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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風像蒙德里安的賊

作者:勞倫斯.卜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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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二十一

我不能就這樣站在這裡,是不是?而且我在室內會比室外舒服、坐著會比站著舒服。何況,既然看起來我今晚是不可能工作了,那就沒有真正的理由需要克制自己不喝烈酒。
「妳住在這附近?」
「某某人的媽。詹姆斯.詹姆斯.莫理森.莫理森——」
「八成不是。」接下來是一陣沉默,我應該請她坐下,但我沒這麼做。
「你用不著睡在你的旅館房間裡。」她嬌滴滴地說。
對街稍左的地方,並立著查理曼大帝龐大的形體,永遠是那麼戒備森嚴。我斗膽進犯過這棟建築的門戶三次,一次是應翁德東克之邀,另兩次是送花去,而在童話故事裡第三次就是魔力所在。但現在我得第四次進去,那裡的每個員工都早已認識我了,何況就算沒人知道你是誰,你也混不進那棟該死的建築。
「我叫夏娃。」她說。「夏娃.狄格拉司。你是——」
我本來是希望那麼多威士忌可以讓她變遲鈍的,可是看起來一點效果都沒有。隨著時間過去,我也沒有變得多清醒。我想道,哎,管他的,然後我說,「夏娃!」我們就緊緊抱成了一團。
「好孤單。」我跟著說,然後喝了一口我杯子裡的威士忌。再來一兩杯,我想,我就不太會在乎我是在哪裡跟誰在一起了。只要這個女人有張床,什麼樣的床都好,我就可以倒下去整晚不省人事。這樣也許缺乏紳士風度,但至少我可以安全過一夜。天知道我實在不能到處在街頭亂晃,紐約的警察有一半都在找我。
我認出了門房、管理員,還有那位好心的電梯操作員艾德瓦多。他們都沒有認出我來。他們沒有多看我兩眼,可能是因為他們根本連一眼都沒看我。就算我身上穿的是大猩猩裝,他們一定也會謹慎地轉開視線。畢竟狄格拉司女士是這裡的住戶,我想我也不是第一個被她從大查理拉回家來的年輕人。職員無疑都拿到了豐厚的小費,讓他們的眼珠子m.hetubook.com.com乖乖地待在原位、不到處亂轉。
「我想也不是。你是外地來的,對不對?」
無所謂。她還是在我旁邊坐下了,這個極度自信的女人。她穿著一件黑色的低胸洋裝,脖子上戴了一串珍珠,身上有昂貴香水和昂貴威士忌的味道,不過話說回來,大查理也只賣昂貴的威士忌。
「對。」
「安德魯,不要去煩人家。」他母親說著對我露出了一個勇敢的微笑。「他正在那個年齡。」她說。「他學會了講話,但還沒學會閉嘴。」
「在轉角那裡。妳住在那裡。」
「恐怕是不知道。」
進了門,她說,「哦,唐納!」然後一把把我抱住。她和我幾乎一樣高,而且相當「多」。並不是說她肥或邋遢或什麼的,她只是很「多」而已。
我過街,轉彎,到大查理去。
我真的差一點就說亞當了。「唐納.布朗。」我說。
「查理曼大帝等於查爾斯大帝,也就等於大查理。所以這地方才取這個名字,因為老闆是一對叫做紹理和多立的男同志,他們當初也可以把這裡取名為『或多或少』,不過他們沒這麼做就是了。不過你是從外地來的,所以你不知道轉角那裡有一棟公寓大樓叫做查理曼大帝。」
「住在某個沒有人情味的旅館裡。哦,我相信旅館房間一定很舒服,但是沒有生命、沒有特色,而且好孤單。」
我不知道我在等什麼。可能是在等老天爺插手幫忙吧。
何況,我也沒有理由認為我能混過旁邊這些建築的安全戒備。它們都各有自己的警覺性很高的門房和管理員。
「對。」
「對.」
「嗯,」我說著放下了那杯沒喝完的酒。「嗯,那我們還在等什麼?」
事情很古怪。一開始我只是專心不要去想我媽的妹妹,這應該是很容易達成的目標,因為我媽根本沒有妹妹。然後我試著利用我和*圖*書們的年齡差距編織性幻想,想像我自己是個飢渴的十七歲少年,而夏娃是閱男甚眾的三十六歲成熟|女人。這招的效果不太好,因為我的想像讓自己馬上回到了當年青澀笨拙的窘態。
一輛藍白相間的警車緩緩地沿著大道開下來。我稍微轉向一側,把臉藏在陰影裡。警車閃著紅燈經過,繼續開了下去。
安德魯、安德魯的媽、我、還有另外大約三、四個人,正待在公車站那設計要來給乘客擋風避雨的透明阻隔物之下。當初蓋這東西的時候鬧出不少醜聞,肥了好幾個公務官員的腰包。我一隻手抱著一根硬紙板做的圓筒,五呎高,直徑大約四吋。我克制住自己,沒有告訴安德魯說裡面裝的不是釣魚竿,而是——什麼?釣餌嗎?
來了兩輛公車,公車就像治安不良地帶的警察一樣,總是兩兩出現。安德魯和他媽媽跟其他的人一起上了其中一輛,公車站只剩下我一個人。但這沒什麼特別的。在第五大道上向南行駛的公車有很多,各開往不同的目的地,因此我看起來只是在等其他路線的公車罷了。
「有時候這種事情就是感覺得出來。」她的手滑到我的大腿上,輕捏了一把。「你在這個大城市裡孤單一人。」
「一棟公寓。」
叼魚乾?
但這裡不行。他們會打電話上樓,不管我說我是誰,不管我說我是來拜訪誰的。
最後我乾脆放棄,忘記我們誰是誰,結果奏效了。我不知道威士忌是幫了我的忙還是倒忙,但不論如何我就沒有再去想當下正在進行什麼,只是讓事情發生,而事情還真的發生了。
我脫下了後者,把前者藏在長椅下。我點了杯單一麥芽蘇格蘭威士忌加蘇打水和一點檸檬皮,酒上來的時候是裝在一個大型的雕花玻璃杯裡,那杯子看起來、感覺起來都像是瓦特芙的產品。也許它就是。這地方一杯酒的價錢夠在店裡買一品脫威士忌了,所以大查理應該是有能力多花點錢www.hetubook.com.com買高級玻璃製品的。
「維瑟比.喬治.杜伯瑞。」她幫我講完。「我怎麼知道你會知道呢?也許是因為你看起來如此充滿了靈性,又如此孤單。有人說過孤單呼喚孤單。我不知道這是誰說的,但我想不是米爾恩。」
哦。是釣魚竿。
「你那裡面有什麼?」那小孩質問道。「叼魚乾?」
送花是不會有效了,不管是送給里歐娜.崔曼還是任何人。會外送到公寓裡的還有其他東西——烈酒、冰、鹹魚披薩——但送貨的這招我已經用過了,肯定不能再依樣混過去。我想到了好幾種不同的偽裝打扮。我可以扮盲人。我已經有墨鏡了,只要再加上一根白色手杖就行。我也可以扮成神父或者醫生。神父和醫生什麼地方都進得去。聽診器或白色硬領可以把你弄進你連拿著寫字板都進不去的地方。
「事實上的確是的。我住在大查理。」
我們來了三杯。她把她的酒喝了,我把我的酒倒進一盆看起來反正也快枯死了的檳榔樹盆栽裡。
「不是這裡啦,傻瓜。」她再次友愛地捏了我的腿一把。「我住在那個真的大查理。那個大大的大查理。哦,不過你是外地來的,唐納,所以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是不是?」
「哦。」
「查理曼大帝。」我說。
「說對了,唐納.布朗。」
關於這個問題我找到了一些有趣的答案,其中最異想天開的是大膽潛入布魯克兄弟名店去偷。我的第三杯酒快喝完的時候,一個女人走到我桌旁說,「嗯,你是哪一樣?迷失、被竊、還是徬徨?」
我們搭電梯一路直上十五樓。之前我們從酒吧走到大樓的路上我拚命呼吸空氣,但三杯半大杯威士忌的效力不是一點飽受污染的紐約空氣就可以抵消的,我在電梯裡有點頭暈眼花。那裡的燈光對我的同伴十分不仁慈,但也無助於讓我清醒。我們走到她家門前,她拿著鑰匙開門比我平常不用鑰匙開門還費力,但我讓她行使hetubook.com.com這項特權,最後她終於把門打開了。
也難怪。
總是會有辦法進去的。我第二杯酒喝到一半的時候想到打電話去說有炸彈。讓他們疏散那棟樓裡所有的人。然後我就可以混在人群裡,跟著他們晃回去。如果我混進人群的時候穿著睡衣睡袍,誰會想到我不是那裡的人?
「大查理?」
「我有好幾個座。」她說。她拉著我的手翻過來,用她塗著猩紅蔻丹的食指沿著掌紋在我的手心劃來劃去。「『博愛座』是其中之一。還有『什麼都做』也是。」
「啊,唐納——」
差不多。
「人去釣魚。」安德魯說。
緊鄰查理曼大帝的那些建築物也幫不上忙。它們都比查理曼大帝矮很多,至少有四樓的差距。穿戴好全副登山裝備,登上其中一棟建築的屋頂,在查理曼大帝磚縫的灰泥間釘下登山釘,再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到屋頂進入建築內,理論上這麼做是有可能的。理論上,精通失傳的超能力飄浮術、飛到天堂去也是有可能的,而這點在我看來還比假裝查理曼大帝是馬特洪峰要容易一點。
女侍自動過來幫我們一人補上一杯酒。我在想,不知要喝幾杯才會讓我覺得這女人不錯。這並不是說她沒有吸引力什麼的,但她的歲數比我多出了好一截,使人難做非份之想。她的塊頭不小,頭髮吹整得很漂亮,我想也拉過皮、穿著束腹,但她年紀大到足以——晤,或許不足以當我媽,但可能也足夠當阿姨了。倒不是說我媽媽真的有個妹妹,但是——
「這是A.A.米爾恩的句子。」我記得。
這名字帶給人的印象可能不怎麼樣,但實際上它是一個相當豪華的地方。厚厚的地毯,嵌入式的照明,黑暗角和-圖-書落的餐桌配上靠牆的長椅,鋼琴酒吧的凳子有飽滿的座墊和靠背。女侍們身著漿燙過的黑白制服,酒保穿的則是燕尾服。我很高興我穿著西裝,同時為了腳上的球鞋和頭上的淺頂軟呢帽深感慚愧。
也許這植物只是被周遭的環境嚇到了。這公寓看起來像《建築文摘》裡的跨頁照片,家具不多,倒有一大堆鋪了地毯的平台什麼的。牆上唯一的畫是一幅壁畫,上面全是圓圈圈和漩渦線條,一個直角都沒有。蒙德里安一定會很討厭這畫,而且你要偷它的話得把整面牆都搬走才行。
「不是。」
然而還是有問題。別說直升機了,我連租輛禮車的錢都沒有,而且我完全沒概念要到哪裡去找這麼一個貪財的直升機駕駛,更何況我想他們晚上是不營業的。
我說,「妳知道嗎?我想我們都可以來一杯。」
「沒錯。」
「你是什麼星座的,唐納?」
她房間裡沒有床,只有又一塊鋪著地毯的平台,上面放著床墊,但它還是盡到了職責。很出我自己意料之外的是,我也盡到了職責。
「對。」
「雙子座。妳呢?」
可惡。
總是會有辦法,我告訴自己。我跟安德瑞雅編的那個小故事是怎麼說的?關於屋頂上的直升機什麼的?唔,那麼做當然是很異想天開,但是否真的絕對不可能呢?私人的直升機公司是有的,只要付些費用,他們就可以帶你在城市上方邀翔個一兩小時。如果多給一大筆錢,一定就會有大膽的生意人願意載你到某個特定的屋頂上,尤其如果你不要求他在一旁待命、事後再帶你飛走的話。
「這裡?」我笨笨地問。「妳住在這間酒店裡?」
「你住在這附近嗎,唐納?」
我要到什麼地方去弄睡衣和睡袍啊?
我對他倒絲毫沒有懷恨之意。我邊啜酒邊思考、邊啜酒邊思考,一個琴聲撩人、歌聲有如融化奶油的女鋼琴師唱著寇爾.波特的歌,我的思緒則飛向轉角的查理曼大帝,想著該怎麼進去。
「妳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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