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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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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曲店街王五看熱鬧 河南村霍四顯威名

第五回 曲店街王五看熱鬧 河南村霍四顯威名

霍俊清的堂房叔伯兄弟,共有十個人,他排行在第四:以下的六個兄弟,年紀都相差得不甚遠。霍恩第到了中年,因自己已掙得一筆不小的家私,在鄉村裡省衣節食的過度,預算已足夠下半世的生活了;便離了鏢局裡的生涯,不肯再冒危險,受風霜,拿性命去換那下半世用不完的錢了。就安住在小河南村裡,一面耕種得些安穩的微利,一面訓練自己子侄的武藝。工之子恆為工,農之子恆為農;他們會武藝人的子侄,也是一定要訓練武藝的,何況霍家是祖傳的武藝呢?
在下寫到這裡,卻要趁此把這位霍四爺的身世履歷,略敘一敘了。霍四爺是天津靜海縣,小河南村的人,名元甲字俊清。他父親霍恩第,少年時候,也是一個有名的鏢師,和白日鼠周亮,曾共過事,很是要好。論到霍恩第的本領,拳腳功夫,不在周亮之下。他霍家的拳腳,也是北五省有名的,叫做「迷縱藝」;只傳霍家的子弟,代代相承,遵著祖訓,連自己親生女兒都不許傳授;恐怕嫁到異性人家,將迷縱藝也傳到異性人家去了。
不知霍俊清如何對付,且俟第六回再說。
店小二笑道:「這個淮慶客棧,天津人誰也知道是霍四爺開的,開設的年數雖不久,但是霍四爺的神力,誰見了也得吐舌頭。昨夜裡這條街上,有二三十個漢子,聚會在一塊兒,都說只知道霍四爺的力大,究竟不知道有多大。大家要商議一個試驗他的法子。商議了一會,就有個人出主意,把兩個壓街的石滾,推的推,拉的拉,弄到會館門前,一邊一個靠門豎立起來。霍四爺看了,知道必是有意試他力的。若一般的教許多人來搬開,那麼霍四爺的力,就不見得怎麼大的了不得。今日天還沒亮,就有好些個人,躲在兩頭街上,看霍四爺怎生處置這兩個石滾。
在這種單盤和硬劈之中,又有個上盤、中盤、下盤三種分別;預先說明了二人都打上盤,就只能專打頭部,中盤專打胸部,下盤專打腿部。彼此不能錯亂。其中又有文、武的分別;文盤和文劈,是空手不用器械;武盤和武劈,或刀或搶,二人用同等的器械。也有兇悍的,周身被劈數十刀,血流滿地,還全不顧忌的。雙盤和軟劈,就是二人都立著不動,同時動m.hetubook•com.com手,你打來,我打去,大家都不避讓,也有用器械的,也有空手的。文對和文打,是各顯本領,蹤跳閃躲,惟力是視。不過彼此議定不下毒手,不卸長衣。這種過堂的方法,大半是先有了些兒感情,只略略見個高下;彼此都沒有麼拚決鬥的念頭,才議了是這麼文對文打。武對武打,就得請憑中保,書立字據,各逞各的本領,打死了不償命!
正待將身上的長袍卸下,只見霍俊清跑了進來,大聲說道:「我霍家拳,本是天下無敵!誰敢說半個不字的,來跟我霍四爺試試。」霍恩第一見霍俊清進來,那氣就更大了,一迭連聲的喝道:「逆畜!還不給我快滾出去,你來討死麼?」
趙家從前就聽說,霍家的武藝,只不傳給霍老四,這開店的,就是霍老四!趙家人心想霍家的子弟,從來沒有不傳授武藝的,雖說不曾練過武藝,必是練的不大好,怕他出來丟人,所以說是不曾傳授;這要去打翻他,必很容易。只要是他霍家的子弟,被人打翻了,總得丟他霍家的人。於是趙家先派了三五個好手,到天津來,找霍俊清過堂。
霍恩第心想若是比自己兒子大的人,打傷了自己兒子,可以挺身出去,找人家評理;警戒人家下次,不得再欺侮小孩。於今每次打傷霍俊清的,既都比霍俊清小了幾歲;人家的孩子,又不是學會了把式的。霍家是有名的武藝傳家,教霍恩第拿什麼話去找人家評理呢?雹俊清又頑皮,喜歡和那些小孩相打;是這般一次不了一次的,把霍恩第氣得沒法了,只好禁止霍俊清,不准他出外,也不准他進練把式的房間習武。霍恩第說:「像四兒這麼孱弱的身體,必定練不成武藝,索性不教他練;外人知道他完全不曾練過,不至有人來找他較量,他也不至和人動手,免得敗壞我霍家的聲名。」
杜毓泉笑道:「我久聽說尊祖傳的迷蹤藝、霍家拳天下無敵!霍家的七八歲小孩拳腳都是了不得的,原來都才用功不久。可見得外面的話,謠傳的多,真是聞名不如見面!」霍恩第紅了臉,不曾回答;九個人之中,霍六爺的功夫,比較這八個都好,聽了這話氣不過,走出來拍胸說道:「我霍家拳本是天下無敵,誰敢和圖書說半個不字?你不相信,可下來同走一趟!」
霍恩第心中十分著慮,恐怕六兒打不過,以外的更不是對手了。然而杜毓泉既已下「場,又是自己人先說走一趟的話,不能中止說不打;只好懸心吊膽的,望著霍六爺和杜毓泉交手。二人僅走了一個回合,霍六爺的左膀上,已受了重傷,那敢戀戰?趁著不曾跌倒,連忙跳出圈子,忍著痛苦,不敢說受傷的話。杜毓泉見霍六爺跳出圈子,也就拱手說了一聲得罪,退出圈子來。把個霍恩第氣得要拼著老命,替霍家拳爭威名了。
霍恩第看杜毓泉神氣之間,似乎不大稱許,只因自己年事已老,究竟不知道杜毓泉的功夫怎麼樣;恐怕動起手來,壞了霍家的名聲。九個子侄的功夫,杜毓泉看了,不加稱讚;杜毓泉的功夫,不待說在九個人之上。霍恩第只得忍住氣,也拱了拱手道:「見笑方家!小兒輩才用功不久,拳腳生疏,實在看不上眼。」
這迷蹤藝的名字,據霍家人說:「有兩個解釋,一是說這種拳腳,和他人較量起來,能使人尋不著縱跡,所以謂之迷蹤;藝就是技藝之藝。一是說這種拳腳的方法,不知是何人開始發明的,傳的年代太久遠,已尋不著相傳的蹤跡了,便名作迷蹤藝。」在下於今也不能斷定他那一種解釋是確實的;只是不論就那一種解釋,這迷縱藝的拳法,是霍家獨有的,是很不尋常的,在下是敢決定的了。
王五聽了店小二的話,不由得心裡又驚又喜。驚的是世間竟有大力的人物,喜的是這趟到天津來,能遇著這樣的人,算是不虛此一行。隨口又問了幾句霍四爺的名字來歷,店小二卻說不甚明白,便不再問了。立時更換了衣服,帶了名片,復到淮慶會館來。
霍俊清糊糊塗塗的,又過了四年,已是十二歲了,比先前雖長大了些兒,望去卻仍不過像是七八歲的人。然有時因爭論什麼玩耍東西,和同鄉村裡七八歲的小孩,動手打起來,霍俊清總是被那些七八歲的小孩,打倒在地;甚至打得頭破血流,哭哭啼啼的跑回來。霍恩第自然要追究被什麼人打的,每次總得把霍恩第氣得說不出話,只因每次與霍俊清相打的,沒有八歲以上的小孩;霍俊清這時的年齡,已足十二歲了。
和*圖*書說王五忽然轉念一想,我平日能踢三百斤砂袋;砂袋是軟的,所以能盡力踢去,腳不至受傷。若是踢在這般磨石上,怕不踢得骨斷筋折嗎?這人縱有千多斤實力,難道腳是生鐵鑄成的嗎?這必不是用腳踢開的。王五心裡雖是這般猜想,然不論是不是腳踢的,只要是一個人的力量,能將這兩個石滾弄到這麼遠,總算是個極有能為的。當下不向看的人問話,即回客棧用早點。
過堂也有好幾種過法,北方有所謂「單盤」、「雙盤」、「文對」、「武對」;南方有所謂「硬劈」、「軟劈」、「文打」、「武打」,名稱雖南北不同,意義卻是一樣。北方的單盤,就是南方的硬劈。這種單盤、硬劈的過堂法,說起來甚是駭人。譬如兩個人過堂,講好了單盤,就一個立著不動,聽憑這一個打他幾拳,或踢他幾腳;被打被踢的,有許避讓,有不許避讓,然總之不許還手還腳。照預定的數目,打過了,踢過了,這人又立著不動,聽憑剛才被打被踢的人,照數踢打回來。若是兩人勢均力敵,常有互打互踢至數十次,還不分勝負的。
這年霍俊清有了二十四歲,他的胸襟闊大,不願終身埋沒在鄉村之中,向霍恩第要求,要到天津做買賣。霍恩第見霍俊清的志向,比霍家一般子侄都堅強;出外做買賣,必不至做蝕了本。就應允了,提出些貲本給霍俊清。霍俊清就到天津,租了淮慶會館,開設這個淮慶藥棧。開設不到一年,這消息傳到虎頭莊趙家去了。
霍恩第問霍俊清如何練成了這麼好的功夫?霍俊清將偷瞧偷練的話說了,霍恩第嘆道:「少年人真是不激不發!你若和這九個兄弟,一塊兒練習,爭勝的心思一薄弱,怎能練成這麼好的本領?」當下又教霍俊清做了些拳腳看了,沒一樣不是驚人絕技。喜的霍恩第恨不得把霍俊清抱在懷中叫乖乖。山東虎頭莊趙家,也和霍家一樣,祖傳的本領,不教外人;在北五省的聲名,也是很大。
霍家的房屋背後,有一個極大的棗樹園;霍俊清每早晚偷看了手法之後,就獨自躲在棗樹園裡練習,也從沒有人注意他。如此不間斷的,整練了十二年,霍俊清有二十四歲了,一次都不曾和人較量過。這日忽然來了一個行裝打扮,背馱包袱的壯士,https://www.hetubook.com.com自稱河南人,姓杜名毓泉,自幼練習武藝;因聞霍家迷蹤藝的聲名,特地前來拜訪。霍恩第見是慕名來拜訪的,自然殷勤招待。住了一日,次日便帶了自己的九個侄子,請杜毓泉到練習室,教九個子侄,次第做功夫給杜毓泉看。杜毓泉立在看了,一個一個的鼓掌道好,並不說什麼,九個人次第演完之後,杜毓泉即向霍恩第拱了拱手道:「領教了!多謝多謝。」
鄉村裡的地本不值錢,房屋總是很寬敞的。霍家也和王五一樣,特地建築了一間練武藝的房子。不過鄉村裡,不容易買辦大玻璃鏡,不能像王五的那麼講究便了。霍家練武藝的房,規模比王五家的大些,足能容得十多人操練,自然也是各種兵器都有。霍俊清七八歲的時候,霍恩第就教他跟著一班哥哥弟弟,每日早晚,到練武藝的場裡,一拳一腳的練習。無奈霍俊清生成的體質瘦弱,年紀雖有了七八歲,矮小得不成話;看去還像是四五歲的孩子,走路都不大走得穩。霍恩第說他太孱弱了,且等再過幾年,體氣稍微強壯了些兒,才教他練習;這時連站都站不穩,便是練也不中用。
杜毓泉笑道:「一般的好說大話,不要一般的不濟才好呢!」說著已跳進了圈子,霍恩第那來得及阻止;一霎眼間,二人已搭上手了。才交了兩下,霍恩第已大驚失色,暗想四兒從那裡學來這麼好的本領?二人走不上十個回合,只見霍俊清的右腿一抬,將杜毓泉踢得騰空起來,跌了一丈多遠;倒在地下,半晌動彈不得。霍恩第連忙走過去攙扶,見杜毓泉的左腿,已被霍俊清踢斷了筋骨。虧得霍恩第的傷科,很是高明,急急調敷了傷藥,用杉樹皮綁起來;在霍家調養了半個多月,方能行走。杜毓泉從此五體投地的,佩服霍家的拳法;拜謝了霍恩第醫傷之德,才馱著包袱去了。
他們霍家的子弟,從來沒有不練習武藝的,霍恩第這回不教霍俊清練習武藝,算是創例。霍家的兄弟叔侄,和親戚六眷,都很覺得詫異;大家要求霍恩第,准霍俊清練習。霍恩第只是不肯,說霍家的子弟,出外不曾示過弱;於今四兒十二歲了,連七八歲的小孩都打不過,將來不丟霍家的人,丟誰家的人呢?要求的人沒得話說,也就罷了。霍俊清既不能和_圖_書進練習的房子,也從不提起想練習的話。他的身體小,每日早晚,躲在練武室外面,悄悄的偷看,家裡人都不注意。
霍六爺的話沒說完,霍恩第已大聲說道:「我霍家武藝,以禮義為先;杜君來此是客,我等安可怠慢!」杜毓泉笑道:「較量武藝,倒算不得怠慢。我千里跋涉而來,為的就是要見尊府的祖傳本領。若不吝教,就大家下場子玩玩也好。」說時即走進幾步,立在練武室當中。
當霍俊清武藝練成的時候,北方武術家,正盛行這過堂的事。尋常沒多大能為的人,聞了霍家拳的名,誰也不敢前來,輕於嘗試。惟有虎頭莊趙家,武藝和霍家一般兒精強,聲名和霍家一般兒高大;妒嫉霍家的心思,也跟著聲名,一日一日的增高;暗中派人,更名換姓的到霍家來,尋霍家的兄弟相打,也不只一次兩次。然派來的人,沒有了不得的好手,每次都被霍家兄弟打敗去了。
店小二送茶進房的時候,王五就叫住他問道:「這曲店街拐角的所在,那家淮慶客棧,是什麼人開的?開設有多少年了?你知道麼?」
中國從來會武藝人的習慣,第一就是妒嫉;兩人的聲名一般兒大,兩人便誓不兩立,總得尋暇抵隙的,拚一個你死我活。所以會武藝的人,不和會武藝的人見面則已,一見面,三言兩語不合,就免不了動起手來。有時雙方請憑中保,書立字據;甚至雙方湊出錢來,買好了一副衣巾棺槨,擱在旁邊,兩人方才動手。誰被打死了,誰就消受這副預置的衣巾棺槨;被打死的家屬,自去領屍安葬,沒有異言。這種相打,名叫「過堂」。
「這時我也跟在裡面等候。一會兒,會館門開了,開門的是藥棧裡燒飯的大司夫,有五十多歲了。開門看見這兩個東西,嚇了一跳,彎腰想推開些,就和生了根似的,那裡能動一動呢?望著石滾怔了半晌,才折身跑進去了。沒一刻,就帶了霍四爺出來。我們漸漸的走過去,只見霍四爺朝著石滾,端詳了兩眼,兩手將皮袍撩起,側著身體:左腳踢去。右邊的石滾倒下地,就滾了丈多遠,已把我們驚得呆了。再看他右腳一起,踢得左邊這個直跳起來;一連砰通砰通幾個觔斗,也翻了丈多遠,仍然豎之在街上。這一來不知驚動多少的人,都跑到淮慶會館門前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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