了頭部和前胸，敵不過我的青虹劍，帶傷奪路逃走，我仗劍緊追，在後門外將他追著。」
霍宇寰停步道：「咱們且在這裡休息一下。」
荷花一面擦著眼淚，一面抬起頭來，問道：「伯伯，您真的不怪我嗎？」
但霍宇寰卻未似聽出話中漏洞，點點頭道：「照你看見的模樣打扮推測，那人可能是咱們的朋友，也就是從你家裡拿走『窩窩頭』的人，他也在追蹤那些壞人，跟咱們走的是同一條路。」
荷花吶吶道：「我……我也沒有看得很清醒，好像是個男人，大約三十多歲，個子很高很瘦，披著一件又厚又寬，好像毛毯一樣的東西……」
曹樸年逾七旬，步履卻十分矯健，長衫飄飄，緊隨在霍宇寰身側，絲毫未見落後。
霍宇寰才進門，立刻有伙計迎過來，賠笑道：「大爺，請裡邊坐。」
曹家祖塋就在南門外五里坡，一出城門，便可以望見那座小山。
無為道長道：「不必如此，接應雖然重要，護送重傷弟兄也同樣重要，這是大哥的吩咐，凡受傷的，必須回秘谷去。」
霍宇寰道：「在哪裡？」
無為道長總算涵養，並未著惱，只嘆了一口氣，道：「我何嘗沒有留他，但大哥性子太急，又擔心三弟遇險，片刻也不肯停留，叫我有什麼辦法？」
曹樸笑道：「這倒使得。」
霍宇寰道：「莫非你想殺伯伯？」
曹樸長長嘆了一口氣，道：「老弟，不必白費工夫了，鎖孔只有一個，必須從外面才能開啟。」
門開處，一股濃重的藥草氣味，隨風飄送出來，門內卻沒有任何動靜。
「巧手」韓文生道：「大哥剛剛離開，咱們就把她氣走了，將來大哥知道了，一定會責怪我們——」
話猶未畢，突聽「噠」的一聲輕響。霍宇寰急忙住口，一仰身閃電般向室門掠去。
店小二道：「敢問是幾位什麼樣的客人？」
怔了許久，才在荷花面前蹲下來，柔聲又問：「荷花，告訴伯伯，你究竟想做什麼？」
曹樸道：「這當然是原因之一，另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咱們曹家三代行醫，百年來，頗收集了些珍貴的藥材，全數都存放在祖塋石室之內，所以不得不謹慎些。」
霍宇寰想了想，道：「好吧，老人家請啟開石門，但須由我先進去。」
曹樸道：「那是一種含有劇毒的藥物，白色無味，很難查覺，中毒的人將會肌膚潰爛脫落，卻不致喪命——這是我念在同胞之情，只想將他制服，廢去武功，並不準備取他性命。」
霍宇寰氣凝丹田，運足目力向裡張望，隱約看見裡面是一間方形石室，其他就看不十分真切了。
霍宇寰道：「養得精神足，等一會才好動手。先前林子裡那人有沒有再露面？」
荷花越想越怕，緊緊捏著一把冷汗，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曹樸欣然道：「這才真是貴客蒞臨，難得！難得！老朽託天癡長幾歲，稱你一聲老弟，你不介意吧？」
霍宇寰脫口道：「於是，您又心軟了？」
霍宇寰道：「浪得虛名，何足掛齒！」
霍宇寰不擅說謊，心裡一著急，越發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霍宇寰急道：「除非怎樣？」
荷花道：「伯伯怎麼知道？」
那荷花雖是個女孩子，卻跟男孩子一樣頑皮，格格笑著，唱道：「跑呀跑！快快跑！我的馬兒真正好，我的馬兒不吃草……伯伯，跑快些呀……」
霍宇寰道：「在下姓霍，專在山區做皮貨生意。敢問老人家是——」
然而，他帶著荷花一同趕路，卻怎麼快得起來呢？
說完，牽著荷花的手，撒步向城中走去。
霍宇寰雖然生疑，卻不便繼續追問，忙道：「在下想配幾味藥，只顧著閒話，險些把正事也忘了。」
霍宇寰道：「這是伯伯運氣好，頭上恰好藏著一塊硯臺，無意中救了一命。」
曹樸解釋道：「這些藥箱裡，都是咱們曹家多年收集的珍貴藥材，也可以說是曹家的全部財產，所以……」
霍宇寰道：「莫非老人家剛才啟開石門之後，竟將鑰匙遺留在鎖孔中了？」
笑聲中，欣然起身，吩咐備馬出城。
正談笑間，霍宇寰突然勒住座騎，凝目道：「貴府祖塋內，平時可有人居住看守？」
荷花道：「我跟你一塊兒去，好不好？」
這一刀，不歪不斜正砍在霍宇寰的頭頂之上。
韓文生連忙向無為道長使了個眼色，說道：「我看這麼辦吧，九妹由我特准例外，其他傷勢較輕，願意同去接應的弟兄，以抽籤決定，誰也不准有怨言。」
曹樸道：「不知霍爺要配幾味什麼藥？」
在宇禁道：「你看這些馬糞，濕而不乾，裡面還是熱的，這等於告訴咱們，馬匹曾經由此地經過，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時辰，現在天色已經入夜，那些壞人一定會休息，就在今夜，咱們必定可以追上他們。」
他一口氣說到這裡，曹樸忍不住頷首笑道：「看來我也是騙不過你了，不錯，這就是那柄青虹寶劍，自晉代以後，此劍便落在峨眉，輾轉傳到先祖手中，原是曹家故物，終於仍舊物歸原主……霍爺對這些武林掌故，歷歷如數家珍，想必也是江湖名門弟子了？」
霍宇寰道：「一點也不麻煩，有這座城鎮，他們絕對不會再逃了。」
霍宇寰濃眉微皺，道：「請老人家查驗一下，身邊的鑰匙是真的嗎？」
曹樸道：「誰？」
霍宇寰道：「他們已經逃了一天一夜，就算人還能支持，馬匹也必須休息了，何況，他們也想不到咱們會追得這樣急。」
霍宇寰道：「無意的？」
他雖然是個無家室的大男人，舉動卻比任何母親更溫柔，更親切。
那是一柄形狀奇古的長劍，鞘柄上鏽跡斑斑，彷彿剛從泥土中挖掘出來，毫無出奇之處，然而在行家眼中，一見就知道必是一柄上古神兵。
劍入手，分量竟十分沉重；霍宇寰緩緩拔劍出鞘，但見那劍身寒光隱隱，宛如明鏡，照耀得全室一片青光。唯一美中不足的，鋒刃上有一個小小的缺口。
其他幾個傷勢較輕的，也紛紛說道：「咱們都不願回去養傷，寧願同去接應。」
曹樸道：「本來有一個孤寡老頭兒住在山下木屋裡，專司打掃雜事的，十天之前去世了，至今還沒有派人接替。」
曹樸正色道：「霍爺，醫家用藥，可不能憑胡亂猜想，必須驗明傷處有沒有中毒，才好對症配藥，最好請令友親自到小號來一趟比較妥當。」
曹樸詫道：「真的嗎？我怎麼沒有看見？」
只因這半天之差，當他們尋到茅屋時，已經是午夜以後，也正是荷花抽刀向霍宇寰頭頂砍下的時候……
霍宇寰道：「何謂『百足草』？」
荷花終於安靜地睡熟了，小臉上浮漾著滿足的微笑。
曹樸哈哈大笑，道：「做大夫的人，講究的就是『望、聞、問、切』，若連這點察言觀色的能耐都沒有，如何替人治病呢？」
霍宇寰攔他不住，只得拔刀出鞘，緊隨在後。
林雪貞道：「九姐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霍宇寰無奈，只得尷尬地笑了笑，道：「不瞞老人家說，那受傷的人既不是我的朋友，也不在客棧裡……」
那店小二道：「依小的看，大爺那幾位朋友可能還沒有到，小的已經託了城門口王麻子茶店的伙計，這幾天特別留意往來的客人，只要見到他們幾位，就來告訴大爺。」
藍衫老人「哦」了一聲，忙道：「原來是遠道貴客，快請坐。小順子，趕快替客人倒茶。」
第二天黎明，抵達一處村莊。向村民們一打聽，果然證實昨夜有幾騎人馬，由此地經過，但並未在村中停留，以後又有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獨自步行入村，買了些乾糧，也匆匆走了。這消息，給霍宇寰帶來了無限安慰和興奮，至少，它證實了羅永湘無恙，而且，正緊追兇徒之後，毫未放鬆。
她不敢推得太重，也不敢抽得太快，更不敢喚得太大聲，她只是利用這些動作和聲音作掩護，以便緩緩將「魚鱗寶刀」抽出鞘來。
過了好一會，霍宇寰才重新點燃燈籠，仔細檢查那座石門。
霍宇寰笑道：「老前輩太客氣了，只怕霍某高攀不上。」
霍宇寰道：「不會的，他們一定已經來了。」
霍宇寰道：「萬一他們逼迫一個本地人帶路，豈不就——」
山雖然不大，但頂上有一棵巨大的梧桐樹，枝葉茂密，覆蓋如傘，左右又有兩排蒼松遙遙合抱，由遠遠看去，宛如帝王車輦，的確風水絕佳。
霍宇寰道：「他們可能顧慮到並騎入城，目標太大，容易洩露行跡，或許在城外什麼隱蔽的地方落腳，或許先把座騎藏在城外，再步行潛進城裡來，再不然，就是城外有他們的同黨接應……」
漸漸接近山腳，突然在一片鬆軟泥土地上，發現了許多零亂的馬蹄印。
曹樸道：「那時候，他已年近六旬，我也五十出頭了，雖說家規森嚴，畢竟數十年闊別，手足之情仍在，何況，彼此都老了，當年恨事，早已淡忘，他又口口聲聲悔恨自責，求我念在同胞情分，讓他落葉歸根，獲得一次向父母贖罪悔過的機會……
這聲「笨豬」，可把無為道長罵人了，臉色一沉，冷冷道：「咱們旋風兄弟只知道從命行事，不懂得怎樣去作梗抗命。」
荷花來不及還刀入鞘，連忙張臂將霍宇寰緊緊抱住，顫聲叫道：「伯伯！嚇死我啦，那邊有一個人……」
店小二道：「那容易。由小店出門往西，走不多遠，就有一家『慶餘堂』藥號，招牌最老，貨色也最齊全，大爺只要把藥方寫下來，小的替你去配，還可以打八折。」
霍宇寰道：「老人家是指他不該違背祖先訓誡，擅自離開同仁縣？」
霍宇寰道：「如果我沒有看錯，塋地內一定有人藏匿，咱們別再騎馬了，且步行過去瞧瞧！」
霍宇寰道：「老前輩可否應允在下一個不情之請，咱們一同去那兒查看查看？」
霍宇寰微笑道：「不用發誓了，伯伯也相信這是千真萬確的，伯伯和你無怨無仇，你當然不會殺伯伯，是不是？」
曹樸將鑰匙插入門邊一個小孔中，輕輕向右轉動三匝，又向左面轉動了一匝半。只聽「噠」的一聲輕響，兩扇沉重的石門，突然悄沒聲息向後縮退開去。
無為道長道：「不管怎麼說，人家總是客人，大哥一直告誡咱們要善待她，何況正當同仇敵愾的時候，剛才咱們實在太激動了些……」
荷花道：「伯伯，您不相信是不是？我可以發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
曹樸道：「當然可以。」說罷，從牆下摘下寶劍，遞給了霍宇寰。
孟宗玉連叫幾聲，喚不住林雪貞，忙向眾人拱拱手，道：「我師妹生性剛烈，此去恐有意外，在下告辭了……」話音未落，人已去遠。
霍宇寰道：「大約四五人同行，都騎馬匹，其中一個手上受了傷，是由西傾山下來的。」
他那巨靈般的手掌，輕輕地拍著荷花的身子，濃髭環繞的口裡，低低哼著不成調的催眠曲子，一遍，一遍，又一遍……
曹樸道：「去毒消腫，去腐生肌，最珍貴的外傷藥。」
霍宇寰道：「那就該趕快設法阻止他。」
兩人相偕來到店門外，伙計們早已備好馬匹，另外還準備了燈籠、火種……等應用的東西。
林雪貞道：「你就不會跟他一同去。」
林雪貞和孟宗玉奉命把守山口，始終不太瞭解廢廟後山發生變故的詳情，直到無為邊長返回嶺上，才知道霍宇寰已經獨自追躡元兇去了。
曹樸突然擺了擺手，低聲道：「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請隨老朽來！」
曹樸道：「本地人雖然知道，也不是隨便可以進去的，石室門戶有機關操縱，而機鈕的鑰匙，卻在我身上。」
霍宇寰說道：「在下冒昧，不知能否賜借一觀嗎？」
曹樸不讓家人伙計們跟隨，自與霍宇寰雙騎並轡，冒著夜色，直出南門。
曹樸大步走到左邊牆角，捧起一隻精巧的小木箱，急急揭開了箱蓋。
霍宇寰道：「不看也可以，伯伯會把你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等擒住了壞人，再回頭找你。」說著話，又向前奔了行數里，轉過一片樹林，突見遠處燈火掩映，赫然是座城鎮。
兩人在村中飽餐一頓，又買了一和圖書些乾糧，便繼續向前追趕。
袁大牛吭聲道：「怕什麼？是她自己要走的，連她師兄都勸不住，難道要咱們跪下來求她？」
霍宇寰又取了一錠碎銀，塞在他手中，低聲道：「這是一點小意思，麻煩也順便打聽打聽那位騎馬的客人，如有消息，情盡快回來告訴我，當另有重謝。」
但室中空寂無聲，顯然並沒有人藏匿。
霍宇寰道：「請問老前輩，城外有沒有隱蔽藏身的地方？」
袁大牛瞪目道：「九姐，不要說洩氣話，你和大哥的事，咱們兄弟誰不明白——」
曹樸晃燃火摺子，點亮了一盞燈籠，遞給霍宇寰道：「我說的不錯吧？裡面不會有人的。」
荷花手一鬆，寶刀墜地，人也從肩頭上滾落下來，立即掩面大哭——
鐵蓮姑立刻接口道：「二哥說得對，咱們哪兒會像狐媚子一樣，死纏著人家不放。」。
袁大牛四面望望，見眾人都忍俊竊笑，不由詫道：「你們笑個什麼？難道俺說的不對？不信咱們當面問問九姐，看她是不是想嫁給大哥？」
霍宇寰拱手道：「請教老人家臺甫是——」
曹樸道：「這是原因之一，其實，他還沒有離開同仁縣以前，就已經幹過許多不肖的事了。」
曹樸道：「莫非你懷疑他們真會躲在曹家祖塋裡？」
霍宇寰聽了這番話，不禁詫異起來，難道是自己估計錯誤，兇徒們竟繞城而過，連夜遠遁了不成？
吃喝聲中，突然抽出「魚鱗寶刀」，對準霍宇寰的頭頂砍了下去！
吃飽了，霍宇寰便和衣躺在草地上，道：「伯伯要休息一會兒，晚上打架才有精神，你可別走遠呀！」
無為道長岔開話題，道：「現在別談這些，還是計議將人手分配一下，如何接應大哥他們要緊。」
無為道長道：「你不肯回去，大家有例可援，也不肯回去，這不是讓愚兄為難嗎？」
曹樸道：「是一瓶特製的『霜雪紫蓮膏』。」
大伙兒忍不住笑出聲來，鐵蓮姑卻羞得滿臉通紅，低頭不語。
霍宇寰點了點頭，道：「辛苦你了。」
那店小二巴結地添來一壺酒，又說了好些奉承的話，方始告退離去。
霍宇寰詫道：「鑰匙既然在這裡，石門又怎麼會關閉的呢？」
曹樸又道：「霍爺，你究竟有什麼難言的隱衷？何不爽快直說出來，須知諱疾忌醫，最為不智，不僅誤人，也誤了自己。」
荷花道：「為什麼不進城裡再休息呢？」
霍宇寰道：「酒菜只揀好的送來就行，另外，我想跟你打聽一件事。」
說著，將荷花放落地下，又把乾糧取出來，兩人席地而坐，相對大嚼。
荷花一面吃飯，一面問道：「伯伯，假如那些壞人果真沒有來，咱們要不要等下去呢？」
那店小二把頭搖得跟貨郎鼓似的，連聲道：「絕對不會。不瞞大爺說，城裡總共才三家客棧，都是一個店東，他們就算誤投了別處，那兒的伙計也會指點他們到這裡來，何況，四五騎同行，小的一定看得見，今天從早到晚，街上連兩匹馬都沒看到，更別說四五匹馬了。」
那店小二想也沒想，便搖頭道：「現在是皮貨淡季，一個月裡，難得有西傾山的人下來，那幾位怕還沒有到，大爺何妨在這裡略等幾天，一定能夠等到。」
說到這裡，忽然「咦」了一聲，失驚道：「這箱子怎麼有人動過了？」
荷花道：「您不是說這把刀很鋒利嗎？真的一點都沒有傷著您？」
霍宇寰道：「今天傍晚時分，你可曾看見幾位騎馬的客人進城來？」
霍宇寰笑了笑，打個飽嗝，以肘枕頭，閉上了眼睛。
霍宇寰道：「什麼事？」
曹樸道：「因為他每次練功之前，一定要沐浴淨身，這樣比較容易得手，偏偏那一天他還沒有沐浴淨身，忽然想到要先洗頭髮……」
荷花詫異道：「什麼硯臺？為什麼要藏在頭上呢？」
荷花道：「那店小二怎麼說沒有看見呀？」
荷花詫異地說道：「伯伯，您還讓我騎『馬馬肩』嗎？」
霍宇寰皺皺眉頭，本欲詢問原因，但想到這可能是家族中的隱衷秘密，話到口邊，又忍了回去。
兩人下馬，將馬匹藏在路旁草叢裡，只攜帶著火種和燈籠，邁開大步，向前奔去。
那店小二搔著頭皮想了一會，道：「這位客人也是傍晚才到的嗎？」
荷花見他熟睡，忽然輕輕站起身子，低叫道：「伯伯！伯伯！」
曹樸道：「石門係由機關操縱，鑰匙在我這兒，外人不可能進去。」
他印外貌雖然生得魁偉粗獷，對孩子卻具有無比的耐心。
一看之下，臉色立變，原來箱中已空無一物。
霍宇寰正色道：「看來真被咱們無意間猜中了，兇徒們果然藏在貴府塋地內。」
霍宇寰不能撇下荷花，只有盡量減少途中休息的時間，拼命的疾追猛趕，即使肚子餓了，也一面嚼著乾糧，一面趕路，不肯稍作停留。
霍宇寰道：「對方都是窮兇極惡之輩，等一會遭遇時，難免會有一場激戰，老人家，你最好不要參與……」
袁大牛叫道：「什麼？俺不懂？俺又不是石蛋生的，這點『娶老婆，嫁老公』的事俺會不懂？」
霍宇寰道：「喏！你看，這硯臺是用一種特別磁石做成的，伯伯把它藏在頭上，本來是要防備壞人的歹毒暗器，後來忘了取下來，想不到竟派上了用途。」
霍宇寰：「今天剛到貴寶地。」
這變化，顯然大出他們意料之外，以致迷惘怔忡，都有茫然失措的感覺。
一名店伙飛快送上一杯茶，霍宇寰也不推辭，接茶坐下，輕啜了兩口，游目打量著店裡陳設。
曹樸想了想，道：「縣城附近一帶，地勢開闊，林木稀疏，別無可供藏匿之處，除非——」
霍宇寰道：「我剛才看見山腳下，彷彿有火光閃了一閃。」
霍宇寰愕然一怔，道：「原來老人家早已知道了？」
霍宇寰道：「這是說，如果沒有鑰匙，就不能關閉石門了？」
霍宇寰道：「他雖然沒有再回同仁縣，卻在蘭州城開設了一家『同仁堂』藥號，而且，一直仍用原名，並沒有改姓，老人家想必也知道？」
曹樸沒有反駁這句話，只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我見他傷處潰爛，其狀慘不忍睹，心裡難免有些遲疑，就在這時候，突然出現了四五名武功高強的男女，竟把他攙扶著逃出了縣境……此後，又是十餘年，他始終沒有再回來過。」
想雖這樣想，卻不忍拂逆她，腳下頓然加快了，追風逐月般往前飛馳。
霍宇寰道：「那是什麼地方？」
曹樸微詫道：「你知道這柄劍的來歷？」
此老顯然也是性情中人，不管人家願意不願意，立即吩咐備酒。
鐵蓮姑急道：「我要隨四哥一路。」
霍宇寰忍不住插口問道：「那是什麼歹毒武功呢？」
荷花撒嬌道：「可是，我一個人會害怕，睡不著。」
無為道長道：「大牛，別再囉嗦了，這種事，就算你明白，也不必說出來。」
曹樸大笑道：「好一條豪爽漢子，不愧英雄本色。」
霍宇寰問道：「連那步行的客人也沒有了？」
霍宇寰道：「我想配些敷傷的藥。」
只聽「噹」的一聲響，刀身竟反彈而起！
曹樸又問道：「鐵器上有否淬過毒？」
曹樸肅然道：「手掌受傷失血，身體已經虛得不能行動，這還說是小傷？」
店小二接過銀子，滿臉堆笑道：「大爺要什麼菜，吩咐了，小的好交代廚房裡準備。」
連叫幾聲，不聞回應，扭頭四下張望，荒林寂寂，也不見人影。
但是，他為什麼要裝著睡熟呢？如果他是存心窺伺自己的企圖，現在既然已經洞悉了一切，為什麼仍不揭穿呢？他是真不知道，還是在故意裝糊塗呢？
曹樸和_圖_書站起身子，道：「他若不能來，老朽去客棧診治也可以。」
林雪貞道：「你——」
霍宇寰又道：「老人家不是說過，只有這一柄鑰匙嗎？難道不止一柄？」
濃眉一皺，便道：「那麼，我再跟你打聽一個人，是書生打扮，獨自一人，也沒有騎馬，你可曾見到這樣一位客人？」
這些話，顯然充滿了矛盾。
霍宇褒又問：「鑰匙共有幾把？」
霍宇寰道：「在下一個朋友，不慎受了點外傷，想配幾味敷治外傷的藥。」
霍宇寰道：「不防一萬，只防萬一。即使猜錯了，能有機會瞻仰瞻仰貴府祖塋聖地，也算不虛此行。」
霍宇寰急道：「是哪一箱？」
曹樸道：「正是。」
霍宇寰道：「不錯，也是由西傾山下來的。」
霍宇寰沉著聲道：「蘭州同仁堂的曹榕，曹老夫子。」。
霍宇寰笑道：「不用害怕，那最厲害的壞人，手掌已經受了傷，伯伯有把握將他們擒住，你只要在旁邊看著就行了。」
霍宇寰失聲道：「啊——」
荷花道：「就在樹林裡面，剛才我還看見他伸了一下頭。」
曹樸神色略為緩和，卻搖搖頭道：「對不起，老朽也不認識他。」
說著，把寶刀交給荷花，重新肩著她繼續趕路。
曹樸道：「附近十餘里內，除了這座石室，別無藏身之處，咱們不妨啟開石門，親自到裡面去看看，不就明白了嗎？」
霍宇寰也感到墓穴中無通風設備，既然不能啟開石門，要燈無用，便依言吹滅了燈籠。
霍宇寰苦笑道：「既然老人家明察秋毫，在下就從實奉告吧，那受傷的人——」
孟宗玉忙道：「師妹，少說一句吧。」
霍宇寰張口打了個呵欠，微笑道：「或許他還沒有認出咱們是誰，就被你的叫聲嚇跑了……」
霍宇寰心中微微一動，道：「老人家也是懸壺濟世的吧？」
霍宇寰道：「這個……就不大清楚了，或許有麻藥之類的東西浸過也很可能！」
霍宇寰遲疑著道：「那就隨便配點生肌止血的藥吧，敝友因為失血過多，身體很虛弱，在客棧裡躺著，只怕不能親來。」
說著，果然親手替她脫去鞋襪，掖好被角，坐在床邊陪著她，等她入睡。
荷花道：「可是我看他不像……」
荷花點頭道：「知道啦，我就在旁邊替伯伯守望，如有人走近來，我就叫醒您。」
櫃檯內，放著一排高背木椅，靠屋角是一張大木桌，桌後坐著一個七十開外的藍衫老人，像掌櫃，也像診病的大夫。
曹樸道：「不行，任他是三頭六臂，既然侵入曹家祖塋，便是曹家的敵人，我怎能不管。」說著，搶先向塋地奔去。
他好像絲毫沒把剛才的「意外」放在心上，一面說著，一面便邁開大步，向前奔去。
荷花畢竟是個「小孩子」，不多久，就把剛發生的事忘記了，又唱起了兒歌：「……我的馬兒好，我的馬兒不吃草……」
曹樸道：「也好！總共不過三四里路，步行很快便到了。」
曹樸搖了搖頭，說道：「有是有一處地方，足可以藏得下十來騎人馬。但那地方，本身已十分隱藏，除非有本地人替他們帶路，他們是絕找不到那兒去的。」
曹樸道：「說來話長，這也是曹家的一段家醜，你若願意聽，就先把燈籠滅了，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霍宇寰來不及搶出門外，若非收勢得快，險些連人也挾在門縫中，待他穩住身子，石門業已緊閉，燈籠也熄滅了。
霍宇寰道：「不用了，飯後我自己去一趟。麻煩你再給我添一壺酒來吧。」
霍宇寰道：「可曾看見他的穿著與模樣？」
霍宇寰既興奮，又焦急。皆因山區中路徑單純，追蹤，打聽都比較容易，如果被兇徒們遁入城鎮鬧市內，探聽消息勢必困難，甚至可能走錯方向，誤入歧途。
曹樸笑道：「好吧！咱們一見如故，既然你想去看看，且等喝完這罈酒，我陪你去一趟。」
墓穴內一片漆黑，兩人互相看不見對方的神情，只能聽見陣陣急促的呼吸聲，在黑暗中此起彼落。
霍宇寰憤然說道：「簡直是大逆不孝，這還了得！」
荷花道：「天色全黑了，要找那些人，豈不更麻煩了嗎？」
那店小二正要告退，霍宇寰忽又問道：「你們這裡可有貨色齊全些的藥舖？」
店小二道：「有。不知大爺是要請大夫診脈？還是自己出方配藥？」
荷花仰首問道：「伯伯是不是要去打聽壞人的消息？」
曹樸接口道：「那麼，他一定是你的仇人？如今你正是追趕他？你偽稱配藥，只是想打聽他的行蹤，對不對？」
大伙兒一致同意，於是當場抽籤分派人手，決定其中九個人跟韓文生同行，另外三十幾人，都隨無為道長回秘谷。
曹樸笑道：「其實，你身佩兵刃，卻自稱你是皮貨商人，老朽已經猜到你的來意了，只因見你面帶正氣，不像是誑詐之徒，才故意逼你說出實話，霍爺不失英雄本色，總算未使老朽失望。」
霍宇寰喃喃道：「這就奇怪了——」
袁大牛道：「俺若不說，你們笑俺不懂，俺說了，你們又嫌俺囉嗦，這，真難做人。」
再往前去，漸漸離開了山區，途中常會見到山村居民或獵戶，所獲得的消息，都證明他們追趕的方向正確，距離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藍衫老人微微一笑，道：「敝姓曹，是這兒的店東。」
大伙兒望著兩人離去，誰也沒有勸阻，心裡卻突然感到沉重起來。
他連續奔馳了十幾個時辰，早已疲憊不堪，這一躺下來，立刻便進入了黑甜鄉。
然而，荷花卻已驚出了一身冷汗。使她吃驚的，不是霍宇寰的還刀入鞘的舉動，而是那句「放心去解手吧」的話。
曹樸詫道：「奇怪，人到哪裡去了？」
「燕子」陳朋也聳聳肩，道：「走了也好，自從她來到秘谷，引起多少麻煩，我看這女人是個禍水，早走早清靜。」
韓文生搖搖頭苦笑道：「咱們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九妹這樣說，倒像是跟兄弟們也生氣了。」
霍宇寰道：「黑夜中，你自然看不真切，我猜八成兒準是他。」
曹樸道：「我不說，相信你也想到那人是誰了。他就是當今蘭州城中鼎鼎大名的儒醫曹榕，又名曹樂山，也就是我的同胞兄長。」
誰知就在這時候，霍宇寰忽然被「搖」醒了，猛古丁挺身坐起，揉著眼睛問道：「什麼事……什麼事？」
霍宇寰急問道：「如何？」
霍宇寰只得無可奈何的笑了笑，道：「好吧，你仔細拿穩了，千萬記住，不能把刀鋒拔|出|來。」
燈火照耀下，室中景物已清晰可辨，原來整個石室鑿成「丁」字形狀，外面一間，約有十餘丈見方，設著石桌石椅，裡面一條通道，大約三尺寬，通道兩側都是墓穴，有的已經封閉，有的還空著。
曹樸搖頭道：「石門鑰匙由族長保管，每有祭典或安葬，從外面啟開石門，便將鑰匙取出，待事完後，再由族長親自封門，絕不會發生這種事，同時，也為了防止不肖之徒藏匿內塋竊取財物，所以室內沒有另設鎖孔。」
荷花撒嬌道：「我不敢看打架，那會把我嚇死的……」
他似乎不願再談這個問題，話鋒一轉，道：「霍爺駕蒞敝號，敢問有什麼指教？」
刀鞘被霍宇寰的身體壓住，只剩刀柄在外，如果抽刀過猛，很可能會將他驚動。
霍宇寰道：「當然免不了一場激戰。」
霍宇寰輕輕地站起身來，吹熄了燈，然後輕輕帶上房門，輕輕退了出去。
店小二搖頭道：「小的沒有看到這樣一位客人，不過，我可以替大爺到另外兩家客棧打聽一下，或許他投宿在別家了。」
霍宇寰一覺酣睡醒來，天色早已黑盡，爬起拍拍身上草屑，笑道：「這一覺睡得真舒服，只怕睡了不和*圖*書少時間了吧？」
霍宇寰連讚了兩聲「好劍！」目光落在劍情上，突然發現柄鏤著「青虹」兩個字。
曹樸道：「是咱們曹家的祖塋所在。」
霍宇寰道：「看來他已經先進城去了，咱們也別耽誤，早些動身吧。」
霍宇寰道：「既是祖塋所在，為什麼要用機關門戶？難道讓人盜墓嗎？」
霍宇寰聳肩笑道：「你瞧！伯伯，一點傷都沒有，為什麼要怪你？」
林雪貞一著急，也不管無為道長在旋風十八騎裡的身分，便當眾埋怨道：「你真糊塗，為什麼不留住大哥，先跟大伙兒計議一下，就讓他一個人追下去了？萬一發生意外，怎麼辦？」
那店小二搖搖頭，道：「小的每一家客棧都去問過了，根本沒有那幾位客人。」
前行不久，便是塋地入口，但見山腳下一列石階，約有數十級，石階兩旁豎著石人、石獸，盡頭是一座石門，左側有棟木屋，大約就是守墓老頭的住處。
鐵蓮姑冷笑道：「啊呀！這可不敢當，林姑娘還是叫我名字吧，『姐姐』兩個字，我可當受不起。」
霍宇寰點點頭，道：「難怪他特地把店名定為『同仁堂』，敢情是表示不忘根本……」
霍宇寰笑道：「為什麼不？你剛才不是騎得挺高興的嗎？」
韓文生原是怕他言語太露骨，窘了鐵蓮姑，誰知越攔嘴，他倒越說得不像話了，當下只有搖頭嘆氣，不去理他。
霍宇寰用樹枝撥開馬糞看了看，不禁振奮地道：「咱們快要追上那些壞人了。」
荷花緩緩舉步，走到霍宇寰身邊，又用手輕推了兩下，叫道：「伯伯，我肚子痛，想到樹林裡解手，一會兒就回來，好不好？」
小二說得不錯，這家藥舖規模算是不小了，一排三間鋪面，全是蜂窩似的藥櫥，單只伙計，便有四五個之多，黑漆的櫃檯，泥金字的招牌，頗有些氣派。
曹樸道：「他從小便忤逆父母，對醫術岐黃之學毫無興趣，整天舞刀弄劍，頑劣不堪，成年之後，更變本加厲，專門結交地痞流氓，胡作非為，先慈為了教訓他，竟被他從樓上推跌下來，傷著腦部，當場慘死……」
霍宇寰道：「此劍名叫『青虹』，乃後漢丞相曹孟德之物，當年曹某有寶劍兩口，一名『倚天』，一名『青虹』，當陽長阪坡一戰，『青虹劍』被趙雲所奪，仗以殺出重圍，救出後主阿斗，趙雲死後，阿斗即將此劍賜與北地王劉諶，直至蜀國覆亡，劉諶盡節，便是用這柄劍先殺妻子，然後自刎，是以劍上留下了缺口……」
可是，木屋內靜悄悄的，不見人影，沒有馬匹，塋地四周一片寧靜，也毫無異狀。
曹樸聽完，沉吟道：「依你的推斷，那廝若真的逃來同仁縣，必會求藥治療手傷，徐非他沒有在此地停留，逕自繞路而過了。」
「師妹！師妹！——」
荷花急急道：「不！不！不是！我完全是無意的。」
曹樸微微一笑，道：「我若說不會，那是欺人之談，若說精通，又不免過甚，老實告訴你吧，先祖當年，也是武林中人，這柄寶劍，乃是傳家之物。」
曹樸道：「傷在何處？」
請續看第四部《英雌》
霍宇寰見她開心，自己也高興，暗忖道：「究竟是小孩子，只要玩得開心，就把父母的血仇全忘了。」
鐵蓮姑道：「我說的是實話，事情由我而起，當然應該由我承擔，兄弟們待我好，我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激，可是，大哥——」
曹樸道：「只有一道。」
霍宇寰困惑地道：「這就怪了，剛才發現的火光和蹄印，分明表示兇徒藏匿在此地，難道他們竟飛上天了不成？」
曹樸搖著頭道：「這簡直不可思議，他們只是路過這兒，怎麼知道曹家塋地可以藏身的呢？」
掀起屋角門簾，裡面則是一間雅緻的小廳，壁上掛著名家字畫，繞室陳列著書櫥，佈置雖還豪華，卻頗不俗氣。
曹樸接道：「祖先的訓示，做兒孫的自然必須遵從，事實上，咱們曹家後代，莫不恪遵祖訓，從未離開過同仁縣一步，直到我這一代，卻出了個不肖兒孫。」
霍宇寰驚道：「果然不出所料，那廝真到這兒來過了，咱們快——」
霍宇寰詫道：「老人家與他不僅同姓，名號也很相近，應該是本家才對。」
霍宇寰尋了一家比較乾淨的客棧，先要了兩間清靜客房，沐浴更衣後。再把店小二叫來，給了他一錠十兩重的銀子，吩咐道：「替咱們準備幾樣酒菜，送到房裡來，這錠銀子存在櫃上，走時再結賬。」
荷花的目光落在他腰際刀柄上，暗暗皺皺眉。她沉吟了一下，伸出右手，偷偷握住刀柄，卻用左手推著霍宇寰道：「伯伯，你醒一醒，人家在跟您說話嘛——」
霍宇寰仍然鼾聲陣陣，毫無反應。
霍宇寰突然「哦」了一聲，彷彿已有所悟。
霍宇寰含笑道：「我跟老人家提一個人，不知老人家相識不相識？」
「我見他說得誠懇，一時心軟，便答應了他，因為他是兄長，又準備把族長之位也讓給他，後來族人群起反對，只得作罷，但仍然把祖塋石門鑰匙，分了一柄給他掌管，當時我想，浪子回頭金不換。只要能改過向善，縱然不行醫，也可安穩樂享天年……誰知道一念之仁，竟險些鑄成大錯……」
曹樸道：「我也說不出叫什麼名字，反正是用極骯髒的方法，吸取少女真陰，用藥調合元陽，藉以增強內力的邪道秘法。」
霍宇寰沒唸多少書，對書籍和字畫倒不十分注意，但他一進門，就被牆上懸掛著的一件顯眼的東西所引，心裡不禁暗暗一驚。
他應變可算夠快了，怎奈仍然遲了半步，人剛到門口，「噠」的一聲，兩扇石門已同時關閉。
藍衫老人連忙欠身，道：「託福！託福！這位大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曹樸搖搖頭，滿臉愧疚之色，沒有回答。
霍宇寰道：「在手掌部位，是被鐵器鉤傷的？」
曹樸道：「高攀也好，俯就也罷，說句老實話，在這莽莽江湖中，老朽對你老弟是傾慕已久，今天既然叫我們遇上了，閒話慢說，先得痛痛快快的喝上幾盅。」
霍宇寰道：「並無一面之識，在下只是久仰那曹老夫子是蘭州有名的儒醫，又想到他和老人家恰好同宗，故而順口問問。」
他身軀一震，臉上頓時變色，脫口道：「敢問老人家令祖，可是當年峨眉奇俠，『醫隱』曹昆曹老前輩？」
曹樸道：「可是，城中藥舖，只有慶餘堂貨色最全，他若想買到上等藥材，絕不會去別家，由此可見他們並未進城。」
林雪貞臉都氣白了，一肚子火，正好發在孟宗玉頭上，厲聲道：「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就這樣窩囊廢？從今以後，你別再理我了！」說完，一頓足，掉頭向山下奔去。
那店小二忙不迭答應著去了，不多一會，酒菜陸續送到，居然菜香酒醉，頗為精緻。霍宇寰替荷花盛了飯，獨自細酌慢飲，默默沉思。
霍宇寰道：「那就不要再哭了，只要以後記住聽伯伯的話，不要玩危險的東西，荷花仍然是個乖孩子。」
酒過三巡，霍宇寰才把追蹤兇徒的經過，從頭實說了一遍。
曹姓老人道：「不錯，寒家自先祖算起，在這兒已經住了一百多年了。」
兩批人在老鴉嶺下分手，已是近午時分。
荷花道：「如果追上了，咱們要怎麼辦？」
霍宇寰笑道：「若非磁石堅硬，伯伯現在已經死了。不過或許正因為磁石能吸引鐵器，才會把刀鋒吸到伯伯頭頂上。」
霍宇寰道：「當初府上營建這座祖塋的時候，難道沒有想到會有人被反鎖在裡面？」
霍宇寰道：「為什麼要將鑰匙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