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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彼得幾歲？」康納問他。

「他不是裝的。」

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每當打完網球回來提到流汗這件事，瑪姬就會朗誦這句陳腔濫調。在此刻想到這句話，才讓我覺得在神遊的人應該是我吧！

「你曾經看過他夢遊時做出暴力行為嗎？」康納問道。

他身上依然銬著手銬和腳鍊，站在牢房的正中央。他低著頭，閉著雙眼，而我一邊看著他，一顆心也跟著碎了。他的整個身體看起來是如此憔悴，彷彿像是一個晚上就瘦了二十磅一般。他的頭髮凌亂，鬍渣下方的臉色也一片慘白。

「第一次的時候他十三歲。事情就發生在這間屋子裡。當時他已經上床睡覺了，而我則在我目前用來辦公的那個房間裡看電視。突然間我聽到一個聲音，於是就過去看看怎麼回事。彼得在廚房裡，面前的桌上放著一杯牛奶和幾塊餅乾。他父親曾警告過我，說他有過幾次夢遊的情況，而當時我立刻就知道他是在夢遊。彼得喝了牛奶，吃了餅乾，把盤子和杯子放在水槽中，然後離開了廚房。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和我距離不過幾英寸，卻絲毫沒有看到我。我跟著他上樓去，看著他爬回床上。」

「在那次滑雪場的意外事件之後，他是否看過醫生、接受治療呢？」康納問道。

「在那之後，彼得還有過其他夢遊的經驗嗎？」這一回發問的是來自波士和-圖-書頓的辯護律師亞瑟。「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之所以把這件事說出來，也只是希望或許這樣的模式能夠幫助彼得脫罪。」

「有，是英格伍醫院的一位老醫生。不過那已經是二十五、六年前的事了，所以我懷疑他是否還活著。但他的診療記錄應該還保留著。」

第二天早上，彼得的整個辯護律師團隊都來到宅邸開會。華特和康納當然在場，另外兩位主辯律師——來自芝加哥的索爾．亞伯森和來自波士頓的亞瑟．羅賓斯也搭機前來。

「據我了解，男孩子比女孩子更容易夢遊，我猜那大多是從青春期開始的。」華特說道。「然而，我不確定如果檢察官知道彼得在二十五、六年前也曾經因為夢遊而做出暴力行為，對今天的他會有什麼幫助。」

「你對彼得夢遊的事知道多少？」華特問文森。

文森坐在他平常坐的位置，巴爾夫婦也和往常一樣，在旁邊的小桌上擺好咖啡、麵包及礦泉水。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彼得沒有坐在餐桌的主位，取代他的人是我。

彼得向後退開一步，彷彿像是擔心我會拒他於千里之外。然後他又走到鐵欄杆旁，抬起手和我的手指緊扣在一起。我注意到他手腕上不再佩戴電子追蹤器，因為它已經發揮作用，通知警方彼得離開莊園的事實，我酸楚的在心中想道。紐澤西和-圖-書州政府這筆錢倒沒有白花。「凱依，我要妳跟我離婚，繼續去過妳的人生。」

「彼得轉過身，就像他昨晚攻擊那位警員一樣，他也攻擊了我。我及時往旁邊一閃，但他腳上的滑雪板撞上了我的額頭。」文森指著他左邊的眉毛。「這道疤痕就是那晚的證據。」

「彼得十六歲那年，有一次學校放假，他和我去了雪鳥山滑雪。我們滑了一整天，然後在晚上十點左右上床睡覺。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我聽到他的房間有動靜，於是便往他房裡看了一下。他身上穿了全套的滑雪裝。我知道不能把他喊醒，所以我只能悄悄跟在他後面確保他安全無事。他下了樓，那時依然有人在酒吧裡，可是他沒有理會那些人，逕自走了出去。我套了一件厚重的夾克在睡衣外面，跟著他走了出去——雖然當時我光著腳沒穿鞋。他的滑雪用具鎖在外頭，但他用鑰匙打了開來。」

我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沒有要逃跑，彼得。我們會讓他們了解這個事實的。」

「你們應該都知道，打從我大學一畢業就開始為卡靈頓家族工作。彼得的母親在他十二歲的時候過世。當年我二十四歲，而老卡靈頓先生指派我扮演彼得大哥的角色。因此，開車接送他往返寄宿中學的人，不是司機而是我。不僅如此，我還會幫他安頓一切。大概就是那樣的事。每當學校和_圖_書放假，他父親經常都不在家，如果彼得沒有受邀去同學家的話，我就會帶他滑雪或航海。」

我得到的回應是一個哀傷的微笑。然後彼得說道，「凱依，我真的很想相信那有可能會發生。」

提審之後，檢察官允許我前往彼得被移送至正式監獄前的小牢房探望他。

在我來得及回答之前，文森說道，「是的，他有。」

「上個星期他也曾經夢遊過。」我告訴他們。「就在彼得第一次提審回家之後。」我解釋了他本來只打算小睡片刻，而當我去看他時，卻發現他站在床邊，床上放著敞開、半整理好的行李箱。

彼得一定感覺到我的出現，因為他抬起頭，睜開了眼睛。他的聲音雖然鎮定，但眼中卻露出懇求的神情，對我說道，「凱依，我昨晚沒有要逃跑的意思。我是夢到自己好像找到了什麼東西，然後又以為有人在攻擊我。凱依，昨晚我確實打了那個警察。我確實傷害了他。或許我真的……」

我依然一邊啜泣著，一邊告訴彼得，「我會再來看你的。我會……」

我搖搖頭。「不要！」

就在這時，警長辦公室的一位警員走了進來。「對不起，卡靈頓夫人，您必須離開了。」他告訴我。

他發出噓聲要我安靜。「凱依，他們很快就會過來把我帶走了。妳聽我說，我不要妳獨自留在屋裡，讓妳外婆過去和妳一起住。」

我一邊和*圖*書聽著，一顆心也哀傷起來。大部分的孩子放假時都是回家和家人歡度，而這個孩子卻是由父親指派一個人陪他度過。我猜想不知道文森是否喜歡那份工作，或者只是為了要討好彼得的父親以及彼得的歡心。

「他一邊夢遊一邊打開了滑雪用具的鎖？」華特用不敢置信的口氣問道。

我可以看到文森的額頭和嘴唇上方出現的汗珠。「馬兒流汗，男人滴汗，淑女冒汗。」

在那一刻我崩潰了，失控的啜泣著，氣自己只能讓他更難過。「彼得，不要那麼說，也不要那麼想。」

那是一個想要保護妻子的丈夫才會說出的話。彼得在替我擔心。

「是的。然後他開始朝著纜車的方向走去。我不能讓他過去。雖然我確定纜車應該是鎖住的，但另一方面來說，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別忘了，那時我是光著腳的。我跟在他後面跑著，一邊喊他的名字。」

如果說上週開會的氣氛很沉重的話，那麼今天簡直就可以用陰鬱來形容。康納先起了開場白。「凱依，如果這樣能算得上安慰的話，根據警方的報告，那晚彼得的神智確實是恍惚不清，而且兩眼無神，甚至在他們銬上手銬之後命令他走動，他也毫無反應。一直到坐進警車後，他才開始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會在那裡。他甚至還說，『我不能離開我家，我不想惹上麻煩。』他們對他做了毒和*圖*書品測試，並沒有在他體內發現任何殘留物，所以至少他們不認為他是裝出來的。」

所以我很擔心，即使他們會盡全力讓他脫罪，但在他們內心深處，卻認定了他就是罪證確鑿的兇手。

我很害怕接下來文森要告訴我們什麼事。

我沒有告訴他們我們蜜月旅行回來那晚彼得夢遊的事。因為我不能說，當時他的手臂探入游泳池水中，彷彿像是在推或拉什麼東西。我告訴自己，我們付給這些律師大筆費用，目的就是要他們為我丈夫辯護。如果我說出那件事，他們很可能會認為葛蕾絲的死就是他造成的。

牢房的角落有一個骯髒的馬桶。基本上，整間封閉的牢房都散發出一股惡臭。

「我本來是不可能拿這種事出來討論的，但現在我只想幫助彼得。」文森說道。「我至少目睹過三次他夢遊的事件。」

「我們必須取得他完整的醫療記錄報告。」華特說道。「他有夢遊的習慣嗎？」

我認真看著他。警員輕輕拉住我的手肘要帶我離開拘留區，可是我一動也不動。我想說一句話，而且我也不怕那個警衛聽到。「彼得，等這場噩夢結束，我一定會替你辦一場盛大的宴會歡迎你回來。」

「凱依，妳必須立刻處理這件事。」彼得說道。「我要妳去告訴文森，今天就雇一家保全公司，我要保全人員二十四小時監視莊園。除非這樣，否則不許妳一個人留在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