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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島

作者:安伯托.艾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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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世局多變

第五章 世局多變

可是協定歸協定,誰也沒有想過得要好好遵守,因為大家只會優先考慮自己國家的利益。就是衝著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奧利瓦雷斯才會毫不留情,撤了龔薩羅的職位,另派安布羅吉歐.斯賓諾拉去接替他,同時昭告四方,西班牙貴為教會最忠誠的支柱,誰敢侮辱它,就是侮辱教會(根據羅貝托的看法,這位奧利瓦雷斯沒有他好)。神父聽到這裡,連忙插嘴說道:「胡說,教皇烏爾班八世不也同意讓尼維爾接管曼圖亞公國嗎?」羅貝托聽見這話,心裡非常納悶,為何教皇也來干涉這種俗務。
在座一名仕紳聞言呼道:「除了聽天由命,還能如何?」(這話雖然語重心長,但是沒有一絲虔誠的意味)手裡同時來回搖晃酒杯,結果酒液飛濺出來,灑在院長的法衣上面。院長氣得臉色發白(那個時代,人們發起火來,多半這個德行),尖聲叫道:「怎麼弄髒我的衣服!」只見對方冷冷回他一句:「就當做沾了聖血吧!瞧你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羅貝托抗議道:「聖薩凡大人啊!」這時身旁的人早已笑成一團。
聖薩凡回答道:「天地間最自然的事就是死亡,宗教不教我們認識它,反而教我們避諱它。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生命,宗教不讓我們享受它,反而讓我們厭惡它。因此,正直誠實的人都應唾棄宗教。我們寧願像那天星一樣,在亙古永恆的虛無中,自在運轉,不用救贖,無須擔心天譴。希臘先哲面對死亡總是泰然自若,這種態度值得後代效法。耶穌知道自己死後將要復活,為何行刑之前,還會顯露懼色,一副心有未甘的樣子?」
法國的利希留如何能夠坐視這種挑釁,他以首相的身分譴責覬覦蒙費拉多的各路人馬,不過口誅筆伐之後,卻遲遲不見軍事行動,因為當時法軍主力已經集結在大西洋岸的拉羅舍城,攻打新教徒的大本營,所以根本無法顧及南方的利益。西班牙人看到法國動用大軍,屠殺他們最痛恨的異端,心中好不暢快,此時又得知法軍捉襟見肘,無法南來,不禁雀躍萬分,於是速命龔薩羅集結八千兵力,圍攻只有兩百人員戍守的卡薩雷城,這就是該城首度被圍的始末。
院長聞言,態度軟化不少,臨別之時,還不忘教訓道:「聖薩凡大人,今晚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不過睡覺之前,請你唸一遍《悼亡經》,告慰我軍陣亡將士在天之靈。」
現在全軍上下,大家全都把他看做英雄,但是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這個名聲只是虛得,只是一場巧合所造成的誤解。當時他是因為嚇得腿軟,所以連想隨波逐流,逃離戰場的力氣都沒有。夜深了,特瓦拉回房休息,在場的人因為談興未減,仍舊留在那裡高談闊論,羅貝托聽來聽去,愈發覺得「歷史」本身其實毫無意義,卡薩雷城之戰只能加深這種印象。
這時上來兩個同伴,連推帶拉,好言勸他離開廳堂,可是他只顧自言自語說道:「引話不要斷章取義,這裡重點是在下文:『口舌揭露真理,天下最強』。雖然此刻我的口舌不太聽從使喚,我還是要把話說完。智者打擊世人謬見,他的利https://www.hetubook.com.com器有二:一是刀劍,一是口舌。各位,上帝如果只為消祂心頭之恨,便將人類逐出伊甸樂園,使其永世沉淪,那麼能算大慈太悲嗎?《聖經》要人全心去愛他的鄰人,可是上帝自己卻不需要實踐這種美德。這樣看來,我們何必尊敬如此殘酷的神!剛才院長口口聲聲說我『玩世不恭』,也罷,就算『玩世不恭』,我們卻有打抱不平的心腸、保護弱小的義氣。記得有一回,我和三個同伴買來數串念珠,上面繫著金屬圓片,全部繪有撩人春畫,把它分贈給相識的名媛淑女,從此以後,她們個個唸經唸得勤快,虔誠極了!」
在座有人笑道:「他還真的付了,真是蠢蛋!」
教皇看見局勢動盪不安,心中頗為憂慮,於是派遣特使去見利希留,勸他把皮內羅羅還給薩伏伊人。說到這位特使,眾人紛紛議論起來。有人說他名叫朱里歐.馬薩林,是個平民出身的西西里人,可是神父卻認為是個私生兒子,父親在羅馬南邊的山裡擔任階級不高的軍職。儘管背景如此寒微,他還是能獲得教皇擢用,執行重大使命,此外,他又長袖善舞,處處迎合利希留的胃口,所以深得他的信賴。現在教皇讓他前往拉提斯蓬,此舉已經引起各方注意。當然,拉提斯蓬遠在天邊,平日鮮少有人注意,不過這次不同,因為卡薩雷的前途不久便要在此做個定奪,到時攻守兩方不必再挖地道,因為地雷或是反制地雷已經無法左右戰局。
聖薩凡就在眾人的大笑聲中離開,那位軍官繼續說道:「上帝或許不能饒恕他的論調,但是我們可以,因為聽那犀利的語鋒、潑辣的言辭,就是無上的享受。」說完這話,他又交代羅貝托說道:「你不妨和聖薩凡交個朋友,但是非有必要,不用和他唇槍舌劍。以前他在巴黎,總愛和人辯論神學,結果常常發生衝突,失手刺死對方。為此喪失性命的人,算算要比我們全軍所殺的西班牙人還多呢!做彌撒的時候,大家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可是一旦上了戰場,全都搶著站在他的身邊。」
羅貝托滿懷孺慕之情,寫下卡薩雷城那段有驚無險的往事,同時幻想奇蹟再度出現,有人將他救離達芙妮號。攻防之戰在他腦海裡面縈繞不去,這種現象絕對不是偶然,因為前面說過,羅貝托已經把它和船難聯想在一起,時時想要找出其間的對比和雷同。最後他漸漸明白,大千世界不過就是由一些零零落落的片段交織而成。
一六二九年十一月,法軍再度越過阿爾卑斯山脈,進入義大利。根據協約規定,查理.艾曼紐爾應放任他們自由通行,可是現在卻又反悔,宣稱法國得先承認他對蒙費拉多的主權,同時撥出六千兵力助他攻打熱那亞城,否則他就廢止法薩蘇沙協同。利希留見他善變如此,根本懶得理會。這時在座一位衣著華麗的軍官開口說起王軍入義時的風光場面:「很可惜各位沒有在場,那是去年二月間的事。當時宮廷樂師並未隨行,可是卻有號手沿途吹響軍樂。我王騎著駿馬,領著大軍,身上穿了黑色金絲軍服,https://www•hetubook•com•com頭上戴著羽飾帽子,陽光照射下來,他的甲冑閃閃發亮,真是無比威風!」
由於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絲毫沒有讓步撤軍的意思,查理.艾曼紐爾心中只覺大事不妙,於是一方面和西班牙人虛與委蛇,一方面又與利希留暗通款曲。此時拉羅舍城陷落,這場戰爭因為贏得漂亮,就連西班牙王也都遣使來賀,讚揚利希留護教有功。稱謝之後,他又重整旗鼓,恭請路易十三御駕親征,並於一六二九年二月翻越日內瓦山,圍攻蘇沙。查理.艾曼紐爾左思右想,如果繼續偷偷摸摸,打著如意算盤,到時不但蒙費拉多不保,恐怕蘇沙也要一併賠了進去,看來只能趕快交出蘇沙,換他一座法國城市,這樣才是上上之策。
這時聖薩凡仗著幾分醉意,反脣相稽答道:「何必這樣假正經呢?我們雖然玩世不恭,最多只是邀來同伴,站在意中人的窗戶下面,彈彈琴,唱唱歌,抒發一下仰慕之情。要是她不來聽,多半就是家庭牧師來訪,兩人告解告到被窩裡去,順便攜手同赴巫山快活之境。」
這時在場一位軍官插嘴說道:「聖薩凡大人呀,這位年輕朋友大概還不知道,巴黎的人最近流行批判宗教,只有滿口驚人之語,才能算是有思想,有見地,所以像你這樣信口開河,恐怕他要把你的話當做真的。拉格里瓦大人,你就早點睡吧!請你放心,上帝大慈大悲,一定不會計較聖薩凡褻瀆祂的言語。有位神學家曾說過,君王生殺予奪,很強,女人予取予求,更強,醇酒戕害理性,最強。」
院長伸手按住劍柄,高聲斥罵道:「聖薩凡大人,你三番兩次,自甘下流,出言汙辱我主聖名。像你這種玩世不恭的人,只配留在巴黎,幹些帷薄不修的醜事!」
精研邏輯的人,必定可以輕易看出,這是謬誤推理,不過羅貝托目前思慮尚未如此縝密,所以無法自我修正。
這是羅貝托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這種挑釁宗教權威的言談,隔天他又聽來一些觀念更加激越的論調。過了不久,他想到該回去先前住的營房一趟,一來可以探望多日不見的鄉親,二來順便整理什物,打包帶回新的居所。他走過一道道的長廊,穿越一座座的中庭,可是心裡並不十分確定目的地的方向。最後他走進一條通道,盡頭立著一面鏡子。由於鏡面積有塵垢,晦暗無光,所以羅貝托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自己的身影,可是等到距離近了,他才赫然發現,鏡中人的面貌雖和自己一樣,全身上下卻是華麗庸俗的西班牙式裝束,且頭上還罩著髮網。更讓他驚訝的是,這人居然偏過頭去,然後從他眼前消失。
一位常與羅貝托同桌吃飯的朋友就以幽默的口吻,說出一段插曲:利希留為人向來刻薄,得知查理.艾曼紐爾的換城之請以後,就立刻差人去問,奧爾良和普瓦泰,哪個較稱他的心意。隨後又有一名法國軍官趕來蘇沙軍營,說是要替法國國王找個歇腳之處。薩伏伊的統帥機智過人,連忙答稱,查理.艾曼紐爾公爵盼望王師東來,其情至為殷切,只是兵將人數甚夥,恐怕招待不周,所以容他通報公和圖書爵之後,再行安排。這時法軍元帥巴松皮埃爾騎馬小步跑過雪地,來到國王面前,摘下軍帽行禮,姿態很是優雅。他向國王報告,琴手以及伶人已在門外候旨,只要一聲令下,便可開舞。另外,利希留也以樞機主教的身分,在野地主持了一場露天彌撒,儀式結束,法軍步兵發動攻勢,蘇沙旋即失守。
另一方面,奧利瓦雷斯積極運用各種手段,對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施加壓力。皇帝想到既然他已佔領曼圖亞城,而且責人治理,尼維爾就不該再和薩伏伊人私相授受,染指他的禁臠,因此氣憤之餘,立刻派遣二萬兵力前去保衛曼圖亞城。教皇看見這些信奉新教的日耳曼傭兵正在義大利四處橫行,心中不免擔心蠻族洗劫羅馬的歷史又要重演,於是趕緊命令軍隊前去鎮守邊境。西班牙的新任統帥斯賓諾拉無論膽量或是見識都比龔薩羅要強上一截,這次他以破釜沉舟的決心,下令再圍卡薩雷城。聽到這些事情,羅貝托心中似乎已經歸納出來一條歷史定律:簽署和平協定只會引發戰爭,不會促進和平。
後來談到的一些事件並沒能讓羅貝托就此弄清各國之間的利害恩怨。龔薩羅.得.科多巴得知查理.艾曼紐爾出賣他的消息以後,心中明白大勢已去,所以只能忍氣吞聲,承認法薩蘇沙協定,同時帶領八千士兵退回米蘭公國。此時法軍分成三路,一路戍守蘇沙,一路進駐卡薩雷城,最後一路由路易十三親自統率,越過阿爾卑斯山地,回到法國,消滅隆河谷地以及郎格篤地區殘餘的新教勢力。
另外,那名專聽特瓦拉告解的隨軍神父也附和說道:「尼維爾常常幹出蠢事,然後再以大筆金錢收拾殘局。他自以為是曠世聖徒,道行可以直追聖伯爾納,其實憑他那種猥瑣行徑,大抵只配充當上帝跟前的弄臣或小丑!他一心一意,想要說服基督教世界所有的君王,共同組織大軍,東征回教諸國。今天基督教子民互相殘殺,了無寧日,虧他還有閒情逸致去操那個心!」神父一面摸著他那把修剪得整齊好看的金黃色鬍鬚,一面微笑說道:「我說各位卡薩雷的先生們啊,萬一貴城落入尼維爾的手裡,那麼各位恐怕就要披上戰袍,跟著你們的新主人去解放耶路撒冷了!」
聽到法軍軍容如此壯盛,羅貝托心想結局必是一場激戰,誰知這些只是為了擺擺樣子,充充場面,嚇唬嚇唬敵人罷了。他們居然繞過杜林,然後出其不意,佔領皮內羅羅。與其說是「佔領」,不如說是「收復」,因為數百年前該城一度隸屬法國。羅貝托根本弄不清楚皮內羅羅究竟位在何方,更不明白此舉如何能夠解除卡薩雷城的危機。
院長怒氣平息,走出大廳。聖薩凡對坐在身旁的羅貝托說道:「《悼亡經》唸起來吵得要死,我還寧可聽野狗狂吠或是烏鴉亂叫。再說死人入土為安,何苦還要搖鈴叫魂,弄得他們不得清靜?」說完這話,他拿起杯子,又是一飲而盡,接著他豎起手指,鄭重勸誡羅貝托道:「今天早上,你是九死一生,逃回城裡的,所以或許你已了悟人生無常的道理。百年之後,不管肉體還是魂魄,都要化為www.hetubook.com.com烏有,所以今生今世,何不及時行樂,圖他個眼前的快活?人類和其他的動物沒有分別,同樣只是血肉之軀,不過我們知道自己終須一死,這點又和牠們不同。大家一方面要視死如歸,另一方面還要盡情享受人生,因此日夜飲宴,把酒言歡的人才配稱做智者或是雅士。我們命運多舛,註定得在卡薩雷城虛擲光陰,只恨不能早生幾年,躬逢先王亨利四世那個太平盛世:當年羅浮宮裡,到處瀰漫歡樂氣氛,天天都有侏儒弄臣,缺腿乞丐,歌者詩人甚至頑皮猴群來到御前耍寶獻藝。而今天耶穌會士雖然自己色|欲薰心,卻還要裝模作樣,指責拉伯雷和拉丁詩人的作品淫穢下流,他們一心一意,希望普天之下,人人都能成聖,都能團結起來,屠盡新教教徒。主啊!戰爭是件美事,可是動機要有意義,如果因為別人星期五吃肉,違反了我們的教規,就要干戈相向,那麼未免小題大作,不盡情理。異教教徒要比我們聰明,因為他們不編造三位一體或是無垢懷胎這一類的謊話。」
這時,查理.艾曼紐爾用盡辦法,阻撓法軍行動,結果使得他們前線軍情無法後傳,後方補給不能前送,不過後來利希留還是攻下安西和尚貝理兩座薩伏伊人的城市,並與他們決戰於阿維里亞爾。神聖羅馬帝國看見法薩之戰爭陷入膠著,於是趁機揮兵横渡萊茵河,進擊法國洛林,同時派遣大將瓦倫斯坦率軍前去協助薩伏伊人。到了七月,皇軍先鋒經由水路偷襲曼圖亞城,城陷之後,大軍蜂擁而入,四處打劫,前後將近三天,把那宮殿裡的財寶搜刮一空,就連教堂也被他們搶得徹底乾淨,所以教皇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這些傭兵全是日耳曼籍的新教徒,就是先前來幫斯賓諾拉的那一批人。
如果不是在座一些軍官眼明手快,拉住院長,恐怕他早抽出佩劍,砍了對方。大眾紛紛勸道:「他喝醉了,院長不要和他一般見識,這幾天來,他衝鋒陷陣,英勇殺敵,功勞實在不小,再說同他並肩做戰的朋友,好些都已陣亡,因此他的情緒當然不穩,脾氣難免暴躁。」
法軍一時擺脫不掉和薩軍在北方的纏鬥,誰也無法預測,他們是否能在卡薩雷城陷落以前及時趕來救援,所以現在只能觀望拖延。院長說道:「各位,從政最忌諱拘泥定見,不知變通,『人定勝天』的道理行不通時,就要相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樣才算是智慧。」
好幾年來,羅貝托經常想起這位從未現身的兄弟,直到今天下午,他才有幸目睹他的面貌。假如真的看到費杭德了,那麼應該不是虛構人物,可是費杭德的的確確是個虛構人物,所以站在窗後的一定另有其人。
的確,曼圖亞公爵維辰佐死前是把公國贈與尼維爾,但是當時如果還有別人來探望他,歷史恐怕就得改寫。好比說查理.艾曼紐爾仗著自己和維辰佐的姻親關係(大概他有侄女或是孫女嫁入維辰佐家吧?總之,當時歐洲的君主習慣互結秦晉之好),所以處心積慮和圖書,希望併吞蒙費拉多,甚至不惜揮兵進犯,先鋒部隊直逼杜林。尼維爾接管曼圖亞公國的消息公佈以後,西班牙的龔薩羅.得.科多巴將軍極欲拉攏薩伏伊以便牽制勢力日益坐大的法國人。他要求薩伏伊加入西軍陣營,奪取蒙費拉多,事成之後,雙方均分這片土地。當時神聖羅馬帝國內憂外患接踵而至,不但不肯出丘,甚至無暇表態,反對維辰佐的決定。龔薩羅和查理.艾曼紐爾眼見北方毫無動靜,簡直喜出望外,連忙發動攻勢,轉眼取下阿爾巴、特里諾和蒙卡爾伏三地。可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雖然好人一個,卻也不是傻子,看到西班牙人蠢動起來,他也派兵攻佔公國都城曼圖亞,並且指派專人治理該地。
當年在拉格里瓦的時候,羅貝托曾經飽讀英雄史詩,現在親臨戰場,無非想要一償騎士濟弱扶傾的宿願:在他心目中,騎士必須出身高貴,腰間佩上長劍,跟隨君王到處行俠仗義,為了執行他的命令,或是為了拯救被挾持的貴婦,即使犧牲性命,也該在所不辭。可是來到卡薩雷後,他才發現參加這場戰爭的人,多半是怠惰懶散的莊稼漢,這種貪生怕死的散兵游勇只要聽見槍聲,看到炮火,便會臨陣脫逃,大壞軍紀。
現在羅貝托搖身一變,成為特瓦拉的貼身隨從,再也不用住在虱蚤為患的營房。他和特瓦拉以及巴黎來的仕紳平起平坐,傾聽他們口沫橫飛,高聲吹嘘自己縱橫沙場,出生入死的戎馬生涯。從第一天受召侍奉特瓦拉開始,每晚他都聽見這種豪言壯語,久而久之,卡薩雷城之戰漸漸在他心中褪去魅力,成為一場微不足道的軍事衝突。
原來不是鏡子,而是一扇玻璃十分骯髒的窗戶。從那裡望出去,可以看見城堡的外牆以及一道下通中庭的樓梯。所以剛才他是錯把一個長相酷似自己的人當成自己。這時羅貝托自然而然想到費杭德。費杭德居然尾隨他來到卡薩雷城,但是也有可能比他早到,而且說不定還被編入同一個團,甚至同一個連。正當羅貝托冒著生命危險,隨軍渡河,修築防禦工事的時候,費杭德居然私心躲在城裡,鬼鬼祟祟,天曉得他到底想趁著兵荒馬亂,撈取什麼好處?
一方面他覺得這場船難是他十五年來浪跡天涯的必然結果,另一方面他又仔細回想,企圖把腦中一些片段拼湊起來,為他顛沛流離的一生理出頭緒,並且從中獲取慰藉,證明落難達芙妮號其實就是重回人間樂土,一片和家鄉拉格里瓦類似的樂土。
眼見大勢已去,查理.艾曼紐爾公爵只得親自出面,歡迎法國國王,同時他又趁機進言,說是卡薩雷城之役,不過小兒弄兵水池,他的心中早有對策,不必偏勞王師,如果執意要戰,就請聯合薩伏伊軍,轉攻熱那亞城。國王語氣婉轉,請他不要異想天開,同時御賜鵝毛一支,促他速速簽署和約,好讓法軍自由進出他所統轄的皮埃蒙地區。查理.艾曼紐爾見狀只好退求其次,一面應允所請,一面要求保有特里諾城,並向曼圖亞城索取巨金,算是補償他的損失。這點法王欣然同意。羅貝托的朋友又說:「尼維爾公爵為了保有領地,只好按照法薩商議,交出賠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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