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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江女俠

作者:顧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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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邂逅中途女兒劫獄 綢繆良夜壯士乞婚

第七十八回 邂逅中途女兒劫獄 綢繆良夜壯士乞婚

那壯士笑道:「足下果然是楊兄,大概不認得小弟了。小弟姓項名雷,別號飛刀太保。我哥哥項雲是和楊兄結義之交,三年前我隨哥哥至潞安州,曾到過府上拜訪,幸識一面,所以至今還有些認識。若非楊兄道出姓名,我們正如江湖上說的,大水沖破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了。」
「他告訴我說:『這姓楊的客人乃是潞安州有名的飛賊,江湖上都喚作一陣風楊乃光,飛簷走壁,神出鬼沒,本領非常高強。常偷富豪之家,見有美貌的婦女,就是採花,犯過的案件累累。山西省裏無不知道楊乃光的聲名。省中大吏幾次三番要捕他到案,只是不得成功。有一次在臨汾一家妓院裏,已把他圍住了,仍被他兔脫,反擊傷了數名捕役。這次他到太原來探訪朋友,那姓車的名雄,本是他一夥中人,只因近來車雄已洗手不幹,歸了正,和本地的紳士武吟樂攀了親家,常和官場走動,便變了心腸,見面後就想把楊乃光擒送到官,求得功勞,只憚楊乃光的本領高強,所以設筵洗塵,先把楊乃光灌醉後,遂派家人到衙門告密。他等方才趕去,不費吹灰之力將楊乃光活活擒住,送上衙門審訊口供。』我經他告訴了一遍,方明真相。因為瞧見姑娘是好人家的閨女,不像和賊人一黨的,遂回來告訴你一聲啊!」
車雄見又有一個少女來戰,心中不勝忐忑。他素知楊乃光本領高強,現在又加上一個勁敵,心裏不免有些發慌,手中錘法漸亂。楊乃光的寶劍將他緊緊逼住,蓮姑覷個空隙,一刀刺入車雄的後腰。車雄大叫一聲,正想逃遁,楊乃光一劍橫掃而入,早劈中他的膀臂,跌倒在地。楊乃光又是一劍,將車雄的頭顱割下,仰天大笑道:「我仇已報,總算出了一口氣。要謝謝宇文姑娘的。」這時車雄下人早已驚走四散,蓮姑對楊乃光說道:「我們快走吧,別再留戀。說不定車家下人要去報官哩。」
楊乃光笑道:「你號稱活閻羅的尚且未敢孟浪從事,我楊乃光有什麼能為呢?」
依著譚永清的意思,要將鄭耀華暫行收監,等到捉得羽黨後一同發落。但是公孫龍卻勸譚永清趕緊把刺客治以死刑,因恐餘黨要來劫獄,反而不美。譚永清聽了這話,立刻吩咐將鄭耀華推出去梟首示眾,一面又令捕役到城內外去,嚴加緝拿刺客的餘黨到案。
自從他裝置了這個機關以後,一直太平無事,一向沒有人來。昨天恰巧他侍衛著譚永清出去,回衙時他在馬上一眼瞧見了旁邊站著的楊乃光等三人,見他們目光灼灼,盡向轎中注視,行徑非常可疑。暗想今夜不可不防,遂去告訴了譚永清,請他安坐臥室,室內前後派著許多捕役們暗中保護。又在閣上點亮明燈,重行布置一番,以釣魚兒一鉤。他自己挾雙劍,著黑衣,伏在閣子的屋面上,等候刺客到來。果然魚兒上鉤了。
有一天將近五臺山,在途中忽聽鸞鈴響,有一騎自後疾馳而來,倏忽間已至身側。蓮姑睇視,一頭青鬃馬上坐著一個五陵少年,披著輕裘,腰繫一劍,丰姿甚是俊秀。在塞外罕見有這般美男子,若和李天豪、岳劍秋比較起來,也不相上下了。
楊乃光早餐也沒有吃,披上長衣溜到外邊去探聽消息。聽人家都在講論此事,方知昨夜鄭耀華被擒獲後,太守立刻審問口供,要他招出羽黨。但是鄭耀華只說大丈夫做事一身當,此來是想為他的妹妹復仇的。既然不幸被擒,情願速死。又把太守罵了一頓。太守恐怕餘黨劫獄,連夜即把耀華在衙門內正法,先斬後奏。楊乃光聽了這消息,心中又驚又悲,只得回去報告與蓮姑、項雷二人知道。
「不料那妖婦昧盡天良,偷偷地掩至我哥哥背後,施展雙手去抱我哥哥的後腰,強作解圍的樣子,實際上是幫助姘夫。我哥哥不妨被她抱住後腰,正要掙脫身軀,胸口卻被包文欽擊中一拳,打得口吐鮮血,受了重傷。包文欽乘此間隙,一溜煙逃出去了。那妖婦方才扶著我哥哥到房中去安睡。我哥哥不住地吐血,又氣又恨。那妖婦在我哥哥面前假作哀泣,向我哥哥乞恕。這些事項義在暗中完全瞧在眼裏的。
項氏弟兄所住的山寨,都是靠了石壁蓋成的,寨前松樹很多,大風吹著,好似波濤怒吼。項雷、項雪把二人讓到寨中,請他們在上面坐定,放下兵器。項雷方才把他哥哥的事一一奉告。他先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哥哥項雲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多時,前面早望見有一個小小村莊,就是小羊坪了。入得村來,果然有一家小旅店。店夥站在門前候客,見二人到來,連忙上前招呼,代他們牽住繮繩。二人跳下坐騎,把坐騎交給店夥,帶了包裹,走進店堂。這旅店是簡陋不堪的,只有二三個小房間。休息一會,用過晚膳,楊乃光走到蓮姑房間裏來坐談,講些江湖上的軼事。蓮姑聽他很是熟悉,暗想此人大概也是吾道中人吧。倘然有真實本領的,可以請他入夥,同謀革命事業,倒也是大大的臂助,將來也可在我哥哥姊姊面前交代得過哩。所以假以辭色,竭力和楊乃光周旋。
楊乃光等在閣外看得清楚,知道不妙,自己已中了他人的詭計。剛想進去救援,忽聽閣上長嘯一聲,有一人飛躍而下,手中挺著兩口明晃晃的寶劍,向他們喝道:「強徒!膽敢行刺太守!這真是飛蛾投火,自來送死了。」
薄暮時到了一個小鎮,仍在一家小旅店內住下。黃昏時,獨坐斗室,對著孤燈,十分無聊。實在這幾天有了楊乃光作伴,有說有笑,多意多情。現在仍是形影相對,難遣寂寞,這真是難以自解了。暗想:像楊乃光這樣的美男子,不信他會作賊的。此事我總不明白,難保其中不有他種曲折。我既和他萍水相逢,許為友侶,也不能丟下這事情不管。倘然他是冤屈的,我理當設法援救他才是。何可飄然遠行,獨善其身呢?
蓮姑笑笑道:「你不要這樣說,我哥哥性情十分直爽,喜歡結交天下豪傑,共謀革命事業。他若見我引導你們同往寨中去,必然十分歡迎的。」於是楊乃光又去告訴了項氏弟兄。項雷、項雪也說,他們很願去見見宇文亮和李天豪等一干人。
耀華微笑道:「前數天我離開潞安州,要想到太原來走走,在路上忽聽人說,這裏金雞山上有一夥綠林英雄,內中有個姓楊的是個美少年,還有姓項的弟兄二人。我靈機一動,料定楊兄必在山上,所以不揣冒昧,上山探訪。果然舊雨重逢,巧極了,使我心裏非常快慰的。」楊乃光和項氏弟兄也都十分高興。項雷又命廚上早預備筵席,為鄭耀華洗塵。大家坐著飲酒談心。
蓮姑見項氏弟兄都是俊傑,心中很想將來把他們一起收羅到龍驤寨去,所以在楊乃光面前,方才把自己的真實來歷告訴楊乃光聽,且說明自己的意思,意欲請楊乃光等,他日隨她同回龍驤寨去。
楊乃光等得到這個消息以後,覺得此間不可逗留,不如歸去,以後再來想法復仇。於是三人付了房飯錢,懷著鬼胎,離了客寓,溜出城關。幸喜沒有人知覺,一路回金雞山去。三人都覺得十分乏味,因為此行不但沒有成功,反送去了活閻王鄭耀華,是大大恥辱的事。
「誰知我哥哥忠言逆耳,不聽兄弟之言,反去告訴我的嫂嫂。那妖婦自然在我哥面前撒嬌撒潑,慫恿我哥哥和我二人不睦。我哥哥給她迷昏了,反把我弟兄二人疏遠。我們明知是那妖婦在暗中作祟,但亦無可奈何。因我們平日在家中的時間很少,那時候更不能安住了。我們遂到陝西去走了一遭,約摸有半年光陰。等到我們回轉絳縣老家時,門戶深鎖,麻幡高插,換了淒涼陰慘的光景,不由大吃一驚。
那壯士五口飛刀射完,卻見一些沒有損傷敵人豪末,已咬緊牙齒,惡狠狠地殺回來。現在聽楊乃光報出他的姓名,不由對楊乃光近前仔細凝視了一下,忙將鐵槊向地上一插,拱拱手道:「這位可是潞安州的一陣風楊乃光兄嗎?」楊乃光忽見盜魁向自己行禮,不覺一怔,遂走前數步,問道:「請問你是誰人?怎樣認識我楊某的?」
他因楊乃光等三人武藝都不平常,抱著窮寇莫追之旨,恐防他們或有什麼暗器,所以並不窮追。回至閣上,將鄭耀華從罩內取出綑縛了,即請譚永清當夜坐堂審問口供。耀華氣得一句話也都不肯說。譚永清把他上了刑罰後,鄭耀華不過承認自己是個刺客,為他的妹妹復仇。又對譚永清、公孫龍亂罵數句。
將近天明時,二人偷瞧城牆上守兵稍遠,便一溜煙從古塔上一層一層地跳下,攀登城垣,從可以接腳的地方翻出城關。然當二人逃到城外時,天色已是微明。城外吊橋邊也有兵丁戒備著,瞧見了二人,連忙攔住去路。早被蓮姑跳過去,砍倒了兩個,闖過橋去。
楊乃光點點頭道:「可惜我不認識這一對狗男女,否則我若有機會碰著他們,一定也要代項雲兄復仇的。」項雷報告已畢,便問問楊乃光的近況。楊乃光道:「我也很慚愧,近來毫無善狀可告。惟和這位宇文蓮姑新結伉儷,這是我值得告訴你們的。」二人一齊說和*圖*書道:「那麼我們要補吃喜酒。今天就在敝寨彼此歡聚一番,聊表我們的賀意。」
「這是我哥哥第三次續弦了,因此我哥哥非常愛她,沒有一件事不聽她說話的。誰知這妖婦以前曾和她的表兄包文欽有染,嫁後依然藕斷絲連,未能忘情。包文欽也常來探望,下榻我家。他是一個江湖上的獨腳大盜,也有很好的武藝。我哥哥當他是個好人,把好酒好肉款待他,桑翠珍自然更是歡迎他了。我等弟兄二人旁觀者清,覺得包文欽和我嫂嫂眉來眼去,決不是個好漢子。幾次在我哥哥面前勸諫,叫他嚴密注意,不要過於聽我嫂嫂的說話。
楊乃光和蓮姑聽了,也覺慘然神傷。項雷又說道:「那時我們聽了項義的話,悲憤無以復加,一心要代哥哥復仇。遂叫項義仍來看守門戶,我們就到樊城去走一遭。因前聞那妖婦的母親在那地方,所以前去找尋。誰知走遍樊城,不見影蹤,不得已廢然而返,東飄西泊,萍蹤無定。直到去冬,方才到這裏山上來落草。楊兄可要笑我們沒落嗎?」
項雪也說道:「我哥哥的大仇一天未報,我們心裏一天不安。」
這時遠遠地有更鑼聲音,蓮姑恐防獄卒要叫喊,便手起一劍把他刺死在地,屍首拋在黑暗的牆隅。然後走進屋子,運用夜眼,見左邊黑暗裏蹲著一個人影,大約就是楊乃光了。便輕輕問道:「楊先生在此嗎?」聽那邊答道:「我楊乃光在這裏。來的莫非就是宇文姑娘?」蓮姑答應一聲,急忙過去,摸著他身上的鐵索,把劍砍斷了鎖,脫去鐵索,解除腳鐐和手銬。
楊乃光道:「怎能使姑娘枯坐待曉,叫我怎生對得起你?想我與姑娘萍水相逢,中有天緣,所以我一見芳容,遂生愛慕之念。又蒙相救,更感大德。這天高地厚的美人恩,不知如何報答才好!」蓮姑聽了,默然不語。
她正在胡思亂想,忽見一個店小二形色倉皇地跑進來,向她問道:「姓楊的客人和姑娘是親戚,還是一家人?」蓮姑不知所以然,遂答道:「他是我新認識的朋友,一起趕路往潞安州去的。你問他做甚?」
三人在閣前走馬燈般又鬥了三十餘合,又聽得閣下一片聲喧,有許多人擁至,燈籠火把,照耀如晝,高聲大喊:「捉刺客哪,不要放走了刺客!」此時楊乃光和蓮姑心中都有些驚慌,那人的劍光格外矯捷。
項雷又指著蓮姑問道:「請問楊兄,這位姑娘是誰?」楊乃光微笑道:「乃是我內人宇文姑娘,我來代你們介紹。」項雷道:「原來是嫂子,恕我失敬了。怪不得武藝這般高強。」遂向蓮姑拱手行禮。蓮姑也含笑答禮。
蓮姑回頭見了他,皺著眉頭說道:「真不巧,天公下起雨來了。」
蓮姑嘆道:「只是送去了鄭耀華,我們怎能對得起他?將來給人家知道了,要責備我們不講義氣,丟了他各自逃生。」
蓮姑冷笑一聲,答道:「鼠輩伎倆,亦不過爾爾。休得撒野逞能!」
一會兒早到了那鎮上,蓮姑叫楊乃光在近處稍待,立刻回到小旅店裏,把房飯錢付訖,拿了自己的包裹,牽了黑衛便走。店中人見了蓮姑的行蹤詭祕,也覺得有些奇異。蓮姑遂和楊乃光各自跨上坐騎,向南飛馳。
蓮姑一手握劍,一手揪住獄卒的辮子,帶在手腕上,喝一聲「走!」獄卒硬著頭皮走出小屋,把蓮姑曲曲折折引至一個所在,從身邊取出鑰匙去開了門,說道:「這裏面就是那楊乃光大盜了。」
蓮姑點點頭道:「很好,我是往潞安洪家去的。一人獨行,路上正嫌寂寞。有楊先生作伴,使我不致迷津,真是最好的事了。」於是楊乃光陪著蓮姑並轡而行。
楊乃光微嘆道:「你們手足情深,天若有靈,將來必能使你們遇見那一對姦夫淫|婦,刺刃於他們胸中的。」
鄭耀華道:「起先我也有些奇怪,後來細細探聽,方知那譚永清自己雖沒有力量,而有許多劍俠,不知從哪裏來的,相助著他,卻搗毀鄧家堡。在他手下有一奇人,名喚公孫龍的,劍術高強,是他貼身的侍衛。洛陽地方人都知道的。因此我一個人不敢冒險前去復仇,非得如楊兄這樣遠勝於弟的豪傑,不足制勝。所以我要請求你幫助。」
於是楊乃光和蓮姑牽著坐騎,跟隨項雷上山去。此時項雷手下的嘍囉已把地上的飛刀一一拾起,交還項雷。項雷仍把來插在背上。蓮姑也把手中搶得的飛刀交還道:「項雷寨主的飛刀很是厲害,若非我閃避得快,早已非死即傷了。」項雷聽了這話,不由臉上一紅,勉強答道:「嫂子的身手非常敏捷,我的飛刀失其效用,真使我羞死了。」
項雷、項雪引導二人登關而望,四周山峰重疊,如劍如戟。俯視山下進口的要道,歷歷在目。楊乃光不由讚道:「這地方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二位佔據這個山頭,大可以雄視一方,不怕官兵來攻打了。」
右邊的男子接著說道:「楊乃光當然罪不容赦。可是那個姓車的也太沒義氣,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去害朋友,楊乃光死了也不瞑目的。」
「打開進門一看,室中蛛網塵封,只供著我哥哥的靈座。我們方知我哥哥業已逝世了,心中異常悲慟。又想到我哥哥房裏去檢點時,貴重的物件都已不翼而飛。那妖婦也不知到哪裏去了。我們遂去向左右鄰居探問,只知我們出去後不久,我哥哥忽然害起病來,十分沉重,不多幾天,我哥哥死了,始終沒有請過大夫來診治一次。那妖婦將我哥哥草草收殮後,便抬去墓地安葬,不到終七便和那個包文欽帶著行李出門去了。也沒有人敢去過問他們的事。」項雷說到這裏,潸然下淚。
飲至半酣,鄭耀華忽然對楊乃光說道:「小弟有一件事情,要請諸位兄長幫忙。」楊乃光道:「耀華兄有什麼事,請你告訴我們。大家是自己弟兄,當然肯相助的。耀華兄的事就是我們的事,雖赴湯蹈火,亦所不辭。」
鄭耀華點頭道:「很好,有你們兩位相助,自然也不怕了。」遂又乾了一杯。大家談談說說,興致甚佳。項氏弟兄於是又留鄭耀華住在山上,天天歡聚。
李天豪隱約知道這事,背地裏告訴了蟾姑,深怪蓮姑有欠光明態度,得罪女俠。蟾姑早覺得自己的妹妹醋意很深的,因此姊妹倆也有些不甚融洽。而蓮姑情竇初開,小姑居處尚無郎,頗有衕梅之感。先有天豪,後有劍秋,大好郎君都被他人捷足先得,心裏更覺得不快。
蓮姑點點頭道:「姓車的真不夠朋友,我就隨你去走一遭。你認得路的,打先導吧。事不宜遲,免得走漏了風聲。」於是楊乃光引著蓮姑飛奔車家而去。蓮姑覺得楊乃光的飛行術真是不錯,高出自己之上,暗暗佩服。
項雷道:「我哥哥為人十分爽快,別的也無可指摘。但他對於我們的嫂嫂太溺愛,而忽略了我嫂嫂桑翠珍本是個賣解女兒,武藝嫻熟,常在江湖上行走的。因她有了幾分姿色,我哥哥很是愛她,要取做妻子。桑翠珍起初嫌我哥哥年老,意中不欲。後來也是她的母親貪了我哥哥的聘金,方才強逼她女兒嫁與我哥哥的。
店小二道:「我剛才有事出去,行過玉帶橋,逢見許多捕役持著鐵尺、短刀、棍棒等武器,押解著一個醉漢從橋上走下來。那醉漢被人捉了尚醉臥未醒,許多人隨著瞧熱鬧。我仔細一看,那醉漢不是別人,正是和你姑娘同到小店裏來歇宿的楊爺,頓使我驚異莫名。內中有一個姓張的捕頭和我相識的,我便走上前去查問根由。
楊乃光和蓮姑留心瞧著這金雞山的形勢,十分險惡。半山有一處兩峰夾峙,高不見天,中間只有一條很狹窄的羊腸小道,在那裏設有一座關隘,關上放著兩尊土砲,有一隊嘍囉把守。除了這條路,別的地方無路可通山頂。
楊乃光點頭答應。於是項氏弟兄吩咐廚下端整一桌豐盛的筵席,請楊乃光和蓮姑入座,斟滿了兩杯酒,向二人恭賀。敬到二人面前,楊乃光和蓮姑一齊接了酒杯,一飲而盡,也回敬他們弟兄各一杯。項氏弟兄又要留他們在山上寬住數天,楊乃光見他們情意很是誠摯,左右無甚要事,所以答應下。席罷,項雷又收拾一間很潔靜的房間,為二人下榻。兩人遂安心住下,一連數天,歡宴無間。
蓮姑別了兄長和姊姊,離了龍驤寨,跨上一頭黑馬,便向山西趕奔而去。行了好多天,已入山西省境。蓮姑早行夜宿,在路上觀玩風景。久在塞外朔漠,枯寂沉悶,此刻便覺舒暢多了。
楊乃光點點頭,遂把寶劍還給蓮姑,自己向地上拾起車雄的雙錘,說道:「便借這一對傢伙用用吧。」又到車雄房中,向桌上擄了許多銀子,揣在他的懷裏。
「有一次我哥哥喝醉了酒,回到房中,忽不見了那妖婦。我哥哥方才覺得有些蹊蹺,便喚項義查問。湊巧項義曾在無意中窺見那妖婦悄悄地在晚餐後,跑到包文欽客房裏去的,遂老實告訴了我哥哥。此時我哥哥勃然大怒,又在醉酒之後,不加考慮,馬上大踏步跑到包文欽的房前,一拳一腳將房門打開。跳進去一看,燈光下見那妖婦正和包文欽在炕上雲雨巫山,和圖書立刻指著他們大罵。二人也十分驚慌,無處躲避,只得穿了衣褲起來。
楊乃光聽了這話,便道:「呀!原來你就是項二哥的兄弟項雷,恕我不認識了。二哥在哪裏?」項雷搖搖頭道:「唉,不要說了。提起我哥哥的事,心中悲慟。說來話長,不如請楊兄到我們金雞山上去坐談一回,自可明白。」楊乃光點頭道:「也好,我就跟你上山去盤桓一下。」
項雷道:「我們無時無刻不希望有這麼一日的。今天幸遇楊兄,把這惡消息告訴了你,使你也知道我哥哥死得實在可憐。」
蓮姑聽了,微微一笑說道:「楊先生,還要冒昧問你。人家說你是飛行大盜,所以山西巡撫要嚴行捕捉。而那個姓車的將你灌醉了,賣友求榮。但我殊不信像你這樣一個好男子卻幹這生涯的。其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今日你能老實告訴我聽嗎?」
數天後,已至太原。這裏是山西的省會,城廓雄偉,居民稠密,有山西巡撫駐節於此。二人進城,便在一家較大的客店裏投宿,和小羊坪的逆旅不可同日而語了。楊乃光對蓮姑說,城東有一家姓車的,是他的老友,所以明天早上要去拜訪。下午預備陪蓮姑到名勝之處去遊玩,多住一天,然後動身。蓮姑當然同意。
楊乃光道:「姑娘只好有屈玉駕,在此多耽擱一天了。這條路很是難走,下了雨沒處躲避。」
那人的劍光閃爍不定,把楊乃光裹在裏面。蓮姑知道遇了能人,不可輕視,連忙舞動寶劍,跳過去相助。項雷也掄起雙刀,刺入白光裏面,三個人一齊向那人狠鬥。那人不慌不忙,施展身手,雙劍如龍飛鳳舞,不可捉摸。
正想出城,忽聽街上號筒聲音,一片喊聲拿人,有許多兵丁追來。二人知道事情已是洩漏,遂急忙向東城飛跑。此時,城門已閉,城上也有兵丁把守。因為獄卒的死屍已被更夫發現,同時覺察大盜楊乃光已越獄而逃。報告與縣官知道,好似打了一個晴天霹靂,連忙請城中李守備派兵一營,出外四處搜捕,一面又去稟巡撫。巡撫赫然大怒,著令李守備速捕大盜歸案。那李守備是個軍功出身的戰將,本領很好,跨馬持槍,帶領兵丁上街去追拿,但仍不見影蹤。因為楊乃光和蓮姑躲在東邊一個古塔之上,大家沒有防到,且也沒人有本領上去。
蓮姑遂去收拾包裹,付清了她個人的房飯金,走出店來。原來那店小二已牽著她的黑衛在店門口伺候了。蓮姑跨上黑衛,向前奔馳,出了太原城,向南進發。
那少年瞧見了蓮姑,也是不勝驚異:這樣一個美貌少女,卻獨自在山路上行走,不怕匪徒覬覦嗎?遂很注意於她。一會兒,少年的青鬃馬已超出蓮姑的黑衛,相隔有數百十步之遙。蓮姑不甘示弱,兩腿一挾,催動坐騎追向前來。少年屢屢回首,蓮姑見他這個樣子,不由嫣然一笑。
那壯士見迎戰的是個少女,滿不在他的心上,將鐵槊很快地向蓮姑頭上打來。蓮姑將劍架住,使個蒼龍取水,陡的一劍,直刺壯士咽喉。壯士不防蓮姑有這敏捷的身手,急忙躲閃,險些著了一劍,方才不敢輕視。使開鐵槊,急如風雨,沒有半點兒鬆懈之處。蓮姑也舞動寶劍,和他酣戰。
於是蓮姑又決定要去劫獄了。好在身邊帶著佩劍,藝高膽大,無往不利。便去監獄面前細細察看一回,然後到一家小旅店內去安身。挨到了黃昏人靜,便輕輕開了後窗,一躍而出。幸虧是個明月夜,施展飛行術,疾如鷹隼,找到監獄後面,越牆而入。但不知楊乃光監禁的所在,東找西尋,瞧見東邊一間小屋子裏有黯淡的燭光射出,掩過去向屋上偷窺時,見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獄卒正獨自坐在裏面喝酒。
蓮姑等楊乃光走後,便把房門閉上,打了一個呵欠。連日趕路,僕僕風塵,也覺得有些疲乏。遂脫去外衣,上炕安睡,但她今日無端遇見了楊乃光這樣一個美少年,一顆芳心頓時活躍起來,一閤眼好似有楊乃光站在她的面前,笑語晏晏,不由輾轉反側,好夢難成。心中胡思亂想,良久良久,直到下半夜方才睡著。
蓮姑微微一笑,連忙別轉臉去。這裏的主人不知他們是掛名夫婦,所以炕上只有代預備一副被褥,兩個枕頭,放在一起。楊乃光瞧著蓮姑燈下的美態,心旌搖搖,早已不能自主。遂說道:「姑娘疲乏了,請先睡吧。」
楊乃光道:「那個姓譚的既是個書生,他手下的捕役未必見得有何本領。鄧氏七怪我也一向聞名的,怎會敗在他們手裏呢?」
李天豪胸懷大志,努力前進。唯有蓮姑卻精神頹唐,每天只是睡覺。宇文亮雖是個粗人,然也窺知他妹妹的心事。便勸蓮姑出外一遊,不要悶在寨中。蓮姑也很想出去走走,憑著自己的目光或可物色得一位佳婿。想起他們有一家親戚姓洪,住在山西潞安州,洪家的老太太待他們姊妹倆很好的。多年沒有相見,消息不通,所以要到那邊去走一遭。先把自己的意思告知她的哥哥宇文亮,只說久蟄思動,要出外去走一遭。宇文亮當然贊成,便預備了些關外土產,如皮貨之類,給他妹妹帶去贈送洪家。蟾姑知道了,揣知蓮姑的意思,也願意她妹妹到寨外去一遊,遂和天豪設筵代她餞行。
她遂飄身而下,一個箭步從窗戶裏跳將進去,拔出佩劍在獄卒面門前揚了一揚。那獄卒嚇了一跳,噹啷啷酒杯落地,正要喊出聲來,蓮姑早嬌聲喝止道:「不許聲張!否則須吃我一劍!」獄卒道:「女菩薩,你饒了我一命吧!」蓮姑道:「你若要我饒你的性命,那麼快快說出楊乃光械繫的所在。」獄卒道:「就——就在後面——第——第——第——第一百十六號——號——號——號裏。」蓮姑道:「我不認得路,你須引導我去。」獄卒只得答應。
蓮姑聽了店小二的說話,大為詫異,便道:「那姓楊的果然是飛賊嗎?這個我卻不知道。其中難免有冤枉的事,我不信他會作賊的。」
但楊乃光尚不肯將自己身世完全告訴,只知他是一個精通武藝的少年,家中也沒有什麼人了,常在外邊遊歷,交友很廣。楊乃光當然也向蓮姑詢問家世,蓮姑和楊乃光是初次見面,所以也不欲完全吐露,只說自己的哥哥宇文亮在張家口作皮貨生意的。因那邊常有盜匪,所以兄妹略習武術,以備萬一之虞。談了好多時候,已過二更。楊乃光遂說:「姑娘路途辛苦,該早休睡了。我們明天再見吧。」很客氣地告退出去。
楊乃光見蓮姑微笑,這明明是表示允意,遂大著色膽挨近過去,雙手一抱,早將蓮姑輕輕抱起,摟在懷中,便到炕上去代她寬衣解帶。蓮姑心中也早有此意,所以半推半就,便效於飛之樂,同圖好夢。想不到蓮姑這一次離寨南遊,找著了一陣風楊乃光為夫婿,固然風流英俊,和劍秋、天豪等比較起來,大似虎賁中郎。然而論到人格,卻是鸞鳳匹配,不可同日而語。因此一|夜|歡娛,種下了龍驤寨後來的禍根呢。
楊乃光聽了不勝喜悅,說道:「有這樣一個好地方,我當然情願隨你去,一廣眼界,且和你哥哥相見。但恐他們不把我看在眼裏罷了。」
洛陽地方人民睡得很早,街巷裏又沒有路燈,早已沒有人行走。四人夜間的眼光很好,楊乃光當先引導,項雷押後,鄭耀華、蓮姑居中。四人施展飛行功夫,撲奔縣衙而來。不多時已至府衙東側日裏看定的地方,大家先攀桐樹而上,楊乃光第一個先飛身跳上高牆,身輕如燕,果然不愧一陣風三字的大名。蓮姑等三人也跟著跳上了高牆,飛簷走壁,向裏面飛奔而去。
鄭耀華道:「小弟在外面東奔西走,自愧沒有一些長進。此次返里,係念楊兄。曾到楊兄府上去拜訪,方知楊兄已好久沒有回里。府上只有一個老家人,問他一切情形都不知道的。再巧世沒有,那天恰逢本地縣令派來許多捕役到你府上來,要捉拿楊兄。我便向一個捕役探問原由,才知道楊兄在太原越獄圖逃,犯了血案,山西巡撫行文到此嚴捕。然而楊兄並沒有返里,他們到哪裏去捉拿呢?」
鄭耀華喝了一口酒,又說道:「你們大概知道,先父雖然早已作古,而我還有一個胞妹,名喚秋華,以前嫁與洛陽鄧家堡青面虎鄧騄為妻,那鄧氏弟兄號稱洛陽七怪,在中原地方是很有聲名的,誰人敢惹動他們!不料去年一個書生,姓譚名永清的,來做洛陽太守,竟把那鐵壁銅牆的鄧家堡破去,把鄧氏弟兄殺的殺,擒的擒,只有兩三個兔脫。我妹妹和妹夫鄧騄都在仇人手下而死。我得了這個消息,十分痛心,誓欲為我妹妹復仇。」
宇文亮、李天豪雖在寨中積極招羅賢士,積草屯糧,在後面蝦蟆嶺下開闢了一條祕密隧道,以作出路。又在寨外分水嶺上築起碉堡來,派部下駐守,以備官軍來攻時,成犄角之勢,不讓官軍封塞洞口。那白牛山上的王豹也奉了命令,將部下嚴加操練,龍驤寨一切事業確已有不少進步。
走了不多路,聽得背後的吶喊聲音,李守備早接到了消息,親自追來。楊乃光對蓮姑說道:「可惡的狗官,逼人太甚!困獸猶鬥,況我楊hetubook.com.com乃光並非無能之輩。不給他一個厲害,他們不肯退走的。」遂和蓮姑一齊立在道旁。楊乃光挺著雙錘,圓睜兩目,等候著官兵追來。兵丁們見前面兩個人握著兵刃站立,知道就是越獄的大盜了,又吶喊一聲,蜂擁而上。楊乃光擺動雙錘,錘頭到處,一個個東仆西跌,哪裏是他的對手?
不多時候,吶喊又起,遠遠的山坡側殺出一群盜伙來。為首的一個四十多歲的壯士,黃巾包頭,身穿錦衣,手中挺著一枝鐵槊,背負五口飛刀,殺氣騰騰,十分凶惡。和先前的大不相同了。蓮姑雖是女子,久經大敵,什麼也不怕的。手中挺著寶劍,當先迎上前去。
蓮姑本要和楊乃光同到潞安州去的,但因楊乃光在山上住得很是舒適,便勸蓮姑不要再上潞安州去,因為他們在太原已鬧出了岔兒,恐怕巡撫要行文到潞安去緝捕他們的,反恐不便。
楊乃光便和鄭耀華、項雷踅足到府衙前面來窺探動靜。恰逢譚永清太守打道回府,他們悄悄地站在一邊偷窺。只見一肩綠呢大轎之內,坐著一個面貌和善的官員,靠著扶手板,態度十分莊嚴。他們本想乘此下手,一則未帶兵器,沒有預備。二則又見太守轎前有一匹高頭大馬,下面坐著一個紫袍少年,腰懸雙劍,面貌十分清秀,器宇異常軒昂,一望而知是有能耐的人。所以不敢動手,免得壞事。那紫袍少年無意中瞧見了三人,馬已過去了,又回轉頭來向三人很注意地看了一眼。
蓮姑道:「我一心要想早早趕到潞安州,若在此間枯坐一日,怎不令人煩悶?」
這天晚上,到了范村。那地方沒有旅店的,二人便向一處大戶人家借宿。那人家姓滕,主人很是好客,錯認二人是少年夫妻。二人也就將錯就錯,沒有聲明。只說他們姓楊,是潞安大族,此番從五臺山進香回轉。主人信以為真,特地在他宅裏花園深處,闢精室為二人下榻,治饌款待。
二人催馬前奔,在左邊一帶松林叢密,忽有一枝響箭從二人頭上飛過,二人知道果然遇見了響馬,所以放出這箭,意思叫他們立即停步。於是二人各出劍錘,準備廝殺。跟著林中飛奔出一夥人來,當先一位頭戴氈笠,身穿皂衣,面目猙獰的盜魁,手中揚著一柄鬼頭刀,指著二人喝道:「你們一對狗男女,走向哪裏去!快快放下行囊!」楊乃光對蓮姑帶笑說道:「這賊盜找到祖宗身上來了。我今天很高興,待我去結果那廝吧。」蓮姑點點頭。
這幾句話早觸動了蓮姑的心懷,心中暗暗盤算,也覺得楊乃光如此結果未免可惜。自己和他雖然剛才認識,沒有很深的關係,然覺他對於自己很是愛慕的,所以結伴同行。誰料途中鬧出了這個岔兒,以致各自紛飛。我若是丟了他一走,他死了不但怨恨那姓車的不義,恐也要怪我無情,不去救他。不如憑著我的本領,前去趁夜劫獄,把楊乃光救出牢獄,用好語勸他改過自新,不要再去幹那種生活,大概他總能聽我言的。
店夥送早餐進來,蓮姑便回房去用過早餐,一會兒楊乃光步入房中,在蓮姑對面坐下。蓮姑卻坐在炕上,將身斜倚著,兩手反撐在炕邊,露出一團嬌慵的樣子。楊乃光陪著她談談說說,曲意承歡,彼此很是投合。這樣消磨了一天光陰。
楊乃光頓足嘆道:「想不到項雲兄竟是這樣去世的,死得不明不白。莫非被你的嫂嫂謀斃的嗎?然而項雲兄很有本領,何至敵不過一個女子呢?」
她這樣一想,又深悔自己不該聽了店小二的話,馬上一走,給人家知道了也要笑我太無勇氣。於是她一顆芳心依舊牽繫在楊乃光身上,躊躇再三,決定明天仍要重返太原,去探聽楊乃光的下落,以明真相。
楊乃光估料久戰下去一定都要失風,不得已虛晃一劍,跳出圈子,對蓮姑說一聲:「走吧!」蓮姑也就跟著退走。三人齊望原處奔逃,那人在後追來。到得牆邊,三人翻身跳下,見背後兩道白光在桐樹上旋繞一轉,桐樹葉紛紛下墮,楊乃光等見了更是吃驚。幸虧不再追來,三人方才很狼狽地逃回客寓。
店小二點點頭道:「這樣還好,正有一件要緊的事要告訴姑娘。姓楊的今日上午到一個姓車的友人家裏去晤談,不知怎樣的,被車家暗暗地報告了官府,派了大批捕役前去,將姓楊的捉將官裏去了。」
左邊的男子又道:「楊乃光這人名氣很大,起先我不知他是個怎樣的三頭六臂,青面獠牙的大盜。直到昨天公堂審問時,我跟著王公差擠進去看,原來是個白面少年,臉蛋兒生得非常俊秀的。倘使他平日站在我的面前,必要當他是個王孫公子。誰料到這樣一個人會做盜賊的呢?可惜,可惜!」
楊乃光冷笑一聲道:「怕懼的不是好漢。便去喚你爺爺前來,我也要領教領教,休說你哥哥。」盜魁和他的手下一齊退去了。楊乃光兀自威風凜凜地站著。蓮姑也跳下黑衛,微笑道:「請你休息一下,盜魁再來,待我去殺一個痛快。」楊乃光笑道:「蓮姑,你也手癢嗎?好!我讓你來廝殺一陣吧。」
鄭耀華急切復仇,屢催楊乃光動身。楊乃光遂和項雷結伴同行,留項雪把守山寨。蓮姑也願跟隨前去,楊乃光自然願意帶她一同走。四人端整行囊,各帶兵刃,別了項雪,離了金雞山,趕奔洛陽而去。進得洛陽城,住下一家小客寓,便探聽衙門裏的消息。上下人等莫不稱道譚永清的德政,不愧是個循吏。但他們急於報私仇,而不顧公義了。
自從荒江女俠在白牛山殺死了飛天蜈蚣鄧百霸,復得父仇後,和劍秋回到龍驤寨小住。但因宇文亮對於此事略有不滿,雖經李天豪數度勸解,消除惡感。而蓮姑眼見劍秋和玉琴十分親密的樣子,在她芳心裏,酸溜溜地懷著一團醋意。曾於黑夜伺隙行刺,然而也沒有成功。玉琴的心裏也不免有些芥蒂,遂急急和劍秋離別了龍驤寨到關外去。
蓮姑開口問道:「楊先生,怎樣忽然鬧出這岔兒來呢?我終不明白。人家都說你是個飛賊,所以你的朋友把你告發,捕送官裏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不相信你這樣的人會作賊的,所以冒險前來救你。」
楊乃光認識此人就是日間所見的那個紫袍少年,大概便是鄭耀華所說的奇人公孫龍了。遂說道:「你休要發狂,我們今日前來,是要代鄧氏弟兄復仇的。狗官究竟在哪裏躲避?快快獻出,方饒你的性命!」楊乃光的話還未說完,一道白光已到了他的頸邊。他急忙把手中劍去招架,和那人交戰起來。
楊乃光見飛刀厲害,深恐蓮姑受傷,舞起雙錘趕上接應。恰巧又是兩口飛刀向蓮姑下三路掃來,蓮姑喝聲「不要走!」左手向下一撩,一口飛刀早已到了她的手掌裏頭。接著縱身一跳,那口刀刷地從她腳底下飛到後邊去,正向楊乃光的大腿飛到。楊乃光把錘望下一掃,那飛刀早直蕩開去,落向淺草地上。
蓮姑道:「這種事何言報答?」
「起初包文欽自知理錯,還向我哥哥謝罪。我哥哥一定不肯干休,要把他們二人置之死地,遂在房中動起手來。到了這個地步,包文欽當然也不肯束手待斃,拚著命作困獸之鬥。按他們二人的武藝而論,我哥哥比起包文欽略勝一籌,但因我哥哥那時已是個醉漢,所以只打個平手。
楊乃光又走至她的面前,對蓮姑深深一揖道:「小子年已二十有五,卻未授室。只因我生平曾宣誓,願得一個精通武藝、姿色美麗的女子為婦,否則寧作鰥夫。故而蹉跎至今,未諧鴛盟。今逢姑娘,真是我心目中敬佩愛慕的人,不才冒昧,乘此良宵,敢向姑娘乞婚。倘蒙不棄,這是小子一生的幸事了。」說罷又是一揖。蓮姑兩頰微紅,向楊乃光微微一笑,卻不開口還答。
三人等譚永清的官轎進衙後,又到府衙四周去察看途徑,見牆壁雖然很高,而東邊有一處牆旁,正有一株高大的桐樹,正有接腳上牆。三人記好了,才回轉客寓,告訴了蓮姑。守到晚餐以後,四人關了房門,假作安睡,一齊脫去外邊的衣服,取出兵刃,聽聽四面人聲已靜,遂開了窗一齊跳到庭中。又把窗戶掩上,輕輕跳上屋面,越牆而去。
楊乃光又道:「我願一輩子長隨著姑娘,時得姑娘賜教,這更是我的大幸了。」蓮姑低頭不答。楊乃光只是把甜言蜜語去恭順她,博她的歡喜。在亭上坐談了良久,才走下假山,回到軒中。
蓮姑笑道:「你眼熱著這些銀子嗎?」楊乃光道:「不義之財,取之何妨!拿來散給貧民也好。」蓮姑去找車雄的妻子,早已不見。於是二人飛身上屋,離了車家。
店小二的話尚未說完,蓮姑不由大吃一驚,忙問道:「真有這事嗎?你聽誰講的?為什麼姓車的要把他陷害呢?」
楊乃光聽了,臉上不由一紅,說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待我以後再告訴你吧。那姓車的真是個王八羔子,我待他不錯,他竟不顧信義,賣友求榮。若非姑娘前來援救,我這條性命不就要斷送在他的手裏嗎?現在我要求姑娘同我到車家去,一不做,二不休,必要把我的仇人殺卻,以出我心頭的怨氣。」
婦人道:https://m•hetubook•com•com「你有了這些家私,盡夠用了,還要過官癮,全不想想當初在草棚裏的時候嗎?」那人道:「彼一時此一時也。請你做官太太不好嗎?」蓮姑聽得有些不耐,便湊在楊乃光耳朵上低聲問道:「此人可就是車雄嗎?」
那邊屋面很是平坦,四人在窗前一字兒立定,聽裏面沒有什麼聲音。鄭耀華將窗紙濕透,戳了一個小孔,一眼向裏瞧看。見正中那書桌前坐著一位官員,在那裏看書,認得就是日間在衙門前窺見的那個譚永清太守。身邊沒有一人,此時正好下手,遂回頭向三人暗暗打了一個招呼,將手中錘猛力擊開窗戶,托地跳將進去,手起一錘,覷準譚永清太守頭上打下。
項雪遂向楊乃光下拜,道:「原來你就是楊爺,怪不得方才我要輸在你手裏了。」楊乃光連忙答拜,握著項雪的手說道:「你們賢昆仲武藝也很不錯,今日相逢,很是快慰。」大家遂又向山上走去。
楊乃光說完這話,把室中的車雄嚇了一跳,不明白楊乃光監禁在獄,怎麼來此尋仇的。連忙從床邊取出一對鐵錘,跳出房來。楊乃光早已怒髮沖冠,一劍刺向車雄的心窩。車雄咬緊牙齒,說不出什麼,掄起雙錘和楊乃光戰在庭心中。狠鬥了一百餘合,不分勝負。
店小二道:「是呀,我起初也不相信,但是捕役這樣說的。少停說不定要到這裏來搜查。姑娘既然和姓楊的沒什麼關係,犯不著牽連在內,免得拘到公堂出乖露醜。不如姑娘現在先行走了吧,可以脫卻干係。否則公差來時,我們店裏人也不能代你庇護的。倘然先走開了,我們可以諉稱不知情。」
次日,蓮姑把黑衛留在店裏,自己步行入城,到街坊上去探聽消息。走到一家酒樓上,獨自占了一個座位,點了幾樣菜,慢慢吃著。恰巧對面座上有兩個年輕的男子,在那裏喝酒閒談,正講起楊乃光的事情。
楊乃光聽了這話,便對坐在旁邊的蓮姑帶笑說道:「我的料想果然不錯,我們若然回去時,又要鬧出什麼事來了。」遂將自己被車雄陷害,以及蓮姑劫獄,刺死車雄,擊退官兵等經過情形,約略告訴給鄭耀華知道。
那壯士高聲喊道:「哪裏來的狗男女!膽敢如此無禮!諒你們也不知曉你家爺爺的厲害?」
李守備一馬衝上,罵一聲:「狗強盜!」將手中長槍緊一緊,刺向楊乃光的臉上。楊乃光把鐵錘攔開槍頭,還手一錘,向李守備馬頭打去。李守備將馬一拎,讓過這一錘。兩人酣戰數十合,只聽楊乃光猛喝一聲,一錘正中李守備的大腿,翻跟斗跌下馬來。兵丁們慌忙上前,把李守備搶護著退去。楊乃光回頭向蓮姑微微一笑道:「便宜了他,但這隻腿恐怕要殘廢了。」
楊乃光只得答道:「請姑娘不要見笑,我真慚愧。以前我曾一度為盜,但專偷竊為富不仁之家,絕不敢妄取平民一錢。至於採花一事,完全是人家誣蔑,姑娘不要相信。近來我也覺悟,洗手不幹了。那車雄便是以前合夥的同伴,我所剩一些錢財全交給於他。想不到他在此和紳士們攀了親,做官心熱,乘我這次去晤見的時候,他竟昧良無義,請我喝酒,把我灌醉了送官邀功。一面可以白得我的存銀,一面可以博得一官半職,真是殺不可恕!所以我要去殺掉他,一雪我恨。我很感謝姑娘,雖和我是初識,而十分義氣,冒險來救我出獄,這再生之恩,叫我如何報答呢?」
這樣快快慢慢地跑了七八里路,天色已晚,少年忽然停轡,待蓮姑行近,對她帶著笑臉說道:「請問這位姑娘芳名?打從哪兒來,往哪兒去?此處宿頭很少,唯有前面小羊坪有小逆旅可以借宿的。風聞這裏綠林好漢甚多,姑娘須得小心。」
蓮姑在旁瞧著覺得車雄的武藝著實不錯,久戰恐怕耽擱時候,心中好不急躁。正想上前相助,卻見幾個下人擎著火把刀槍前來,高呼:「快捉刺客!」蓮姑更不敢怠慢了,一個箭步跳過去,飛起一足,早把一個下人踢倒在地,搶得一柄單刀拿在手裏,殺奔車雄。
少年見蓮姑向他淺笑,一顆心不由蕩漾起來,坐下馬漸漸慢走。早讓蓮姑的黑衛追出,落後至二百步。少年復加上一鞭,向前追逐。蓮姑不欲被那少年追及,也努力驅馬飛跑。少年的坐騎追到蓮姑背後,尾隨著跑了一里路,方才又追出前面去。
「到了次日,我哥哥臥床不起,傷勢十分沉重。那妖婦若無其事,並不去請大夫代我哥哥醫治。我哥哥在床上只是狂呼,項義雖然聽得,卻不能進房去探問,隔了一天,我哥哥便逝世了。妖婦也不哭泣,趕緊把我哥哥收殮。那包文欽不知在哪裏躲避了兩天,那時候仍舊踅了回來。不多幾時,那妖婦推說回娘家去,把下人辭歇,收拾細軟,鎖了門戶,和包文欽遠走高飛,別處去度歡娛歲月了。可憐我哥哥一世英名,卻如此下場,豈不令人痛心!」說到這裏,項氏兄弟一齊落淚。
項雷道:「小弟為的是此山險要可守,所以藉此容身。在這關上只要有一二百人把守住,敵人休想衝得上。只有後山有一條小徑,十分艱險。土人說從那裏也可以登山的,不過很少人走,毒蛇猛獸很多。小弟到了山上,曾有一次去冒險試探,可是走得一半,仍退回來的。可稱得祕密的山徑,外邊人絕少知道的。」楊乃光點點頭。於是他們過了這關,方才到得山上。
到得車家,二人都從牆外飛身躍入。楊乃光是熟路,至車雄臥室之前,蓮姑因楊乃光手無兵刃,便將自己的佩劍遞到他的手中。室內燈光尚明,諒車雄尚未入睡。二人將唾沫濕了窗紙,戳了一個小孔,一齊向內中窺視。蓮姑瞧見室中桌子前有一個黑面短髯的人,身軀很是高大,正在用著天秤秤銀子。桌上一包一包的銀子堆得不少,那人秤過一包,便用筆記在簿上,一面又到櫃內去搬取,不知他忙著秤這些銀子做什麼。
那人笑嘻嘻地答道:「你不知道,我不久就要做官哩!武親家對我說,巡撫因為我設計擒了楊乃光,記我一個功勞,保奏上去,可以博個一官半職。現在最好先送些銀子給巡撫大吏,好讓他派得一個肥缺,將來多撈些油水,不是值得的嗎?所以我要拿出一千兩銀子去呢。」
靠裏炕上睡著一個婦人,連連呼喚道:「此時已近三更了,你為何還不要睡覺?只是盤算這些東西做什麼?好好地鎖在櫃裏,偏要把它搬出搬進,橫秤豎秤,真不怕麻煩的!」
果然那壯士掣出背上飛刀,呼的一刀向蓮姑頂上飛來。蓮姑一低螓首,那刀恰巧從蓮姑髮上掠過,直飛到背後草地上,插入地下三四寸。蓮姑依舊緊追不捨。接著又是兩口飛刀,銀光閃閃,飛也似地到了她的胸前,蓮姑將劍左格右攔,叮叮噹噹地兩口飛刀都被打落。
蓮姑微笑答道:「我姓宇文,閨名蓮姑,方從塞上來,往潞安州探望親戚的。請問尊姓大名?」
楊乃光很想去找幾個朋友,一同再到洛陽去對付那個奇人公孫龍,只因項雷受了傷,不得不先回山寨。然而等到他們回到山頭時,在山下忽然遇見一個嘍囉,徘徊道旁,瞧見項雷等回來,便伏在地上向他們大哭。項雷等三人不知因何事情,一齊呆呆地發怔。
一個左邊的男子說道:「古語說得好,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楊乃光是個神通廣大的飛賊,有非常好的本領,來無影,去無蹤,不知犯了多少竊案,姦淫了多少婦女。昨天他忽然到這裏來探訪朋友,他的朋友車雄以前也是江湖上人,現在竟為賣友求榮,灌醉了楊乃光,把他捉將官裏去。審問之下,楊乃光完全承認,送入牢監,聽說不久就要處決的。可見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也是楊乃光的末日到了,大快人心。」
鄭耀華聽了,也罵車雄太沒義氣,贊成楊乃光幹得爽快。又知蓮姑是楊乃光的新夫人,遂恭賀了數語。楊乃光問道:「耀華兄,你怎樣知道我在這個山上的呢?」
隔了一個多月,山上忽然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身子矮矮的,形狀十分醜陋,腰下繫著一對蓮花銅錘。楊乃光和項氏弟兄見了他,一齊握手道故,請他上座。原來此人就是潞安州名鏢師鄭豹的長子耀華,別號活閻王。他的胞妹秋華,就是洛陽鄧家堡鄧氏弟兄中間青面虎鄧騄的妻子,曾中了薛煥一石子而殞命的。大家相見後,各述別後情況。
明天已是天晴。楊乃光代蓮姑一起付去了宿資,伺候蓮姑上道。現在二人一見如故,已十分相熟了。一跨馬,一坐黑衛,離了小羊坪向太原進發。
等到午飯用畢,專待楊乃光回來。但是守候了多時,不見他的蹤影。看看日影漸西,自思:楊乃光曾許今天下午陪我出去遊玩的,他明知我一人在客寓裏消遣無伴,斷無把我拋下而自己去尋快樂之理,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還未歸寓呢?莫非被他的朋友留住了嗎?然而他總該飾詞推託,何至於一去不返,莫非有什麼意外之事嗎?
蓮姑才瞧見楊乃光的武藝,暗暗驚喜,也說道:「他們受了挫折,不會來了。我們走吧。」楊乃光瞧見道旁守備的那匹銀鬃馬還在啃草,便去牽了過來,向蓮姑道:「我的坐騎恐怕沒和-圖-書有了,借來一用。但不知姑娘的黑衛在哪裏?」蓮姑道:「在前面小鎮上。」楊乃光遂牽著馬,和蓮姑向前趕路。
蓮姑聽店小二叫她躲避,明知店小二乘此機會要得些好處。自己和楊乃光究屬初交,不知他的底細,真犯不著和他一起去吃官司。三十六著走為上著,我還是先離開了這裏再作道理,所以蓮姑便從身邊掏出三兩銀子,遞給店小二道:「這些錢給你買東西吃的。」店小二連忙帶笑說道:「啊呀,姑娘賞賜這許多錢嗎,謝謝姑娘!」說著謝字,早把銀子接到手裏,向他懷中一塞,走出去了。
那看書的譚永清一言未發,早已仰後而倒。但是鄭耀華的錘擊下時,手中軟綿綿的覺得有些異樣,不由一楞。同時很快地在他頭上落下一個很大的鐵罩子來,恰巧把鄭耀華罩在裏面。罩子裏四下伸出許多小鐵鉤,把他緊緊鉤住,不能活動。
楊乃光方才一躍而起,說一聲:「多謝姑娘援救的恩德!」蓮姑也不及回答,返身引導著楊乃光到外面,說一聲:「走吧!」二人一前一後,跳上高牆,有如兩頭猿猴,連躍帶跳地出了牢獄,跑到隱僻的小巷裏,方才立定。
瞧燭影搖紅,一個小小蜘蛛從承塵上下垂在桌邊,楊乃光若有意若無意地一笑道:「今宵我們有喜事呢。姑娘你瞧見這小東西嗎?」
項雷卻嚷起來道:「你們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公孫龍又不是三頭六臂的人,有了楊兄和鄭兄,難道還怕對付不了嗎?小弟也願前去相助一臂之力,代鄭兄胞妹和鄧氏弟兄復仇。叫那些瘟官不敢輕視我們江湖上的好漢。」
楊乃光在後觀看蓮姑決戰,只是暗暗讚美蓮姑的劍術。那壯士見蓮姑本領高強,自己不能取勝,遂乘隙虛刺一槊,向後退走。蓮姑見壯士槊法未亂,遽爾退下,明知是誘敵之計。但她不甘示弱,故意蹈險,飛步追趕上去。楊乃光卻在背後喊道:「留心狗盜暗算!」
盜魁的武藝平常,所以二十餘合後刀法散亂,虛晃一刀,跳出圈子,對楊乃光說道:「你這小子本領不錯,俺殺不過你,回去喚我哥哥前來。你若是好漢,不要溜走。」
次日上午,楊乃光出去了,蓮姑獨在客店裏閒坐。她還沒有知悉楊乃光的身世,大概須到潞安州方能明白一切。這幾天在途中趕路,約略可以窺見楊乃光是個風流之輩,對於她自己很有些意思,只是尚在萌芽中,沒有成熟罷了。自己本想出外尋找一個相當的夫婿,那麼此人未嘗不是嘉偶呢。她這樣想著,心坎裏對於楊乃光已有七八分許可了。
蓮姑向左邊椅子裏背著身坐下道:「請你先安置。我如此坐一宵也好。」
項雷道:「這個自然是很大的疑竇。我弟兄那時急欲得知真相,想起家中本有一個長工孫老三,和一個家僮項義,他們二人也許有些知曉,但不知他們現在何處。四下裏去找尋了好幾天,方在城外一個鄉村裏尋見了項義。他見了我們,便哭訴其事。我們才知道那淫|婦自從我們離開以後,只瞞了我哥哥一人,時常乘隙到客房裏去和那個包文欽幽會。我哥哥喜歡喝酒,常在外邊酒店裏去喝老酒,有時還要到友人家去賭博。好在我們的錢得來都很容易的,所以一擲千金,輸贏不在心上的,常常弄到夜半回家。
坐定後,楊乃光透了一口氣,向二人低聲說道:「今夜我們遇見了真的劍俠了,大概那人就是公孫龍,果然不錯,姓譚的有此人保護,自可高枕無憂,無怪鄭耀華要請人相助了。我們幸虧逃遁得快,否則恐怕一個也休想回來。」
項雷忙道:「四弟,休要魯莽!你一向要見見潞安州的楊乃光楊爺,今天在此了。」遂又介紹一過。楊乃光和蓮姑方知此人就是項雷的兄弟項雪。
少年笑道:「承蒙垂告,榮幸之至。鄙人姓楊,草字乃光,潞安人氏。此番正從北方回來,巧和姑娘邂逅。姑娘到潞安州去探訪哪一家親戚?如蒙不棄,鄙人當追隨鞭鐙,同返潞安。」
次日起身,蓮姑想起昨夜綢繆風光,不禁有些靦腆。在被窩裏收拾乾淨,免得露了痕跡,被人恥笑。楊乃光卻如願以償,喜氣洋洋。主人又來殷勤招待,蓮姑在她包裹裏取出一件羊皮褂的統子,送給主人。主人謙辭不肯接受,經楊乃光再三說了,方才收下。楊乃光又取二兩銀子,犒賞下人,和蓮姑別了主人,上馬南行。
次日起身,忽然老天下起雨來,風斜雨細,道途泥濘,其勢難以動身了。蓮姑開了房門,梳妝後立在簷溜邊,瞧天上陰雲密布,那雨愈下愈大,對著雨絲正在出神。楊乃光卻從背後輕輕地走過來,口裏咳嗽一聲。
楊乃光一個箭步躥上去,喝道:「鼠輩不用真實的本領取勝,暗器又何足道!把你所有的飛刀儘管放過來吧,我楊乃光在山西省裏哪一處沒走到,沒有遇見你們這樣無名之輩。」
楊乃光道:「我心裏也是難過得很,且待明天探明白了消息,再想營救耀華兄的道理吧。」又問項雷肩上的傷勢如何,項雷答道:「傷勢還輕,沒有大礙。不過這一遭我們大大地吃虧了。」三人一齊長吁短嘆,更不定心去安睡,坐守到天明。
楊乃光遂跳下坐騎,走上前說道:「賊盜!你向爺爺行劫嗎?贏得我手中的雙錘,方肯與你銀子。」便將手中鐵錘一揚。那盜魁不防今日遇到了對手,勃然大怒,大喝一聲,向楊乃光舉刀便砍。楊乃光舞動雙錘,和盜魁劇戰,錘影如兩團黃雲。
二人循著曲徑走去,在假山石上一個六角小亭中石凳上對面坐下。楊乃光瞧著天邊圓圓的月亮,和蓮姑身上映著的月光,便對蓮姑帶笑說道:「今夜是十五日,月光真好。如此良宵,難得相逢的。人生真是不可先知,我此番一會啷噹入獄,一會兒園中賞月,僥倖得逢姑娘,使我身心愉快。這都是姑娘所賜予的啊!」
楊乃光道:「可惜,可惜!項雲哥是怎樣死的?我和他是好朋友,多年不見,時常要想起他的。」
楊乃光點頭道:「就是此賊。我要下手,等不及他睡眠了。」便在窗外喝一聲:「姓車的,你不該把我灌醉送官,負心賣友。快快出來納命!今晚有了你,沒有我;有了我,沒有你!」
蓮姑連忙謙謝道:「這是我的僥倖而已。」一邊說一邊走,到得半山,只見那起先殺敗的盜魁,手中換了兩柄板斧,率領十數名嘍囉前來接應。忽瞧項雷和楊乃光等走在一起,不禁驚異萬分,大嚷道:「三哥,怎麼和這兩個人偕行呢?」
晚餐後,楊乃光和蓮姑經下人引入花園,到一間小軒裏安睡。軒中陳設甚是富麗。坐定後下人獻上茶來,旋即退出。月色很好,二人不欲即寢,從小軒裏走到外邊,在花園中散步。明月在天,人影在地。四圍花木扶疏,風移影動,境至幽靜。
楊乃光越過三重屋脊,聽聽下面毫無聲響,停住腳步,向四下裏瞧。只見西面有一座閣樓,閣中燈光亮著,回頭便對三人說道:「這閣子瞧上去很是宏麗,大概是那太守批閱公牘的所在。此時尚未熄燈,也許那太守正在裏面,我們過去把他一刀兩段,豈不爽快?」鄭耀華點頭說一聲是。於是四人鶴伏鷺行,向那閣了悄悄地走過去。
蓮姑此次出外本來藉著探望親戚為名,其實是要找尋一個如意郎君,以遂心頭之願,一伸抑鬱的情懷。現在已得著了楊乃光,目的達到,所以潞安之行倒隨隨便便的,不去也罷,跟著楊乃光在金雞山上住下。項氏弟兄見楊乃光沒有去志,遂要讓他來作山上的首領。楊乃光不肯答應,只說我們夫婦在此間相助一切是可以的,要我們占上座,是沒有此理的。項雷也不敢相強,照常敬禮無懈。
楊乃光道:「我與姑娘同有此感。但我幸遇姑娘,比較獨行踽踽沒得伴侶的,遠勝多多了。今日當伴姑娘長談,以解寂寞。」蓮姑聽了點點頭,也不說什麼。
原來公孫龍自助譚永清破滅鄧家堡以後,荒江女俠等一行人當時就動身上崑崙山去了。薛煥、滕固住了兼旬,也北上赴龍驤寨去了,剩下公孫龍一人侍衛譚永清。他因鄧氏七怪那時尚未盡行誅滅,漏網的羽黨尚多,所以特地在那閣上,將棉花和布紮扮好一個假人,耳目口鼻酷肖譚永清的狀貌,常常坐在那裏。身上做好機關,倘有人來行刺時,只要這棉花人一倒下去,上面就有一個大鐵罩落下來,可將刺客活活擒住。
又走了兩天,忽見前面有一高山陡起,山勢異常險惡。蓮姑便問楊乃光:「這是什麼山脈?」楊乃光道:「這山名喚金雞山,是因它的形勢相像之故。聞以前常有綠林盤踞,但也沒有多大聲名的。此去山地很多,伏莽遍地,有些人視為畏途。但我們是絕對無憂無慮的。」蓮姑點頭。
鬥到十數回合,噹的一聲,項雷的左手刀早已削作兩截,一劍向項雷頭上掃去。項雷急忙閃避時,肩上已被劍鋒帶著,削去一小條肉,鮮血淋漓,只得忍痛退下,自己撕了一小塊布去紮縛傷口。楊乃光見那人如此厲害。確乎是生平第一次遇到的勁敵,咬著牙齒,用盡平生本領去和那人肉搏。蓮姑也是如此,且覺得此人的劍術尚在李天豪之上,看來今天不能取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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