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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科擺

作者:安伯托.艾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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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烏拉GEVURAH 六十三

吉烏拉
GEVURAH

六十三

莉雅拯救了我,至少是暫時的。
「八……八……讓我想一想……如果胳臂和腿不算一隻,而算做是二,因為有手肘和膝蓋一彎為二,你會得到八個可以移動的部位;加上軀幹便得九,加上頭便得十。只要以身體為例,你便可得到你所要的每一個數字了。以『孔』為例吧。」
「高比低好,因為你若低下頭,血液便流進你的腦子裡,因為腳很臭,而頭髮卻不會那麼臭,因為爬上樹去摘果子比躺在地下成為蟲的食物好,也因為你很少因撞到上方的東西而受傷——除非你在閣樓裡吧——而你卻常因摔跤而傷了自己。也因此上是天使,下卻是魔鬼。
我算道:「兩眼,鼻孔,兩耳,嘴和肛|門:八個。」
——約瑟夫.海勒,《二十二支隊》,紐約,賽蒙與修斯特,一九六一,XXVII
「砰,」她說:「我不喜歡馬紐夏斯這檔子事給你的影響,你先是像別人收集貝殼那樣地收集事實,現在你又像在記彩券號碼似的。」
「可是河流……」
「河流受到膜拜並不是因為它們是水平的,而是因為它們有水;你不需要我對你解釋水和身體的關係吧……總之,我們就是這樣被併在一起的,我們所有的人,也因此我們雖相隔幾百萬公里,卻會有相同的象徵,所以它們自然是類似的。因此你知道,只要有腦子的人看到煉金術士那完全封閉且裡面暖熱的火爐時,都會想到製造嬰兒的母親腹部,只有你們那些魔鬼作家會把將要生下耶穌的聖母想到是煉金術士的火爐。他們花費數千年尋找一個信息,而這信息卻一直都照然若揭的:他們只需看看鏡中的自己。」

「魚使你想到什麼呢?」
我原一直認為懷疑是一種科學職責,可是這會兒我卻連教我要懷疑的導師們也不信任了www.hetubook.com.com
「可是兩隻手臂和兩隻腿便成為四,而且當你想到動物有四隻腿,小孩子以四肢爬行,一如獅身人面獸所知的,那麼四便是個美麗的數字。我們幾乎不必討論五,一隻手的手指,然後以雙手算計,你便得到那另一個神聖數字,十。十誡是必須的,因為,如果有十二誡,當神父舉起手指算一、二、三時,算到最後兩誡,他便得借別人的手了。
我在半睡之際,莉雅摸摸我肩膀說:「我差點就忘了。我懷孕了。」
「妳對我說的總是真理。妳是我的『鏡中之我』,我在妳眼中的『自我』。我要發現身體所有的秘密原型。」那晚我們發明了以「發現原型」這一詞來表明我們最親密的時刻。
「是的,媽媽。」
「接下來,如果你算算從你的軀幹長出的部位,你得到雙臂、雙腿、頭、和陰|莖,一共是六樣;但對女人而言卻是七樣。為此原因,我覺得你們那些作者對六從未認真過,除了認為六是三的雙倍之外,因為那是沒有任何七的男性們所熟悉的數字。所以,當男性統治時,他們便喜歡視七為神秘且神聖的數字,忘了女人的乳|房,但,管他的吧。
「砰,原型並不存在,軀體存在。肚子裡面是很美的,因為嬰孩在那兒生長,因為你那甜蜜而喜悅的小鳥插|進那兒,而且營養美味的食物流到那兒,而為了這個原因,洞穴、隧道都是美麗而重要的,還有迷宮,那是照我們奇妙腸子的外型而築成的。當某人想發明一件美麗而重要的東西時,必是來自那裡,因為在你出世那一天你也是從那裡來的,因為生殖總是出自一個洞穴内部,先是植根,然後,仔細瞧,出現了一個小人兒,一個棗椰子,一個寶寶。
「砰,我看過你的檔案。」莉雅對我說:「因為我必須將它們整理好。不管你們的魔鬼作家發現了什麼,全都已經在這兒了,好好看和-圖-書看吧。」她說著,拍拍肚皮、大腿和額頭;她張開的腿將裙身繃緊,使她看起來似一個奶媽,堅實健康——如此勁瘦柔滑的她——有一種寧靜的智慧,照亮了她,給她一種母性的權威。
「是的,你的身體有多少個孔呢?」
「妳知道,我對類推一向懷疑。可是現在我發現自己對類推貪得無饜,因此我開始想這是不是有原因的。」
我早該聽莉雅的。她的話中蘊含生命與生育的智慧。一涉入艾佳沙的地下通道,進入「揭露艾昔絲」的金字塔,我們便已進入吉烏拉(Gevurah),塞弗拉的恐懼,也就是天怒在世上表明的一刻。我因想到蘇菲亞而讓自己受到誘惑。摩西.寇多偉洛說,女性在左,而她的所有屬性都指向吉烏拉……除非男性,利用這些屬性,裝飾他的新娘,而使她向右——向善——移。每一種欲望都須保留在其限制之内。否則吉烏拉會變成審判,黑色外表,魔鬼的宇宙。
「是的,媽媽。」
「別誇張了。生病的是他們,而不是我。一個人不會因為在瘋人院裡工作而發瘋的。」
「別的魚。」
「但是因為我先前說的,關於我的肚子,也是真的,兩件事都是真的,下和内很美,上和外也很美,而使神麥丘里和摩尼教都與之無關。火使你溫暖,冷給你支氣管炎,尤其是如果你是個四千年前的學者,也因此火除了有烹煮雞肉的能力外,還有神秘的性質。可是冷可以保存這雞肉不壞,而火,如果你碰觸它,卻會給你一個這麼大的水泡;所以,如果你在想一件已保存了千年之物,例如智慧,你必須想那是在山上,高處(而高是好的),但也會在洞穴裡(這也是好的),還有在西藏雪地永遠的寒冷中(最好的)。然後,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智慧是來自東方,而非瑞士和*圖*書的阿爾卑斯山,那是因為你祖先的軀體在早上的黑暗中醒來時,會望向東方,希望太陽升起,不要下雨。」
「有魔鬼作家加入,我更覺得樂在其中。」
可是我卻不能堅忍不拔。我將受到泰福瑞(Tiferet)之美的誘惑。
我心懷愧疚自皮德蒙歸來。但待我又見到莉雅,那噬嚙著我的欲望便被我抛到九霄雲外了。然而,我們這次探險仍在我心版上留下了別的印記,而現在我所懊惱的是當時我並不因此感到懊惱。我正逐章為奇妙的金屬歷險編插圖的最後次序,但我又一次無法排除「相似」的惡魔,一如我在里約熱內盧時。這座一七五〇年代的圓筒形火爐和這個孵蛋,或者和這個十七世紀時用來創造天曉得什麼金屬的鎔鑄爐有什麼不同呢?那就好像他們把德意志博物館搬到我在前一週去探訪的那座皮德蒙城堡裡一樣。
「那不是享樂,那是熱情。這兩者是不同的。當心:他們會令你生病的。」
要規範欲望……我在巴西溫班達廟宇中便已達成過。我敲打那阿哥哥樂器,在那一幕裡採主動地位,因此逃脫了恍惚入神的狀態。對於莉雅我也達到過同樣的成就:出於對新娘的崇敬,我克制了欲望,而我得到了鼠蹊部深處的報償;我的種子受到了祝福。
「你瞧,可見八確是個美麗的數字。但是我有九個!而我便以那第九個孔將你帶到這世上來,所以九比八更要神聖!或者,如果你喜歡,就來解剖一下你們的陽剛吧,這也是你們的作者最常談的。在白天時站起來,夜裡躺下——你的玩意兒也一樣。不,別告訴我它在晚上做什麼。事實是直立時它便工作,倒下時它便休息。因此垂直姿勢便是生命,指向太陽,因此埃及的方尖石塔和樹木般直立,而水平姿勢和夜晚卻是睡眠,死亡。所有的文化都崇拜陽剛,巨型獨石,金字https://www.hetubook•com.com塔,列柱,卻沒有人對陽台和欄杆膜拜。你有沒有聽過一種神聖圍欄的古代宗派?你看吧!還有另一點:假若人們膜拜一豎立的石頭,即使人很多,大家仍都能看見;可是如果人們膜拜一個倒塌的石頭,只有在前排的人才看得見,其他人便開始推擠,我也要看,我也要看,這種場面並不適宜神奇的儀式……」
要分辨魔法世界和我們今日所謂的現實世界,我愈來愈感到困難。我在學校研讀的那些身負數學和物理啟示的人,現在卻變成迷信者流,因為我發現他們工作時一腳涉及秘法,而另一腳踩著實驗室。或者,我是透過我們那些魔鬼作家的眼光來重讀歷史呢?然而我又會找到無可置疑的書,告訴我說在實證主義的時代,才步出大學的物理學者們如何涉及降靈術和占星術,以及牛頓如何因他相信超自然力的存在,使他深入調查薔薇十字會的宇宙論,因而發明了重力法則。
我告訴自己:我就像安柔,我並不相信神秘學,卻又向它投降。是的,我發現自己為大金字塔的高度真是地球至太陽之距離的十億分之一而讚歎,也為一個人真的可以在塞爾特神話和美洲神話之間找到一條平行線而嘖嘖稱奇。我也開始對周遭的一切發問:房子、商店招牌、天上的雲、圖書館裡的版畫;要它們告訴我表面之下更深一層的故事,是它們隱而不露的——但終於會顯露神秘的類似原則。
「是的,媽媽。」
「我們對著你們那些作者所鍾愛的魔術數字移動。你是一個,而非兩個。你有一根陰|莖,我也只有一個陰|部,而我們各有一個鼻子和一個心;所以你可以知道有多少重要的東西都只有一個。但是我們有兩隻眼睛,兩個耳朵,兩個鼻孔,我的乳|房,你的睪丸,雙腿,雙臂,屁股。三是最為神奇的,因為我們的身體並不知道這個數字;我們沒有三個的任何東西,因此那該是一個我們歸於上帝的極神https://m•hetubook•com•com秘數字,無論我們住在何處。但是如果你仔細想想,我有陰|部,你有陰|莖——閉嘴,別開玩笑——當我們將這兩樣東西併在一起,一個新的東西便形成了,於是我們變成了三個。所以你不必是個大學教授或使用電腦來發現世上所有的文化都有三元結構,三位一體。
「那別的魚又使你想到什麼呢?」
「那可不一定。」
「孔?」
我對她說了關於皮德蒙之旅的一切——幾乎是一切。夜復一夜,我回家時會帶著一些奇特的新資訊好加進我的前後參照檔案裡。她說:「吃。你瘦得像根竹竿。」一天晚上,她在書桌前傍著我而坐。由於現在她將頭髮中分,所以她可以直視我的眼睛。她雙手放在膝上,一個家庭主婦的坐姿。我以前從未見她那麼坐過,兩腿張開,裙身在兩膝之間繃緊。我覺得那是個很不優雅的姿勢。然後我看到她的臉:光采煥發,微帶酡紅。雖然我還不知道為了什麼,我卻滿懷敬意地聽她說話。
「的確是的,我的孩子。太陽是好的,因為它對身體有好處,也因為它每天重現;因此,無論什麼東西,只要會返回便是好的,而會消逝終結的則不然。要回到起點而不重蹈步伐,最容易的方式便是繞圈走。將自己蜷曲成一個圓圈的動物是蛇;也因此蛇存在於許多宗派和神話中,因為以一隻蜷曲的河馬來代表回返的太陽豈不是很難!再者,如果你必須設定一種召喚太陽的儀式,最好是以圓圈的方式移動,因為如果你以直線方向移動,你會遠離家,也就表示和諧是短暫的。對任何儀式而言,圓都是最方便的安排,即使是市集的吞火人也知道這一點,因為圍成一圈,人人都知道誰在中間,然而如果一群人排成直線,如兵團一般,那麼站在末端的人便看不見了。因此圓、圓的動作和渦狀回轉,對每種宗派和儀式都是最基本的。」
「別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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