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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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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程友銘治傷施妙手 彭庶白愛友進良言

第五十五回 程友銘治傷施妙手 彭庶白愛友進良言

只見門房將兩扇大門打開,即有四個人扛抬一張番布軟床,床上仰臥一人,用氈毯蒙頭罩腳的蓋了,看不出是死是活,是男是女。後面還跟著一個年約三十多歲,服飾整齊的男子,進門向門房說了兩句話,因相隔稍遠,也沒聽清楚說的什麼。只見門房對扛抬的人,向裡面揮手,好像是教扛抬到裡面去,直抬到裡面丹墀中放下,門房隨手掩了大門,才回身走近秦鶴岐跟前說道:「程老師就為這個躺在布床上的人,求他治湛,所以不能見客,並沒有旁的事。」
說著即從書案上撕了一片舊紙,揉成一團,兩個指頭拈著,輕輕往程友銘肩窩裡一放,秦鶴岐的手還沒有收回,那紙團已跳起一尺多高,直向坑下滾去了。霍、農二人都非常驚服。程友銘已下坑披上衣服笑道:「這種玩意,做起來於自己的身體,確有不少的好處。不過做給人看,是沒有多大看頭的,這下子得請兩位做點兒給我見識見識了。」
霍元甲等看他掌心上血肉模糊,有無數的碎磁,混雜在血肉中間,不由得吐舌搖頭的嘆服。程友銘對秦鶴岐道:「頭骨裡面的碎磁,大約沒有不曾吸出的了。這傷口便得仰仗鶴翁幫忙。」秦鶴岐當即擄起長袍,從腰間掏出一個小小的手巾包兒來笑道:「我的法寶是隨身帶著走的,就替他敷起來罷,免得淌多了血不好。」
霍元甲道:「易筋經的功夫,也可以做到這一步嗎?」秦鶴岐道:「豈但能做到這一步,據程友銘說:『照他那般做下去,實在能做到辟穀數十日不饑,日食千羊不飽的境界!』」霍元甲隨即立起身說道:「這樣可算是神仙中人了。我豈可到了上海,不去瞻仰一番?」秦鶴岐也起身對彭庶白道:「程先生你是會過面的,今日可以不去,因為他在人家教書,去太多了人不好。」彭庶白笑道:「我正想不同去,好在這裡和震聲哥談談,也可以幫著他料理動身的事。」
說的霍元甲也笑起來。霍元甲於此等處,雖然虛心聽話,只是他限於外家功夫的知識,心中並不甚相信自己內部功夫,與手腳上的功夫,相差懸遠,更不知道要補偏救弊,應如何著手。在船上談論過這次之後,他身上擔負的事情多,也就沒把這番話放在心裡。到天津後,農勁蓀自回寓處,霍元甲仍是忙著經理生意。
農勁蓀接著答道:「今日訂的,和前日所談判的沒有出入,雙方的律師和保證人都到了,條約上訂明了賭賽銀五千兩,定期明年陰曆二月二十日,仍是在張家花園比賽,如偶然發生了意外事故,不能如期來比賽,得先期通知延期若干日,然至多不得延至五日以外,若不曾通知延期,臨時不到的,得向保證人索賠償損失銀五百兩。我們這邊的保證人是匯康錢莊,沃林那邊的是大馬路外灘平福電器公司。這約上並訂明了從今日起發生效力,不得由一方面聲明毀約,要毀約亦須賠償損失五百兩。」彭庶白笑道:「農先生辦事真想得周到,這麼一來,便不怕他們再呈狡獪了。」
這李存義是董海川李洛能的徒弟,在北五省的聲名極大,因他最善用單刀,北五省的人都不稱他的名,只稱他為單刀李,為人任俠尚義,遇有不平的事,他挺身出來幫助人,往往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少年時候,在北五省以保鏢為業,他的鏢沒人敢動,他同業中有失了鏢的,求他幫忙,他答應了,那怕拚性命也得將鏢討回來,因此不論是那一界的人,看了他的為人行事,無不心悅誠服的推崇他是一個好漢。
秦鶴岐問道:「這人受的什麼傷?怎麼請程老師治?程老師又不會做傷科醫生?」門房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秦鶴岐道:「你不要管程老師見客不能見客,只拿我這名片進去通報一聲就得了。」門房只得應是,擎著名片進去了。農勁蓀笑道:「今日秦先和-圖-書生倒是來的湊巧,這人既是受了傷,遇著秦先生,總算是他的幸運。」秦鶴岐也很自負的神氣說道:「我倒不曾聽說程先生善於治傷的話,不知何以會把受傷的人扛到這裡來求他治。我既和他要好,他如果委我治,我是不能推諉的。」
程友銘道:「我是得自口授的,動作與書上所載的,只略有區別,不過書上關於緊要的都沒有記載,並且動作也有許多錯誤的地方,只是若有人能照著書上的做去,果能持之有恆,所得的益處也不在小。」秦鶴岐指著程友銘對霍元甲說道:「他還有一種功夫,是現在一般練武藝的人所難做到的。他遍身的肌肉,都能動彈,蒼蠅落在他身上,無論在那一部分,他能將皮膚一動,使蒼繩立腳不牢,直跳了起來,我可以要他試給兩位看看。」
且說次日霍元甲等上了去天津的輪船,離開了上海,劉震聲才向霍元甲說道:「可笑彭庶白那小子,他知道什麼功夫,倒對我說師傅的武藝,練出毛病來了,這不是笑話嗎?」霍元甲問道:「他何時對你說,是怎麼說法的?」
秦鶴岐躊躇道:「霍先生不是打算明天就動身回天津去嗎?此時如何還有工夫去看朋友咧?」農勁蓀道:「可以留震聲在這裡拾奪行李,我二人不妨抽閒同去。」秦鶴岐道:「有一個姓程字友銘的,就在離此不遠的一公館裡教書,我且紹介兩位去談談,他也是安徽人。」農勁蓀接著問道:「是不是中了一榜的程鏞呢?」秦鶴岐連點頭道:「正是中了一榜的程鏞。農先生與他熟悉麼?」農勁蓀道:「只聞他的名,不曾見過面。程先生在我安徽的文名很大,卻不知道他會武藝。」秦鶴岐道:「他此刻的武藝,雖是了不得,但他的武藝,並不是從練拳腳入門的,他也是得了不傳的祕訣,專做易筋經功夫,不間斷的已做了二十多年了。於今兩膀確有千斤之力,遍體的皮膚,都能自動。」
霍元甲注意看他身上的肌肉,雖不及壯年人豐肥,然皮膚白|嫩,色澤細潤,望去好像是十四、五歲女孩子的嫩皮膚,通體沒有老年人的躲紋,不由得對農勁蓀點頭稱讚道:「用不著看他做什麼功夫,只專看他這一身肌肉,便可知道是了不得的內功了。尋常的老年人,豈有這般白|嫩的肌肉?」農勁蓀也連連點頭。只見程友銘將腰間的褲帶解了,盤膝坐在坑上,露出小腹來;兩手據膝,不言不動,好像是調鼻息的模樣。
霍元甲搖頭笑道:「我這回在此地已等得不耐煩了,何能再坐守在這裡等到那時候?明日就得動身回天津去,過了年再來。」秦鶴岐道:「先生明年到上海來的時候,務望給我一個信,我還有幾個同道的朋友,我很想給先生介紹介紹,他們平日聞先生的名,都甚願意結識,無奈各人多有職務羈身,不能遠離,所以未曾到天津拜訪,這回先生到上海來了,原是彼此結交的好機會,偏巧我又被許多俗務絆住了,若不是先生肯惠臨寒舍,只怕這回又錯過了。我以為先生在此還有幾日耽擱,昨夜有幾個同道的朋友在寒舍談起,他們還說要開歡迎會歡迎先生呢。」霍元甲謙遜了幾句,問彭庶白道:「前夜庶白大哥在一枝香給我介紹的,其中有沒有秦先的同道?」彭庶白道:「秦先生的同道,只有一個姓程的和一個姓李的,與我見過面,並沒有交情,我所介紹的又是一類人,多半是上海所謂白相朋友,不是秦先生的同道。」霍元甲對秦鶴岐道:「我生性歡喜結識天下豪傑之士,即是先生同道的朋友,學問不待說是好的,我只要知道了他們的姓名住處,便沒人紹介,我也得去登門拜訪,何況有先生紹介呢?今日天色尚早,可否就煩先生引我們去拜會幾個?」
他和大刀王五是同行,又是多年要好的朋友,王五死於外人之手,和*圖*書的比尋常人死了兄弟還厲害,他因在天津的時候多,認識霍元甲在王五之先,這回霍元甲特地去上海找奧比音角力的事,他在北京已聽得人說,他也是一個切齒痛恨外人在中國猖狂的,聽得人說起霍元甲去上海的事,他喜的直跳起來,急切想打聽出一個結果,正愁無便到天津去,湊巧這日他師弟劉鳳春急匆匆的跑來,一見他的面便苦著臉說道:「我有大不了的事,大哥得幫我的忙,替我想想法子。」李存義吃驚問道:「老弟有什麼大不了的麼?急到這般模樣,請坐下來從容說給我聽,只要是我力量做到的,無不盡力幫忙。」
說罷。左手將右手的袖口,往胳膊上一捋,端端正正的立在受傷的頭顱前面,閉目凝神的好一會,將右掌心摸著傷處,離頭皮約莫有二、三寸高下,緩緩的順著手勢旋轉,表示一種精神專注的樣子來。掌心雖在空處從容旋轉,然彷彿有千百斤輕重,非用盡平生之力,旋轉不動似的。
話說彭庶白見霍元甲喜氣洋洋的回來,忙迎著笑道:「我和秦先生已在此恭候多時了。看霍先生臉上的氣色,可以料定今日的交涉,必十分順遂。」霍元甲不及回答,先向秦鶴岐告了失迎之罪,農、劉二人也都向秦鶴岐相見了?霍元甲才笑向彭庶白道:「這回託秦先生和大哥的福,交涉僥倖沒有決裂,條約可算是訂妥了,不過訂的時期太遠了些,教人等的氣悶。」秦鶴岐問道:「定期在什麼時候,條約是如何訂法的?」
霍元甲也不推辭,當即聚精會神使了一趟家傳的武藝。程友銘看畢對秦鶴岐說道:「硬功夫做到了這一步,總可算是數一數二的了。怪不得庚子年殺義和團首領的那回事,京津各報紙稱讚霍先生為劍仙,拿這種本領去對付那些拳匪,自然是如入無人之境。」秦鶴岐要求農勁蓀做點兒功夫看,農勁蓀便推辭不肯做,秦、程二人也不勉強。因天色已晚,霍元甲和農勁蓀作辭出來,彼此叮嚀後會,自有一番言語,無關緊要,不去敘他。
程友銘遂向那同來的男子說道:「受傷的人既沉重到了這一步,誰擔任診治的也不能保險不發生意外,於今我自是盡我所有的力量來治,治好了不用說是如天之福,只是萬一因我用提升的力量過大了一點兒,就難免不發生危險,那時你能擔保不歸咎於我麼?」那人聽了連連作揖道:「你老人家說的那裡話?世間豈有這般胡塗不通情理的人,受傷的家裡衣衾棺木都已準備好了,如何能歸咎你老人家。」程友銘對霍元甲等三人道:「我若是原在上海掛牌做醫生的,這話我就可以不說。我既不做醫生,治病不是我的職責,沒有治好的把握,何苦送人家的性命呢?那時人非鬼責,我真難過呢!」
那門房見秦鶴岐動氣了,才陪笑說道:「不是我敢作主,因為知道程老師此刻正有要緊的事,絕沒有聞工夫會客。方才有兩個朋友來會,我拿名片進去通報,程老師就是這麼回覆請明日來的。」秦鶴岐覺得很詫異的問道:「他此刻正有什麼緊要的事?你可以說給我聽麼?」門房尚沒有回答,忽聽得外面敲的門環響,門房一面走出房去開門,口裡一面念道:「只怕就是那人來了。」霍元甲看了這門房的神氣,疑心是程友銘吩咐了門房,來客不許通報,便也露出不快活的神氣對秦鶴岐道:「既然是程先生有要緊的事,不能見客,我們下次再來不好嗎,何苦妨礙他的要事呢?」秦鶴岐只微微的點頭不作聲。
才過了幾日,這日正在監著幾個工人打藥材包,劉震聲忽進來報說:「有一個姓李的同一個姓劉的,從北京來看師傅。」霍元甲迎出來看時,認得前面身材高大的是李存義,後面的身體也很壯實,不曾會過。賓主相見後,李存義對霍元甲紹介那人道:「這是我師弟劉鳳春,他因久www.hetubook•com.com聞霍四爺的名,今日有事到了天津,所以特來拜會。」
農勁蓀在旁笑道:「這卻也怪震聲不得,只怪中國的拳術家,素來門戶之見極深,不同家數,不同派別的,不待說是你傾我軋,就是同一家數,同一派別,只要是各自的師承不同,彼此會面都得存些意見,不是你挑剔我,便是一視你,從來少有和衷共濟的。震聲是個沒多心眼兒的人,見彭庶白忽然說四爺的武藝有毛病,無論說的如何天花亂墜,他怎肯相信呢?並且他明知彭庶白、秦鶴岐都是標榜內家,更是格格不相入,他聽了只冷笑了一笑,沒拿言語搶白人家,還算是跟隨四爺的日子久了,學了些涵養功夫,若在幾年前,怕不和彭庶白口角起來了嗎?四爺還記得達摩的事麼?彭庶白雖沒明說是秦鶴岐的徒弟,然聽他稱呼和言語,已可知彭庶白是以師禮事奉秦鶴岐的。彭庶白對他拿著秦鶴岐的話,說他師傅的武藝有毛病,他居然能忍耐住不回答,你還責備他不該沒向人道謝,就未免太冤枉了。」
程友銘笑道:「霍先生是當今鼎鼎大名的一家,我這個不過是一種小玩意,你何苦要我獻醜?算了罷!」霍元甲立起身笑道:「我懂得什麼武藝,今日特來拜訪,就是為想見識老先生驚人的道藝,老先生不要客氣。」秦鶴岐對程友銘道:「霍、農二位雖是初次相會,然都不是外人,不妨大家開誠相見,你做給他看了,他免不得也要做點兒給你看。」程友銘笑道:「教我拋磚引玉,我就只得獻醜了。不過此時天氣這麼寒冷,我的把戲,是得將一身衣服脫精光,才好玩給人看的。」秦鶴岐笑道:「好在你的把戲,是從來不問寒暑的。」程友銘遂向霍、農二人拱手道:「恕我放肆。」隨即將寬大的皮袍卸下,露出上半身肉體來。
秦鶴岐調了幾包丹藥遞給那男子,程友銘教扛夫仍舊扛抬出去,然後邀霍、農二人與秦鶴岐到裡面書房裡就坐。霍元甲先開口問道:「聽得秦鶴翁說程先生所做的是易筋經功夫,不知先生這易筋經,與現在書坊中所印行的,有沒有多大的區別?」
邊說邊打開手巾包,選了些丹藥調和敷上,受傷的已半張兩眼,一那同來的男子,發出很微弱的聲息說道:「我還有命活著麼?這是什麼地方?我想你將我扶起來坐坐使得麼?」秦鶴岐已聽了這幾句話說道:「不但此時坐不得,便再遲兩三日,也得看傷口好到了八成,才能豎起腰肢來坐坐,我現在再配幾料丹藥給你,每日按子午兩時,自己去敷上便了,不必要我親自動手。」程友銘和那同來的男子都向秦鶴岐殷勤稱謝。
霍、農二人見程友銘有這麼要緊的事,自然情願在旁等候。程友銘這才邀秦鶴岐走近布床,輕輕揭開蓋在頭面上的氈毯,對秦鶴岐說道:「請鶴翁瞧瞧,傷係用磁碗劈的,於今劈進許多碎磁到頭骨裡面去了,人已昏迷不醒,只有一口氣不曾斷絕,看應如何診治?鶴翁治好了他,不但他和我那朋友感激,連我都感激不盡!」
作怪!受傷的抬進來幾分鐘了,一沒有聲響,二沒有動作,經程友銘這麼一治療,身體也隨著那右掌向上一震,並逞口而出的叫了一聲哎喲!那同來的男子忙口念阿彌陀佛道:「好了!好了!從受傷到此刻已昏沉沉的經過二十四小時了,口裡不曾發出過聲息,於今已開了口,大概不妨事了。」程友銘將右掌仰轉來給眾人看道:「僥倖僥倖,險些兒把他的腦髓都提拔|出|來了。」
秦鶴岐問道:「今日訂約的時候,奧比音本人不在場,將來不至因這一層又發生問題麼?」農勁蓀搖頭道:「那是不會有問題發生的。奧比音本人就在這裡,他也不能作主。沃林教他和人比賽,他不能不和人比賽;沃林不教他比賽,他便不能比賽。這回訂條約,賭銀兩,在霍四爺www.hetubook.com.com這方面,是純粹的心思。想替中國人爭面子,而在他那一方面,只算是沃林要借此做一回生意,想利用奧比音的大力贏霍四爺五千兩銀子,旁的思想是一點兒沒有的。」秦鶴岐問霍元甲道:「日期既定了明年二月十二日,此刻尚在十一月底,先生還是在上海等候呢?還是且回天津,等過了年再來呢?」
正說著,就聽得裡面腳步響了出來,霍、農二人都望著通裡面的門,即見一個寬袍緩帶的老者,從容走了出來,看那老者的五官端正,頷下一部花白鬍鬚,約有四五寸長短,身體雖不魁偉,卻是精神飽滿,器宇不凡,滿臉堆笑的走出來,兩眼並不看布床上的病人,笑瞇瞇的望著秦鶴岐拱手道:「秦鶴翁來得正好,真想不到有這麼湊巧的事。」邊說邊用兩眼打量霍、農二人。
秦鶴岐點頭道:「那裡說到感激的話上頭去。我本是掛牌的傷科醫生,治傷是我的職務。不過磁屑劈進了頭骨裡面,要取出來卻非容易,不曾扛到醫院裡去求治麼?」那個同來三十多歲的男子接著答道:「廣慈醫院和寶隆醫院都曾扛去求治過了,因在兩個醫院裡用愛克司光照了,才知道有許多碎磁劈進了頭骨,不然我們也不得知道。兩醫院裡的醫生,都是一般說法,可惜劈在頭部,若劈在身上或四肢上,那怕再厲害幾倍,也不難將碎磁取出來,限期痊癒。頭上是不能施用手術的。」
霍元甲聽到這裡,即截住話頭問道:「這些話在上海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早對我說,直待此刻開了船才說?」劉震聲不明白霍元甲責備說遲了的用意,隨口答道:「一來忙著要動身,沒工夫說,二來就是說出來,師傅聽了生氣。並且我想這些話,是彭庶白自己說出來的,假託秦鶴岐的名,好使人家聽了相信,我當時只冷笑了一笑,並沒回答什麼話。」
於是霍、農二人遂跟著秦鶴岐到陶公館來,路上沒有耽擱,不一會便到了陶公館,秦鶴岐取出自己的名片來,向陶公館的門房說了特來看程老師的話。只見那門房接過秦鶴岐的名片,面上露出遲疑的神氣說道:「先生若沒有要緊的事,就請明日再來何如?」秦鶴岐看門房這種對待,不由得生氣道:「沒有要緊的事,也不到這裡來了。你還沒有進去通報,為什麼由得你作主,要我們明日再來呢?」
經過不到一分鐘時刻,只見程友銘額頭上的汗珠,一顆一顆暴出來,比黃豆子還大。再看受傷人的頭顱,也微微的照著掌心旋轉的方向,往兩旁掉動,就和掌心有繩索牽著動的一般。如是者又經過了一分鐘,只見程友銘的右掌,越旋轉越快,離傷處也越切近,傷者的頭顱,也跟著益動掉得快了。在旁邊看的人,沒一個不聚精會神的,目不轉睛望著,右掌心看看貼著頭額了,猛聽得程友銘口喊一聲起!右掌就和提起了很沉重的東西一般,隨著向上一拔。
劉震聲道:「昨日師傅同農爺跟秦鶴岐出去的時候,彭庶白不是在客棧裡和我談話的嗎?他顯得很關切的樣子對我說道:『我對貴老師的武藝人品,都是極端佩服的,中國若多有幾個像貴老師這般肯努力替中國掙面子的人,外國人也絕不敢再輕視中國人,欺侮中國人了。我心裡越是欽佩,便越是希望貴老師能久在上海,多幹些替中國人掙面子的事。上海不比別處,因華洋雜處,水陸交通便利,報館又多,所以消息極為靈通。只要有一點兒特別的舉動,不到幾日,消息就傳播全國了。即如明年與奧比音比賽的事,將來必是全世界聞名的。能打倒一個外國大力士,此後的外國大力士斷不敢輕易到中國來賣藝,在報紙上亂吹牛皮。這種事不但關係貴老師個人名譽,其關係國家的體面並且很大。不過我有一句話,本不應由我這個與貴老師新交的口中說出來。只是我因為愛護貴老師的心,十分m.hetubook.com.com迫切,不說出來,擱在心裡非常難過,只得對老哥說說,請老哥轉達霍先生。』
不知劉鳳春說出什麼大不了的事來,且俟第五十六回再說。
秦鶴岐就傷處細看了幾遍,苦著臉說道:「這種重傷,果是使人束手。於今的鮮血還流出不止,我也沒有這手段,能將頭骨裡的碎磁取出來。不把碎磁完全取出,就是將外面的傷處用藥敷好了,也是枉然。程老師打算盡盡人事,還是仰仗程老師看怎生辦法。」霍元甲、農勁蓀看了傷處,也惟有搖頭太息!
不過一分鐘的時候,霍元甲已看出他上身肌肉之內,似乎有無數的爬蟲,在裡面奔走,連頭面耳根的皮膚內都有,秦鶴岐指點給霍、農二人看道:「這便是易經裡易筋的重要功夫,周身的氣血筋絡,皆可以聽他自由支使,我曾用黃豆試驗過,拿一顆黃豆,隨便放在他身上那一部,黃豆立刻向上跳起來,就和有東西在皮膚裡彈了一下的樣子,可惜這裡沒有黃豆,大約拿紙搓一個小團子試驗也行。」
霍元甲正色問道:「你何以知道不是秦鶴岐說的?」劉震聲道:「秦鶴岐已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看他說話,不像是一個不通竅的人,何至無緣無故的說師傅這些壞話呢?」霍元甲指著劉震聲生氣道:「你這東西,真是不識好人,這番話怎麼謂之壞話?人家一片相愛的熱忱,說一般人不能說不肯說的好話,你聽了不向人道謝,反對人冷笑,不是蹧蹋人嗎?你要知道,他說我有這種毛病,我如果自問沒有,他說的話於我沒有妨礙,若我真犯了這種毛病,不經他說破,我不知道,說破我就改了,豈不於我有很大的益處嗎?專喜受人恭維的人,學問能希望有長進麼?」幾句話貴備得劉震聲低頭不敢開口。
秦鶴岐引二人迎上去,慎重將事的彼此紹介了。程友銘只略道了幾句仰慕的客套話,即向二人拱手告罪道:「今日因有一位朋友的朋友,和人口角,被人用碗砸傷了頭顱,性命只在呼吸,俗語所謂病急亂投醫,竟扛到我這裡來,求我診治。我從來不懂傷科,卻又把秦鶴翁忘記了,只好答應盡盡人事,委屈兩位寬坐片刻,一會就奉陪談話。」
程友銘遲疑著說道:「鶴翁知道我是從來不會治傷的,休說是這麼重的傷。我的打算,是因為我近年做的功夫當中,有一種運氣提升的方法,平日也試驗過,只要不是過於笨重的東西,還勉強能提升得起。我思量這類碎磁劈進了骨裡,除了把他提升出來,不好著手。但是取出碎磁之後,傷處應該用什麼藥,或敷或服,我都不得而知,那是非求鶴翁幫忙不可的。」秦鶴岐高興答道:「程老師能提升出磁屑來,傷處我包治,是不成問題的。」
「我當時聽彭庶白說的這麼慎重,以為必是很緊要的話,也就很客氣的答道:『承彭先生盛情關切,無論什麼話,請對我說,我照著轉達便了。』道:『前日我不是陪貴老師到秦先生家裡,演了些武藝生瞧嗎?當時貴老師告辭出來之後,我和秦先生談起貴老師武藝,他推崇佩服是不待說,但是他覺得外家功夫,專重手腳,很容易將內部應做的功夫忽略,每每手腳上的功夫先成,內部的功夫還相差甚遠,這是練武藝的普遍毛病,犯了這種毛病的,和人較量的時候,不遇勁敵還罷了,一遇勁敵,便是仗著自己的氣勁能取勝於人,然自身內部總多少些損傷。就是因為內部功夫,相差太遠,禁受不起大震動的緣故,霍先生也就不免有這類毛病。我見秦先生這般說,先生將這番意見和貴老師商量,我逆料貴老師是個襟懷寬大的豪傑,必能虛中採納。無如秦先生說:「交淺不宜言深。」不肯直說。我想貴老師這種人物,中國能有幾人?萬一因有這點兒毛病,使他身體上發生了變態,豈不令仰慕貴老師的人心灰氣短?所以我寧肯冒昧說出來,請老哥轉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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