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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玦金環錄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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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張必成計取三家村 嚴如松混戰兩土司

第三十九回 張必成計取三家村 嚴如松混戰兩土司

嚴如松不料阿侯支徒率領大部生蠻,也跟在背後來了,自己的兵又分了一半走小路,實在抵敵不住,祇好率著敗殘兵卒,落荒逃走;喜得謝長霖和阿侯支徒都急於去救鼙鼓三家村,並沒追趕。嚴如松檢點殘卒,尚有三萬多可用之兵。
被阿侯支徒征服了的各家蠻子,每年得孝敬牛羊糧食。蠻子求蠻子出兵援救,也是以牛羊糧食為出兵的代價。張如海求阿侯支徒來助戰,送了阿侯家六百頭牛、一千頭羊,還有不少的糧食;因有這麼隆重的禮物,所以阿侯支徒親自率兵來助戰。
張如海道:「謝老弟性情暴躁,祇知勇往直前,不懂用兵之道。我原不怪他不能忍耐,但是你是曾戰敗周達五,生擒石達開的人,應該明白用兵之道,第一在調度得宜,不全仗兵多將勇。我們四土司早已祭告了天地,立好了盟誓,無論何人被陸繩祖攻打,三土司都得出兵去救,共同禦敵的。
謝長霖道:「既是如此,我們何不趁這時衝下山去,與嚴如松一決雌雄,將嚴如松殺退了。即算有敵人去襲我的鼙鼓三家村,一得嚴如松打了敗仗的消息,自然得將兵撤退。」
「鼙鼓三家村雖已被敵人佔據,祇是敵人多半駐紮城外,由鼙鼓三家村通爐鐵糧子大路,有敵人把守,不許人行走;沿途想必是有埋伏。」
數日之後,阿侯支徒帶領十多萬生蠻,前來助戰。張、謝二土司迎接款待,不消說得。阿侯支徒此時已有六十歲了,還能使動三丈六尺長的大木鎗。他手下數十萬生蠻,上陣也都是腰懸短刀,手執長鎗;所以漢人及熟蠻,都稱他這一部蠻子為大木筸。
「這回我原打算將嚴如松擊退之後,合力進攻陸繩祖的。無奈嶺漢賓和白摸子得了通報,都遲遲不派兵來;謝老弟又過於性急,在半途遇了伏兵,銳氣大挫;嶺漢賓頓兵不來,反遭了敵人的騙,身受重傷。為今之計,惟有派舌辯之士,以利害去阿祿馬家說白摸子、嶺鎮雲。他們不圖自保便罷,欲圖自保,就非齊心合力來謀對付陸繩祖,沒有第二條生路。派去的人已有二三日了。此刻還沒有回報。在白嶺二土司的兵未到以前,我惟有緊守;出戰必難獲勝。
張如海得了這種報告,即對謝長霖說道:「敵人乘老弟全軍來救爐鐵糧子的時候,派兵暗襲鼙鼓三家村,並派兵牽制嶺漢賓,都是意中之事。不過,敵人能賺開鐵寨子的寨門,使嶺漢賓受傷,這卻是使我想不到的事。於今不問此去鼙鼓三家村,沿途有沒有埋伏;於今且竭了全力把嚴如松擊退,再分兵兩路去救鼙鼓三家村,便不愁此刻佔據鼙鼓三家村的人不全軍覆沒。」謝長霖急欲回兵救自己的巢穴,聽了張如海這話,覺得張如海是出於私心,祇想解爐鐵糧子之圍,卻不顧人家的巢穴已被敵人佔據。謝長霖是一個渾人,使忍不住生氣,說道:「敵人剛佔據我的地方,一切防守的佈置,都沒停當,急回兵去救自然容易;若等到把嚴如松打退,知道何時能打退他,我救人不曾救得,倒害得我無家可歸,真是氣死我了!」說罷頓足號哭起來。
張必成走了一會,向急猴子張四說道:「謝長霖既不在鼙鼓三家村,他部下能戰的熟夷,必已十九開向爐鐵糧子去了。嶺漢賓的援兵,又有李大哥去對付。我們此去,若攻打一座空寨也攻不下來,未免太對不起人了。」
謝長霖看了心裡好生難過,本想命部下將這些屍體葬埋,無奈耳聽得爐鐵糧子鎗炮聲與喊殺之聲,正在驚天動地。謝長霖是從來服從張如海的,心裡惟恐爐鐵糧子有失,張如海受了危險,急欲率隊前去解圍。遂不顧這些屍體,奮勇殺上前去。
派的人分途去後,張必成說道:「三家村雖然乘虛佔據了,祇是逃出城去的熟蠻不少,必去給謝長霖送信。謝長霖聽說自己的巢穴有失,斷無不回兵來和我拚命之理。我們的兵力太薄,如何能當謝長霖的十萬之眾呢?如果又被他奪回去,我們豈非白受辛苦。所望嚴如松能將謝長霖的兵殺敗,不然就望李大哥趕緊到這裡來,幫同固守;就祇我們這一千多人,一被謝長霖回兵圍困,插翅也難飛去了。
嚴如松道:「你與張如海是生死之交,張如松有難,你應來救;然則你有難,張如海能救你麼?」謝長霖道:「我能救他,他自然也能救我。」嚴如松冷笑道:「祇怕未必。你知道你的鼙鼓三家m•hetubook.com•com村,早已被我分兵去佔領了麼?」謝長霖怒道:「休得胡說!鐵寨子有嶺漢賓,他絕不肯放你手下的兵過去。來,來,來,且刺殺了你再說!」說罷,一抖手中長鎗,直向橋頭上刺來。
張如海思量了一會,說道:「下山去廝殺一陣也使得。不過,陸繩祖這廝,志不在小,招納了許多人物,又有從外國辦來的利器,我們若仍照幾年前打仗的方法,一味與他們硬拚,是萬分使不得的。我在幾日前已打發人去大木筸,給阿侯支徒送信,求他帶兵來助我一戰。此時祇能與嚴如松廝殺一陣,就勝了也不可窮追。老弟還是回兵去救鼙鼓三家村要緊,我這裡祇等阿侯支徒一到,就約期與嚴如松決戰。此後老弟須牢牢記著,雖出兵救人,自己不能不先固根本。這獨眼龍詭計多端,不好對付。」
再說嚴如松此時雖未攻山,然山上有大隊的蠻兵下來,豈有不知之理。謝長霖偷下山寨的時候,嚴如松便已得探兵的報告,也防備是乘黑夜下山劫營。連忙傳令分兵三路,一路後退,兩路向左右分開埋伏,等待劫寨的兵來。及等了一會不見蠻兵前來,又得了探報,纔知道是謝長霖率部從大路回鼙鼓三家村去了。
李曠對鄭五說道:「我兩人還是帶五百名兄弟,並二百名生蠻,向西去襲鐵寨子;張必成兄弟率全隊去打鼙鼓三家村。謝長霖既已傾巢而出,攻打想必不難。」當下分兵兩路,張、李二人各自領著前進。
謝長霖道:「大哥也太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了!量他陸繩祖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我們四股人對付他一股,也就長著三頭六臂,我們也不怕他。我們十三響的鎗,分開來雖不及他們多,四股合起來也不少。於今就下山去,我一人當先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也使他們知道我姓謝的厲害。」張如海明知謝長霖是個渾人,從來打仗是一人當先,所向披靡,因此他不相信有本領比他高的人!這種性質的人,祇能受人恭維,不能聽人恭維旁人的!便不再說下去。
阿侯支徒到後,纔休息了一日,派去各方探消息的人便回報說:「鐵寨子的嶺漢賓因見謝長霖傾全力來救爐鐵糧子,鼙鼓三家村的守備太空虛了,所以不敢遠離鐵寨子。
嚴如松也能用兵,得探報知道謝長霖率大軍來了,即下令攻山的兵暫退數里,讓出一條道路給謝長霖上山。謝長霖不知是計,以為嚴如松不敢交鋒,逕直衝上山去。山上守兵見這番確是謝長霖的救兵到了,都興高采烈的放蠻兵上山。嚴如松見謝長霖的兵上山去了,隨派了五千悍卒,三百悍十三響快鎗,在謝長霖歸途上埋伏。
謝長霖急欲回去救鼙鼓三家村。張如海道:「此時去不得。陸繩祖手下的兵將,今非昔比,多有善能用兵之人。現在襲取鼙鼓三家村的人,明知老弟在此,得信必回兵去救。沿途定有埋伏。老弟性急,只知道一往直前,他們準備了圈套,只等老弟前去;如今萬分冒昧不得。城池既已被他們佔據了,遲也是奪回,早也是奪回,不可性躁,再中他們的奸計。」
話說嚴如松大獲勝利,極口稱讚李曠等能幹。李曠道:「謝長霖雖暫時殺退了,然他這回致敗之由,是因他過於自恃,僅率領二百名生蠻前來解圍,所以落了我們的圈套;若他統率大隊前來,我等兵少,分之則力弱,便不見得能抵禦得住。據探告,謝長霖的大隊,已跟隨他出發了。他性急,親自率領二百名蠻兵,日夜兼程而進,所以先到。他被打敗回去,他這種一勇之夫,必不就此甘休;他回頭迎著大隊,仍得率領前來的。依我的愚見,謝長霖既親率大軍來救爐鐵糧子,他鼙鼓三家村的防備必然空虛。我等何不悄悄的分一枝精銳之兵,繞道去襲取鼙鼓三家村呢?這裡還是照舊攻打,不可露出分兵的形跡來。張如海此刻的兵力薄弱,必不敢出戰,緊守以待各方的援助。我們若能悄悄的將鼙鼓三家村襲下來,謝長霖欲歸無路,以後就少一個勁敵了。」
「嚴如松不長著三頭六臂,手下也不過十多萬人,我們以三倍之眾,安有不能將他擊退之理。擊退了他,我等沒有後顏之憂了,奪回鼙鼓三家村,可謂易如反掌。我這回在打仗的時候,用法術雖也難免受譴,祇是純為自救,不曾仗著法術殺人,或者不至受怎樣的嚴譴,hetubook•com.com若依賴法術與敵人廝殺,使用法術之人,必難得好結果。不問甚麼人學法術;在未學之先,當師傅的無不拿這話告誡,並須徒弟真心承諾,當天發誓,當師傅的方肯肯傳授大法;這不是一件當耍的事。」
謝長霖急得跺腳道:「我的巢穴都被他們佔去了,難道還不趕緊回去與他們拚一拚嗎!」張如海道:「老弟為救我吃這麼大的虧,我豈有不竭力設法替老弟出氣之理!祇是事已至此,我們的舉動更須謹慎。你依我的,我自有辦法。」謝長霖無可奈何,不得不聽張如海的話;祇得仍上爐鐵糧子,幫同張如海固守山頭。張如海多派精幹之卒,分途去探聽鼙鼓三家村及鐵寨子的情形,並搜查路上有無埋伏。
阿侯支徒當即答應。將手下的蠻兵分做兩隊,自己率著一隊走大路,由部下頭目率一隊走小路。乘黑夜下山,仗著蠻兵地形熟悉,趁一點兒星月之光,啣枚疾走。
嚴如松道:「此計騙嶺漢賓則可,騙張如海難。聽憑李大哥斟酌去辦罷!」隨即挑選了二百名生蠻,歸李曠調度。李曠便帶領多年共患難的二千多兵士,並鄭五、張必成等頭目,教二百假裝的生蠻在前,一同抄小路向鼙鼓三家村殺去。因恐在大路上遇著謝長霖的大隊,所以抄山僻小路,走到一條分叉路口。
阿侯支徒一生戰無不勝,與他轄境相連的八切家、落烏家、阿祿馬家等,平日也是極兇悍的,都被阿侯支徒征服了。因此,不論深山夷、淺山夷,沒有不畏懼阿侯家的。八切家的頭目,名叫八切吉黑;相傳為蜀漢時孟獲的後人。阿侯支徒為孟獲的後人,兩人如仇敵的打了好幾年。八切吉黑畢竟打不過阿侯支徒,一切的事多得聽阿侯支徒的號令。
謝長霖聽了怔了一怔,說道:「不要緊,不要緊!我動身的時候,曾到鐵寨子與嶺漢賓商量,請他著意防備;我也留了三千多人守城。談何容易就能襲取!嶺漢賓本來也要派兵到這裡來的,祇因我帶了這麼多的兵來,他就為怕敵人乘虛而至,所以按兵不動。有嶺漢賓在鐵寨子,地形不熟的漢兵,怕他做甚麼!」
城裡也有二三千守兵,因在半夜,不知有多少敵兵,強壯的衝城而出,老弱的多被亂刀殺死。直殺到天明,城上城下的屍橫遍地。鼙鼓三家村的土司衙門,就此被張必成佔領了。一面派人去鐵寨子、爐鐵糧子給李曠、嚴如松送信;一面派人探聽謝長霖往救張如海的勝負。
「於今我派去勸白嶺二土司的人,還沒有回來,謝老弟又有這番舉動,我雖明知此去兇多吉少,也不能不冒險去救他。老兄既願意率兵前去,是再好沒有的了!我料謝老弟絕不是偷下山去劫嚴如松的營寨,他救鼙鼓三家村的心切,定是回三家村去了。老兄若帶兵從大路去,又恐怕謝老弟防大路有埋伏,特地抄小路回三家村,不如分兵兩路前去。一則可以救謝老弟;二則也可以使此刻佔據鼙鼓三家村的敵人,不得安然退出。」
「所以,前次嚴如松率兵前來攻打爐鐵糧子,我立時通告三土司。白摸子率兵從東邊殺來,嶺漢賓謝長霖率兵從西方和西南方殺來,嚴如松恐陷在重圍中全軍覆沒,又無力分兵做三路抵禦,祇得不待三土司兵到,就自行解圍而退。直待三土司的兵,都駐紮在山下,嚴如松纔回兵來劫寨。三土司手下被殺死的人雖不少,然嚴軍也有損傷,相持數月,敵人始終得不著利益,自願罷兵回去。
張四道:「放火是我們的本行買賣,這一座斗大的城池,頃刻就可以變為瓦礫之場。」張必成隨即分了一千名兵士,帶到城外,分據三處險要之地埋伏了。張必成等在落草為寇的時候,無時不與官軍對壘,總是以少勝多。因為這些頭目兵士,都是曾在陳廣德手下受過訓練的人;加以多年的戰場經驗,每遇交鋒,皆能人自為戰;頭目調遣指揮,異常容易。這種精練之卒,與不曾受過軍事訓練的蠻兵對陣,自然無處不佔著便宜。
謝長霖已向自家的兵發號令,下山衝殺敵人;張如海祇得也派兵助戰。山上有兵調動,山下的嚴如松也看得分明。料知衝下山來,必有一番廝殺。急將自己的兵分為三部,中部由自己率領後退,左右兩部向左右分退,相約以連珠信炮為號;若聽得中部的連珠炮響,即回身仍殺上去。
這些蠻子至今還極信服諸葛武侯,諸葛武侯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日南征回師的時候,曾刻石立了一塊碑在那裡。蠻子相傳當武侯立碑之日,說了一句「碑倒蠻絕」的話,於是一般蠻子都兢兢業業的怕這塊碑倒下來。凡有蠻子走這碑前經過,必拾一顆石子投在碑下,想用石子擁護這塊碑,使之不倒。年歲愈久,所投的石子愈多;至今已成了一座石山,將碑埋在底下,不知有若干深了。
二張率領隊伍翻山越山,不止一日。這日行到離鼙鼓三家村四十五里地,張必成令紮營休息。親自帶了一個嚮導兵,假裝熟夷到鼙鼓三家村附近踏看。黃昏以後,纔率領隊伍前進。半夜,迫近城根。蠻兵畢竟沒有謀略,毫無防備。能縱跳的跳上城樓,不能跳的用繩梯緣上城頭。一聲喊殺,蠻兵多從夢中驚起,都來不及抵抗,就做了刀下之鬼。
「鼙鼓三家村被敵人佔據,姑無論我與謝老弟是生死至交,他又是為救我出兵,以致後路空虛,為敵人所乘,我憑天理人情,應該竭力幫他將失地奪回。就以形勢而論,若聽憑敵人將鼙鼓三家村佔據,我爐鐵糧子從此一日也不得安枕,豈非自取滅亡之道!謝老弟不能諒我苦心,並且胡猜亂想,以為我祇圖自己解圍,不顧他的利害;就是白嶺二土司,也與謝老弟同一見解。因二年來,嚴如松不出兵則已,出兵總是來攻打我爐鐵糧子,我每次都得通告三土司來救,白嶺二土司便因此生心了。說連年打仗,所死傷的不少,都是為來救我。殊不知這正是嚴如松的離間詭計。
謝長霖草鞋赤腳,奔走如風捲浮雲,轉眼便到。嚴如松將鎗往橋頭一豎,從容抱拳向謝長霖笑道:「久聞將軍英勇蓋世,恨山川阻隔,不得一見顏色。今日相逢,卻又不幸在兩軍陣前,然不敢不略為退讓,以表欽仰之意。將軍不諒,窮追至此,請問意欲何為?」謝長霖雖是一個渾人,然見人家有禮,也祇好倚鎗拱手相還,答道:「我與張如海土司是生死之交,他有難,我理應來救。你能退兵不打爐鐵糧子,我也就撤兵回鼙鼓三家村去。」
「為今之計,我且分兵一千紮駐城外,就去爐鐵糧子的大路上,擇險要之地,埋伏二三百人。謝長霖不知我等虛實,若在黑夜遇伏,必然驚潰;即不然,也得將他的蠻兵,截為兩斷,使他首尾不能相應。如果我在城外之兵,因眾寡不敵,被他衝擊過來,你也用不著死守孤城,徒然死傷自家兄弟。趕緊在城內各處放火,最好燒他一個精光,僅留一座空城,就讓他奪回去,也毫無所用。」
「這爐鐵糧子有張如海在,我非待撲滅了白摸子和謝長霖兩部之後,是攻打不下的。不如趁謝長霖不曾與白摸子、嶺漢賓會合的時候,率部追殺上去。好在我早料到謝長霖必回兵去救,已在大路上埋伏了兵等候。我此去將他兩面夾攻,雖不能殺他全軍覆沒,也必殺他一個七零八落。不過,我既率兵追去,難保張如海不衝下山來;倒不如索性分兵一半從小路去鼙鼓三家村,且竭全力把謝長霖滅了。料張如海雖有謀而多疑慮,凡事都必計慮萬全,見我忽然退兵,未必就敢來犯我根本之地。」
嚴如松雖祇有一隻眼睛,但這一隻眼睛的神光滿足,看見謝長霖回身出來的臉色神情大變。
謝長霖素來歡喜赤膊上陣,這回因來不及脫衣服,所以臨時跳出圈子,跑回隊去。不料,剛回到隊中,鼙鼓三家村裡逃出來的熟夷,已趕到這裡報信。因見謝長霖正和嚴如松酣戰,不敢上前報告,此時便一五一十把鼙鼓三家村失守的情形說了。祇氣得謝長霖暴跳如雷,咬牙切齒的痛恨陸繩祖和嚴如松。也不說甚麼,急脫了上身衣服,挺鎗又飛奔出陣。
嚴如松心想:李曠等兵力太薄,非我親自去救援。萬一被謝長霖、阿侯支徒等三四部分的兵馬圍困,不能衝突出來。於今去三家村的大路,既不好通行,祇好也抄小路前去;但求能全師而退,徐圖再舉也還容易。遂整頓人馬,轉抄小路而去。結果如何?下回分解。
大有安排拚個你死我活的氣概,即吩咐手下的人放起信炮來。信炮一響,洋鎗隊同時開鎗向敵人打去。嚴如松舉鎗往兩邊一揮,大吼一聲殺上去;兩軍登時混戰起來。謝長霖雖是心裡忿恨,卻也不敢戀戰,祇得率隊且戰且走。不料左右忽有兩枝兵殺出,將謝軍圍在當中。虧得張如海派兵來救,纔能突圍而出;然部下和*圖*書的兵已死傷大半了。
張如海搖頭道:「不能。嶺漢賓不是這回敵人的對手,倒是陸繩祖那小子親自出馬,不過一勇之夫,很好對付。這回嚴如松所帶來的這些人物,人人都有些本領。若是尋常帶兵打仗的武官,見已奪得了三座碉壘,豈肯無故又退下去?必然再接再厲的向上攻打。我那時已準備了讓他攻上來,等到他們已攻上第六、七座碉壘時候,你們的救兵已近山下,然後以全力衝下山來;兩面夾攻,不怕他攻山的兵不全軍覆沒。用兵之道,不能捨則不能取。他們無端將已奪得的碉壘不要,便不能看他們為尋常之輩。」
嚴如松聽了,連說:「此計甚好。然這種重任,仍非李大哥親去不可。不過,李大哥初到這地方來不久,對於這地方情形還不甚熟悉,兄弟不能不說明白,使李大哥此去好存心提防著。鼙鼓三家村東靠爐鐵糧子,西靠鐵寨子;嶺漢賓的土司衙門,就在鐵寨子地方。謝長霖雖離了鼙鼓三家村,然他們四土司是素來有結合的。李大哥去攻打鼙鼓三家村,須分一枝兵防備西面的嶺漢賓出兵抄襲後路。」說時,從袖中取出一卷地圖來,展開指給李曠看。
謝長霖問道:「何以白蓮教的人,能隨時隨地使用法術呢?」張如海道:「白蓮教能成事麼?有好結果麼?老弟難道還疑心我有意縱敵,不肯用法解圍麼?」謝長霖低頭不做聲。
謝長霖上山與張如海相見,訴說半途遇伏的情形。張如海聽罷,即跺腳,說道:「壞了,壞了!老弟傾全力來救我,不怕敵人分兵去襲鼙鼓三家村嗎?這回陸繩祖不知從那裡請來這些幫手,都是深曉兵法,能征慣戰之人。老弟傾全力到這裡來,他們若不曾探聽確實,也不至僅派數百人在石壁上埋伏。其所以老弟第一次帶二百人來,遇了埋伏,這次帶大軍來他們不但不埋伏,卻讓路給老弟上山,可知他們是計定而行的。
謝長霖見山下的兵又已開始後退,那肯遲疑,獨自挺鎗當先,率領十萬名兇神惡煞一般的蠻兵,漫山遍野的如潮滾下。祇顧前追,沒提防嚴如松的兵,有兩部向左右分退。一口氣追了數里,嚴如松退到相當地點,已嚴陣以待;也是獨自挺鎗立在一座橋頭,等待謝長霖到來廝殺。
「我因在山頭上望見他們後邊的軍隊,紛紛向西移動,料知是甚麼的救兵到了。他們得報後分兵堵截,故督隊衝下山去,打算接應老弟;不料老弟過於輕敵,僅率二百人前來。二人將老弟殺退,卻假裝老弟手下的兵,來襲我後路。敵人中原有一部漢兵,十分耐戰。初次來攻,曾被奪去碉壘三座。忽然不攻自退,我已著慮其中必有詭計。近日前來攻山的,不見那些漢兵的影兒,照這樣情形推測起來,他們不是乘虛去襲取鼙鼓三家村,是到那裡去了呢?」
李曠細看了一遍,笑道:「大哥部下有生蠻,請挑二百名給我。謝長霖與張如海的交情最厚,所以聽得張如海被圍求救,來不及等大隊同行,自恃驍勇,率二百名生蠻來救。於今被殺敗回去,我料他絕不肯回到鼙鼓三家村去;在半途遇著大隊,必率領兼程而來。我手下盡是漢人,裝生蠻不能答話。祇要大哥派二百名生蠻給我,我有謝長霖手下的生蠻衣服和兵器,就假裝殺敗了的生蠻,趁黃昏時候直奔鐵寨子,聲言謝長霖兵敗求援,逆料不至為嶺漢賓察覺。」
「陸繩祖與我四土司一般的仇恨,其中有何厚薄?因見我們四土司齊心合力,他永遠沒有報仇之望。旁的離間之計,多不及此計妥當。所以,嚴如松不攻打容易攻下的阿祿馬家,也不攻打鐵寨子,專一來打最難陷落的爐鐵糧子。明知白嶺二土司屢次出兵救我,所有死傷都是為救我死傷的;並且每次打仗,嚴如松對白嶺二土司的部下攻擊得格外厲害,他兩部受的損失也獨多。這說計早已被我窺破了,曾對白嶺二土司說明。無奈他兩人心裡總覺得嚴如松專打爐鐵糧子,是和我的仇恨比他們深。他們既如此存心,教我也沒有法子。
嚴如松心想:「謝長霖在幾日前與我交戰的時候,他就知道鼙鼓三家村已經被我兵佔據去了。依他火烈的性格,當日就應該回兵去救。其所以遲到今夜纔去,這其間大半是張如海逆料謝長霖的兵力有限,怨怕奪不回鼙鼓三家村,反被我們打敗。而張如海自己在此刻,又不能分兵去幫助,必是約了白摸子、嶺漢賓兩部和圖書的兵,同向鼙鼓三家村去。現在佔據三家村的,總計不過三千多兵,興蠻兵打起來,可以一當十;祇是究竟眾寡太懸殊,斷不能抵擋三土司的兵力。
嚴如松不慌不忙的舉鎗架格。兩條鎗忽上忽下,各不相讓,彷彿兩條神龍在半空中夭矯。謝長霖初逢敵手,越戰越抖擻精神。嚴如松久聞謝長霖能戰之名,也有意就這一戰看看謝長霖的能耐,將平生看家的本領都使了出來。兩人一來一往約走了二百多回合,尚兀自不分勝負。謝長霖戰得性起,拔地跳出圈子來,說道:「且慢!我們脫了衣服再戰三百合。」嚴如松道:「你要脫衣服,儘管去脫了衣服再來;我用不著脫衣服。」謝長霖飛也似的跑回隊中。
張如海急得連忙解說道:「老弟不可誤會了我的意思。老弟為來救我,以致鼙鼓三家村為敵人襲取去了;我豈是無心肝的人,不急圖將鼙鼓三家村奪回來交還老弟。無奈這番與陸繩祖交戰,不比前幾番,前番祇有嚴如松一個人,儘管他善用兵,沒有好將官給他調遣,所以還容易對付。於今陸繩祖不知從何處,請來了這一部軍隊,比從來寧遠府會理州所有的官軍都厲害。老弟就為性急,又不把敵人放在眼裡,以致吃了這麼大的虧;若再魯莽,萬一有失,豈不更難挽救!
謝長霖聞報,一些兒不慌亂,下令分兩邊包圍上去。埋伏的不過幾千人,十多萬蠻兵包圍上去,自然都被圍在內。喜得還在黑夜,不好廝殺。謝長霖打算圍到天明,便不愁這幾千伏兵不束手待斃了。誰知天尚未亮,張如松已帶兵趕來;大家混殺了一陣,天光纔亮。這一場混殺,也無所謂指揮調度,雙方都死傷了不少的人。謝長霖見嚴如松的追兵在後,若不將追兵殺退,絕難前進。祇得重整部曲,與嚴如松拚個死活。
阿侯支徒說道:「我情願率我的部下,跟蹤謝土司前去。如果他在半途遇上埋伏,被敵兵包圍,我包管救他出來。本來我們擁數十萬兵,不能一戰,任憑敵人將鼙鼓三家村佔據,又不能去救,也無怪謝土司忍耐不住。」
張如海這夜正與阿侯支徒商量對付嚴如松之策,忽部下的蠻兵來報,說:「謝長霖已率部從西邊偷下山去了,也不知是偷劫敵人營寨呢,還是回鼙鼓三家村去!」張如海聽了,拍案大驚,道:「不好了!此去必然全軍覆了回來。謝老弟不聽我的言語,真是無法。他打敗仗不要緊,以後沒有他與我齊心合力,教我拿甚麼大將去對付嚴如松呢?」說罷,臉上現出非常著急的樣子。
「祇是這日黃昏時候,忽有數百生蠻,假裝謝土司部下敗兵前來求援。賺開寨門,便動手亂殺。因在昏黑之際,不知敵人確數多寡,又在兩下混戰,鎗炮矢石都不能用,嶺漢賓親出抵敵,身受重傷;但是敵人卻被殺退了。於今由嶺漢賓的兒子嶺鎮雲率領部下兵卒,死守鐵寨子,不敢出戰;敵人也未再來攻打。
張四道:「我曾問嚮導兵,說鼙鼓三家村的土司衙門,建築在平陽之地;周圍一丈多高的石城上,有五座十分堅固的石碉,碉上架有大炮;守調的兵,日夜輪流不息,遠望數里沒有遮礙。我們的兵去,還在離城數里之外,便能看得明明白白;開炮可使我們不能近城。」張必成道:「炮祇能打遠,不能打近。我們乘黑夜偷偷的進攻,守調的兵不見得能看見;就看見也離城不遠了。好在我等兄弟身邊,都有繩梯,僅有丈多高的石城,便不用繩梯,能縱跳上去的也多。」
嚴如松計算已定,立刻依計而行。謝長霖雖是忿張如海不幫他從速奪回鼙鼓三家村,賭氣自行率部下山。祇是他也知道恐怕大路上有埋伏,但小路太遠,又不好行走,乃教一個頭目率領一小隊人在前開路,自己率大隊相隨而行。嚴如松所派的伏兵,在黑夜之中,也看不出來了多少敵人,遇敵便衝出來廝殺;開路的兵少,抵敵不過的仍舊逃回大隊。
且說謝長霖自被李、鄭二人殺得大敗虧輸之後,祇得率領敗殘的生蠻,仍向歸途飛跑。遇著自己大隊,果然不回鼙鼓三家村,就率著這十多萬熟蠻,再鼓勇氣,向爐鐵糧子殺奔前來。奔到前次遇敵的石壁下,不敢再冒昧前進,親自帶了數千蠻兵,抄到石壁上搜索一番。不見有一個兵埋伏,祇見自己手下的百多名生蠻,都赤身露體的死在地下,無人收屍;每一個屍體上都是傷痕無數,可見當時數人圍攻一人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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