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岬的盡頭
她為了改善爸爸和媽媽的感情,所以假裝還不能走路。
雖然那是健吾造的房子,但在周圍人眼中,他們像夫妻一樣生活在一起。當澄玲說不知道時,別人也不可能輕易相信。但是,澄玲不知道該如何證明自己真的不知道,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幾乎快要抓狂了。
轉過通往小丑西餐廳的緩坡轉角時,一片寬闊的大海呈現在眼前。要把這片大海深深烙在腦海中,一輩子都不要忘記。
當警察問她們為什麼會在那裡時,光稀開口問:「要不要媽媽回答?」彩也子用鎮定的語氣回答說:「不用了。」然後說明了放學之後的情況。
和菓子店老闆剛才就是指著「花咖啡」。可能是住在藝術村的人打電話去咖啡店,正在店裡的菊乃和其他人慌忙趕去察看情況。明仁和堂場夫妻也來到店門外。
那天放學時,我們在去圖書館的半路上,偷偷坐上了健吾開的車子。健吾戴著帽子,還戴了墨鏡和口罩。我和久美香很興奮,還在車子上討論,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相場家的車子停在商店街靠車站那一側停車場,三個人上車後,明仁開著車,一起前往岬角。來到通往岬角的坡道下方,警察正在那裡進行交通管制,可能防止看熱鬧的人潮進入,明仁把車子停在馬路旁已經廢校的小學操場上。這裡現在是城鎮居民的活動中心,藝術村的人租用的那間教室不時舉辦以班先生的攝影展為中心的各種展覽。
最好的證明,就是這三個月期間,沒有發生任何事威脅她的生活。
「竟然有這種傳聞……」
我們趁健吾出門去寄恐嚇信時溜進了工房,因為我想讓久美香看看,我學會怎麼用火柴了。
明仁說道,他用力抓住了光稀的肩膀。
「我也贊成菜菜子的意見。」
(全書完)
「妳有地方可以去嗎?妳該不會在想一些奇怪的念頭吧?」
要把這片有著無數對翅膀,和天際相連的藍色大海銘記在心。
當警察問,你們怎麼知道兩個孩子在宮原先生家時,菜菜子回答了這個問題。
琉璃子說完,轉身準備離開。澄玲對著她的背影,再度說了一聲:「對不起。」琉璃子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澄玲努力擠出笑容的哭喪臉,對她撂下道別的話:
那是三郎的聲音,但聽起來似乎很驚訝小孩子會在火災現場。那兩個孩子是久美香和彩也子嗎?藝術村內沒有小孩子,除了久美香和彩也子以外,澄玲也沒有看過任何小孩子造訪藝術村。她們一定是為了「克拉拉的翅膀」的事來找自己,但是,光稀知道自己不在家。難道兩個孩子沒有告訴大人,自行去了藝術村嗎?
「妳夠了沒有!」
光稀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張紙,幾乎忘了呼吸。她並不是在確認上面填寫的內容,也知道明仁的視線集中在自己身上,只不過她沒有勇氣直視明仁的雙眼,只能假裝專心在看那張紙。到底是光稀先抬起頭?還是明仁先開口?兩個人好像在比賽誰更會忍耐,最後明仁輸了。
「妳怎麼了?」
雖然是典型的恐嚇信,但明仁發現上面並沒有提到金額,覺得很奇怪。沒想到菜菜子向他們坦承,家裡有金子。
——有孩子!……有兩個孩子!
我想要消除我的好朋友久美香的煩惱,想了很多方法,但無論哪一種方法,一個人都很難執行。學校告訴我們,無論遇到任何困難,都可以找老師和家長商量,但老師根本靠不住,也不能和家長商量。
「如果兩個孩子在藝術村……」
聽他們說話的語氣,得知兩個女孩的傷勢並沒有原本擔心的那麼嚴重,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上個月,當她大白天就躲在老家自己的房間,拉起窗簾,整天看母親去租書店借來的漫畫時,接到光稀傳來的電子郵件。她因為丈夫調職的關係,將舉家前往越南。
只要久美香能夠走路,自己可以面對任何痛苦的考驗。之前,她每天晚上對著不知道長什麼樣子的神明如此祈禱,她希望一家三口能夠牽著手走路,只要一次就好。
問毫不相干的人最沒有心理負擔。
但是,她對坐輪椅的生活已經感到疲累了,很煩惱要怎麼說出她已經能夠走路的真相。
至於那一天,彩也子右手的食指前端有一個小水泡這件事,光稀當作內心的秘密,也沒有問彩也子,為什麼會有那個水泡?
即使自己是受害人,仍然必須一肩扛起因為健吾做的事,導致藝術村所受到的指責。這是澄玲充分思考後的決心,而且才不會去自殺。為了讓琉璃子安心,她露出滿臉笑容說:
沒想到在岬角前端的燈塔附近,傳來兩個年輕男人激烈爭執的聲音。她躲進樹叢內觀察,從他們爭執的內容中得知他們攻擊了原本在這裡等她的男人,她嚇得魂不附體,不顧一切地沿著來路逃回了家中。
但是,琉璃子根本不想再聽澄玲解釋。也許不該告訴她輕井澤的事。澄玲再度小聲地說了聲:「對不起。」
久美香和我成為好朋友時,她已經能夠自己走路了。
健吾想了一個計畫,可以假裝從綁匪手中逃出來,讓久美香的爸爸、媽媽看到她終於會走路了。
光稀不知道岬城的哪一棟房子內住了誰,但她知道失火那棟房子的主人,也曾經去過那棟房子。那是星川澄玲的家,正確地說,是同居人宮原健吾建造的房子。雖然此刻應該擔心彩也子,但她的腦海中浮現出澄玲的臉。她知道自己的住家失火了嗎?
「彩也子,妳沒事吧?」
在私奔的當天,女人在家一時走不開,晚了一個小時抵達約定地點的鼻崎岬燈塔。她在通往岬角的散步道前方的停車場看到了男人的車子,知道男人還在等她,興奮地沿著只有路燈隱約照亮的昏暗散步道快步走向燈塔。
雖然工房燒毀很痛心,但並沒有失去一切。小梅不是說,要放棄剛建完的工房,去義大利重新出發嗎?澄玲想著這些事,帶著平靜的心情陷入了沉睡。
這時,有一個大人接近了我們。他就是健吾。
看到菜菜子嚴肅的表情,光稀也豎起了耳朵。
菜菜子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對不起……」
手錶上的時針指在距離凌晨十二點只剩下五分鐘的位置,菊乃家兩層樓房子的所有燈都亮著,澄玲猶豫了一下,按響了門鈴。雖然已經看不到火苗,但她沒有勇氣獨自前往。
兩個孩子在健吾家製作原本要在圖書館製作的繪本,健吾用素描畫下她們的身影,但健吾中途說有事要去「花咖啡」一趟,希望她們繼續在那裡製作繪本,等他回來。她們就繼續製作繪本,等健吾回來。
但是,兩個星期後,傳來了比火災更可怕的消息。和發生火災那天一樣,對面「鼻崎和菓子店」的老闆娘來到店裡,拚命眨著一對小眼睛告訴菜菜子,在拆除澄玲工房時,發現了一具已經變成白骨的屍體。
——兩個孩子因為「克拉拉的翅膀」,和澄玲變成了好朋友,我們猜想她們可能不知道澄玲不在家。她們對活動結束感到很惋惜。
順著菜菜子的視線望去,發現對面「鼻崎和菓子店」的夫婦都走出店門外,指著商店街的後方。這時,老闆娘似乎發現菜菜子在看她,打開店的拉門走了進來。
網站上也有來自全國各地的聲援,只是數量並不是很多。也有人希望她可以重建工房,並重啟「克拉拉的翅膀」的活動。之前捐款的團體也留言慰問,並希望她能夠和經常捐款給該團體的足球選手進行對談。
不需要說明不要什麼。因為不喜歡,所以就直接說出口。她也沒有擦拭流下的淚水,也不克制自己的嗚咽,鼻水也流了下來,同時,她說了一句「對不起」。她深信,即使不需要用瀟灑的姿態和話語修飾,眼前的明仁,和或許在自己房間門內偷聽的彩也子都可以瞭解光稀的心意,只要他們繼續接納自己是他們的家人。
那一天,發生綁架事件的那一天,修一說,久美香和彩也子可能被關在鼻崎岬的藝術村時,得知藝術村發生了火災,菜菜子和相場夫婦一起趕往現場。結果並不是大家懷疑綁架了兩個孩子的玻璃工藝師家失火,而是菜菜子也曾經去過的星川澄玲和宮原健吾的家。正確地說,是澄玲的陶藝工房失火。
開什麼歡送合!菜菜子忍不住這麼想。對自己來m.hetubook•com•com說,即使發生了命案,即使發現了屍體,自己都必須繼續在這個城鎮生活。
菜菜子覺得自己抱著久美香很久很久,好像時間都靜止了,但實際應該不超過一分鐘。藝術村有一個人叫著有小孩子,急救隊員就衝了上來,把久美香和彩也子帶去了安全的地方,菜菜子和相場夫婦也跟了上去。
隔天早上,她從電視新聞中看到男人被人發現陳屍在剛整地完成的空地上,因為害怕被家人知道原本打算和別人私奔,所以沒有勇氣去報警。不久之後,發現她看到的兩個人中,有一個人遭到通緝。她認為是那個人動手殺了男人,一心祈禱著趕快抓到兇手,努力忘記這件事。
他們沒有告訴警方恐嚇信的事。因為光稀在早晨寄給菜菜子的電子郵件中這麼提議。
聽到光稀的問話,菜菜子才想起兩個孩子遭到綁架,但是,並不是只有菜菜子滿腦子都想著久美香會走路的事。彩也子哭著緊緊抱住了光稀,久美香滿面笑容地對菜菜子說:
她在商店街購物節發生火災時,稍微走了一段路。
她在腦海中回想著藝術村的人。應該可以排除女人。一起擔任購物節幹事的健吾、在火災現場的那些女高中生所就讀的學校擔任美術講師的三郎、「花咖啡」的純先生,還有為了上傳到「克拉拉的翅膀」網站,為兩個孩子拍照片的班先生,以及……光稀突然想到之前在「小丑西餐廳」內看到的那些可怕的玻璃人偶。
菜菜子,妳的背上也一定有翅膀。
菊乃一看到澄玲,立刻露出快哭出來的表情,叫了純先生之後,夫妻兩人一起陪澄玲去她家,察看火災後的情況。
「喔,妳是想到小丑西餐廳的人偶吧。我們當時就是看到那些人偶,聊起了這件事。恐嚇信雖然要求我們不能報警,但並沒有說我們不可以做其他事,所以我們要不要去那附近找找看?」
搭上新幹線後,她撥打了健吾的電話,想要通知他自己在回家的路上,但手機都轉到語音信箱。她又傳了郵件給琉璃子,琉璃子也沒有回覆。
然後,他懷疑偷金子的人可能和堂場家有關係,所以為了試探,才綁架了兩個孩子。
她決定等琉璃子或藝術村的其他人和自己聯絡,但她從新幹線換了電車,在鼻崎町車站下了車,搭計程車到岬城,都沒有接到任何人的聯絡。計程車司機語帶興奮地說,那裡似乎發生了火災,好像在談論陌生的城鎮發生的重大事件,完全沒有顧慮到澄玲很可能是住在那裡的居民。
我不知道窯房的下面竟然埋屍體。
這是她最後一次睡得安穩。
「妳不是知道陶藝家小梅嗎?她準備將生活重心移往義大利,正在找人接手工房。所以,妳不必擔心,代我向大家問好。我相信大家也會很快找到理想的地……」
隔天早晨,澄玲從新聞報導中看到了工房燃燒的情況。螢幕的角落打著「觀眾整供影像」的小字,中途用特寫鏡頭拍到了健吾一臉茫然的表情。
光稀說完這句話,偷偷瞄向明仁。明仁緊張的臉上並沒有不耐煩的神情。光稀並不是以夫為尊,凡事都聽從明仁的意見。即使明仁說是黑色,如果光稀看到的是白色,就會說是白色,不會因為明仁斷言,就把黑色的東西看成是白色。
那兩個孩子引發了火災嗎?不知道她們是否平安無恙?三郎大叫的時候,不知道那兩個孩子是怎樣的狀態?雖然她很想向菜菜子或光稀確認,但考慮到最糟糕的情況,就不敢輕易撥打電話。
媽媽向久美香的媽媽和澄玲阿姨道別,說希望以後再見面,但是,我覺得媽媽和她們不會再見面了。雖然她們三個人曾經很好,但每個人心裡都有不滿,所以看起來不像是好朋友。
菜菜子從來不覺得自己出生、長大的地方是鮮花盛開的美麗地方,也不覺得從這裡眺望的藍色大海實在很美,更不覺得是溫暖而適合居住的特別地方。只有外來人才會有這種感覺,但即使是道樣,也不需要外來人告訴自己,這個城鎮有多麼美好。
菜菜子放慢了車速,轉過了緩和上坡道的彎道。光稀的車子已經停在「小丑西餐廳」的停車場內,她看到光稀和澄玲笑著站在車外聊天。
「到時候也許就不是恐嚇,而是真的會殺了那兩個孩子。你們之前曾經聽過孩子遭到綁架後,因為向警方報案而獲釋的新聞嗎?」
在直接遭受危害之前,還是能避則避,於是決定暫停營業。
日後才知道,因為健吾要為兩個孩子畫肖像畫,所以把她們帶回家,兩個孩子並沒有去工房。的確,工房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整理,輪椅幾乎無法進入。既然這樣,照理說菜菜子或光稀應該會和澄玲聯絡,但完全沒有接到她們的任何聯絡。證玲忍不住懷疑,她們是不是心有愧疚?於是決定在整理完工房之後,再去找她們兩個人。
但是,我和久美香是好朋友,我們約定,以後一定要再見面。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牢不可破,所以,無論遇到任何事,我都不會說出我們之間的秘密。
健吾說,他是畫家,可以看到骨頭,所以發現久美香已經會走路了。
首先,筆跡很熟悉。雖然當時並沒有發現婆婆的戀情,但看到信中附上的金子,就確信了一切。只是她對警方說,無法確定。修一也完全否認。他說,如果是母親,一定會和自己這個獨生子商量。他用和平時的他判若兩人的強烈語氣如此斷言,想必是為了隱瞞自己手上也有金子這件事。即使他之前那麼輕易地把金子的事告訴了相場夫婦。
不需要現在馬上尋找理想國也沒關係,也許可以等到久美香成年。健吾會不會出現在菜菜子面前,和她一起帶著金子遠走高飛?光是想像一下,就覺得心情很愉快。
每天放學時,久美香的媽媽都會來學校接她。健吾想到,可以在圖書館舉辦活動的那一天畫我們,所以我們就決定去健吾家製作原本要在圖書館做的繪本。
晚安。彩也子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一個小時後,明仁從上下班提的公事包裡拿出一張摺起來的薄紙,攤在餐桌上。
健吾在哪裡?光稀打量四周,發現有不少不是藝術村的人,而是平時在商店街看到的人。他們可能在管制之前來到這裡。
菜菜子撥開人群來到最前方,叫聲比剛才更清晰了。菜菜子不顧一切地大喊著久美香的名字。光稀追上來後,也聲嘶力竭地大叫著彩也子的名字。下一剎那,菜菜子看到了奇蹟。
雖然菜菜子很看不起光稀和澄玲,但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她把車子停在停車場最靠馬路的位置,從皮包裡拿出手帕按著眼睛。如果有人遠遠看到,會以為她在為兩位朋友即將離去而感傷,她也希望別人這麼以為。
在彩也子拆除固定右腳腳踝的繃帶的那一天,明仁再度向光稀提出了那天來不及說的事。光稀發現明仁從公司下班回家後,看到身穿睡衣的彩也子腳上的繃帶已經拆除了,摸著彩也子的頭說「太好了」之後,輕輕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澄玲的電腦仍然放在海岬的家裡,但她無法捨棄手機,只不過一聽到電話鈴聲,她就會忍不住發抖,而且感覺快要吐了,所以她關掉了聲音,甚至沒有調成震動模式,所以也不知道光稀什麼時候傳了郵件。
火災發生之後,不可能一直住在純先生和菊乃家中。澄玲在徵得藝術村全體成員的同意後,住在「花咖啡」中。廚房後方有一個空房間,原本用來放咖啡豆和麵粉等材料,大家幫忙把材料搬去了廚房,送來一張簡易的床和收納箱,在一天之內,就把那裡變成了澄玲的居住空間。不知道之前的屋主是否也曾經住在這裡,這裡有盥洗室和淋浴室。
婆婆用那些花朵織成了一條披巾。可能在和男人幽會時圍了這條披巾,被健吾看到了。不,婆婆留在家裡的束西中,並沒有那條披巾,所以菜菜子一直以為她圍著那條怨念披巾離家出走了。但也許是在命案發生的那天晚上遺失,然後被健吾撿到。
澄玲甘願冒著可能被藝術村的人撞見的危險,也想要瞭解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哪怕是再枝微末節的事也無妨。同時,也希望她們相信自己的無辜,哪怕她們只相信百分之一也好。
健吾為什麼會知道?菜菜子憑自己的想像,認為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怨念的主題編織。菜菜子把婆婆傳授給她的鉤針編織花朵送給了澄玲,健吾之前可能看過這個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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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無論什麼時候回想起那一幕,都會忍不住熱淚盈眶。那正是菜菜子盼望已久的一幕。她甚至懷疑自己看錯了,以為自己因為太擔心久美香,所以看到了幻影。
澄澄,我可不想看到妳自殺。
不久之後,不知道是否窯破裂了,她們聽到了好像爆炸般的巨大聲響。彩也子去其他房間察看情況,才知道工房發生了火災。由於剛才是健吾把久美香背到室內,所以輪椅放在玄關。彩也子背著久美香從離工房最遠、位在房子後方的廚房後門走出屋外,但發現必須經過面向懸崖的岩石區,才能夠走到屋前,於是只好躲在房子後方,祈禱火勢不要蔓延過來。
菜菜子和修一決定接受這個提議,菜菜子尤其同意後半部分的内容。
明仁說,光稀也表示同意。
然後,她們聽到了消防車的聲音。消防隊開始救火,但沒有人來救她們。岩石區只有幾公尺的距離,彩也子再度背起久美香想要避難,腳卻被岩石絆到,不小心扭傷了。火勢已經逼近眼前,只能向外求救。她們一次又一次大聲叫喊,聽到了她們母親的聲音。
因為要在醫院做檢查的關係,直到隔天早晨,菜菜子才和警方一起得知兩個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相場夫婦和彩也子一起來到堂場家,警方在店門口貼了「臨時休息」的貼紙,拉上了窗簾,向兩個孩子瞭解當時的情況。久美香在從醫院回家的計程車上睡著了,彩也子回家之後,向光稀他們清楚說明了當時的狀況。光稀一大早就用電子郵件通知了菜菜子。
如果仔細調查,應該可以找到獲釋的案子,但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孩子被發現時,已經慘不忍睹的事件。
去約定的地點集合前,堂場菜菜子去了車站另一頭國道旁的大型超市買了兒童球鞋。鼻崎烏托邦商店街上雖然也有鞋店,但都是不知道陳列了多少年的老舊款式,久美香應該都不會喜歡。之前經常因為久美香的鞋子太小而為她買鞋子,但只有在遙遠的記憶中,曾經因為她的鞋尖或鞋底磨破而買鞋子。
光稀隔著擋風玻璃,怔怔地眺望著大海。她對大海還不是很瞭解,無法從海水的顏色判斷溫度,但覺得海水的顏色看起來很冷。同時,不由得想著,不知道越南的大海是什麼顏色?
澄玲每天都重複著「不知道」,把這一輩子的「不知道」都說完了。
攝影師班先生拍了鼻崎町的風景,舉辦了個展,健吾好像也想要畫這個城鎮上的人,他說希望我們成為他的頭號模特兒。我們很高興地同意了,這是第一次有人畫我們,但健吾很擔心地說,我們家裡的人可能會反對,因為每個人好像都有肖像權。
光稀把澄玲委託她做胸花的事告訴了大家。光稀認為澄玲是為了彌補捐款一事的愧疚而向她訂購,但她很認真地製作那朵胸花,表示自己已經不再生氣了。
我原本打算在搬家之前,把這本命名為「給神明的信」的日記本埋在鼻崎町的某個地方,但後來改變了主意。因為萬一被人發現就慘了,所以還是留在身邊藏好。
之前商店街購物節發生火災的火勢和眼前的火勢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因為明仁並不是因為「我再也不想看到妳這種女人」而提出離婚,自己的人格並沒有遭到否定。
老闆娘的話還沒說完,光稀就衝了出去。商店街上其他商家的人也都陸續走了出來,但即使火勢再大,在有拱頂的商店街仍然無法看到岬角那裡的情況。
老闆滿臉好奇地轉述著從別人那裡聽到的消息。爆炸。那可能不是房子失火,而是工房燒了起來。
彩也子從火災現場逃出來時,右腳受了傷,幸好只是輕微的扭傷。新年過後,就完全好了,之前還參加了學校的馬拉松比賽,在同學年的女生中獲得第五名,領到了獎狀。她還一臉心情舒暢地寫給關係並不算和睦的班上每個同學一封信,似乎視之為最後的愉快回憶,為轉學做準備。
明仁聽到修一慢條斯理地說這件事時,驚訝地嘆著氣。光稀覺得無法完全排除這個可能性。
她也在警察面前說了袒護健吾的話。她認為健吾應該不知道這裡埋了屍體,只是她並沒有把心裡認為「既然這樣,就不要消失無蹤,大大方方出面說清楚就好」的想法說出來。只不過澄玲的袒護沒有發揮任何作用,健吾被視為殺人命案的嫌犯,警方正在追查他的下落。
藝術村的所有房子都是用健吾從被害人手上搶走的金子建造成的,藝術村的居民也都是健吾的同夥,發揮掩飾的作用。
消防隊已經趕到現場滅火,但火勢越燒越旺,簡直讓人懷疑不是用水在滅火,而是在澆油,也讓人忘記不久之前還在下雨這件事。像怪物般的火苗漸漸伸向了兩層樓的白色漂亮房子。
「媽媽,我會走路了!」
她有很多問題想要質問健吾,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希望聽到他回答,其實不是這麼一回事。無論如何,目前必須先逃離這裡。這時,她想起小梅之前說,正在找人接手她的工房,覺得自己可以在那裡重新出發。
光稀把手放在菜菜子的肩上,想要制止她。菜菜子回頭對她說:
菜菜子丟下慢吞吞的光稀,獨自撥開圍觀的人群向前走,覺得好像聽到了久美香的聲音。媽媽。菜菜子聽到了久美香向她求助的聲音。她很想對周圍吵鬧的人群大叫:「閉嘴!」但現場一片混亂,不可能就這樣安靜下來。菜菜子聚精會神地豎起耳朵,努力細聽任何微小的聲音。於是,她再度聽到了叫聲。
菜菜子知道自己為什麼流淚。因為她比任何人更渴望理想國。如果把這個想法告訴另外兩個人,不知道她們會說什麼?
聲音似乎是從火焰的後方傳來。
「妳可以在這裡等。」
雖然琉璃子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但她的眼神很溫柔,所以澄玲覺得必須告訴她自己未來的打算。只要告訴琉璃子,其他人自然都會知道。
澄玲之前也在公司上班,當然知道造房子要花錢。健吾曾經在股票上市公司工作了七年,應該存了一點錢,而且並不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豪氣地一口氣支付了所有的錢。正因為他也申請了貸款,澄玲才會每個月都付他生活費。
警察問,妳們有沒有告訴家裡的人?彩也子說,因為宮原健吾說,她們家裡的人可能不會同意。彩也子一臉歉意地看著光稀,久美香也看著菜菜子。菜菜子知道這件事,慌忙告訴警方,因為之前健吾曾經希望她當模特兒,但被她拒絕了。
「我也去。」
既然孩子遭到綁架和兇手仍然沒有緝捕歸案的命案有關,就應該立刻報警處理。明仁發揮了天生的領導能力斷言道,但菜菜子當場否定了這個建議。
光稀想像著兩個孩子被關在放了很多可怕人偶的工房內,不由得感到心被揪緊了,修一慢條斯理的語氣反而讓她稍微放鬆了緊張。
直到友情的象徵,額頭上的傷痕消失為止。
「聽原本在『花咖啡』喝咖啡的人說,好像是藝術村的某棟房子失火了。」
「那我們去看看。」
一步,又一步。菜菜子既想要衝上去緊緊抱著她,又想要繼續看著她一步一步走來的身影,於是繼續站在原地,繼續喊著久美香的名字。久美香,一步。久美香,又一步……
「那走吧。」
小梅溫柔地接受了澄玲。她說她很擔心,正打算聯絡澄玲,而且也相信澄玲的「不知道」。
這個傳聞不脛而走,於是店裡湧進了很多想要看看罪犯同夥的惡劣客人。那些人根本不是被害人的家屬,卻對菊乃和純先生等藝術村的成員破口大罵,或是到處說壞話,這已經變成了這個城鎮的正義行為。他們的作品也在網路上遭到攻擊,說是「罪犯的藝術」。
她下了車,走向另外兩個人。她有自信可以笑著送她們離開。
澄玲內心對健吾充滿了憎恨。他是為了掩飾,才為澄玲建了工房,也因此把澄玲找來這裡,也對澄玲根本沒有絲毫的愛情,也不認同澄玲是藝術家。什麼「夥伴」!自己也是受害者。澄玲覺得遭到健吾利用,還接受了警方偵訊的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沒想到竟然被視為罪犯的同夥。
桌角有一個繫了緞帶,封了口的小紙袋。那是彩也子為久美香做的不凋花擺設。昨天晚上,彩也子在放了兩個人照片的簡單木製相框外,小心翼翼地貼上了五彩繽紛的花朵,準備送給最重要的朋友,和圖書作為曾經在這裡共度美好時光的紀念。彩也子拒絕光稀幫忙,所以完成度當然無法和光稀的作品相比,但彩也子投入作品的感情,也讓光稀望塵莫及。
那天清晨,菜菜子最先發現了婆婆留下的金塊。她把三塊金塊中的一塊留在桌上,去叫修一起床。當初是因為不難想像修一一旦有了錢,就會亂花,但現在覺得內心深處,或許有想要尋求翅膀的想法。之所以會同意不告訴警方恐嚇信的事,也許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金子。自己搞不好就是這種人。
家裡的財產中有金子並不稀奇,但堂場家的金子來路不明,而且可能和五年前在鼻崎岬發生的命案有關。堂場夫婦,尤其是修一,就像是無聊的秘密不慎曝了光的小孩子一樣,嘿嘿笑著說出了這麼可怕事。
「他們說岬角那裡失火了。」
菜菜子撥開人群向前走,光稀也追了上去。
是離婚登記申請書。明仁已經將屬於他的那一欄內的所有項目都填好了。
光稀下個星期將離開這個城鎮,他們一家三口將前往她丈夫被調任的越南。光稀笑著說,那裡真的一無所有。她之所以能夠笑著說這句話,一定是覺得國外至少比這種半吊子的鄉下城鎮好多了。
「不,妳不用擔心,有朋友要把輕井澤的工房轉讓給我。」
那天至今,已經過了三個月——
就連發現兩個孩子遭到綁架的光稀和菜菜子都無法想像竟然會發生那種事。如果澄玲「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必定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菜菜子先叫了起來。
光稀還是暗自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是玻璃工藝師的家裡著火。
「好像說有人聽到爆炸聲。」
「但如果我們這麼做,綁匪可能在拿到金子之前,就對她們下毒手。」
因為警方收到了一封信。
澄玲當天就逃離了鼻崎町,回到老家,躲在自己的房間。接到光稀的郵件,才想起還有來不及道別的人。不,她對於至今仍然沒有向她們確認火災當天的事感到後悔。不能在那個城鎮留下遺憾。
深藍色的海上掀起白色的浪花,但是,光稀不認為那是翅膀,只是海浪。她不難想像,這片海洋和溫暖的東南亞相連。
——剛才聽到救護車的聲音,聽說好像有一個小孩受了傷。
她決定隔天早晨再去察看住家的情況,當天晚上暫時住在純先生和菊乃家。一走進菊乃家,她就立刻問健吾的下落,但純先生和菊乃互看了一眼,然後都偏著頭表示不知道。菊乃說,火災發生時曾經看到他。當菊乃他們趕到現場時,健吾正試圖用滅火器滅火。琉璃子和她的丈夫三鶴,還有三郎、班先生等藝術村內當時在家的人全都趕去救火。
難以相信久美香竟然能夠再度走路。
就在這時。
沒想到,半個月後,在聖誕節快到的時候,火災變成了無足輕重的小事。因為在拆除燒毀的工房時,發現了一具已經變成白骨的屍體,而且查明那具屍體正是因為殺人嫌疑遭到全國通緝的通緝犯。媒體每天湧進岬城,岬城再度成為全國矚目的焦點。
菊乃和純先生都不知道兩個孩子為什麼會在那裡,但因為她們的父母很快就趕到了火災現場,所以他們猜想兩個孩子應該告訴了父母,她們有事要來這裡,只是不知道澄玲不在家,而剛好被捲入了火災。澄玲沒有特地告訴他們,光稀知道自己不在家的事。
但是,不久之前,電視播報鼻崎岬的住宅區發生火災的新聞時,她看到那天晚上目擊的另一個男人出現在電視螢幕上。當天並沒有太在意,但幾天之後,得知在燒毀的房子中找到了通緝犯的屍體,於是激勵自己,這次一定要鼓起勇氣,所以寫了這封信。
即使偶爾邀他去外面吃飯,修一卻用很受不了的語氣回答說,目前宫原健吾還在逃亡,如果只有我們家忘乎所以地開心吃大餐,對澄玲很不好意思。修一自己卻和同事一起去聚餐,而且還聽到不少關於藝術村的八卦,在半夜大聲告訴菜菜子。
不知道是哪一個孩子?受傷的情況又如何?如果計程車司機知道,一定會滔滔不絕說不停,所以澄玲沒有繼續追問。坐在計程車上的澄玲遲遲看不到對她而言的重要地方,忍不住覺得通往岬城的坡道竟然這麼漫長。前方實施了交通管制,她在岬城最前面的菊乃家門口下了計程車。
是之前購物節發生火災時,率先衝到現場救火的那些老人,只是他們今天沒有穿短褂。雖然他們趕到了這裡,但對這裡的環境並不熟悉,不知道消防栓在哪裡,所以只能站在一旁看著火勢。不,不光是這樣,甚至有老人不顧消防隊員的制止,拿著智慧型手機,像攝影師一樣時前時後地拍攝火災情況。
光稀知道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大部分腳踏實地過日子的人都知道世界上根本沒有理想國。只有把自己的不幸歸咎於環境的人才會尋求理想國,尋找另一片新天地,就讓那種人永遠徘徊、永遠尋找吧。
「妳以為是誰造成了這一切?妳只是在不知道同居人用什麼方式張羅到的錢建造的房子裡,做一些無聊的作品,所以可以自以為是被害人,趕快去尋找下一個樂園。但是,我們家,還有其他人都是放棄了一切,然後申請了貸款或是向家人借了錢,才在那裡建造了房子,做好了和自己的作品一起殉情的心理準備來到這個城鎮。」
又過了幾天,老闆娘可能知道這天會聊得比較久,所以帶來了店裡的招牌商品最中餅上門,小聲地問菜菜子,她看到警察上門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還告訴菜菜子,以商店街為主的居民都在傳,五年前的命案和同時消失的菜菜子的婆婆是否有關係。老闆娘之前和菜菜子的婆婆關係很好,所以有點氣憤地告訴菜菜子,她否定了這種可能性。
她無意追究是否是健吾寄了恐嚇信,也不想去猜測他為什麼這麼做。健吾沒問題嗎?久美香和彩也子發自内心地為他感到擔心,也問了好幾次,甚至還問了警察。只要健吾有一絲惡意,兩個敏感的孩子一定會感受到。菜菜子甚至覺得,如果沒有發生火災,健吾很可能在燈塔那裡說,只是惡作劇一下,想確認一下他們家人的感情,所以才沒有寫具體的金額。
菜菜子在說話時看向店門外,她的視線集中在某一點上。
澄玲無法斷定自己所掌握的事件相關消息是否都來自警方。在身心極度耗損的狀態下,要將不得不接收的資訊根據來源分類,並在腦袋中加以管理是不可能的事。也許有一半以上是在「花咖啡」的廚房後方聽到的。
——可能因為發生了火災,被叫去警察局了。
也許小梅並不樂意澄玲在目前這種狀況下和她接觸。澄玲稍微遲疑了一下,但又覺得現在多一個人指責自己也沒什麼好怕的。每多受一次傷,就會感到全身疼痛,但腦袋已經被疼痛麻痺,即使多增加一道傷,也難以辨別到底是哪裡受了傷?
小丑西餐廳的停車場內,除了光稀剛開進來的車子以外,完全沒有任何車輛。原來我最早到。光稀看著手錶。距離約定的十一點三十分還有十幾分鐘的時間,她們配合餐廳午餐的營業時間約了這個時間,所以光稀決定坐在車上等。
雖然對澄玲和健吾而言是一場災難,但久美香因為這場火災可以走路了,所以對菜菜子來說,這是一樁喜事。
澄玲思考著起火的原因。不可能是自己的疏失。因為最後一次為窯點火是在一個月前。如果是因為當時點的火引起的,應該早就失火了。目前也沒有聽說鼻崎町發生了地震的消息,而且,剛才在電話中,聽到了令人在意的叫聲。
澄玲回到家中,在收拾附暴屍體的同時,參與了警方的現場勘驗工作,但並沒有看到健吾的身影,而且警方反而問澄玲是否知道健吾的下落。澄玲只能回答「不知道」。每次打健吾的電話,都只聽到「已關機,或目前收不到訊號」的語音回應。
明仁簡單地向警察說明了「克拉拉的翅膀」的事,警察終於放行。光稀覺得不如乾脆告訴警方綁架的事,但明仁和菜菜子都目不轉睛地衝上坡道。在轉過緩和的彎道時,走在前面的兩個人停下了腳步。光稀追上前去,巨大的火焰映入眼簾。
「彩也子!」
光稀從腹底擠出聲音叫著女兒的名字。久美香、彩也子、久美香、彩也子。兩個母親好像在相互比賽誰叫得更大聲般,喊著女兒的名字……
——我接到了調職的人事命令,要我去越南擔任新建https://www•hetubook•com.com完成的工廠廠長。我努力工作,希望得到犒賞,卻得到了超乎期望的結果……妳一定不想去吧?
聽到菊乃這麼說,澄玲覺得很有道理。然後又問了小孩子的事。果然是久美香和彩也子。她們在熊熊大火中,從房子後方走了出來。幸好火勢沒有蔓延到住家,兩個孩子都沒有燒傷,但可能吸入了煙霧,而且彩也子的腳也受了傷,所以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
菜菜子和澄玲。為她們兩個人準備的禮物,到底是為了感謝她們把自己當朋友?還是為了減輕自己臨陣脫逃,離開這個城鎮的罪惡感?
為了讓健吾振作,也必須趕快把住家和工房整理好,現在正是自己報恩的時候。澄玲激勵自己,透過商店街會長的人脈關係委託的建築業者,同意破例在年底前拆除工房……沒想到在那裡發現了屍體。
這時,原本在光稀身旁靜靜仰頭看著火災的菜菜子突然踏出腳步,好像打算跑向健吾。
澄玲在參加朋友的婚禮時,接到了琉璃子的電話,告訴她工房失火了。她立刻向鄰座的梓簡單說明了情況後離開了婚宴,在東京車站跳上了新幹線。雖然無論澄玲有沒有急著趕回去,災情都不會有任何改變,但她無法悠哉悠哉地繼續坐在婚宴上,也無法面帶笑容地鼓掌迎接新郎新娘。
「琉璃子,謝謝妳至今為止的照顧。我打算離開這裡,只要我離開,也許可以減少大家的困擾。我應該早點這麼做,真的很對不起。」
這種可能性似乎更加合情合理。果真如此的話,健吾會再回來找那些金子嗎?菜菜子的腦海閃過一絲不安,但她更強烈地預感到,健吾不會再回來這個城鎮。
「那要不要請其他人幫忙?像是宮原先生,或是那個學校的老師。我們乾脆現在就去『花咖啡』……」
澄玲用同情的心思考健吾銷聲匿跡這件事。因為自己親手打造的房子付之一炬,當然會很受打擊。他很可能去哪裡旅行,順便畫素描,療癒受創的心。
——那是很鄉下的地方,連日本學校也沒有,對彩也子來說,那樣的環境也不適合。雖然我可以一個人去,但還是趁這個機會做一個了斷。我會保障妳們母女的生活,妳們住在任何地方都沒關係。
我不知道火災發生的原因?
等一下要去「小丑西餐廳」。這是和菜菜子、澄玲最後一次吃午餐。雖然是光稀提議了這次的午餐會,但目的並不是為了歡送自己。因為澄玲希望三個人能夠最後一次見面聊一聊。雖然光稀不想和她有任何牽扯,但從澄玲在電話的悲痛聲音中感受不到惡意和敵意,所以覺得自己即將離開這個城鎮,大家朋友一場,至少應該在這種時候陪伴她,於是就說服了菜菜子,答應今天赴約。
石頭造的工房牆壁雖然保留了超過八成,但已經燒得焦黑。如果周圍的房子關上燈,就會隱入黑暗中。澄玲一隻手拿著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向內張望,淚水立刻湧出眼眶,她覺得滿地都是陶器的屍體。
我不知道為什麼久美香的輪椅會放在玄關?
「發生什麼事了?」
如果在不久之前,為了符合自己理想中的形象,一定不會掉一滴眼淚,冷冷地回答他:「好啊」,然後接過那張紙。但是,如今已經知道,這樣的自己太丟臉了。不,她是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才發現,自己想要活得瀟灑,想要展現瀟灑的樣子是多麼不堪。
我不知道健吾去哪裡?
我不認識這個姓芝田的殺人命案的嫌犯。
菜菜子說,修一也跟著說:「那我也一起去。」菜菜子厲聲制止了他,「萬一又有傳真怎麼辦?」修一露出不滿的神情,但光稀可以感受到菜菜子渾身發出不容爭辯的強烈意志。
媽媽。光稀似乎也聽到彩也子在火焰後方叫自己的聲音。這是幻聽嗎?她看著菜菜子。菜菜子用力點頭,那不是幻聽。
菜菜子似乎沒有聽到光稀的聲音,來到最前排,在健吾的身旁停下了腳步,但她完全沒有看健吾一眼。她雙眼盯著漸漸變色的牆壁,一臉聚精會神,然後又向前跨了一步。
明仁對她說,她搖了搖頭。
那是五年前,和在鼻崎岬遭到殺害的男人約定私奔的女人寫的匿名信。澄玲無法直接看到信的內容,只是在被視為共犯接受警方問案時,警方告訴了她大致的內容,但對照事件當天晚上的情況,信的內容很合理。
沒想到竟然會發展成那麼可怕的事。
「不行,今天澄玲去東京參加朋友的婚禮了。」
也許有人向警方報了案。菜菜子想起曾在警方的要求下,和修一一起確認那封信是否為婆婆所寫。
澄玲連日接受偵訊,根本無法在咖啡店顧店,但即使在咖啡店時,也不敢出去店。而且「花咖啡」和「花工房」不得不暫停營業。
澄玲因為火災失去了工房,大家都待她很親切,讓她感到很溫暖。菊乃叫她不必在店裡幫忙,但澄玲說,做事的時候比較不會胡思亂想,拜託她讓自己幫忙。當她在咖啡店顧店時,以商店街為中心的本地客人都會親切地向她打招呼,或是送蔬菜和熟菜給她。
但是,健吾沒有回來。她們很認真地製作繪本,忘了時間,而且那個房間沒有時鐘。看到窗外天色已經全黑了,想到已經過了菜菜子去圖書館接她們的時間。她們漸漸感到不安,但那天的天氣不好,彩也子無法推著久美香的輪椅回家,無奈之下,只能繼續在那裡等健吾回來。
我不知道如果是人為縱火,會是誰縱的火?也不知道他有什麼動機?
繼續走向火災現場,發現失火的不是住家,而是工房。光稀不知道是每次製作作品時,才會在窯房內生火?還是即使沒有在燒作品時,窯也會一直燒著?但她猜想是因為澄玲的疏失,導致工房失火。
早知如此,光稀可能會讓彩也子一直包著繃帶。只不過如果光稀這麼做,敏成的彩也子即使腳已經不痛了,走路時也一定會故意一瘸一拐。
但是,身旁的彩也子皺著眉頭向前跌倒了。相場夫婦衝上前去,菜菜子也跑向久美香,緊緊地抱住了她。
藝術村的人站在那些老人前方火星幾乎快要飄到的位置,他們頭髮凌亂,雖然是冬天,但個個挽起了袖子。即使站在遠處,也可以看到他們的上衣很髒。想必在消防隊趕到之前,他們拚命滅火。健吾站在藝術村那些人的前面,雖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從他垂著肩膀,仰頭看房子的樣子,不能想像他茫然地看著熊熊大火的表情。
彩也子和久美香從聲音傳遞的方向,從幾乎被火苗吞噬的房子後方出現了。
那天,彩也子和久美香放學後要參加製作聖誕節繪本的活動,所以去了圖書館,但菜菜子傍晚去接她們時,發現她們並不在圖書館。光稀接到菜菜子的聯絡後,立刻和丈夫明仁一起趕到堂場佛具店,菜菜子給他們看了用傳真寄到店裡的恐嚇信。
澄玲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這個城鎮。關於健吾,菜菜子想像他可能會用「如果那天沒有發生火災,久美香可能會遭遇可怕的事」來威脅自己;有時候也會擔心他是不是躲在橋下感冒了,每天都會有不同的想像,但沒有一天不想到他。說句心裡話,她其實已經忘了澄玲。菜菜子聽到有人指責澄玲是共犯,才終於想起了她。雖然很同情她,覺得她也許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但聽說她已經接手知名陶藝家小梅在輕井澤的工房,頓時覺得自己白白同情她了。
那個女人結了婚,也有孩子,因為工作關係,巧遇了中學同學,兩人陷入熱戀,經常在充滿往日回憶的鼻崎岬幽會。半年後,男人提議兩個人共同生活,但因為雙方都有家庭,只能瞞著家人私奔。他們在幽會時,男人曾經告訴她,他有金子等財產,所以不必為錢的問題擔心。
她察覺到有人看著自己,轉過頭,和菜菜子四目相接。當爸爸的都不瞭解,我們當媽媽的必須靠自己保護孩子。光稀覺得菜菜子正在用眼神向自己訴說。這時,修一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她們在等待時,聞到哪裡飄來一陣焦味。她們所在的那個房間看不到工房,雖然從健吾口中得知澄玲今天不在家,但因為藝術村的每戶人家都有工房,所以猜想是哪個工房正在生火。
菜菜子想像著,忍不住笑了笑。沒錯,自己的確有翅膀,婆婆為自己留下的黃金翅膀。
自己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了邁出下
和圖書一步,也必須重回鼻崎町。不平靜的預感並沒有成真,日後老闆娘又告訴她,那具屍體是遭到通緝的芝田,同時,也告訴她健吾失蹤了。
健吾(他要求我們這樣叫他)是和我們一起參加「克拉拉的翅膀」活動的澄玲阿姨的丈夫(雖然他們的姓氏不同,但住在同一棟房子裡),他是一名畫家。
郵件中沒有使用任何符號表情,簡直就像在聯絡公事,似乎象徵了彼此的距離,但仍然可以感受到光稀目前很幸福。澄玲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的心已經漸漸恢復知覺,知道並不是為光稀的幸福感到喜悅的淚水。她羨慕光稀能夠在不被任何人記恨的情況下重新出發,但又同時覺得,必須趁光稀還在鼻崎町時,和菜菜子一起見她一面。
「我們的孩子可能在裡面。」
明仁的大手伸到光稀面前。這樣可以嗎?光稀遲疑了一下,把一隻手放在他的大手上,明仁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帶著她一起往前走。
「我聽到久美香的聲音。」
修一在晚上從菜菜子口中得知久美香終於會走路後,忍不住喜極而泣。在聽到彩也子說,久美香帶給她勇氣後,又忍不住啜泣起來。
信的最後為自己五年前沒有勇氣檢舉道歉,同時還在信封中附了一塊金塊。私奔之前,男人給了她一塊金塊。她希望藉此證明信中所寫屬實。
「危險。」
菜菜子想像,婆婆在逃離岬角時,去了停車場,從私奔對象的車子上搬了一些金子。因為對抛棄臥病在床的丈夫心生愧疚,所以也留下了金子給兒子和媳婦。
明仁用淡淡的口吻說道,好像在延期的這段期間,已經充分排演過了,但光稀身為被動的一方,當然不可能點頭答應說:「好,那就這樣。」光稀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受傷,雖然很震驚,但並沒有腦筋一片空白。
菜菜子朝著火災的方向跑了起來。光稀知道必須趕快追上去,但兩腳不聽使喚,菜菜子的背影越來越小。
他在說什麼?光稀一臉呆滯地看著明仁,但已經對明仁想說的話了然於心。因為光稀一直認為被調回東京總公司才是人生勝利組,為了回應光稀的期待,明仁不分晝夜地工作,假日也去公司上班,而且從來沒有擺出一副在為家人打拚的態度。光稀甚至一度懷疑明仁是不是有外遇。
聽到這句話,菜菜子的眼淚好像潰堤般流了下來,這次她終於盡情地抱著久美香,不受任何人的干擾。
「那兩個孩子目前人在哪裡?十點去燈塔的話,就代表十點之前,她們可能會被軟禁在某個地方。上次我在聚餐時聽到,芝田整了形,就住在藝術村。」
——我不要!
菜菜子在驚訝的同時,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婆婆的臉,然後慌忙搖了搖頭。
澄玲正打算隔天整理行李時,琉璃子來看她。雖然琉璃子總是對澄玲說一些聽了很不舒服的話,但每隔一天,就會在店裡打烊之後,帶著便當和麵包來看澄玲。每次都連續一個小時喋喋不休地批評煤體,說本地人的壞話,吃掉一半自己帶來的食物,然後才離開,但澄玲並沒有感到不愉快,也曾經向她道謝。
健吾應該發現有人偷走了金子。他會在岬城建房子,也許是為了掩埋芝田的屍體,但也可能是為了找到偷金子的人,把那些金子要回來。
相場光稀為正中央是紅玫瑰的不凋花擺設旁插上一根白色的羽毛,讓羽毛和周圍的滿天星融為一體的同時,調整成翅膀的形狀。完成了。上週已經完成了「小天使」的交接工作,這將是她在鼻崎町製作的最後一個作品。她拿去放在剛才製作的、中間是一朵橘色玫瑰花的不凋花擺設旁。
宮原健吾說想要畫兩個孩子,兩個孩子欣然接受,和健吾約定了日期,放學後,坐了健吾的車子——正確地說,是班先生的名義,但藝術村的人都可以自由使用的車子——去了健吾位在岬城的家。
「啊?」
琉璃子皺著眉頭問澄玲:
婆婆身為老舗佛具店的老閩娘,努力奉獻了大半輩子,即使私奔的對象遭到殺害,仍然選擇離家出走,在某個地方堅強地生活著……菜菜子猜想她手上應該有不少財產。
我想起不久之前,媽媽在網路上搜尋「克拉拉的翅膀」時,好像很生氣。但是,我們還是希望健吾可以畫我們,而且也不想看到其他同學,尤其是那些欺負久美香的同學得意洋洋地自誇自己是頭號模特兒,所以偷偷答應了健吾。
久美香和彩也子牽著手,從火舌漸漸靠近的房子後方走了出來。久美香用自己的雙腳走路,而且因為彩也子的腳受了傷的關係,菜菜子覺得久美香的腳步比彩也子更加穩健。
但是,當時光稀突然感到後悔。因為她想起如果沒有發生這種事,明仁或許正在和自己談離婚的事。原本作好了心理準備要面對最糟糕的情況,但發生更糟糕的情況時,離婚這種事就變得無足輕重。她甚至握緊雙手激勵自己,必須以不依賴明仁,自己一個人保護彩也子為前提考慮以後的事。
「對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那個玻璃工藝師。」
「妳別再回來這個城鎮!」
因為久美香最不想讓她的爸爸和媽媽知道她的煩惱,如果我和我的爸爸、媽媽商量,即使要求他們保密,也會很快就傳出去。而且,爸爸和媽媽最近好像也有煩惱,我不想因為我的事,增加他們的困擾。
由於綁匪逃走了,所以不知道綁架事件是否可以算落幕了,但因為他們並沒有報警,所以說事件也有點奇怪。
久美香對彩也子說道,然後站了起來。彩也子見狀,渾身充滿了勇氣,也忍著痛站了起來。於是,她們牽著手,走到兩位母親等待的屋前,順利獲救。
「我無法原諒妳,妳趕快走吧。妳離開這裡,我們或許還有可能重整那個地方。我們絕對、絕對不會認輸,要用自己的雙手,把那裡打造成日本最棒的藝術村,讓人們聽到鼻崎岬,不會想到是曾經發生命案的地方,而是會想起我們的作品……我們決定一起努力,也願意相信妳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決定召開誓師大會,讓我來這裡找妳一起去參加。」
菜菜子說。好主意,可以請澄玲假裝有事,上門去察看情況。但是……
「喂,菜菜子。」
有一天,健吾對我們說,想要畫我們兩個人。
——彩也子,我們走吧。
「趕快。」
「兩個小孩在我手上,如果希望孩子平安回家,今晚十點,攜金前來鼻崎燈塔。一旦報警,就等著為小孩子收屍吧。」
琉璃子用幾乎響徹整條商店街的聲音打斷了澄玲,滿臉脹得通紅。澄玲以為她會打自己,忍不住用手摸著臉頰。琉璃子逼近澄玲,好像在說,真的要動手打她。
但是,她並不是每問都必答「不知道」。當警方問她五年前,鼻崎岬發生命案的那一天,她在幹什麼時,她回答了當時任職的、離鼻崎町很遙遠的公司名字。如果命案發生在假日,她可能還是會回答「不知道」。
「不能請澄玲幫忙嗎?」
從小到大都如此熟悉的這片大海原來這麼美。
一切都結束了。菜菜子目前的生活充滿幸福……照理說,應該是如此。
星川澄玲走向位在坡道中央的餐廳。雖然有點喘,但這條坡道並不是通往岬城這件事,可以讓她的心情保持平靜。這將是她三個月來,第一次見到光稀和菜菜子。
——有沒有人受傷?
即使這樣,久美香依然每天都很有精神地自己走路去上學。
「兩個孩子似乎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遭到了綁架,一旦公布事實,只會讓她們受傷,所以要不要隱瞞恐嚇信的事?而且,一旦她們成為綁架事件的被害人這件事公諸於世,我相信對兩個孩子並沒有好處。」
琉璃子的表情更加凝重,澄玲繼續說道:
彩也子和久美香安全回來了。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自己對此感到幸福,但是,這種感覺必須持續多久?小孩子自己走路去上學原本是理所當然的事。自己將一輩子守著這家不知道為誰而守的佛具店,人生中只有久美香能夠走路這個幸福,然後讓自己的年華漸漸老去嗎?
「久美香!」
她的願望實現了。年底的那天晚上,一家三口穿上已經褪色的短褂,敲著梆子,放聲高喊:「小心火燭」,從商店街的這一頭,走到了另一頭。但是,這也是最後一次。自從久美香能夠自己洗澡後,修一就開始晚歸。當菜菜子不經意地問起這件事時,修一不悅地說,之前在公司受到特殊對待,如今需要用工作來償還,但加班的辛苦完全沒有反應在薪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