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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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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假英雄窮途受惡氣 真劍俠暗器殺強徒

第三十八回 假英雄窮途受惡氣 真劍俠暗器殺強徒

還好,等不多久,戲已完了,曹仁輔見臺上的戲一完,一顆心,不知怎的,只是怦怦的跳個不了,手腳也覺得不似平時得勁,不由得暗暗著急道:「我怎的這般不中用,人少不能開場,人多也不能開場,這成都如何有我賣藝的地方呢!」他心裡一著急,就顧不得害臊了。放開喉嚨,先喊了一聲說道:「諸位叔伯老兄老弟,請聽在下一句話。在下姓曹,名仁輔,並非老在江湖賣藝的人;只因一時短少了盤川,流落在此,要求諸位叔伯兄弟,賞光幫助幫助。在下小時,胡亂學得幾手拳腳;十八般武藝,也略略的懂得些兒。想在諸位叔伯兄弟面前,獻醜一番。諸位高明,看得上眼時,霣賜在下幾文,作盤川用度;若看不上眼,便求大量包涵,或下場指教幾手。」
劉榮道:「難道這小子,有什麼妖法嗎?我的胳膊流了,不能打他,你們動手替我打他,倒看他有什麼妖……」法字還不曾說出,忽兩腳一軟,身子往後便倒,唬得眾青皮,都慌了手腳,連問怎麼?大家正在忙亂,有一個青皮突然喊道:「啊唷,啊唷,從屋上飛下來兩個人了!」眾青皮聽得,都抬起頭來看。
曹仁輔立在一處平坦的地方,高聲咳了嗽,想引得那些彎腰曲背的游民注意,方好開口說話。無奈那些游民,各人只顧在碎磚破瓦中,發現值錢的物事;任憑曹仁輔立在那裡咳嗽,沒一個肯犧牲寶貴的眼光,抬頭望他一望。曹仁輔見咳嗽沒人理會,興頭己掃去不少。思量人家雖不理會,我不能就不開口;若是一句話不說,就在這裡使起拳腳來,人家看了,還不知道我在這裡幹什麼呢?隨即又咳了聲嗽,滿心想開口把預備應說的話,向空說了出來。
曹仁輔以為使的趟數太少了,咬緊牙關,又使了一趟;再看那些看客,已悄悄的退去不少了;剩下的看客,十九衣裳襤褸,不是有錢給人的。自己累出一身大汗,不曾得著一文錢,心裡實在不甘,氣忿忿的說道:「在下已說明在先,使出來的拳腳,看不上眼時,請諸位指教;若勉強看得上眼,就得請賞光幫助幾文。在下不是吃了飯沒事做,使拳腳玩耍;也不是因諸位沒得武藝看,特累出一身大汗,給諸位解悶。諸位已看了我三趟拳腳了,既不肯下場來指教,就請得賞光幾文。諸位都是男子好漢大丈夫,大約不能白看我的武藝。」說畢,兩手撐腰,橫眉怒目的立著。彷彿等人下場廝打的神氣,即有兩個年輕的看客,向曹仁輔冷笑了聲說道:「你還想問我們要錢嗎?我www.hetubook.com.com們不問你要錢,就是開恩,可憐你這小子窮了。」
他想到這個主意,不由得精神陡長,興會淋漓;一面在成都街上,尋覓演武的場所;一面心裡思量對看客應說的,要求幫助的話。不一會,尋著了一處,被火燒了房屋的地基;有好幾個無業游民,彎腰曲背的,在碎磚破瓦堆中,尋找火未燒化的東西,想得意外的財喜。
曹仁輔不曾施展出半手功夫,容容易易的,就被一般青皮,橫拖直拽,躺在地下,不能動彈,周身無一處沒打傷,頭臉更傷得厲害。劉榮教黨羽將曹仁輔按住,親口問他服辜不服辜?曹仁輔恨不得把劉榮和一般青皮,生吞活吃了,怎麼肯說服辜的話。劉榮見他不說,脫下自己的鞋子來,拿鞋底板在曹仁輔臉上,拍拍拍打了幾下道:「你大爺的新鞋,平白被你這東西躥壞了,你連一個錯字,都不肯認,好像你大爺的鞋子,應該給你躥壞的一般,你是那裡來的惡霸,敢在你大爺跟前,這般大膽?你這一兩手毛拳,就到這裡來獻醜,也不打聽打聽這地方,是誰的碼頭?你拜碼頭的規矩,都不懂得,你大爺不教訓你,有誰教訓你,你服辜不服辜?」
曹仁輔心想這兩個東西,必是踢得幾下好腿,所以同時把腿伸出來;他們那裡知道我的腿,素來是著名的。我原不妨和他們見個高下,不過照這兩個東西的衣服氣概看來,不是有錢的人;我不賣藝則已,既是在這裡賣藝,有人要來和我動手,我須得要他拿出銀子,與我賭賽。我勝了時,便可名利雙收;並且要賭賽銀兩,來找我比賽的,也就少些。這兩個東西沒有錢,我贏了他,也沒什麼趣味。遂對兩人說道:「我不管你們的腿怎麼樣,只要你們兩人拿得出五十兩銀子,就請來和我見個高下。你們贏了,我立刻離開成都,你們輸了,銀子就得送給我。我是賣藝的人,銀兩是沒有的。」
無奈初次出場賣藝的人,總免不了有些怯場。何況曹仁輔是個公子少爺出身,面皮最嫩!像這樣的場子,不是老走江湖的人,饒你有蘇張之舌,平日口若懸河的人,能說會道;一上這種場子,沒有不慌張說不出口的。縱然已出了場,被逼得不能不老著臉開口。然口雖開口,心裡預備了要說的話,胡亂說不到幾句,不知怎的,自然會忘記。江湖上人稱這種現象,叫做「脫線」;就是說出來的話,沒有線索的意思。
話說曹仁輔討債告貸,受惡氣、受揶揄,直急得走投無路,只得垂頭喪氣的和*圖*書回家。在路上遇著平日曾受他幫助的人,這時見了他,彷彿就和他害了瘟疫症,提防傳染的一般,遠遠的便避道而行了。曹仁輔到這時,才覺得自己一向的行為錯了。心想古來的劍俠,只有救人家急難的,沒聽說劍俠有急難,要人家救的。我充了一輩子的劍俠,也不知救助過多少人,到於今落得兩手空空,那有真劍俠前來救我呢!大約古來的劍俠,救人只是假話,若真和我一般肯救人,他自己必也有窮困望人救的一天。世間沒有用不了的錢,而有救不盡的困苦,劍俠不做強盜,從那裡得許多的錢,和我一樣隨意幫助人家呢!可惜我不早幾年,想透這個道理,以致把困苦輪到自己來受,於今縱然悔悟,已是遲了!
曹仁輔這篇話一說,看完了戲要走的人,果然有大半。停步回頭,望著曹仁輔。年輕好事的,就圍攏來;登時繞了一大圈子,將曹仁輔裹在當中。曹仁輔扎拽起衣服,對大眾拱了拱手,即把他自己得意的拳腳,施展出來,一趟使完,也有許多叫好的。又使了一趟,使得滿頭是汗,見沒人肯丟錢,只得向大眾作個團欒揖說道:「叔伯兄弟賞光幫助幾文。」看的人聽了,都你望著我,我望著你,沒有肯伸手去袋中掏錢的。
曹仁輔要開口又忍住,接連好幾次,只在喉嚨裡作響。那些彎腰曲背的游民,這時卻都注意到曹仁輔身上了。見了這種待說不說,滿臉通紅的怪樣,有的望著發怔,有的竟張口大笑起來。曹仁輔被笑得連耳根頸都紅了,要說的話更嚇得深藏心腹之中,再也不敢到喉嚨裡來了。
曹仁輔雖是被打得經受不了,然他畢竟是有些身分,有些根柢的人,又生成要強的性格,寧肯給劉榮打死,不肯說出服辜的話。口裡反大罵道:「你是什麼東西!要少爺在你面前服辜?你儘管把我打死,十八年後,再來找你算賬。」劉榮用鞋子指著曹仁輔的臉,哈哈笑道:「你只道你大爺不敢打死你麼?你大爺打死你,不過和捏死一個螞蟻相似。即時叫地保來,給叫化子四百文大錢,賠你一片蘆蓆,拖到荒郊野外的義塚山上,掘一個窟窿,掩埋了使完事;你大爺有的是錢,破費這幾文,算不了一回事。你要知道你大爺在成都專一打硬漢、懲強梁,不結實給點兒厲害你看,你死了也不合眼。」
但劉榮是個粗魯人,也不肯用心研究,自己的臂膊,何以忽然有這種現象,更不肯說出來,好教曹仁輔聽了開心。自己換左手拾起鞋子,仍繼續問曹仁輔道:「服辜了麼?」曹仁https://m.hetubook.com.com輔大聲喝道:「要打就打,貪生怕死的不是漢子!」按著曹仁輔的青皮對劉榮道:「大哥不結實打他,他如何肯服辜?他還只道是幾年前的曹大少爺,有錢有勢,人家怕了他,和他動起手來,故意輸給他,討他的歡喜、騙他的銀子;於今他窮了,再有誰怕他?我們的兄弟,送給他打過的,有好幾個,難得他有今日,我們還不趁此多回打幾下,更待何時。」
曹仁輔看兩人鞋尖上,都沾了些泥,心裡兀自猜不出是什麼道理來。被吐了一臉的唾沫,本來氣得登時要發作的,奈為人一沒了錢,氣性就自然柔和了。況曹仁輔正在求人常助的時候,怎敢輕易向人動怒?當下只好自己揩乾了唾沫,隨口答道:「你們新鞋子也好,舊鞋子也好,與我什麼相干,既不是要跟我打架,為什麼向我伸腿?」那兩人見曹仁輔還不懂得,就說道:「你到這時候還裝佯嗎?我們這鞋子上的泥,不是你這小子,在人叢中擠來擠去,踩在上面的嗎?我們不教你賠鞋子,不是開恩可憐你嗎?」
想想這地方往來的人太少,就顯出平生本領來,也沒有多人觀看。這些翻磚瓦的人,是不會有錢給人的,且換一個人多的地方再說。遂急匆匆的,出火燒場,到處物色。湊巧有一個廟裡,正在演戲酬神,看戲的人極多;曹仁輔挺著胸膛,走了進去。只見廟中擠滿了的人,一個個昂頭張口,望著臺上;臺上大鑼大鼓,正打得熱鬧。曹仁輔擠入人叢,想尋覓一處空地,在廟中那裡尋找得出呢?他這時也無心看;在人叢中擠了幾個來回;只擠得一般看戲的,都望著他怒形於色。
曹仁輔雖在成都長大,只因他是個公子爺出身,與那些會黨,不曾發|生|關|系,也不知道那些會黨的厲害,更不知小辮子劉榮,就是成都的會首。劉榮原是有意與曹仁輔尋釁,見曹仁輔居然還敢吐他一口唾沫,那裡等得曹仁輔動手,當場圍圈子看的人,有四、五十個是劉榮的黨羽,只須劉榮用手一揮,口裡喊一聲:「給我打這不睜眼的小子!」這四、五十人,便一擁上前,爭著向曹仁輔拳打腳踢。曹仁輔全是別人口頭上的功夫,有什麼真實本領?開場三趙拳,早打得汗流遍體,又肚中有些饑餓,更不似平日在家時有氣力。那些如狼似虎的青皮,以為曹仁輔是個有武功的人,動手時都不肯放鬆半點,一腳一拳下來,全是竭盡其力的。
像小辮子劉榮這種人,本來各省各地都有,性質也都差不多,不止成都的小辮子劉榮一個。不過四川和*圖*書一省,這類青皮會黨的勢派,比各省都大些,差不多四川全省,中等社會以下的人,十有九是入了什麼會的。
劉榮說這話時,將左手一舉,才舉得平肩窩。沒想到又是一軟,和右手一樣,鞋子掉下地來;左膀跟著往下一垂,兩條胳膊,就與上吊的人相似。不知不覺的,叫了聲哎喲,遂向左右的黨羽說道:「不好了,我兩條胳膊,好像被人砍斷了似的,一些兒不由我作主了,這是什麼道理?」立在兩邊的青皮,看了劉榮拾鞋子掉鞋子的情形,已是覺得很奇怪,聽得劉榮這般說,就有兩個伸手拉劉榮的胳膊,彷彿成了兩條皮帶,偏東倒西,就像是沒有骨頭的。
不知屋上飛下來的,是兩個什麼人?且俟第三十九回再說。
曹仁輔心裡躊躇道:「這時臺上正在演戲,就有空地方給我顯本領,道些人也不肯丟了戲不看,來看我的拳腳,我何不在這裡,等臺上的戲唱完了,看戲的散了些兒,我便接著開場呢!」主意既定,就在人叢中立著,心裡仍不斷的計算開場如何說話。
罵著舉起鞋子,又待打下,忽覺拿鞋子的手膀一軟,鞋子不因不由的掉下地來,劉榮還不在意,以為是自己不曾握牢,遂彎腰想拾起鞋子再打,不知怎的右手失了知覺,五個指頭,動也不能動了。這才有些詫異,然還以為是用力太久,拗動了筋絡,一時麻閉了,打算甩動幾下,將血脈甩流通了便可恢復原狀。心裡雖是這麼想,無奈右膀似乎不聽他的命令,就和這條臂膊,與本身脫離了關係一般。
曹仁輔這才明白,在尋覓場所的時分,無意中躥壞了兩人的鞋尖。可憐曹仁輔平生養尊處優慣了的人,一旦居這種境況,滿腔怨氣,正無處發洩;因為這一點點小事,就被人當著大眾,厲聲漫罵,並吐這一臉的唾沫;便換一個老於人情世故的人,也絕不能俯首貼耳的受了,一些兒不反抗。一時氣湧上來,按捺不住,也噙著一口凝唾沫,對準離他自己近的那個青皮下死勁吐去,呸一聲罵道:「你這兩隻死囚,戳瞎了眼嗎?敢來欺負我!」一邊要動手打兩人,這一來卻壞了。
兩人一張口,就吐了曹仁輔一臉的唾沫,接著忿罵道:「你這窮小子,想銀子想癲了麼?你以為我們要和你打架嗎?你不瞎眼,也不瞧瞧我兩人腳上的鞋子,上面是什麼東西?我們都是新買來,才上腳的鞋子。」
曹仁輔自覺理虧,無話可說,沒精打采的出了客棧,立時成了沒廟宇的遊神;東走走,西站站,成都的地方雖大,竟無一處能給他息腳。他猛然想起那些小說書上https://m•hetubook•com.com,常有會武藝的人,或因投就不遇;或因遭逢意外,短少了盤川,流落在異鄉異域,都是在街頭巷尾,使幾趟拳腳,求人幫助。每有遇了知己,就將他提拔|出|來;即算知己不容易遇著,討碗飯充饑,是極容易的。「論我的文學,因拋書太早,還不夠遊學的本領,至於武藝十八般器械,都曾受過高人的指點、名師的傳授。四川省的好手,少有不曾在我手底下投降的。提起我曹仁輔的聲名,誰不知道!我此時雖不在異鄉異域,然流落也和古時的英雄一樣。現放著這繁盛的成都在此,我何不倣照古時流落英雄的樣,擇一處四通八達的好場子,將生平本領,當眾顯些出來;也可以得名,也可以得利。若有不自量的,要來和我比試,我就更可揚名了。」
這房屋既經抵押給人,是不能不讓給人家住的。曹仁輔將房屋讓給承受抵押的人,獨自出來,沒地方居住,只暫時住在客棧裡。沒有錢的人,如何能住客棧?三天不交賬,客棧主人便不把他當客人招待了。曹仁輔生長到二十零歲,幾曾受過人家的輕慢?這時沒有錢還房飯賬,雖是平生不能受輕慢的人,人家也不能不輕慢他。曹仁輔忍氣過了幾日,客棧主人估料他的行李,僅能抵這幾日的房飯錢,若再住下去,加欠的便無著落了。於是客棧主人,決心下逐客之令,將行李扣留下來,勒令曹仁輔光身出去。
那被曹仁輔吐唾沫的青皮,叫做小辮子劉榮,也懂得幾手拳腳,在成都青皮幫裡,是一個小小的頭目。成都的青皮,大半須聽他的命令,受他的指揮,凡是客路人到成都來的,只要是下九流的買賣,如看相算命、賣藥賣武、走索賣解、以及當流娼的,初到時,總得登他的門,多少孝敬他幾文,名叫打招扶。若不打他的招扶,遲早免不了受他的囉唣。
小辮子劉榮一聽這話,冷笑著向曹仁輔道:「誰教你此刻沒有錢,你若還是和幾年前一樣,有的是錢送給人家,我們就有天大的本領,也仍得送給你打。你此刻既沒了錢,就得給我們打回頭了,這邊臉打腫了,快掉過那邊臉來,索性兩邊打的腫得一般兒大,好看點兒,人家見了,都得趕著叫你胖子呢!」
曹仁輔一聽這話,又是氣忿,又是詫異,看那說話的兩人,都是青皮模樣,體魄倒很強健,挺胸豎脊的,絕對不肯饒人的氣概。曹仁輔也不害怕,呸了一口問道:「你們憑什麼問我要錢,我什麼事,要你們開恩可憐,倒請你們說給我聽聽?」那兩人同時將腳向曹仁輔一伸道:「要錢便憑這個要錢,你這小子,又不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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