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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別的方法了。其一我十三歲，她十三歲半；一個十三歲半的女孩已是一個女人了，而一個十三歲的男孩卻只是個獅子鼻的小孩。其二，她喜歡一個吹高音薩克斯風的，叫帕皮；我覺得他骯髒可怖，可是她眼裡只有他，看著他挑動春情地亂吹，因為薩克斯風——當它不是名薩克斯風手的，且又是樂隊的一部份時——而吹奏的人又是可怕的帕皮，那麼薩克斯風便是一種淫|盪的、喉音的樂器，有種，呃，如喝酒成癖的時裝模特兒的聲音……」

「不過我必須找人來取代我吹低音金管。唐．提可說，想想辦法吧。於是我想出了辦法。親愛的孩子們，現在我必須告訴你們，就是，在那時候，××鎮住了兩個傢伙，比我大兩歲，卻是我的同班同學，這事實便可告訴你們這兩人的心智能力了。這兩個傢伙分別叫做安尼拔．坎大拉和皮歐．包。星號：歷史事實。」

我自以為是地解釋道：「當薩格里在他的探險故事中包含一個真正的事件或他認為是真實的事物時——例如，在小大角戰役後，懶牛酋長吃掉了卡士達將軍的心——他便會以一個星號和註腳說：歷史事實。」

「總之，賽西莉亞甚至不知我的存在。當然，每天晚上當我爬上山去山上的農場取牛奶時，總會編些精彩的故事，例如她被黑軍綁架，而我不顧一切地跑去救她，任子彈在我四周飛過，打到麥穗發出咻咻聲。我向她揭示她不可能知道的：我的秘密身分是全蒙飛拉托區的反抗軍領袖，於是她也向我坦承說她一直就是這麼希望的。這時我會感到一種愧疚卻甜蜜的汁液流過我的全身——我發誓，就連我的前額也沒濕；那並不是汗水，而是遠較汗水更了不起的東西——等我回家後，我會去告解……我相信一切的罪惡、愛、光榮是這樣的和_圖_書：當你從打結的床單上滑下來，想要逃脫蓋世太保的總部時，她擁抱你，那兒，懸在半空中，她對你低語說她總是夢著你。其餘的便只是性，交媾，邪惡品種的永存不朽。簡而言之，只要我轉去吹小喇叭，賽西莉亞便不可能再忽視我：我站立著，閃閃發亮，而薩克斯風卻可悲地坐在他的位子上。小喇叭是挑戰性的，天使般的，啟示錄的，勝利的；它高奏衝鋒。吹奏薩克斯風是為了貧民窟的小龐克們，頭上擦了滴溜溜的髮油，便可以和流著汗的女孩們跳貼面舞。我像個瘋子般練習吹小喇叭，然後跑去找唐．提可說：你聽這個。我就像第一次在百老滙與金凱利演對手戲的奧斯卡．李文。唐．提可說：你是可以吹小喇叭沒錯，不過……」

我聽到走廊的腳步聲，房門的開關聲，如此反覆了一、兩個鐘頭，直到最後一聲用力關門的碰響聲。蘿倫莎．裴利尼大概想把貝爾勃逼瘋吧。

他抬眼打量他的聽眾，而在這一刻他是吟遊詩人——或是弄臣。他仔細算計停頓時間。「兩天之後，唐．提可把我找了去，告訴我說坎大拉和皮歐．包毀了那個晚上。他們不照節拍，不輪他們吹奏時便毫不專心，彼此打趣，而且從未在該吹奏時吹奏。唐．提可對我說道：『低音金管是整個樂隊的骨架，是樂隊的節奏良心，也是樂隊的靈魂。樂隊是整體的一群；樂器是羊，指揮是牧羊人，而低音金管卻是保持這一整群同在的那頭忠心吠叫的狗。指揮先看低音金管，因為只要低音金管跟著他，羊群便會跟隨了。傑可波，我的孩子，我必須要求你大大的犧牲一下：回到低音金管去吧。你有很好的節奏感，你會為我規範另外那兩個的，我保證，只要他們一能夠獨立吹奏，我就再讓你吹小喇叭。』我虧欠和_圖_書唐．提可一切。我說好。於是在下一個聖日裡，喇叭手站起身，為又一次坐在最前排的賽西莉亞吹奏開場的〈好的開始〉。但是我卻在黑暗中，三支低音金管中的其中一支。至於那兩個壞蛋，他們永不能獨立吹奏，所以我再也沒回去吹小喇叭。戰爭結束了，我搬回城市，放棄了音樂，管樂器，且甚至連賽西莉亞的姓是什麼也不知道。」

「可憐的孩子。」蘿倫莎說著，從後面擁抱他。「可是你仍然有我。」

我們編到了奇妙的水力管樂那章時，有一張取自哈倫《Spiritalia》一書中的十六世紀版畫畫了一種以蒸氣裝置吹奏喇叭的祭壇。

「只有？」蘿倫莎動容地問。

「是的，而安尼拔．坎大拉和皮歐．包確有其名也是歷史事實，不過名字還是次要的。這兩個是真正的壞小子；他們偷報攤上的漫畫書，也偷別的男孩收藏的貝殼盒子。他們會不以為意地把他們油膩膩的香腸三明治放在你所珍視的、包含許多探險故事的豪華版耶誕書上。坎大拉自稱是個共產黨員，包自稱是法西斯黨員，但他們兩人都可為了一個彈弓而將自己出賣給敵人。他們到處吹噓他們的性經驗，其中不乏錯誤的解剖學常識，又爭論在前一晚誰的手|淫次數較多。這是兩個什麼壞事都會做的壞蛋；那為何不能吹低音金管呢？於是我決定去誘惑他們。我極力讚美樂隊制服，帶他們去看公共演奏，又點燃他們贏得瑪莉之女的希望……他們果真吃我那一套。我拿著一根長手杖，像我在宣傳冊的圖片上看到的傳道師一樣，一天到晚待在戲院裡，他們一吹錯就敲打他們的指關節。低音金管只有三個鍵，但是，我說過了，重要的是口勢。我的小聽眾們，我不會以再多的細節使你們煩悶了。在許多ｍ.ｈｅｔuｂooｋ•ｃｏｍ.com個冗長而無眠的下午之後，終於到了我可以將兩個低音金管介紹給唐．提可的一天了——我不能說他們已很完美，但至少是可以接受了。唐．提可聽信了我，讓他們穿上制服，將我調去吹小喇叭。不到一週，為了『耶誕節的女助手』節慶，為了以〈他們必須見巴黎〉而開始的戲劇季開幕，我站在幕前，當著許多當權者，高聲吹奏〈好的開始〉。」

「小喇叭是我自己無師自通的，在那些夏日午後，當教區禮堂空無一人時，我就躲在小劇場的座位上……只是我研習小喇叭卻是出於色情的原因。你們看到離禮堂一公里外的那間小農舍吧？那是賽西莉亞的住處，她母親是教堂的大捐助人。所以，每當樂隊於義務聖日——在遊行之後——在禮堂的院子裡，和尤其是在業餘團體表演的劇院裡演奏之時，賽西莉亞和她媽媽準坐在前排貴賓席上，與大教堂的主監督相鄰。在劇院裡，樂隊會先演奏一支進行曲，曲名為〈好的開始〉，以小喇叭開場，Ｂ調的喇叭，金色和銀色的，為了表演仔細擦亮過。喇叭手們站起身獨奏一番，然後他們坐下，全樂隊才開始演奏。對我來說，只有吹喇叭才能引起賽西莉亞的注意。」

他自負地看了我一眼，好似重複熟悉的資訊般說：「低音金管是一種低音大喇叭，Ｅ調的低音喇叭。那是全樂隊中最笨拙的樂器。大部份的時間，它只會嗚—嗚—嗚地響，或者，最好的變化便是答—答，答—答，答—答。不過，那樂器很容易學的。屬於低音樂器的低音金管，和吹奏小喇叭的方法差不多。小喇叭需要較大的肺活量，吹低音金管則需要正確的口勢——你曉得，上唇要有個硬結，像路易．阿姆斯壯……然後你就可以吹出一個很清楚、很清楚的聲音，不會聽到吹氣聲。重和圖書要的是，別鼓起雙頰……那只發生在電影上、卡通影片或新奧爾良的妓院裡。」

「真是戲劇化。」蘿倫莎說：「繼續說下去吧，別吊我們胃口了。」

我正要沉沉睡去時，突然聽到房門上有一搔刮聲，我的房門。我聽不出那是不是動物（我在屋裡並未看到貓狗），只覺得那是一種邀請，一種請求，一種陷阱。或許是蘿倫莎明知貝爾勃在監視她而故意這麼做的吧。或許不是。直到當時，我一直視蘿倫莎為貝爾勃的產業——至少就我而言——再說，我既和莉雅同住，對別的女人便不感興趣了。在辦公室或酒吧裡，當蘿倫莎戲謔地捉弄貝爾勃時而投遞給我的同謀的狡猾目光——我一直以為——只是她所玩的遊戲一部份。毫無疑問的，蘿倫莎有一種可以注視任何男人猶如在向他的性能力挑戰的天分。但那是一種好奇的挑戰，彷彿她在說：「我要你，但只是要讓你看看你有多害怕……」然而，那晚，聽到她用指甲刮我的門，我卻有種不同的感覺。那是欲望：我渴求蘿倫莎。

我將貝爾勃帶回他的追憶。「那麼，那個唐．提哥，或不管他的名字是什麼——那個教你吹喇叭的人，後來你們怎麼樣呢？」

「她不在場。也許她病了，我不知道。可是她不在場。」

「什麼？」蘿倫莎問。

「那小喇叭呢？」

「我還以為妳喜歡薩克斯風呢。」貝爾勃說著，轉身親吻蘿倫莎的手。「不過，工作吧。」他又嚴肅起來了，說道：「我們到這裡來是要創造一個未來的故事，而不是要沉浸於陳年往事。」

「喔，喜悅的時刻。」蘿倫莎面帶一個溫柔而嫉妒的表情說：「那麼賽西莉亞呢？」

「『你』對喝酒成癖的時裝模特ｗwｗ•ｈeｔｕｂook.cｏｍ.coｍ兒知道些什麼呢？」

那晚，我們大肆慶祝禁酒令的取消。貝爾勃似已忘了他那哀歌的情緒，與狄歐塔列弗競相想像荒謬的機器——結果卻發現，每一回，那機器都已被發明了。到了午夜，經過了充實的一日，我們都決定該體驗睡在山區的滋味了。

我的床單甚至於比下午時更為潮濕。貝爾勃堅持我們用「高僧」：一個橢圓形的框子，將棉被架高，好放進一個燒著灰燼的小火盆——他要我們好好嘗嘗鄉居生活的情趣。只是當潮濕是固有的時，溫暖並不能將之消除；你歡迎那股暖意，可是被單仍是濡濕的。哦，算了。我點上檯燈；那種有縐邊燈罩，蜉蝣撲翅至死方休的燈，然後我藉著看報催眠自己。

我用枕頭蒙住腦袋，想著莉雅。我告訴自己，我想要和莉雅生個孩子。一等他（她）氣足了，我便要他（她）學吹喇叭。

「唐．提可。我從未查明『提可』是個暱稱或是他的真正姓氏。我沒有再回教區禮堂去過。我第一次到那裡只是個偶然的機會：彌撒、教義問答、各種遊戲，如果你贏了，他就給你一張聖多明尼哥的小卡片，那個穿著發縐帆布長褲的少年，在雕像中總是與巴斯科並列，眼望天空，不去聽其他說黃色笑話的男孩。我獲悉唐．提可要組樂隊，十歲至十四歲之間的男孩。小的吹奏玩具木簫、橫笛、高音薩克斯風，大的則扛著低音大喇叭和低音鼓。他們有制服，卡其上衣和藍長褲，還有有帽舌的便帽。一個夢，而我想要成為其中的一部份。唐．提可說他需要一個低音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