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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玦金環錄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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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摳衣嘗試失足深潭 信口誇張爭功狹路

第十回 摳衣嘗試失足深潭 信口誇張爭功狹路

「王飛腿道:『儘管是千真萬確的,我兩人也不怕。賢弟不要因我兩人初入夥,以為不老練;須知我兩人和賢弟同在惠遠法師門下的時候,賢弟的年紀尚輕,還祇有這麼高矮,而我兩人已橫行貴陽好幾年了。那時我兩人曾幹些甚麼事,賢弟何嘗知道!不是我今日在賢弟跟前說大話,像唐雲軒這種買賣,我兩人照顧得多呢!請放心罷!賢弟從惠遠法師的日子不多,到惠清法師這邊來的太久;惠遠法師手下人在貴州做買賣的手段,祇怕是都忘記了。若是這一點兒買賣,我兩人都不能承當去做;不但對不起在西方的惠遠法師,就是賢弟等六位又何必要我們兩人入夥呢?』
李曠至此才知道自己一出水就到了這裡,是被飛抓救起來的緣故。正待向魏介誠要看那飛抓是何種模樣,還沒有開口,祇見何壽山從裡面走了出來,遂把話頭打斷了。
「阮大慈既探得了這種情形,並以情理猜度,也覺得會理州的事不致虛假。因唐雲軒在四川做了幾十年的官,平時上任下任,沿途除照例保護的軍隊外,纔得另聘一兩個有名的鏢師同行。那時唐雲軒的地位不高,行李也不甚間,尚且得請鏢師同行;自從在瀘州府討了那姨太太之後,出門便不請鏢師了。這回從雅安到雲陽來,沿路所經過之處,都是川東極不安靜的所在,行囊又多到三、五十萬,豈是那些照例的軍隊所能保護的?唐雲軒敢如此的大膽,可見得確是有恃無恐的了。
李曠聽得就是魏介誠,連忙爬起來重新叩拜道:「正每日盼望師叔的大駕回來。小姪荒謬無狀,並沒人教小姪是那樣胡跑的。祇因今早起來,在這山門外間步,無意中見張必成大哥挑水。覺得他挑著一擔水在水面上行走,甚是奇怪;乘張大哥挑水進院裡去了的時候,到潭邊細看,看出水中的木樁來。當時祇道有木樁墊腳,行走不是難事;並且肩上沒挑著水,也應該容易些。誰知畢竟是張大哥的本領了得,小姪不知自量;若非師叔不先不後的回來,連性命都斷送了。」
「祇是阮、吳等六人在雲陽所做的是甚麼事呢?這樣一大批買賣要入境了,豈有沒打聽明白的道理?阮大慈早已在雅安探訪得確實,與唐雲軒隨行的軍隊,不過是四川官府出門照例應有的格式,原沒有多少保護力量的。但是唐雲軒未做建昌道之先,曾在瀘州府討了個姨太太,那姨太太有一個老娘同來,外人多不知道他母女的來歷。
「陸、王雖存心瞞著阮、吳等六人;然阮大慈很精明,已看出了陸、王的舉動。料知他兩人不知道唐雲軒有這麼一個姨太太,恐怕冒昧弄出亂子來;初入夥的人,一到受逼迫的時候,不見得肯咬緊牙關,不拖累旁人。連夜趕上陸、王,將唐雲軒在會理州飯店裡的事對陸、王說了,勸二人不可輕敵;並說好在唐雲軒不是打雲陽匆匆的經過,在雲陽有多少時日的勾留,不妨大家計議停當了再下手。
李曠看這書生的衣服鮮潔,兩腳絲鞋白機,一點兒不曾沾泥帶水;心裡已很疑惑怎的下水救人,自己腳上不沾一點兒泥水?以為不止這書生一個。忙舉眼向四處一望;果然還有一個光頭顱、白鬍鬚的老和尚,丰神瀟灑的立在前面樹林之中。原來李曠此時所坐的地方,已距離那深潭四、五丈遠近了;白鬍鬚老和尚更在離李曠四五丈的樹林裡,益發把李曠弄得不明白了。
「誰知陸大包子會錯了阮大慈的意,以為這是一票輕易難逢的買賣,阮大慈恐他兩人奪了功去,特地用這些話來恐嚇阻攔的;便向阮大慈說道:『我二人入夥的時候,已燒香發過了誓,不爭私功,不爭私利。這票買賣雖由我二人做成;然將來論起功來,不能不說是我們八夥計的;至於銀錢,我二人更不能私得分文。我二人所以瞞著六位到這裡來等候的緣故,不過因我二人入夥,沒一點功勞,知道這票買賣,六位是免不了要做的。我二人能不待他入境,就替六位代勞做好了,免得六位費事;我二人的面子上,豈不覺得有光彩些!此外甚麼念頭也沒有。姨太太深通法術的話,便是確有其事,也算不了甚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正是我們當漢子的氣魄。難道因唐雲軒有深通法術的姨太太,便放過這一票買https://www.hetubook.com.com賣不做不成。』
「初入夥的人,一切的事都比舊夥奮勇。陸、王二人來入夥的時候,就已打聽得有一個曾做過建昌道姓唐名雲軒的,從雅安動身到雲陽來,行李極富,約莫也有三、五十萬。唐雲軒在雅安的官聲,又是個貪贓枉法、聲名狼藉的。一路之上,雖帶有軍隊保護;然那些軍隊素來是和聾子的耳朵一般的,祇能做個配相,嚇嚇平常的小偷。
性清頭陀轉述到此,忽望著何壽山問道:「你知道那個小沙彌是誰麼?」何壽山正聽得出神,被這突然一問怔住了,半晌才答道:「晚輩不曾到過陝西,而對於方外的人物知道的更少,不知是那一位?」
不識水性的人,一落水便慌了手腳。本來人的身體,在水裡也祇要能保得住不失重心,是沒有浮不起的;無奈不懂得這道理的人,以為下水必沉,沉便沒了性命;不是手腳亂動,想撈住什麼東西,便是想腳踏實地,極力將兩腿在水中亂攪。是這般一失了重心,就無不應了西遊記上豬八戒所說:「我師傅姓陳,於今沉到底了。」的那句話了!
何壽山道:「我因為才到這裡不久,魏師叔又不在此,沒有先容的人,所以都還不曾會過面。」惠清和尚點頭道:「老僧到了此地,你們從此可以常在一塊兒,同心協力輔助廣德真人做一番事業。」何壽山口裡連連應是,心裡卻並不明瞭廣德真人有何事業可做?須多少人輔助?當下也不敢盤問,四人一同進彌勒院。
禿頭陀現出詫異的神氣問道:「這話怎麼講?大家都是同門的兄弟,如何會弄出這種情形來?這倒是於大事有妨礙的。」
魏介誠道:「惠清老法師就為這個緣故,才同我到這裡來。論理本來都是同門的兄弟,不應弄出這種情形的事出來;不過這其間卻有一個道理。你老人家知道阮大慈、吳和順兩個,原是惠遠法師的高足麼?」禿頭陀搖頭道:「不知道。怎麼惠遠法師的徒弟,於今又到了惠清法師門下呢?」
「陸大包子得了惠遠法師獨傳的隔山打牛、百步打空祕訣,自然不把那些軍隊看在眼裡;王飛腿也得了惠遠法師金鐘罩的傳授,藝高人膽大。兩人想單獨做了這票生意,不要阮、吳等人幫助;一則可作為進見的禮物,二則好借此顯顯各自的能為。
書生哈哈大笑道:「你稱我相公,可是錯了!休說我不是相公;就是相公,你也稱不得。我便是魏介誠,祖師不許我收徒弟,卻教我傳授你的武藝。你馬馬虎虎的稱我一聲師叔罷!江湖上的行輩,從來是不能不認真,又不能認真的。我問你,你才到這裡沒幾日,為甚麼這麼早起來,胡亂向那些木樁上去跑呢?誰教你是那樣跑的?」
李曠想了一想答道:「彷彿記得他兩手分開,牢握著桶索,不住的一上一下的動。」魏介誠點頭道:「不錯!那麼一上一下的動,就是為身體或偏左或偏右的緣故。身體將向右邊倒,祇須左手略低,右手略高,兩邊的輕重就平均了;向左邊倒,便右手低,左手高。你若懂得這道理,剛才祇須張開兩條臂膊,走到盡頭的那個木樁上,使一個鷂子轉身的架勢,便已安安穩穩的掉轉身來,毫不費事復走上岸。
「自從我師傅與惠清法師合謀做事之後,凡在法師門下的,多則八、九人一起,少則五、六人一起,分佈四川五道一百四十六州縣。阮、吳二人還跟著四個兄弟,在東川道的雲陽境屬,已有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之中,六人同心合力,做事的成績實在很好。想不到就在前兩月,從貴州來了一大幫行商,其中有兩個是從前在惠遠法師門下的,與阮、吳二人熟悉。那兩個一個姓陸,因頸上有一個大贅疣,就叫陸大包子;一個姓王,因生成的會跑路,叫做王飛腿。
話說小沙彌走出廁所,忽見迎面有一人走來,定睛看時,正是慧猛頭陀。手中仍是提了那個破蒲團,笑容滿面的迎著小沙彌說道:「你此刻可以跟著我往各處化緣了。」小沙彌連忙跪下叩頭,從此便跟著慧猛頭陀走了。
何壽山主意打定了,便帶著李曠在彌勒院住下來。性清頭陀終日祇拜佛、燒香、打坐三件事,餘事都不過問。院中還有好幾個和尚,年齡、形像不一,也有少hetubook•com.com年,也有中年,也有老年。祇是不似平常寺院裡的規矩,從早至晚,眾僧人並不齊集佛殿做功課,彷彿各人都不相聞問、不相聯絡的樣子。在廚房裡安排伙食的,是兩個形似山西大漢的人,年紀都祇三十多歲,不曾落髮。
魏介誠問道:「你何以見得張必成的功夫比你高?」
道書生忽湊近耳邊問道:「怎麼樣?喝到肚裡去的水不多麼?頭頂上不覺著痛麼?」李曠道:「祇嗆了兩口水,就不知不覺的到了這裡。頭頂上彷彿有人抓了一把,痛倒不痛!」
魏介誠很高興的笑道:「這回幸虧我趕去得快,不然真要把惠清老法師急壞了。這回的事,說起來好笑;他們何嘗是在那裡做事,分明是各人想逞各人的能為罷了!因為各人想逞各人的能為,事成則兩不相讓,事敗則兩不相救,所以弄到後來,不能不派人到這裡來求助。」
李曠聽了,仍不明白這道理,問:「何以挑一擔水走,倒比空著水走的容易些?」魏介誠就近取譬。道:「你見過走索的麼?」李曠道:「在南京的時候曾見過的。」魏介誠道:「走索的不能空手,必須用竹竿挑一對砂袋,就是這個道理。這木樁在水中是搖動的,腳尖踏在上面,極容易偏倒。你可曾留心看張必成去挑水的時候,兩手是如何的情形麼?」
「阮大慈笑道:『原來老哥還不相信有這麼一回事;我難道說假話編兩位,有意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嗎?這事在會理州的人,知道的很不少。我非探訪得確實,正巴不得兩位建功立業,替我們大家撐面子;何至連夜追趕到這裡來阻擋呢?』
何壽山聽了這些不倫不類的話,也莫名其妙,不知應怎生回答;但是聽了慧猛頭陀那段故事,不知不覺的對性清頭陀發生一種極信仰的心。
「阮大慈仍勸他道:『論武藝,我們都不見得弱似了那個;一講到法術,不問是右道左道,左、右我們都是奈何他不得的!會理州的七個大漢,雖無人知道姓名,各人的能耐如何,更不得而知;然七個人都是能高來高去的,在白晝之中能使許多人一轉眼就不見縱影,可知也不是完全無能之輩。一遇法術,簡直與三歲的小孩無異,終夜逃不出一個小小的院落;縱有登天的本領,也施展不出來。唐雲軒在會理州的時候,因要急於趕路,所以那姨太太祇將七人捉弄了一夜,次早便輕易放他們走了。若在平時,七人已成了籠中之鳥,網內之魚。唐雲軒要拿來送官治罪,七人之中,能有一人可以逃出去嗎?兩位萬不可冒昧從事。』
「這事從那飯店裡傳出來,會理州的人知道的很不少,都說那姨太太深通法術。不過唐雲軒在建昌道任上三年,那姨太太母女跟在衙門裡,一切起居飲食,都與尋常人一樣,絲毫沒有那般奇異的事做出來,所以雅安的人沒有知道那姨太太深通法術的。
「陸大包子聽了這些話,倒已有些活動了。王飛腿卻又不願意起來,連打了幾個哈哈問道:『請問阮賢弟,會理州飯店裡的七個人之中,有阮賢弟在內沒有?』阮大慈笑道:『有我在內時,我也不說那七人不知姓名的話了。』王飛腿點了點頭,又問道:『然則七人之中,有一兩個與阮賢弟認識的麼?』阮大慈道:『也沒有。』王飛腿道:『既是連一個認識的都沒有,這事卻是誰說給賢弟聽的呢?』
「阮大慈見王、陸兩人說話,都背著一面自誇,一面瞧不起惠清老法師的神氣。他雖說也曾在惠遠法師門下多少時,然究竟是受了惠清老法師的成全造就;聽了那些話,總不免有些不快,當下便不再說了,趕回雲陽與吳和順等五人計議。
魏介誠笑道:「這倒很平常,惠遠法師本是惠清法師的師弟。惠遠法師在貴州收的門徒極多,平日多與惠清法師的門下往來及合夥做事,不分彼此;你老人家是大概知道的。五年前,惠遠法師圓寂後,他的門徒便沒了個統率的人,情形就很渙散了。阮大慈、吳和順兩人的年紀最輕,都祇有十五、六歲,因立志要成個人物,才一同到四川,改拜惠清法師的門;惠清法師自然另眼相看。五年來的造化,已很不尋常了。
「我教張必成去通知魏介誠的時候,原是要魏介誠向他師傅請過示再去的;張和圖書必成回來說,他並未曾回頭去見他師傅,一得這消息,就喜孜孜的跑了;連他師傅在先一日打發他去邀何壽山師徒到彌勒院來的事,都擱在一旁不過問了。我見他這般輕躁,不由得更不放心了。」
「姨太太聽了,便笑嘻嘻的對那七個大漢說道:『你們還不走,祇在這院子裡奔竄些甚麼呢!』說也奇怪,那姨太太這句還不走的走字說出去,七個大漢就和奉了赦令一般,一個個好像頓時清醒了。各人向四周望了一望,急急忙忙的躥的跑上牆頭、跳的跳上屋瓦,一轉眼都逃得無影無蹤了。
「我剛從前面樹林裡出來,就見你兩手擄起衣服,和平常踏水過河的一樣,一步急似一步的走將過去。走到盡頭不趁勢翻身,反停住腳做出躊躇的樣子;兩臂膊仍緊緊的把衣擄起,不向左右張開來,如何能不跌倒呢!我因相隔在十多丈以外,你又一點水性不懂得,已來不及。等我下水相救,祇得趁你的頭頂還不曾沒入水中的時候,發出飛抓來,將你的頂心髮抓住;幸虧你的身體不重,所以用飛抓從水中把你提到這裡。你頭頂還不覺痛?」
李曠相從何壽山,也練過了些時的武藝,眼光究竟與尋常人不同。心想在水面上行走,已是極難能的事;何況走到潭中間立住腳,彎腰挑起一擔水來,仍回身一步一步走上岸呢!等張必成走進山門,即忙走到岸邊,向水中細看。果被他看出潭裡離水面半寸來深,豎了一道木樁,每個木樁相隔,恰好一步遠近。原來張必成腳踏在木樁上,所以能直走到潭中間住腳。
這情形看到眼裡,他不由暗自尋思道:「這樣在木樁上行走,便算不得甚麼希罕了!我一般的長著兩條腿,不見得便不能走;不過他肩上還挑著一擔水,比我空著手走得難些;然我祇要練習幾天,就不怕趕不上他了。」
寺中上下約有二十多口人,僅性清頭陀個人吃素,以外多是葷酒不禁;並且白晝在院中的人很少,入夜才各自歸院歇宿。在排伙食的兩個大漢,卻終日在廚房裡,輕易不出廟門。寺中人飲食的水,就取給於山門外瀑布之下。兩個大漢都不去門外挑取,每日用水二十石,全由張必成早起挑到院後四口大水缸中盛貯;灑掃佛殿、撞鐘擂鼓,也由張必成按時辦理。
正在這危急萬分、死生繫乎俄頃的時候,忽覺頂心髮被人抓住,輕輕向上一浮,即出了水面。耳裡便聽得有帶笑的聲音說道:「好小子,膽量確是不小!」李曠心裡明白,知道身體已到了岸上;不過不知道究竟如何一出水,就到岸上來了的?張眼看時,祇見一個身材瘦小、形似書生的人,笑容滿面的立在旁邊;兩眼正望著他表示一種很高興的神氣。
李曠道:「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他肩上挑一擔水,能在木樁上走來走去,毫不吃力;我空著手倒險些把性命送了。你老人家反說我的功夫在他之上,不是有意打趣我嗎?」
「祇有些人傳說,唐雲軒帶了家眷到雅安上任的時候,曾在會理州境內一家飯店裡住宿一宵。次早起來,唐雲軒和姨太太睡的那間房屋的後院裡,有七個彪形大漢,各人手操兇器,都發了狂似的在院中亂奔亂竄,七人都像各不相見的。唐雲軒的跟隨人發見了,嚇得大呼有賊。那七個大漢彷彿聽得了呼賊的聲音,奔竄的更急了。跟隨人相隔不到兩丈遠近,大漢竟似沒有看見,竄來竄去,仍是在院子裡盤旋。
李曠祇圖趁這時張必成已挑水進彌勒院去了,外面沒有人,在木樁上偷著試走一遍,絕不慮及有沒有危險。又恐怕院裡有人出來看了見笑,來不及的把衣擄起,也把他那初練不久的氣功提運起來;祇用兩隻腳的大指尖,落在木樁上面。雖覺木樁有些搖晃;然因提換得快,著落得輕,竟被他幾步走到木樁盡頭的一個了。
何壽山也看不出這彌勒院的性質來。師徒二人連住了幾日,因魏介誠不曾回來,性清頭陀不過問拜佛、燒香、打坐以外的事,何壽山、李曠也都無事可做。
「這麼一來,阮大慈祇得建議道:『他兩人固然不是唐雲軒姨太太的對手,便是我們六人也做不成這票買賣;不可因彼此負氣,倒把這一大票買賣放走了。祇有趕緊在我等六人之中,推一人急去彌勒院性清師傅那邊送信,請魏大哥快來和-圖-書,這票買賣包能做成;也可使王、陸知道我們內夥裡有人,不像他們貴州幫裡,專會誇口說大話。』這五人以阮大慈的話為然,因此才推了錢起塵來這裡送信。」
「在阮大慈趕回雲陽的用意,雖對於王、陸兩人說話的神情有些不快;然為顧全大局起見,還打算邀同吳和順等五人,在暗中照顧王、陸兩個。王、陸得手,便不露面;萬一也和會理州飯店裡面的七人一樣,有他們六人在暗中救應,就不至落到唐雲軒圈套裡去。誰知五人一聽阮大慈所述王、陸兩人的話,都氣忿不堪,無論如何不肯去救;倒要瞧瞧惠遠門下的手段。
性清頭陀指著他自己的鼻端笑道:「這小沙彌吃屎,便是老僧當日拜師的故事;你所見這木龕中的蒲團,也就是那個能使活佛現原形的蒲團。我師傅生平祇收了老僧和陳廣德兩個徒弟,因陳廣德受的是居士戒,所以至今不曾落髮。他自皈依以來,做的功德極多,天龍八部都以真人相稱,昇天祇是指顧閒事。他未了的塵緣,便是這眼前的一些兒小事;也就是你們建功立業的機緣。」
何壽山笑道:「當今我們圈子裡頭的好漢,能時常在江湖上做些驚人事業的,有幾個不曾受過老法師的指教!光陰易逝,我不見老法師已十年了;他老人家的容顏丰采,還是和往日一般,一些兒沒有衰老。」說話時,惠清和尚已笑逐顏開的走過來,何壽山即上前叩拜。惠清和尚合手躬身答禮道:「倒很難得在這裡遇見你!老僧聽說你到這裡來了,甚是高興。廣德真人將來出世做事,你是一個好幫手。老僧有幾個小徒在這裡,你都會過面了麼?」
「陳廣德的年紀,計算起來已是一百多歲了,在幾十年前入山修道,而與這性清頭陀同門,可見這性清頭陀的年紀也是異常高大了。這種異人豈尋常人所容易遇著?我若沒福遇見就罷了,既是在此地遇著,而又確知道了他的來歷,豈可當面錯過,身入寶山,一無所獲?於今陳廣德和性清頭陀都教我與李曠在此地住下,我何妨就此住下來;他們若是謀財的,也不待此時此地,才重新下手。」
李曠是個生性很頑強的青年,從何壽山雖不曾練得驚人的武藝;然因他身體本來生得靈巧,性質又與練武相近,所以一看見潭中豎的木樁,登時就把他好勝的心思衝動了。年輕人處事,每是思前不慮後的。潭裡的木樁,祇從岸邊暨到潭心為止;從潭心到對岸,是沒有木樁的。
李曠自去裡面更換身上溼透了的衣服,何壽山跟著惠清和尚、魏介誠,逕到禿頭方丈那裡。祇見惠清和尚向禿頭陀合掌稱謝道:「小徒膽大妄為;若非大和尚盛情關顧,有勞魏賢弟遠道相救,事情還不知要糟到甚麼地步?」
「陸、王二人在貴州的時候多,平時經營生意,雖也常到四川來,祇是那些不干己的事,誰去打聽?這番有心入夥,才到雲陽。唐雲軒姨太太在會理州飯店裡的事,二人連一點兒風聲都沒有,也不知道唐雲軒以前上任下任,都得聘請鏢師同行的。
書生笑道:「你於今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抓了你一把麼?」李曠不是個糊塗小孩,自己落水遇救,身旁除書生外沒有他人;老和尚立在遠遠的樹林裡,神閒氣靜,不像是曾出力救人的,當然知道救自己的必是書生。見書生這麼問,便就地叩了一個頭道:「若不蒙相公湊巧在這時候前來相救,我此刻早已沒命了。」
「跟隨人大聲呼喚,當然驚動了滿飯店的人,大家都跑到院子裡來看。好大一會,唐雲軒的姨太太才跟著唐雲軒出來,看了七個大漢奔竄的情形,祇笑得彎著腰喊肚子痛。唐雲軒回頭望著姨太太笑道:『這幾個狗東西奔竄了一夜,祇怕十幾條狗腿也有些酸軟得來不及了。放他們去罷!我們要趕路,沒工夫和他們麻煩。』
他口裡說不出甚麼,心裡委實有些不甘願。暗自打算將李曠在彌勒院安頓好了,他獨自仍帶了那一包裹貴重物品,回四川暫住些時;等到李曠已經成立了,武藝也練得有些能耐了,才把這包貴重物品送給李曠。至於報復劉達三的事,聽憑李曠自作主張。李曠身邊沒有錢財,就是陳廣德、魏介誠一班人萬一不懷好意;素無仇怨的人,當不至謀害李曠的性命。及聽得性清頭陀敘述破蒲團的來歷,心hetubook.com•com裡便不由得為之轉移了。心想:
「這兩個人在貴州很有點聲名。一會見阮、吳二人,彼此攀談起來,陸、王都十分高興,情願把原有的生意不做了,託阮、吳二人援引,改投法師門下。阮、吳二人自是欣然拉攏,但是法師在峨嵋,阮、吳二人非等到有機緣,不能離開雲陽,引陸、王到峨嵋去;陸、王本人也還有私事須料理,直到出事的前幾日,陸、王才重來入阮、吳等六兄弟的夥。
李曠既不識水性,一落下水去,自然也免不了這手慌腳亂的毛病。手撈不著可以攀拉的東西,腳也踏不到潭底,祇幾口水就把李曠嗆得渾身無力,不由自主了;祇得瞑目待死。
他初到彌勒院來的時候,因陳廣德和性清頭陀,都教李曠從魏介誠學習武藝;而論起班輩來,他又得稱魏介誠為師叔。李曠原是他的徒弟,是這麼一來,不但自己徒弟被魏介誠奪了去,自己反和李曠變成平班輩的師兄弟了。
性清頭陀聽到這裡,口念阿彌陀佛說道:「受傷的必就是王、陸兩個;傲慢之性不去,安得而不受傷?」魏介誠道:「吳和順等四人也都受了微傷;祇錢起塵因送信回頭,還在半路;阮大慈見機得快,尚未出頭,這兩人就安然無恙。」性清頭陀又念了一聲佛號,道:「『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這四人都聽了阮大慈的話,因而氣忿不堪的,更安得而不受傷?你趕去是如何的情形?唐雲軒的姨太太畢竟是深通法術麼?」不知道魏介誠如何回答?下回分解。
何壽山一見魏介誠在山門外,連忙趨前行禮;忽一眼又看見樹林中的老和尚了,脫口叫了聲哎喲道:「那不是四川峨嵋山的惠清老法師嗎?」魏介誠道:「你已不在四川多年了,怎麼認識老法師的?」
魏介誠道:「你就是從這一點看出他的本領比你高麼?你要知道挑了一擔水走,比空著手走的容易十倍。你才到這裡,還不曾練習,便能空手走到木樁盡頭的一個;可見你的身體生成靈便,而何壽山傳授你入門的道路也還沒有差錯。」
禿頭陀也合掌笑道:「都是自家人,不用說得這般客氣。事情究竟怎麼樣了?他們小兄弟都已平安回來了麼?」說著讓惠清就坐,魏、何二人也都就下首坐了。惠清答道:「託大和尚的鴻福,魏賢弟趕去得快;小徒雖有幾個受傷的,幸無大礙,好在行李箱籠都已得過來了。」禿頭陀道:「祇要行李都到了手,輕微的傷痕,不須幾日就治好了。他們派人來送信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的情形?魏介誠又不在這裡,我祇好教張必成去給魏介誠通知。後來知道魏介誠即刻動身去了,我心裡總覺得有些放不下;因為他們小兄弟,能為也都過得去,從來打發他們去外面做事,都做的很順手,這回怎的會如此不濟?想必是對手來的太硬。魏介誠畢竟能否馬到成功,太沒有把握。
這日李曠早起,獨自到山門外間走,正遇著張必成擔著一擔水桶,從裡面出來挑水。祇見張必成從岸上走下潭去,兩腳在水面上行走了十來步,立在潭中間,才彎腰用水桶取水;挑著兩滿桶水,仍回身一步一步走上岸來,不覺吃了一驚。看張必成的兩腳,雖是赤著未穿鞋襪,然祇溼了腳底板半寸多高,腳背並不曾打溼。
魏介誠又打著哈哈道:「原來如此,這就冤枉極了。你知道你此刻的功夫,已在張必成之上麼?」李曠道:「你老人家這話,是有意打趣我。張大哥是何等功夫,我再練習三年五載,還不知趕得上趕不上?」
若是一路木樁直走過潭那邊去,倒沒要緊;無奈走到半途,忽然沒有木樁了,不能提換;要將身體停住,卻有些為難。立腳的這樁,身體一停,即搖蕩一個不住;待折回身來,那裡支持得住?加以李曠不識水性,到了這時候,不由得不心虛膽怯;心裡一害怕,益發不能保持身體的重心了。才叫了一聲不好,身體已倒下潭裡去了。
「他們祇打聽得唐雲軒是個僅會飲酒賦詩,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隨行的除軍隊之外,就祇有眷屬僕婢,沒有另請保鏢的人,所以不把他當一回事,以為是入夥建頭功的機會到了。因恐怕在雲陽境內下手,事先瞞不過阮、吳等六人,被六人分了功去;趕到離雲陽境二百多里的一處荒涼所在等候,靜候唐雲軒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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