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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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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霍元甲神勇動天津 王東林威風驚海宇

第六回 霍元甲神勇動天津 王東林威風驚海宇

鼻子李的父母,在蒙古經商多年,練會了一種蒙古武藝,漢人名叫躀跤。自滿人入關以來,這種躀跤的方法,日精一日,盛行於京津道上;天津北京都設了許多躀跤廠,蒙滿人練習的倒少,其中漢人居十之八九。漢人練躀跤的,多是曾經練過中國拳腳的。躀跤的方法,雖不及中國拳腳靈捷,然也有很多可取的所在。又因那時的皇帝是滿人,皇室所崇尊的武藝,人民自然是趨向的了。當時躀跤的人中最特出的,就是王東林一人。
彼此都是俠義心腸的人,見面自是異常投契。談論起武藝來,王五佩服霍俊清的拳腳,霍俊清就佩服王五的單刀。王五在幾年前,雙鉤已是在北五省沒有對手;自從受過山西老董的指教,那一路單刀,真使得出神入化,連霍俊清見了,都說自愧不如。王五已是成了大名的人,對於霍俊清,只有獎掖的,沒有妒嫉的。
至於霍俊清,本來胸懷闊大;聽說某人本領高強,他只是稱道不置,在他跟前,做功夫給他看的人如年事已長,或已享了盛名,霍俊清總是拱手讚嘆,並向旁人欷歔。若是年輕沒有大名頭的,總是於稱許之中,加以勗勉的話。如肯虛心求他指教,他無不用慈祥的面目,與和悅的聲口,勤勤懇懇的開導指引。只要人家不開口找他較量,他從來不先起意要和人家較量。所以王五在淮慶藥棧,盤桓了半月之久;二人都存著推崇和客氣的心,始終不曾交過一回手。據當時知道二人本領的人評判,論拳腳,王五打不過霍四;論單刀,就霍四打不過王五。總之二人在當時的聲名和本領,沒有能賽得過的。
霍俊清問四人的真姓名,三人不肯說,只一個說道:「我姓劉名震聲,我明知四爺不能收徒弟,只是我非拜四爺為師不可。我並不求四爺傳授我霍家武藝,也不求四爺糾正我的身手;只要四爺承認一句,劉震聲是霍家俊清霍四爺的徒弟就得了。我願伺候四爺一生到老,無論什麼時候,不離開四爺半步。」旋說又旋跪了下去道:「四爺答應我,我才起來。」
在下於今寫到這鼻子李,看官們須知他在三十年前,曾以武藝,負過天下第一的盛名。自從霍俊清出世了,才把他的威名壓下來。這部書將要敘入霍俊清的正傳,就不能不且把鼻子李的歷史,略提一提。這鼻子李的為人,雖算不了什麼俠義芙雄,卻也要算一個很有根基、很有來歷的人物;轟轟烈烈的,在北五省,足享了六十年盛名。若不是霍俊清出世,晚年給他受一回小挫,簡直如三伏天的太陽,從清早以至黃昏hetubook•com.com,無時無刻,不是炙手可熱。有清二百六十多年,像他這般的人物,也不多幾個呢。
霍俊清看這劉震聲,生得腰圓背闊,目秀眉長;慷爽氣概之中,很帶著一團正氣,一望就知道是個誠實而猜幹的人。仔細察看他的言詞舉動,知是從心坎中發出來的誠懇之念。便笑著扶他起來道:「你不為的要學武藝?我又不是個有力量能提攜你的人,如何用得著這師生的空名義呢?只是你既誠心要拜我為師,我就破例收了你這一個徒弟罷。」劉震聲聽了,歡喜得連忙又爬下去,叩了四個頭,就改口稱師傅了。這三人都向劉震聲道喜。劉震聲從此便跟著霍俊清,果是半步也不離開左右;直到霍俊清死後,安葬已畢,才去自謀生活,此是後話。
王五於百無聊賴的時候,得知有這般一個人物,近在咫尺,怎捨得失之交臂呢?當時帶了名片,直到淮慶會館;還有好幾個崇拜英雄的人,因要瞻仰霍俊清的丰采,都立在會館大門裡的石坪上。王五逕到裡面,有劉震聲出來,接了王五的名片。劉震聲自也是曾聞大刀王五之名的,此即進去報知霍俊清。
霍俊清主意既定,等四人抬到跟前,即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你們也太不中用了,兩個人扛一包,還壓得是這麼哇哇的叫,也不怕笑煞天津街上的人嗎?」四人聽了霍俊清的話,連忙將牛膝往街心一頓道:「四爺,看你的!」霍俊清笑道:「看我的嗎?我可以一人挑兩包。」說著就走了過來,接過一根粗壯些兒的樹條,一頭挑著一包,輕輕的用肩挑起來;逕送到倉裡,才放下來。氣不喘,色不變!嚇得四人爬在地下叩頭道:「四爺真是神人,我們今日,定要在這裡拜師,求四爺收我們做徒弟。」
這幾句話,成了江湖上的例語;凡是會武藝的人,在和人過堂的時候,被人打敗了,總是說這幾句話。用意是說我此刻的本領,打你不過;只是我這回被你打敗了,我記了這仇恨,回去苦練功夫,三年必再來報仇雪恥。有三年之後,果練成了驚人的本領,真的報了仇恨的。然拿這幾句套話,遮掩顏面的居多。當時霍俊清聽了笑道:「便再等你們三十年,也沒要緊。你們回家,仔細用功罷!」
霑俊清將那人撈過來之後,提在手中問道:「你認識我霍四爺了麼?知道我霍家的武藝了麼?此後再敢說無禮的話麼?我於今要你們死,比踏死幾個螞蟻,還覺容易。但是我和你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若不是剛才對我的言詞,過於混帳https://m.hetubook•com.com,我怎犯得著和你們這些小輩較量呢?給我滾出去罷?」說著往廳下一摔。可是那摔的手法真妙,不但一些兒不曾摔傷,並且摔去兩足著地,就和自己從桌椅上跳下地來的相似。
趟家的人笑道:「霍氏子弟,不會武藝,誰肯相信呢?如果真不會武藝,便算不得是霍家的子弟了。江湖上的人都說:『霍恩第不應該有不會武藝的兒子;你不是霍恩第的兒子,便可說得不曾進過練武室的話。然你不是霍恩第的兒子麼?』
霍俊清指著未動手的二人道:「要現醜,就快來!我沒閒工夫,和你們多糾纏。若害怕,就一齊上來罷!」二人坫霍俊清這般神勇,便是有包身的膽量,也不敢再上前了。只得勉強拿著遮掩顏面的話說道:「好,我已領教你霍家的本領了。且過三年,我再和你見面,教你那時知道我便了。」
霍俊清笑道:「我家兄舍弟,都是練過武藝的,雖然沒有聲名,只是慕名的話,也還說得過去。我自生長到二十五歲,一時半刻也沒有在練武室裡逗留過;家父也不曾親口傳授過我一拳半腳,倒要請教四位,什麼地方慕我的名?要我指教什麼?」
帘俊清心想沒幾日功夫,就有一大批淮牛膝運到。淮牛膝照例每包有七八百斤,最輕的也有五六百斤;尋常沒多大氣力的挑夫,八個人抬一包,還累得很苦;有了道四個人,搬運上倉的時候,必比平常少吃些力。遂點頭說道:「你們既是打算同去投軍,想尋個出身;這是男子漢應有的志向,再好沒有的了。我何能拿些沒有生發的苦事,勉強留住你們呢?不過你們是某月某日來的,到今日才得一個半月;我不多留你們在這裡,只留你們做滿兩個月罷。半個月很容易經過,一轉眼就滿了。我因歡喜你們的氣力,比一般挑夫都大;不久便有一批淮牛膝運到,留你們搬了牛膝再去。」四人見霍俊清如此殷勤相挽,不好定說立刻要走了,只得仍做下來。
那大廳的屋梁,差不多有三丈高;這一下拋去,身體離屋梁不到一尺;被拋的人不待說,是嚇得魂飛天外,就是這三個,也嚇得心膽俱裂!以為這麼高跌下來,又跌在火磚舖砌的地上,必是萬無生理。想上前捧接,一則恐怕身體從上跌下來太重,捧接不住,自己反得受傷;二則須防備霍俊清趁著舉手捧接的時候,動手來打。所以都只抬起頭,翻起眼,呆呆的望著。那人在半空中,叫了一聲哎呀,倒栽了下來。霍俊清不慌不忙的,等他栽倒離地不過三四尺了,一伸手便撈了過來;和-圖-書就和拋接紙紮的人一般,一些兒沒有吃力的樣子。
四人道:「我們原知道四爺,是不能收人做徒弟的;只因心裡實在想學四爺的武藝,找不著學的門道,只好裝作挑夫,求人荐到這裡來。以為四爺早晚必做功夫,我們偷看得久,自然能學著些兒。誰知在這裡住了一個多月,早晚輪流在四爺臥房外面偷看,一次也不曾見四爺動過手腳;料想再住下去,便是一年半載,也不過如此。專在這裡做苦力,有什麼用處?所以決計不幹了,才向四爺辭工。見四爺殷勤相留,不好推卻;但是我們,並不曾見過四爺的武藝。因見四爺早晚全不用功,又疑心沒有什麼了不得;所以商議著,臨走想顯點兒能為,給四爺看,看四爺怎生說法?那曉得四爺竟有這般神力!既有這般神力,便沒有高強的武藝,也輕易難逢對手,我們佩服就是了。」
趟家四人去後,霍俊清仍一意經營他的生意。時光迅速,又過了半年。這日有個同行開藥棧的老闆,荐來四個當挑夫的漢子:年紀都在三十左右,都是身強力壯的。霍俊清的藥棧裡,正要得著這麼幾個人,好搬運藥材,隨即收用了。四人作事,都十分謹慎,霍俊清很是喜歡。
且說霍俊清當收劉震聲做徒弟的時候,因在街上一肩挑起兩大包淮牛膝,來往過路的人見了,莫不驚得吐舌。此時一傳十,十傳百,幾日之間,傳遍了天津;無人不說淮慶藥棧的霍俊清霍四爺,有無窮的氣力,一肩能挑動一千六七百斤的牛膝。曾親眼看見的,是這麼傳說;未曾親眼看見的,便有信有不信。曲店街的一般自負有些氣力的店夥們,和一般做粗事的長工,邀攏來有三四十個,都是不相信霍俊清果有這般大力的。大家想商議一個方法,試試霍俊清。恰好一連下了幾日的雪;這夜的雪止了,這一般好事的人,便又聚集起來;見街頭擱著兩個大石滾,其中即有人出了這個主意。
看官們請說,霍俊清是何等少年氣盛的人,怎能容忍得這般無理的話?只氣得濃眉橫豎,兩眼如電光閃動;先從喉嚨裡虎吼一聲,隨就桌上一巴掌拍下怒道:「無知小輩,安敢如此無禮,我練過武藝,和沒練過武藝,是我姓霍的家事,與你們有甚相干?我於今就練過武藝,你們又打算怎樣?」
四人說道:「四爺說那裡話,只有我們做事沒盡力,對四爺不起的。我們吃四爺的,拿四爺的,四爺那有對不起我們的事呢?只因我們四人,打算去投軍,想將來可望尋個出身,四爺快不要想左了。」
霍俊清放下樹條,攙起四人道:「有你們這和圖書樣的功夫,也夠混的了,何必再拜什麼師呢?你們難道沒聽說,我霍家的武藝,遵祖宗的訓示,連親生女兒都不傳的嗎?怎麼能收你們做徒弟咧?你們還是自己回家苦練罷!練武藝的人,豈必要有了不得的師傅才行嗎?功夫是自己練出來的,不是師傅教出來的。」
不知這了不得的人物是誰?且俟第七回再說。
只是這較量拳腳的事,不比尋常,一些兒也勉強不來的。霍俊清與第一個交手的時候,因不知道他們是何等本領,自己存著謹慎的心,所以直到七八個照面,才把第一個打倒。既打倒了第一個,他們的本領,就已瞧穿幾成了。儘管第二個使出平生的本領,那裡是霍俊清的對手呢?一下都用不著架格,直迎上去,兩膀一開一合,就把第二個的手封閉了;只一個迴旋,已活捉了。隻手舉起來,往屋梁上一拋。
過不了幾日,果到了一大批淮牛膝。霍俊清臨時又雇了幾名挑夫,幫著四人搬運,自己也在大門口照應。一會兒見四人抬了兩大包牛膝;兩人抬著一包,用飯碗粗細的樹條扛抬,樹條都被壓得垂下來。四人接連著,一面抬走,一面口裡一遞一聲的,打著和聲。霍俊清遠遠見了,心裡不由得一驚。暗想這兩包牛膝,每包足有八百斤輕重;每人肩上,得派四百來斤,豈是尋常有氣力的挑夫,所能扛抬得動?喂!他們四人,那裡是來當挑夫的,分明是有意來顯能為給我看的!我倒得對付他們,不要給他們瞧輕了我。
做了一個多月,四人忽然同到霍俊清跟前,辭工不做了。霍俊清覺得詫異說道:「某老闆特地荐你們四人到我這裡來,正在做的賓東相得,我很喜歡你們精幹,怎的無緣無故,就都要辭工不做呢?莫不是我有什麼對不起你們的地方麼?你們得原諒我事多心不閒;說話做事不周到,或失了檢點的處所是有的。我們將來共事的日子長,我就有甚不到之處,你們也不要放在心上,還是在這裡做下去罷!」
那時不論上中下三等人,當面背後,都沒人叫他王東林,只稱他王教師。凡是王教師的徒弟,不愁躀跤廠不爭著聘請;那怕昨日還是一個極平常、極倒霉的一個略有些躀跤知識的人,絲毫尋不出生活的道路;只要今日拜了王教師做徒弟,王教師隨意在那一個躀跤廠裡,說一聲某人是我的徒弟,明日這人準已到這個躀跤廠裡當教師了。只因躀跤廠裡的教師,若沒有王教師的徒弟,一般人都得瞧這廠不起;這廠便冷冷清清的,鬼影子也沒有一個上門。王教師的聲名,既大的這般駭人,就驚動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www.hetubook.com.com,要來找王教師見個高下。
霍俊清將四人引到會館裡面的大廳上,卸去了身上長衣道:「你們既來了四個,免不得每人都得走一趟,只管隨便來罷!」四人來時,原已推定了交手抶序的。這時先上來一個,沒七八個照面,被霍俊清一獨劈山掌,劈在背梁上;撲鼻孔一跤,跌了下去,不曾爬得起來;口裡的鮮血,便直往外冒。第二個看了,兩眼出火,搶過來,使出平生本領,恨不得一拳將霍俊清打死。
話說虎頭莊趙家,因妒嫉霍家的威名,以為霍俊清是霍氏子弟中最沒有能為的;想趁霍俊清獨自在天津開設淮慶藥棧的時候,派人來將霍俊清打翻,可借此毀壞霍家拳的名譽。當下就在趙氏子弟中,挑選了四個年壯力強的好手,特地到天津。會了霍俊清,說了慕名來訪,敬求指教的話。
王五在淮慶藥棧,住了半月之後,因想念多年好友李富東;這回既到了天津,怎能不去瞧瞧他呢?遂辭了霍俊清,到李富東家來。李富東和王五,係忘年之交。這時李富東的年紀,已有六十歲了。因他生得相貌奇醜,臉色如塗了鍋煙;一對掃帚眉,又濃厚,又短促;兩隻圓鼓鼓的眼睛,平時倒不覺得怎樣,若有事惱了他,發起怒來,兩顆烏珠暴出來,兇光四射!膽量小的人,見了他這兩隻眼,就要嚇的打抖。他口大脣薄,齒牙疏露;更怕人的,就是那隻鼻子,兩個鼻孔,朝天翻起,彷彿山巖上的兩個石洞;鼻毛叢生,露出半寸,就如石洞口邊,長出來的茅草。江湖上人都順口呼他為「鼻子李」,不呼他為李富東。
王東林在道光初年,中國拳腳功夫,已是名聞全國。只因他的志向高大,想夤緣到皇室裡面,教侍從官員的武藝,特地苦練幾年躀跤。拿著他那麼拳腳有根柢的人,去練躀跤,還怕不容易成功、不容易得名嗎?苦練幾年之後,果然名達天聽;經營復經營,竟被他得了禁衛軍教師的職位。北京七個躀跤廠,共求他擔任總教練;聽憑他高興,就來廠裡瞧瞧。七個廠裡所有當教師的人,大半是他的徒弟。他的徒弟當中,雖有十分之六七,並不曾從他學過一拳半腳的;但只要曾向他叩過四個頭,他承認了是徒弟,便算是他的徒弟了。
趙家的人也帶怒說道:「你既是練過武,我們是特來找你,要見個高下,旁的有什麼怎樣?」霍俊清隨即立起來道:「好!和你們這些小輩勦手,那用得著我霍家的武藝!只看你們四個人,還是一齊來呢,還是打一個來一個?」趙家的人道:「四個人齊來打你一個,算得什麼!聽憑你要和誰打,誰就跟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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