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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風像蒙德里安的賊

作者:勞倫斯.卜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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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二十

我轉身走到傑瑞德那裡,看他臥在地上用奇異筆在一張方形大紙板上寫著「不公平!」好幾張完成的標語已經俐落地豎在木棍上,靠在一張金屬桌旁。「做得好。」我告訴他。
「我們走囉。」我說。
「我的天。」他說著跑掉了。
我在男廁的一間隔間裡脫下外套和襯衫,然後再重新穿上,這回比較不僵硬地往掛著那幅蒙德里安的展示室走去。沒人注意我,因為美術館大門外有一大堆吵鬧混亂的聲音,大家都往出口走,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也不做?」
「妳是說他沒畫出這麼多?」
我在第三大道上一家又暗又髒的餐廳裡看到了六點鐘的新聞,看見傑瑞德.雷芙遜這小伙子氣憤地力爭年輕人有權利接觸偉大的公眾藝術收藏,然後很快地否認他們跟恐怖份子攻擊修列美術館、以及彼特.蒙德里安名作《色彩構圖》的神秘失蹤之事有任何關聯。
然後撞上了一個剛上完小號的漸禿男人。「失火了!」我對著他叫。「快跑!快逃命吧!」
「兩者皆非。」我說著開始脫衣服。
「照我看來,他們不像跑步的人。」卡洛琳說。「事實上,他們看起來色迷心竅,唯一有可能進行的馬拉松是——」
太陽出來了,於是我改戴太陽眼鏡,搭計程車到百老匯和約翰街交叉口。我給了司機一個在西村的地址。他最近才剛從伊朗來,英文講得零零落落的,對曼哈頓的地理概念非常模糊,於是我就幫他指路,結果我們兩個都迷路了。但最後我們到了一條熟悉的街上,於是我付了車資,讓他上路。
「意思是他們的第二根腳趾頭比大腳趾長,」我說,「所以如果他們打算跑馬拉松的話,必須先接受特別的矯正。」
一聲巨響傳來,像是雷鳴、卡車引擎逆火,或事實上比較像國慶日剩下來的紅色球型爆竹的聲音。然後另一個方向冒出了一大團煙,有人在大喊,「失火了!失火了!趕快逃命!」
「唔,動手了。」她說著開始把畫布從撐和-圖-書架上割下來。
「什麼意思?」
我嘆口氣,撥了另外一個號碼。經過一番轉接,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好啦,說,」對方說。「你怎麼知道的?」
出去的時候我看看錶,在登記簿上寫下離開的時間是十二點五十一分。
進到辦公室裡,我坐在其中一張那種有假木頭紋路桌面的金屬辦公桌旁,把紙袋裡的午餐拿出來。我打開一個三明治,拿出裡面夾的燻牛肉片和火雞肉片撕成小塊,在桌面上堆成一堆。我把另外一個三明治吃了,喝完咖啡,在曼哈頓的電話簿裡查了一個號碼,然後撥號。一個女人接的電話。那聲音很熟悉,但我想要完全確定,於是我問納桑尼爾在不在。對方說我打錯號碼了。
「表演藝術。」丹妮絲說。「首先畫一張畫,然後毀掉它。我們現在只需要克理司托來把它用鋁箔紙包起來。我該把它打包,還是你要在這吃?」
「妳們會注意到,」我對她們咕農說,「這兩個天真無邪的人兒都有『摩頓腳』的毛病。」
我看著這個過程,令人神經緊張。我看過她畫這幅畫,我自己也畫過其中一部分,在上好底色的畫布上貼不透光膠紙,在線條上塗顏色,等快乾的顏料乾了之後再把膠紙撕下來。所以我知道蒙德里安並不比譬如說林布蘭和這畫更有關係。但即使如此,在刀劃過畫布的時候我的胃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它是,嗯,油布做的一樣。
「你說對了。」
我在帽子底下冒著汗,在鏡片後面眨眼睛,然後從這一切旁邊走過。
我打了一通電話,沒人接。於是我也加入在午餐亭前排隊的人群,買了兩個三明治和一杯咖啡,裝在棕色紙袋裡。我拎著紙袋,走到梅登巷一棟十層樓辦公大樓的大廳。我還戴著那頂帽子和那副牛角框眼鏡,手提那個https://m•hetubook•com.com先前讓傑瑞德十分失望的空寵物提籃。我在進入電梯之前停下來,在進出登記簿上簽下唐納.布朗這個名字,註明我要去的地方(七〇二室)以及到達時間(十二點十八分)。我坐電梯到七樓,然後爬了一層樓梯,先前所寫的那些東西除了時間之外都是假的。我找到了我要找的那間辦公室。門上的鎖比起魔術方塊要缺乏挑戰性得多了。我放下寵物提籃,一隻手拿著裝午餐的紙袋,另一隻手開門。
「什麼也不做。」我說。
「我肯定。」
「嗯哼。」
「還是空的。」
我撥了那個號碼。一個女人接電話。我說,「我是柏尼。你不會相信我有多想妳。」
我伸出一隻手指碰碰顏料。「乾的。」我說。
館方主管對該畫失竊表示十分困擾。他說那幅畫具有極高的藝術重要性,並遲疑地估計該畫的價值約在二十五萬元左右。播報員提到最近在查理曼大帝發生的那件竊盜殺人案,並說不知媒體對那件竊案的報導是否影響了這個竊賊,使他選擇了蒙德里安而非其他的名作。
我進入一棟從沒來過的建築物,用卡片打開了門廳上鎖的門。我穿過這棟建築,走到另一扇鎖著的門前,這門通往後院。門鎖不是問題,我把半段牙籤插在彈簧扣栓裡卡住它,這樣回來的時候麻煩就會更少了。
「現在裡面裝滿黑貨了吧?」
院子裡有一些垃圾桶和一片乏子人打理的花園。我穿過院子,翻過一面通往另一個院子的水泥圍牆,朝一扇窗子窺探,然後打開窗再關上。我提著籃子往回走,爬過水泥牆重新進入那棟建築,拿下那半截牙籤,最後回到街上,走了幾個街區之後搭上另一輛計程車。
啊,好吧,我想。意外總是會發生的。我密切注意著電視的螢光幕,尋找有沒有那個反應靈敏、趁火打劫的竊賊的蹤影,但沒有看到。至少那個頻道上沒有。
電話喀嚓一聲掛斷了。
館方主管認為極有可能。「他大可以偷梵谷或透納,甚至林布蘭。」他說。「我們館裡有些畫價和圖書值可能在那幅蒙德里安的十倍以上。所以我會覺得這個行為是衝動的、臨時起意的。他知道蒙德里安很值錢,也聽說過翁德東克那幅蒙德里安的行情,於是當機會來臨的時候,他就迅速果斷地採取了行動。」
「你要用它做什麼?」
「我們不認為這些孩子直接牽涉在內。」一個警方發言人對著鏡頭說。「現在下結論還言之過早,但似乎是某個反應靈敏的竊賊利用這個機會把畫從畫框上割了下來。我們在二樓的洗手間裡找到了畫框,已經損毀了,上面只剩下一些畫布的碎片。目前看來,這些孩子必定和那場火有關,雖然他們否認。有人扔了一個爆裂物,是那種國慶日用的爆竹,剛好在垃圾筒裡爆炸,而筒裡剛好又有遊客丟進去的幾捲底片,於是本來只會發出巨響的東西就變成了一場火災。火災本身並沒有造成實質的損失。雖然煙霧很濃讓大家受到了些驚嚇,但除了讓竊賊趁亂逃逸之外並沒有什麼真正的影響。」
「OK。」
三點過幾分,我身著西裝到達修列美術館,走起路來有點僵硬。我戴著帽子和牛角框眼鏡,後者在一個多小時之前已經開始讓我頭痛了。我一聲不吭地交出館方建議的兩塊五,走進旋轉柵門,走上樓梯,走到我最偏愛的展示室去。
我另外打了幾通電話和一些人交談,然後撥了零說,「我是唐納.布朗警官,警徽號碼二三〇九四,請妳幫我查一個沒有登記的號碼。」我把人名告訴她,然後把我打的這支電話號碼唸給她聽。她不到一分鐘就打回來,我把她給我的號碼抄下來。我說,「謝謝。哦,那這支電話的地址是?」於是她把地址給了我。那地址我用不著抄。
之前我想到那幅蒙德里安可能被移走,或者根本就為了那個籌畫中的展覽而出借了,已經弄得自己相當焦慮,但《色彩構圖》仍然好好地掛在原處。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它跟我們在丹妮絲家弄出來的那東西完全不像,比例和色彩都大錯特錯,我們製造出來的東西簡直就像小孩用蠟筆臨摹《蒙娜麗莎》一樣。我m•hetubook.com.com再看了看那幅畫,結論是:正當性和美感一樣,都取決於觀者的看法。牆上的那幅看起來很對勁是因為它掛在牆上,而且旁邊還有塊小銅牌證明它高貴的出身。
「沒這麼多。」
「這樣看起來很好。」
我回到一樓,穿過一間掛滿十八世紀法國作品的房間,有布榭和弗拉格納,理想化的鄉野景致裡有著牧神、仙女和正在睡覺的牧羊人。有一幅畫的是一對打赤腳的鄉下人在森林中的空地野餐,而在制服警衛密切注意之下研究著那幅畫的正是卡洛琳和艾麗森。
我就那麼研究了它一會兒,然後四處逛逛。
幾分鐘之後我也跑了。我離開了男廁迅速跑下階梯,衝出美術館大門。門外聚集著救火車,到處都有警察,傑瑞德和他的部隊揮舞著標語,閃開警察、擠到電視記者的手提攝影機前。從頭到尾修列的警衛人員都嚴密監控事情的發展,不讓人有趁亂偷走任何一幅大師名作的機會。
我們對彼此說了一些相當愉快的話。我掛下電話,又打了幾通,搜了幾個書桌抽屜,仔細翻尋檔案櫃。抽屜和櫃子裡的東西我都沒動。然後我把午餐袋、包裝紙、那個燻牛肉火雞三明治的麵包和空咖啡杯都丟進垃圾桶。我打開帶來的籃子,幾分鐘後我把蓋子蓋上扣好。
「當然好了。算我們運氣好,蒙德里安那時候沒有丙烯酸可以玩,否則他一年可以畫出五百幅畫。」
「啊,親愛的。」我說。「我茶不思、飯不想——」
「用起來效果應該會不錯。」他說。「已經通知媒體了。和*圖*書
「他們找到了Seconal?」
「好極了。」
「水合三氯乙醛,人氣歷久不衰的麻|醉|葯酒。你怎麼可以光看一眼一個頭被打扁的,就猜出來有藥物?就連在影集《昆西》裡,他們也都還要做檢驗、用顯微鏡來看東西咧。」
他們切進廣告。在卡尼燒烤酒館裡,一個戴著牛角框眼鏡和淺頂軟呢帽、衝動的、臨時起意的人,拿起了他的那杯啤酒,迅速果斷地喝了下去。
「而且準備妥當。」她嘆口氣,拿起一把有著彎曲刀鋒、看來很嚇人的東西。我想這是一把油布刀。我不是油布做的,但我絕對不會想去惹一個手上有一把這東西的人。
回到窄邊畫廊,傑瑞德開門讓我進去,看著我手上的籃子。「你還拿著它。」他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說。
「差不多一吋?差不多像這樣?」
節奏分明的口號聲傳進我耳中。「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們要看藝術品!」我朝那幅蒙德里安跨近一步。時間過得其慢無比,小傢伙們還在呼口號,我看了第一千次的錶,正懷疑她們究竟還在等什麼的時候,大亂開始了。
「我在籌畫一個新的影集,《通靈的病理學家柏尼.羅登拔》。」
我到達下城的金融區時正值午餐時間。狹窄的街上擠滿了人。證券交易員和粉領族,這些自由企業當中不可或缺的小齒輪,人人拿著細長的香菸從左手換到右手,死命地把菸吸進他們那小小的資本主義大腦。穿著三件式西裝的中年男人對這一切景象大搖其頭,鑽進酒吧裡尋求庇護與慰藉。
「什麼也不做。你留著它吧。我提著這討厭的玩意兒到處跑已經煩了。」我走到他母親在打量一幅畫布的地方。「看起來很好。」我說。
「這麼做實在有違我的本性。」丹妮絲說。「你確定要這樣?」
的確是濃煙滾滾,人們四散奔逃。而我呢?我一把抓下牆上的蒙德里安,跑進男廁所。
「你自己看。」
「傑瑞德和他的朋友已經在外面就位了。」我打斷她的話。「給他們五分鐘準備開始。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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