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近代俠義英雄傳

作者:平江不肖生
近代俠義英雄傳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七十七回 譚曼伯賣友報私嫌 黃石屏劫牢救志士

第七十七回 譚曼伯賣友報私嫌 黃石屏劫牢救志士

譚曼伯此時手中無錢,不但不能回東京去;便想回常熟原籍,也不能成行。屈蠖齋因他熟悉會中情形,恐怕他流落在上海,將於革命運動不利,復將他叫到面前,和顏悅色的說道:「你這次開除會籍,雖是由我呈請的,只是你是個精明人,素來知道我們會中的紀律;我今日既負責在此地工作,關係非常重大,對你違犯紀律的舉動,不得不認真懲辦。你應明白我對你絕無私人嫌怨,現在你的會籍既經開除了,自不便再支用公款,我只得以私人交誼,贈你四十塊錢,作為歸家的旅費,希望你即日動身回常熟去,萬不可再在上海停留。」譚曼伯當時接了四十塊錢,似乎很誠懇的感激,說了許多表示謝意的話,作辭走了。
張同璧不知道自己丈夫在沈家說錯了什麼?滿心想對來人說,等待吃過喜酒再去,無奈來人氣勢兇猛,竟像絕無商量餘地的樣子;加以來人的舉動很快,一轉眼的工夫,屈蠖齋已被扭出大門去了。主人及所有來賓,都因不知底細,不好出頭說話。張同璧畢竟是夫妻的關係不同,忍不住追趕上去;趕到大門口看時,只見馬路上停著一輛汽車,三個人已把屈蠖齋擁上汽車,嗚的一聲開著走了。
「據接近班諾威的人聽得班諾威說:『奧比音試扳力機的力量,還不及四爺十分之七。』他們既認定比賽勝負的標準,在各人力量的大小,奧比音的力量,與四爺又相差太遠!他們覺得奧比音與四爺比賽,關係他外國的名譽甚大;敗在歐美各國大力士手裡,他們不認為恥辱,敗在中國大力士手裡,他們認為是奇恥大辱。有好幾個外國人寫信警告沃林,並怪沃林貪財不顧國家名譽。沃林看了四爺擺擂的情形,已經害怕,得了嘉道洋行試力的結果,便不得到警告的信,也決心不踐約了。」
霍元甲聽了這番議論,他是個好名的人,功業心又甚急切,不知不覺的就把興會鼓動起來,拔地立起身說道:「我也知道我這個人應該從遠大處著眼,略受些金錢困難的苦,不應如此著急;不過時刻有你農爺在旁,發些開我胸襟的議論就好。農爺一不在旁邊,我獨自坐著,便不因不由的會想起種種困難事情來。農爺何以說那武術學校的事,暫時不能實現呢?」
「四爺在北方的聲名也算不錯,但是究竟只武術界的人知道,普通社會上人知道的還少。有了這回的舉動,不僅中國全國的人,都欽仰四爺的威名,就是外國人知道的也不少,這回四爺總算替中國人爭回不少的面子。奧比音因畏懼四爺,不敢前來比賽的惡名,是一輩子逃避不掉的了。我們若不是因金錢的關係,聽了他們全體逃跑的消息,應該大家歡欣鼓舞才是!少罰他們五百兩銀子,也算不了什麼?
屈蠖齋被派在江蘇省,擔任一部份的事務。他是一個極精明強幹的人,加以膽大心細,家雖住在租界,為革命進行便利起見,在上海縣城內租了一所房屋,做臨時機關;招引各學校的有志青年,入會參加革命。凡事沒有能終久祕密的,何況這種革命的大事業,經屈蠖齋介紹的青年,有一百多人,消息怎能毫不外漏呢?這消息一傳到上海知縣耳裡,立時派了幾名幹差,偵察同盟會會員的行動。
魏庭蘭平日跟隨黃石屏外出,總是為診病,照例替黃石屏提皮包;此時魏庭蘭不知為什麼事叫他同去,仍照例把皮包提著,黃石屏也不說什麼。魏庭蘭望著黃石屏的腳說道:「昨天老師穿洋服忘記換皮靴,姨師母急得叫車夫拿著靴帽在後追趕,今天老師又忘記了。」
但是南洋群島的華僑,及歐美各國的學生,平日與革命黨接近的,卻知道同盟會中人,並沒有實行到國內去革命的;除卻首領孫逸仙,終年遊行世界各國,到處宣傳革命而外,其餘的黨員,更是專門研究革命學理的居多。然每次向各國華僑所募捐的錢,總是幾百萬;共和會倒不曾向華僑募捐過錢,也不曾派代表向華僑宣傳過革命理論。因此之故,華僑中之明白革命黨中情形的,不免有些議論同盟會缺乏革命精神。
過了一日,報紙上就登出上海縣監獄裡要犯越獄逃走的消息來。報上將屈蠖齋身家歷史,在日本參加革命,及回國活動、刺殺縣衙偵探、縣衙懸賞緝捕不著等事蹟一一表出,又說後因屈部下譚某與屈有隙,親到縣衙報密,設計將屈騙出租界,始得成擒。但不知如何竟被屈弄穿監牢屋頂,乘獄卒深夜熟睡之際,從屋頂逃走了。
屈蠖齋正待回答,忽見一個男子急匆匆的,雙手分開眾人,擠到屈蠖齋面前說道:「屈先生,對不起你,請你同我去救一家人的性命罷!」屈蠖齋聽了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自然摸不著頭腦,愕然望著那人說道:「你是那裡來的?姓什麼?我不認識你,無端教我去那裡救誰的性命?」
霍元甲搶著說道:「雙方訂約的時候,都有律師有店家保證,約上載得明白,到期有誰不到,誰罰五百兩銀子給到的做旅費;奧比音被中國大力士打敗了,果然恥辱,被中國人罰五百兩銀子,難道就不恥辱嗎?」
幹差中有一個姓張名九和的,年齡只有二十五歲,也曾讀過幾年書,是上海本地人。他父親是上海縣衙門裡的多年老招房,張九和從小在衙門中走動,耳聞目見的奇離案件極多,心思又生成的十分靈敏;因此在十四五歲的時候,便能幫助衙中捕快辦理疑難大案;各行各幫的內幕情形,他尤為清楚,歷任的縣官,對他都另眼相看。共和會的革命志士,經他偵察逮捕送了性命的,已有十幾人。
霍元甲不待農勁蓀說完,即笑了笑搖頭說道:「趙玉堂尚且不屑給人家做看家狗,我霍四雖是沒有錢,卻自命是一個好漢,不信便幹不上趙玉堂!不問是什麼大闊人,休說當護院,就是要聘請我當教師,教他家的子侄,也得看他子侄的資質,是不是夠得上做我的徒弟?資質好的不在乎錢多少,資質若夠不上做我的徒弟,我那怕再窮些,也不致貪這每月五百塊錢就答應。」
姓王的沒得話說,剛要退出,忽從門外又擠進兩個蠻漢,直衝到屈蠖齋前面,一邊一個將屈蠖齋的胳膊揪住高聲說道:「人家因你幾句話,鬧出人命關天的大亂子來了,你倒在這裡安閒自在的吃喜酒,情理上恐怕有些說不過去。走罷!同到沈家去說個明白,便沒你的事了。」屈蠖齋急得跺腳!恨不得有十張口辯白,但是來的這兩人,膂力極大,胳膊被扭住了,便不能轉動;連兩腳在地下都站立不牢,身不由主的被拉往外走。
張同璧見成季玉變成了一個尼姑,羞愧的念頭,立時減去了大半,當下忙起身讓坐。看這尼姑的眉眼神氣,確是那日同桌、打過幾圈牌的成季玉。只是此時看去,完全沒有一點像男子的地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當時竟認做真男子,絕不懷疑。世間真有這般溫柔美麗的男子,他心想怎能怪我迷戀。因對屈蠖齋說道:「你如此設成圈套試我,你試一百回,我不能只九十九回上當。經你這一試的結果,不特你對我發生不信任的心思,連我自己也不信任我自己了。我從來自信力極強的,尚且落進了你的圈套,從此失去了自信力,倘若再遇到類似此番的環境,豈不更加危險?」
霍元甲躊躇著答道:「謝謝你這番厚意。我這病是偶然得的,並不是多年常發的老毛病;我想一好就久遠好了,大約不至有病根在身體內,我覺得用不著再去了。」秦鶴岐聽了,原打算再勸幾句,忽然心裡想起從前曾批評過霍元甲練外功,易使內部受傷的話;恰好霍元甲這次的病,又是在嘉道洋行試力之後,陡然發生的,思量霍元甲剛才回答的這幾句話,似乎是表示這病與練外功及試力皆無關係的意思,因此不便再勸。
當下屈蠖齋看了這篇不倫不類的報告,不由得心中忿恨,將譚曼伯叫到面前,故意一件一件的盤問。譚曼伯那裡知道屈蠖齋有同時派人偵察的舉動,還想憑著一張嘴亂扯,只氣得屈蠖齋拍著桌子罵道:「你知道我們此刻幹的是什麼事麼,這種勾當也能由你虛構事實的嗎?你老實說出來,你簡直不曾到那地方去,我早已偵緝明白了,你究竟躲在什麼地方,混了這些日子?領去的款項,如何報銷?你不是新入會的人,應該知道會中的紀律,從實說來,我尚可以原諒你年輕,希望你力圖後效;若還瞞著不說,我便要對你不起了,那時休得怨我!」譚曼伯以為自己在么二堂子裡鬼混的事,沒有外人知道,料想屈蠖齋縱精明,也找不著他嫖的證據,那裡肯說!一口咬定所報告的是真情實事。屈蠖齋氣忿不過,也懶得和他多費脣舌,一張報告到東京總會,請求開除譚曼伯的會籍,兩星期後指令下來,譚曼伯的會籍果然開除了。
霍元甲因無人打擂,本已異常焦急,此時又聽了這番情形,更氣得緊握著拳頭,就桌上和*圖*書打了一拳,接著長嘆了一聲說道:「一般人常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我們一到上海來,真可算是禍不單行了。」
「那日嘉道洋行原預備了種種方法,試驗四爺的力量,想不到四爺不等到他們歡迎的人來齊,也不須他要求試驗,就把他的扳力機扳壞了。有了那麼一下,班諾威認為無再行試驗的必要,他歡迎四爺的目的已達,所以開歡迎會的時候,只馬馬虎虎的敷衍過去,一點兒熱烈的表示也沒有。倘若我們那天不進他的運動室,他們歡迎的情形,必然做出非常熱烈的樣子,並得用種種方法,使四爺高興把所有的力量顯出來。
屈蠖齋搖頭道:「不然不然!為人處世,有因自信力強得到好處的,而因自信力太強失敗的,更居多數。你此後能信自己有保全貞操的力量,然要維持我們夫妻的恩愛,又非能保全貞操不可,便自然不敢輕易與男子接近了。你此番其所以上當,直到這裡見了我,聽了我說出有意設成圈套試你的話,你心裡還不明白陳家和這位託名成季玉的是何等人,就是因為你自信力過強的緣故。你一向是認定只要自己有把握,任何環境都不相干的,所以對於處處可疑的事實,都絲毫不生疑心,以致越陷越深,完全落入我的圈套。
張同璧這時正如熱鍋上螞蟻,恨不得地下登時裂開一條大縫,好把身軀顏面藏到裂縫裡去。但是這種理想,既無實現可能,身軀仍在亭子樓;便只好索性放大膽量,等候成季玉上來。眨眼之間,只見一個年約二十四五歲,面容生得十分標緻的光頭尼姑,身著灰色僧袍,手執念珠,走進房來,笑盈盈的合掌說道:「對不起屈太太,貧僧實因卻不過屈先生再四的懇求,只得假裝男子,託名成季玉來欺騙屈太太。貧僧出家人,本不應有這種舉動;為的屈先生用心還好,目的是要借這番舉動,好使屈太太將來得保全貞操,你夫妻可以維持恩愛,望屈太太不要怪貧僧無聊多事!」
農勁蓀道:「他對人不承認會功夫麼?」秦鶴岐道:「這卻不能一概而論,有時不相干的人去問他,他當然不承認,遇了知道他的歷史,及和他有交情的人,與他談論起武藝來,他怎能不承認?」農勁蓀道:「他既不能不承認會武藝,若是勉強要求他做一手兩手,他卻如何好意思不做呢?」
他這一聲哭,倒把農霍二人都嚇了一跳。農勁蓀忙阻止他道:「你三十多歲的人了,不是沒有知識的小孩,怎麼一見你老師發了病,就這麼哭起來呢?不要說旁人聽了笑話,便是你老師見你這麼哭,他心裡豈不比病了更難受嗎?」平日劉震聲最服從農勁蓀的話,真是指東不敢向西;這回不知怎的,雖農勁蓀正色而言,並說得這麼切實,劉震聲不但不停哭,反越說越哭得傷心起來。
「你試想想,你我家裡雖算不了大富人,然與我們來往的富貴中人也不少,何嘗見過有人家老太太每天借打牌消遣,輸贏這麼大的?並且陪著打的是自己的媳婦和孫女?陳家既是講規矩,有禮法的人家,何以有這般舉動?這是可疑的,你不生疑。你認識陳家之後,每天就是你陪著他家三個人打,沒有第二個外姓人到他家,陪他老太太打,除了這位假名的成季玉而外,不曾在他家見過客來,這也是可疑的,你不生疑。你與他家不過是初識面的鄰居,絕無其他關係,居然拿一千五百塊錢給你打牌,若非設成的圈套,絕無如此情理!你對這一層也不生疑。
新學會了一件看家本領,便是吸鴉片煙,每日須上午兩三點鐘起床,模模糊糊用些早點,就開始吸鴉片煙。普通人家吃飯,他才吃第一頓飯,戀奸|情熱,既到夜間,當然又捨不得出門了。是這般把么二堂子當家庭,鬧了一個多月,手中所有安排做大事業的錢,已是一文不剩了;還是捨不得就走,暗地將衣服當了,又鬧過幾日夜,實在無法可想了,這才打定主意,回見屈蠖齋。胡亂捏造了一篇報告,打算哄騙屈蠖齋,再騙些錢到手,好繼續去行樂。
「這位假名的成季玉,原是光頭戴上的假髮,在白天又相隔很近,稍微細心的人,便應看出破綻來;加以他是初次幹這種男裝的玩意,在見你的時候,已低頭紅臉,現出極不自然的神氣,並且始終不肯開口說話,世間豈有這種男子!尤其不像是出洋留過學,現在海關辦事的人,這也是使人大可生疑的。他見你一面之後,既是發生了極愛慕的心思,你每天在陳家打牌,他何以不再到陳家去,和你會面?無論海關上的公事如何忙碌,你應該知道沒有在夜間辦公的海關。他明知你是有夫之婦,更是上等社會的人,僅有一面的交情,怎的會一聽到你打牌輸了錢,就要託人轉送五千兩銀子給你,這豈是尋常情理中所有的事?凡此種種,皆由你自信過甚,不以環境為意的結果。」
屈蠖齋也是一個十分機警的人,回上海進行革命運動不到一個月,便知道張九和這小子可怕;費了許多手續,才認識了張九和的面貌,正待設法先把這個專與革命黨為難的惡物除掉。想不到這膽大包天的張九和反化裝中學生,經會員介紹入會,也來參加革命。介紹他的會員,當然不知道他就是心毒手狠的張九和。喜得屈蠖齋早已認識了他的面貌,儘管他化裝學生,如何能逃出屈蠖齋的兩眼。當下屈蠖齋明知張九和忽來入會,是受了上海知縣的命令,來偵探會中行動的,卻不動聲色;只暗裡知會幾個預聞機要的會員,使他們注意,不可把祕密給張九和知道,本人倒裝出與張九和親近的樣子。
農勁蓀道:「這是一樁大事業,此時不過有幾個教育界中人,有此提議,當然不是咄嗟立辦的事;並且這事是由他們教育界中人發動的,他們不到有七八成把握的時候,不便來請四爺。」
農勁蓀笑道:「我知道你是不願意幹的。那闊人在彭庶白家遇了我,向我提起這話,我已揣摩著你心理回答他了。這事你雖不願意幹,然因這事可以證明你這番到上海擺擂所得聲名,影響你在社會上的地位不小。平情論事,大闊人的錢雖不算什麼,但是你我所走的地方也不少,何嘗見過有這麼大薪水的教師和護院?北方闊人是最喜請教師護院的,每月拿一百塊錢的都很少,倘若你不經過擺擂臺這番舉動,那怕本領再高十倍,也沒人肯出這許多錢請你。
這新聞登載出來,社會上一般人,無不動色相告,說革命黨人如何如何厲害不怕死,誰也不疑心這個六十多歲的老名醫,會幹出這種驚人的事來。這案情雖是重大,然因屈蠖齋夫婦早已亡命到外國去了,那時官廳對於革命黨,表面雖拿辦得很嚴厲,實際大家都不敢認真。事隔不到兩月,那個親去縣衙告密的譚曼伯,一晚從雉妓堂子裡出來,被幾個穿短衣的青年,用三支手槍圍住向他開放,身中九槍死了,兇手不曾捕著一個。但社會上人知道譚曼伯有叛黨賣友的行為,逆料必是死在革命黨人手裡。這樣一來,更無人敢隨便和革命黨人為難了。
事後雖不免漸漸露出些風聲來,與屈黃兩方有密切關係的人,知道屈蠖齋是黃石屏救出來的,不過這樣關係重大的事,有誰敢胡說亂道呢?秦鶴岐因與黃石屏交情深厚,黃石屏生平事蹟,知道最詳;因見霍元甲異常欽佩黃石屏的醫術,遂將黃石屏生平的事蹟,約略敘述了一番。霍元甲、農勁蓀等人聽了,自是益發敬仰。
等到一點鐘的時候,忽聽得有一個人的腳聲,從遠處漸響漸近!卻是皮靴著地的聲音,一步一步的走得很從容很沉重,知道是過路的人,懶得探頭出望。一會兒那皮靴聲走近汽車,忽然停了,並用兩個指頭在車棚上敲了兩下,魏庭蘭原是閉眼坐著的,至此始張眼向車外探看,只見一個外國巡捕,操著不純熟的中國話問道:「你這車停在此地幹什麼?」魏庭蘭道:「我們是做醫生的,我老師到人家診病去了,教我在此地看守汽車。」外國巡捕聽罷點了點頭,又一步一步的走去了。
「還有一樁是上海教育界的名人,現已明白中國武藝的重要,正在邀集貲力雄厚的人,打算請你出面,辦一個提倡武術的學校。從前教育界一般人,專一迷信外國學問,只要是外國的,什麼都好;中國固有的,不問什麼,都在排除之列。誰敢在這外國體操盛行全國的今日,說提倡中國武術的話,能使教育界的人覺悟,自動的出力提倡,這功勞也在擺擂上面。不是我當面恭維你,要做一個名震全國的人還容易,要做一個功在全國的人卻不容易。當此全國國民,都是暮氣沉沉的時候,你果能竭平生之力來提倡武術,振作全國國民的朝氣,這種功勞還了得嗎?這才真的可以名垂不朽呢?一時間受點兒金錢的困難,兩相比較起來,值得憂慮麼?」
「我這幾天在外面專聽到一和-圖-書些不愉快的消息,卻也有兩樁使人高興的消息。只因我一則心裡有事,懶得說他,二則因有一樁,我知道你是不願意幹的;一樁暫時還難實現,不過說出來,也可使你高興高興。有一家上海最著名的闊人,因你的武藝高,聲名大,想聘請你到他家當教師,一面教他家的子侄;一面替他家當護院,每個月他家願送你五百塊的薪水。」
黃石屏正色道:「你這時想我幫忙,救你丈夫的性命,休說這些不相干的話,你可以答應依遵;就是教你把所有的財產送給我,你也可以答應的。只是你要知道,我何以這麼慎重其事的對你說這番話呢?實因這事的關係太大,我黃家是江西大族,全族多是安分守己的農人,沒有一個受得起風波的;不用說我單獨出力營救革命黨人,便是與革命黨人來往,我黃家全族的人聽了都得害怕,從此不敢與我接近了。其他種種不好的影響,更毋庸說了。你就是這麼答應我不行,你是真能依遵的,立刻當天跪下,發一個大誓,不然我不敢過問。」
次日各報的本埠新聞上,就登出這事跡來。報館訪員探聽消息真快,詳情雖不曾披露,但已登出張九和的真姓名,及奉令偵探重大案件的情形來。在半夜一點鐘時,即被人發覺,報告附近巡捕,因地上沒有血跡,加以酒氣撲人,還不知道是被人刺殺了;以為是喝多了酒,並發生了什麼急症。那巡捕一面叫車將張九和送進醫院,一面報告捕房。醫生看見胸前刀柄,露出一寸多長,才知道是被人刺了,只得將刀抽出。
張同璧走後,黃石屏出診了幾個病回來,將魏庭蘭叫到跟前說道:「你趕快擬一張啟事,交賬房立刻送到報館裡去,務必在明天的報上登出來。啟事上說我自己病了,不能替人打針,須休養三日,第四日仍可照常應診。」魏庭蘭聽了這番吩咐,留神看黃石屏的神情舉動,並無絲毫病態,心中懷疑,口裡卻不敢問;只是覺得多年懸牌的醫生,每日來門診的,至少也有七八十號,一日停診,與病家的關係極大。凡是有大名的醫生,非萬不得已,斷不登報停診;即算醫生本人病了,有徒弟可以代診,總不使病家完全絕望。不過魏庭蘭知道黃石屏的性格,僅敢現出躊躇的樣子,垂手站著,不敢說什麼。
張同壁聽了起身趨近尼姑身邊,握著尼姑的手道:「我此時心裡倒很感激你,倘若你不依蠖齋的請求,蠖齋勢必去請別人;如沒有相當的女子,蠖齋一時因急想試探成功,說不定找一個生得漂亮的真男子來,那時我的生命,十九斷送在他這一試了。即算我貪生不肯死,也絕不能繼續和蠖齋做夫妻了。」屈蠖齋笑道:「我的心思是要試你,並不是存心要破壞我們自己夫妻的關係,何至於找一個漂亮的男子來試你呢!我們回家去罷,今天為我們的事,把如如師的晚課都耽擱了。」張同璧遂跟著屈蠖齋辭別如如,一同乘車回家。
張同璧知道步行追趕是無用的,折身回到親戚家,對一般親友說道:「西門路沈家和屈蠖齋雖是要好朋友,彼此來往親密;只是他家大小素來不和,吵嘴打架的事,每月至少也有二十次,算不了什麼大事。我蠖齋說話從來異常謹慎,何至因他幾句閒話,就鬧出人命關天的大亂子來?我覺得這事有些可疑。沈家我也曾去過多次,他家當差的我認識,剛才來的三人,我都不曾見過;並且來勢這麼兇惡。沈家沒有汽車,不見得為這事特地借汽車來接,我委實有些放心不下,得親去沈家瞧瞧。若真是沈家鬧什麼亂子,我去調和調和也好。」親友中關切屈蠖齋的,都贊成張同璧趕緊去。
張同璧探得了這種消息,真如萬丈懸巖失足,幾乎把魂魄嚇出了竅!隨即帶了些運動費在身邊,親到縣衙探望,對門房衙役牢頭禁卒都送了不少的錢。這些公門中人,沒有不是見錢眼開的。不過這番因案情重大,縣知事知道屈蠖齋的黨羽極多,恐怕出意外的亂子;特地下了一道手諭,無論何人,不許進監探望,並不許傳遞衣物及食品,故違的責革。既有了這一道手諭,任憑張同璧花錢,得錢的只好設辭安慰,說這兩日實因上頭吩咐太嚴,不敢作主引進監去,過兩三日便好辦了。張同璧無可奈何,只得打聽了一番屈蠖齋進衙後的情形,回家設法營救。
共和會的革命手段,恰與同盟會相反。全體的會員,都注重在實行,不但不注意宣傳,並且極端祕密;有時為實行革命而犧牲了生命,連姓字多不願給人知道。凡是共和會的會員,大家都只知道咬緊牙關,按著會中議決的方略,拚命幹下去,如刺孚奇刺李準、炸鳳山炸王之春、殺恩銘炸五大臣種種驚天動地的革命運動,都是共和會的會員幹出來的。在那時滿清政府的官吏,和社會上一般人,多只知道革命黨行刺,也分不出什麼同盟會共和會。
霍元甲聽了忽就床沿坐下,用手按著胸脯。農勁蓀看霍元甲的臉色蒼白,雙眉緊皺,料知必是身體又發生了毛病,連忙起身走到跟前問道:「你那毛病又發了嗎?」霍元甲踱了踱腳,恨聲說道:「真討厭透了!在倒楣的時候,怎的連我這般銅筋鐵骨的身體,都靠不住了,居然會不斷的生起病來,實在可恨啊!」說時用雙手將胸脯揉著,鼻孔裡忍不住哼起來。
農勁蓀一面脫了外套,一面坐下說道:「不僅是聽了什麼議論,已有事實證明了。四爺前幾日不是教我去打聽嘉道洋行歡迎我們的用意嗎?這幾日我就為這事向與嘉道洋行有密切關係的,及和英領署有來往的各方面探詢,始知道班諾威本人雖確是一個歡喜運動的人,平日是喜與一般運動家拳鬥家接近;但是這次歡迎四爺,乃是英領署的人授意。其目的就在要實地試驗四爺,究竟有多大的力量。
又走了數丈遠近,見路旁有一條很黑暗又仄狹的弄堂,屈蠖齋將張九和拖進那弄堂,兩人同時用力一推,張九和撲地倒下,再使勁在他背上踏了一腳。不料刀柄抵住水泥,經這一腳踏下去,刀尖竟在背上透露出來,喜得屈蠖齋穿著皮靴,底厚不易歡破,若是尋常薄底朝鞋,說不定還得刺傷腳底。兩人料知張九和經過這麼一刀,又在大醉之後,萬無生理,即匆匆走了出來。還有那個會員,帶著手槍遠遠跟著望風,準備萬一被巡捕發覺的時候,好出其不意的上前幫助。湊巧這段馬路上既無行人,復無巡捕,使兩人好從容下手,毫無障礙。
他這家親戚,是個生意中人,很有點兒積蓄,這日為兒子娶媳婦,來了不少的男女賀客。屈蠖齋雖和這人家是親戚,並且也是以經商起家,只是因屈蠖齋是個漂亮人物,又是一個出洋的留學生,夫妻兩個的人品知識,都高人一等,這親戚家也特別的殷勤招待。主人夫婦陪著他夫妻倆談話,一會兒外邊爆竹聲響,西樂中樂同時奏曲,新婦花轎已進門了,儐相立在禮堂高聲贊禮。屈蠖齋瞧熱鬧,和張同璧走出禮堂來,只見禮堂兩廂,擠滿了男女老幼的來賓;四個女儐相等媒人開了花橋門,一齊把花枝也似的新婦,推推擁擁的捧出轎來。
張同璧慌忙作辭出來,跳上黃包車,逕向西門路奔去。到沈家一問,不但屈蠖齋沒來,大太太和姨太太並沒有吵嘴尋短見的事。這一來把張同璧急慌了,只得仍回到親戚家,向一般關懷的親友,說了去沈家的情形,即託一般親友幫忙援救。當下有主張報告捕房的,張同璧以為然,便親去捕房,自己並向各方探聽。倒很容易的,就探聽得當時三人將屈蠖齋擁上汽車,直駛到法租界與中國地相連之處;汽車一停,即有十多個公差打扮的人,搶上前抖出鐵鍊,套上屈蠖齋的頸項,簇擁到縣衙中去了。
黃石屏點頭道:「這事是在外面胡亂說不得的,你不相信我為人,大約不至到我這裡求救,請你將所知道的情形,照實對我說罷,我不知道實情,便不好設法去救。」張同璧知道黃石屏平日為人極正大,在當時社會上一般正人,除卻是在清廷做官,所謂世受國恩的而外,大概都對於革命黨人表同情,存心摧殘黨人的最吵。張同璧逆料黃石屏必是對他丈夫表同情的,遂將屈蠖齋回國後的情形,詳細訴了一番。
黃石屏已明白了魏庭蘭的用意,正色說道:「你不知道麼?我在這兩星期中,門診出診都太多了,精神實在來不及,若不休養幾天,真個要大病臨頭了。我這種年齡,這種身體,大病一來,不但十天半月不易復原,恐怕連性命都有危險。你此刻替人治病的本領,還不能代我應診,你不要遲疑,就去照辦罷。」魏庭蘭這才應是退出,擬了停診的廣告,送給黃石屏看過,交賬房送各報館刊登。次日各報上雖則都登載出來,也還有許多不曾看報的,仍跑到診所來求診,經賬房拒絕掛號才知道。
過了幾日,屈蠖齋方真個動和圖書身到日本去留學。這時孫中山正在日本集合革命同志,組織同盟會,眼光遠大的留學青年,多有加入革命工作的。屈蠖齋到東京不上半年,也就當了同盟會的會員。那時在國外的革命團體,叫做同盟會,在國內的革命團體,叫做共和會。同盟會的革命手段,重在宣傳,不注意實行,一因孫中山的主張,宣傳便是力量;二因會員中多是外國留學生,知識能力比較一般人高,而犧牲的精神,反比較一般人低了。
霍元甲道:「那天我不同秦鶴岐去,一來因那時的病,已完全好了;二來秦鶴岐與那黃醫生是要好的朋友,有秦鶴岐同去,黃醫生必不肯收診金。我與黃醫生沒交情,如何好再去受他的人情。劉震聲若回來了,就叫他去雇一輛馬車來,我還得去看看,今天比前番更痛得厲害。」農勁蓀道:「雇車去瞧病,何必定要等震聲回來呢?叫茶房打電話去叫一輛馬車來,我陪你去一趟就得哪!」霍元甲道:「怎好勞動你呢?」農勁蓀道:「你病了還和我鬧這些客氣幹嘛?」遂叫茶房吩咐了雇馬車的話。
農勁蓀知道霍元甲的心事,恐怕他憂慮過甚,又發出什麼毛病來。仍得故作鎮靜的樣子說道:「這倒算不得禍!我看凡事都是對待的,都是因果相生的。我們不為訂了約和奧比音比賽,便不至無端跑到上海來擺擂臺,不擺擂壹,就不至在各報上遍登廣告,不會有當著許多看客三打東海趙的事。因擺擂及沃林違約,我們雖受了金錢上的損失,然四爺在南方的名譽,卻不是花這一點金錢所能買來的。外國人說名譽是第二生命,不說金錢是第二生命,因有了名譽,就不愁沒有金錢,有金錢的不見得便有名譽。
屈家是做生意的人家,平日所來往的,多係商人,與官場素不接近,突然遇了這種變故,只要心中所能想得到的所在,無不前去請求援救。偶然想得數年前同學黃辟非身上,估量黃石屏是一個久享盛名的醫生,必與官場中人認識,親自前去請求幫忙,或者能得到相當的結果。因此跑到黃石屏家來,將屈蠖齋被捕的情形,泣訴了一遍,只不肯承認是革命黨。
同盟會中人聽了這種議論,倒有點兒著急起來,湊巧這時候首領孫逸仙從歐洲到了日本,開同盟會幹部會議。屈蠖齋入會的時期雖不久,革命的精神,卻非常充足,在會議席上慨然說道:「我們同盟會成立在共和會之先,因一向只在宣傳上做功夫,實際到國內去的革命運動,反遠不如共和會的努力;對國內民眾還沒有多大的關係,惟有失去一般華僑的信仰,於我會的關係最大。我會以革命為號召,每年向各地華僑捐數百萬的金錢,倘若因失去了信仰,斷絕了此後的餉源,將來便想回國去實行革命,也不可能了。」當時到會的人聽了這番話,自然沒有不贊成的。孫逸仙也覺得同盟會自成立以來,成績太少,當下便定了一種活動的計畫,指派了數十名精幹的會員,回國分途進行。
屈蠖齋以為他必是回常熟去了,想不到這日在親戚家門口下車的時候,又遇了他,回頭看他身上穿得倒很華麗,不好不作理會,只得點點頭道:「你怎麼還在這裡,難道不回常熟去嗎?」
霍元甲問道:「黃辟非小姐既承家學,練就了這一身本領,兄弟不揣冒昧,想要求秦爺介紹去見一面,不知能否辦到?」秦鶴岐搖頭道:「這事在去年上半年還辦得到,在去年十月間已經出嫁了,此刻黃小姐住在南康。如果你還在上海的時候,湊巧他到上海來了,我還是可以介紹見面,並且憑著我這一點兒老資格,就教他走一趟拳,使一趟刀給你瞧瞧,都能辦到。倒是要黃老頭兒做一手功夫給你看,很不容易。」
那人表現出非善意的笑道:「屈先生當然認不得我。我是西門路沈家的親戚,我姓王。屈先生前日在沈家閒談幾句話不打緊,害得沈家大太太和姨太太日夜吵鬧不休。昨夜姨太太氣急了,吞生鴉片煙尋死,直鬧到天明才救轉來。大太太因受了老爺幾句話,也氣得吊頸。於今一家人簡直鬧的天翻地覆,沈老爺急的沒有辦法,只好打算請屈先生前去,把前日所談的話,向姨太太大太太說明一番,免得他們鬧個無休歇。」屈嫂齋道:「我在沈家並沒說什麼話,使他家大小不和,請你回去,我夜間有工夫就到沈家去。」姓王的還待往下說,屈蠖齋已揮手正色說道:「你走罷,這裡不是我的家,是我的親戚家,此刻正在行結婚禮的時候,不要在這裡多說閒話罷。」
黃石屏不高興道:「你們真不開眼,穿洋服不|穿皮靴不戴帽,難道馬路上人不許我行走嗎?」這幾句話罵得魏庭蘭那裡敢再開口。走出大門,車夫已將小汽車停在門外。黃石屏對車夫說道:「你用不著去,我自己開車。」車夫知道黃石屏的脾氣,不是去人家診病,多喜歡自己開車;黃石屏和魏庭蘭坐上,開足速力,一會兒跑到一個地方停了。黃石屏望著魏庭蘭道:「我有事去,你就坐在車上等我,無論等到什麼時候,不許離開這車子。」
屈蠖齋見他說的誠懇,自不疑心他有什麼惡念,遂據實說道:「此刻委實對不起,你瞧!這辦喜事的人家,是我的親戚,我是特來吃喜酒的;你既能悔悟前非,倘果能從此改變行徑,以你的聰明能力,何愁幹不出絕大事業?我和你今晚七點鐘在青蓮閣見面罷,有話到那裡去談。」譚曼伯連說很好很好。屈蠖齋回身挽了張同璧的手,同走進親戚家去了。
屈嫂齋自刺殺了張九和,便不敢再到城裡去活動了,就是租界上的住宅,也即日搬遷到親戚朋友不知道的地方。這時官廳緝捕兇手的風聲,非常緊急。殺人要犯,卻不比國事犯,得受租界當局及外國政府的保護;只要中國官廳知道了兇犯的姓名住址,就可以照會捕房,協助逮捕。屈蠖齋在做革命工作的時候,雖改變了姓名,然既犯了這種重案,自然是提心吊膽,不敢隨意出外走動;便是本會的會員,也不肯輕易接見。
「張園開擂的那日外國人到場參觀極多,四爺和東海趙交手的情形,英國懂得拳鬥的人看了,多知道四爺的本領,遠在東海趙之上,所以能那般從容應付。東海趙敗後,更沒有第二個人敢上臺,因此外國人疑慮奧比音不是四爺的對手,沃林尤其著急,於是想到未到期以前,設法實地試驗四爺的力量,究有多大。他們以為兩人比賽,勝敗是以力量大小為標準的;奧比音是在外國享大名的大力士,他全身各種力量,早已試驗出來。外國歡喜運動及拳鬥的人,大概多知道,中國拳術家不注意力量,又沒有其他分高下的標準;若沒有打東海趙的那回事,他們外國人素來驕傲,瞧不起中國人,心裡不至著慮奧比音敵不過四爺。
姨太太提起襯衫看了看問道:「怎的襯衫汗透了呢?」黃石屏答道:「襯衫汗溼了嗎?大約是因為發了煙癮的關係,這衣服不用收起,就掛在衣架上罷;我明天高興,還是要穿著出外的。」姨太太道:「明天再不可忘記換皮靴。」黃石屏笑道:「你那裡懂得,外國人夜間出外,不一定要換皮靴的;便是穿晚禮服,也不|穿用帶子的長皮靴,穿的正和我腳上的鞋子差不多。不是白天正式拜客,這些地方儘可以馬馬虎虎。」姨太太聽了,便不說什麼了。
秦鶴岐笑道:「他推託的理由多呢!對何種人說何種推託的話。有時說,年老了,氣血俱衰,做起來身體上很吃虧;有時說,少年時候練的功夫,與現在所做的道功,多相衝突,隨便做兩手給人看了無益,於他自己卻有大損害;有時說,從前練武藝於打針有益,於今練武藝於打針有害,做一兩手功夫不打緊,至少有十二個鐘頭不能替人打針。究竟那一說有道理,我們既不與他同道,又不會用針,怎好批評。」
這尖刀是從日本買回來的,鋒銳無比,只一下便刺到了刀柄。因刀上塗滿了白蠟,刺進胸腹中不但沒有血噴出,被刺的人並不能開口叫喊,也不至立時倒地,或立時死去;必須等到拔出刀來,才能出血倒地。屈蠖齋恐怕這一刀不能致張九和的死命,低聲向那挽左膀的說道:「我們夾著他多走一會罷!」遂拖住張九和仍往前走,只見張九和低著頭,哼聲不絕。屈蠖齋和那個會員,雖都是極精幹有膽識的人,然這種親手殺人的勾當,究竟不曾幹過;在未下手以前,兩人的膽量很壯,下手以後,兩人倒都不免有些慌急起來。
說也奇怪,不抽刀時,不出血不出聲,剛把尖刀抽出,便大叫一聲哎唷!鮮血和放開了的自來水管一樣,直射到一兩尺高下,再看張九和已斷氣了。檢查身上,在內衣的口袋裡,搜出幾張名片來,張九和的姓名住址,片上都有,當即由捕房派人按著住址,通知了張九和的父親。他父親到醫院看了自己兒子慘死的情形,始把hetubook.com.com奉令偵探要案,化裝冒險與匪黨來往的緣由說出,這回慘死,十九是落了匪黨的圈套。
屈蠖齋正色說道:「我說的是實在話!我有意造成這環境來試妳,於今又對你說剜苦話,還算得是真心愛你的人嗎?妳坐坐,我就叫他來罷!妳見面自然知道我的話不錯。」說著起身走到房門口,高聲向樓下喊道:「如如師請上樓來坐坐。」隨即聽得樓下有人答應。
張同璧問道:「你幾時回上海來的?怪道接了你一封到岸信之後,直到此刻,不曾接到你一個字。你已回到上海好些日子了麼?」屈蠖齋笑道:「你怎麼越說越糊塗了,倒來問我是幾時回上海的,你記得你陷入這環境,是幾時開始的麼?」張同璧仰面思索一會兒說道:「這事就更奇特了!我彷彿記得你動身不過一星期,還沒接著你的到岸信,那陳家便已搬到隔壁人家來了;難道你到日本來回不過一星期嗎?」屈蠖齋道:「我始終沒離開上海,到岸信是託東京的朋友代寄的。」
這日因一個住在法租界的親戚家辦喜事,張同璧定要屈蠖齋同去吃喜酒,屈蠖齋無法推託,只得夫妻兩個同到那親戚家去。真是事情再巧也沒有了,正在下車的時間,屈蠖齋剛從懷中掏出錢來開車錢,忽覺背後有人在馬褂衣角上拉了一下,他是一個心虛的人,不由得吃了一驚!回頭看時,原來是一個同從日本回國做革命運動的會員,姓譚名曼伯,原籍是江蘇常熟人,生得一副極漂亮的面孔,卻是生成一副極不漂亮的心腸。到上海後,屈蠖齋拿了幾百塊錢給他,派他去幹一件很重大的事,誰知他錢一到手,差不多連他自己的姓名都忘記了;在一家么二堂子裡,結識了一個揚州姑娘,一連幾夜住下來,彷彿入了迷魂陣,終日昏頭搭腦的;不僅把自己的任務忘了,連出外的工夫也沒有。
不知劉震聲有何感觸,竟是如此痛哭?且俟第七十八回再說。
據那獄卒供稱:「出事的前一夜在二更敲後,彷彿聽得牢房上有碎瓦的聲響,當時已覺得那響聲很怪,不像是貓兒踏的瓦響;只是用百步燈向房頂上探照了一會,什麼也瞧不見,只好像有幾片瓦有些亂了,以為是貓兒捉耗子翻亂的,便不在意。次日白天再看房頂上的瓦,並沒有翻亂的樣子,就疑心是夜間在燈光下瞧的不明白,事後想來,才悟出牢房頂的窟窿,是在前一夜弄穿的,不過將屋瓦虛掩在上面,使人瞧不出破綻,這必是與屈同黨的人幹的玩意。」
黃石屏這日連朋友都不肯接見,獨自一個人躺在煙榻上吸煙。直到吃過晚飯,方叫姨太太取出一套從來不常穿的青色洋服來,選了一條青色領結;姨太太知道是要去看朋友,連忙招呼備車。黃石屏止住道:「就去離此地不遠,用不著備車。」說畢穿好洋服便往外走。走後姨太太才發覺忘記換皮靴,也不曾戴帽子,腳上穿的是一雙玄青素緞的半舊薄底朝鞋,姨太太笑道:「身上穿著洋服,腳上穿著薄底朝鞋,頭上帽子也不戴,像個什麼樣子,快叫車夫拿皮靴帽子趕上去罷!」車夫拿了靴帽追到門外,朝兩邊一望,已不見黃石屏的背影,不知是朝那一方走的,胡亂追了一陣,不曾追上,只得罷了。
農勁蓀笑道:「可以說都有道理,也可以說都無道理,總之他安心不做給人看,隨口推託,便再說出十種理由來,也都是使人無法批評的。」秦鶴岐又閒談了一會去了。次日上午又來看霍元甲問道:「四爺的病全好了麼?」霍元甲道:「承情關注,自昨日打針後直到此刻,不曾再覺痛過。」秦鶴岐道:「我見黃石屏診病最多,不問什麼病,雖是一次診好了,在幾日之內,必須前去覆診一次,方可免得久後復發。我著慮你因不覺痛了,不肯再去,所以今日特地又來,想陪你去將病根斷了。」
夜間十點多鐘,黃石屏才回來,顯得非常疲勞的樣子,躺在煙榻上,叫姨太太燒煙,吸了好大一會工夫,方過足煙癮。姨太太笑問道:「從不曾見你像今天這樣發過癮,你這朋友家既沒有大煙,你何不早點兒回來呢!像這樣發一次煙癮,身體上是很吃虧的。你平日穿便衣出門慣了,今天忽然穿洋服,也和平日一樣,不戴帽子,不|穿皮靴,我急得什麼似的,叫車夫追了一陣沒追上。」黃石屏笑道:「我真老糊塗了!一時高興想穿洋服,穿上就走,誰還記得換皮靴。」說著將洋服換了下來。
張同壁道:「老伯的為人,我是知道的,只是我平日對他老人家太少親近,於今有了這種大困難的事,便來懇求,非有你從旁切實幫我說話,我是不敢十分相強的。」黃辟非道:「這事倒用不著客氣。」說著待往外走,張同壁趕著說道:「我應先向老伯請安,如何倒請他老人家到這裡來呢?」
四人在酒館裡吃得非常暢快,大家都有了幾分醉意。屈蠖齋有心計算張九和,因時間太早了不便動手,故意緩緩的吃喝。四個人猜拳估子,直鬧到十一點鐘,屈蠖齋既存心要把張九和灌醉,安有不醉之理?四人吃喝完畢,走出酒館,張九和已醉得東倒西歪,兩腳不由自主,口裡糊裡糊塗的不知說些什麼。屈蠖齋伸左手將張九和的右胳膊挽住,示意一個氣力強大的會員,同樣的挽住左邊胳膊,是這般兩人夾著張九和,在馬路上寫之字一般的行走。此時馬路上已行人稀少,往來走過的人,看了這三個醉漢走路的情形,多忍不住好笑,並連忙向兩旁避讓。
張同璧指著這尼姑問道:「這位師傅的法名叫什麼?她是在那個庵堂裡的?」屈蠖齋道:「她法名如如,她俗家和我屈家是幾代的親戚。她丈夫和我小時同學,在三年前去世了,婆媳二家,都沒有多大的產業,又無兒女,因此勸他改嫁的很多。他是一個讀書識禮的女子,並且從來信奉佛法,遂剃度出家,但是不住庵堂,與娘家哥嫂住在一塊,分了一間小房子,每日念經拜佛。我是極敬仰她,並極力維持她生計的人,所以這回能懇求她出來。這裡就是她哥嫂的家,這亭子樓即是她的臥室。」
過了幾日,霍元甲因不見有人前來打擂,心中非常納悶。正在想起無人打擂,沒有入場券的收入,而場中一切費用,多無法節省,深覺為難的時分,農勁蓀從外邊走了回來說道:「那日嘉道洋行的班諾威,忽然開會歡迎四爺;不料竟是有作用的,我們這番巴巴的從天津到上海來,算是白跑了。」霍元甲吃驚問道:「這話怎麼說?農爺在外邊聽了些什麼議論?」
張同璧隨即對著窗外的天空,雙膝跪下磕了幾個頭,伸起腰肢跪著說道:「虛空過往神祇在上,信女張同璧今因懇求黃石屏先生搭救丈夫性命,願依遵黃先生的吩咐,永遠不把今日懇求的情形,對一切的人說;如有違誤,此身必受天譴,永墜無間地獄,不得超生……」剛說到這裡,黃石屏已從煙榻上跳下地來說道:「好好,請你就此回家去罷,只當沒有今天到我家的這回事。凡是可以去懇求設法的人,你仍得去懇求,不可以為我答應了幫忙,就能萬事無礙了。」張同璧一面連聲答應是,一面掉轉身軀,向黃石屏磕了一個頭,立起身作辭而去。
黃石屏聽了現出躊躇的神氣說道:「論現在的官場,本來上下都是極貪汙的,不問情節如何重大的案件,只要捨得花錢,又有相當的門路,絕無想不出辦法之理。不過你們屈先生這案子的情形,比一切的重大案件,都來得特別些;他親手暗殺了那個偵探,此刻那偵探的父親,還在上海縣衙裡當招房,那便是你家屈先生的冤家對頭。這種殺子之仇,是不容易用金錢去調解的。勸你也不用著急,你既和我辟非同學,又把這事委託了我,我當然得盡我的力置替你設法。但是我有一句最關緊要的話對你說,你得依遵我。你今天到我這裡來的情形,及我對你所說的話,永遠不許向人說;便是將來你們屈先生僥倖脫離了牢獄,你們夫妻會了面,也不許談論今天的事。總之你今生今世,無論在何時何地對何人,不許提今天的事,你能依遵麼?」張同璧救丈夫心切,黃石屏又說得如此慎重,自然滿口承認依遵。
譚曼伯笑道:「我已去常熟走了一趟,因先父的朋友介紹,得了一件餬口的差事,所以回到上海來了。我前次荒唐,幹了無聊的事,使老哥心裡著急,又承老哥的盛情,私人贈我旅費;自與老哥離別以來,我無日不覺得慚愧,無時不覺得感激。有一次自怨自艾的整整鬧了一夜,決心次日去求見老哥,要求老哥寬恕,予我以自新之路;不料一絕早跑去,老哥已經搬遷了,向那看管弄堂的人打聽,他也不知道搬到什麼所在。從此便無從探聽,今日無意中在這裡遇著,真使我喜得心花怒放,我於今正有一個極好機會,可以替會中出一番大力,以贖前大荒唐的罪孽,只苦尋不著老哥,不知和_圖_書老哥此刻可有工夫,聽我把這極好的機會,述說一遍?」
那裡知道屈蠖齋當日派遣他的時候,已提防他不努力工作,或因不謹慎陷入官廳的羅網,隨即加派了兩個會員,也去那地方。一面在暗中偵察譚曼伯的舉動,一面暗中保護,萬一失事,也有人回來報信,以便設法營救。譚曼伯既是還不曾前赴目的地,對於那地方各種與革命運動有關的事情,不待說是毫不知道,反是屈蠖齋因早得了那兩個會員的報告,很明瞭各種情形,譚曼伯憑空捏造的報告,怎能哄騙得過去呢?
屈蠖齋定睛看了新婦幾眼,對張同璧笑說道:「新婦的姿首不錯,你看他眉目面貌,不是很像如如師麼?」張同璧瞟了屈蠖齋一眼搖頭說道:「快不要這麼隨口亂說,人家聽了不痛快。」
魏庭蘭也猜不出是怎麼一回事,只好應是。看著黃石屏匆匆的走了,獨自坐在車中,看馬路上的情形,雖是冷僻沒有多的街燈,然形勢還看得出是西門附近,大概是離上海縣衙門不遠的地方。等了一點多鐘,兩腳都坐麻了,越等越夜深,越覺四邊寂靜;雖在人煙稠密的上海,竟像是在曠野中一樣。但有行人走過,腳步聲在百步外也可以聽得明白;魏庭蘭既不能離開汽車,只好坐著細聽黃石屏的腳聲。
張九和見屈蠖齋的舉動言語,對他比較對一般會員來得格外親密;也逆料是被屈蠖齋識破了,心裡已打算下手逮捕。只因他知道屈蠖齋的黨羽甚多,都是散居各地,並有一大半是住在租界內的;若冒昧動手,反是打草驚蛇,逮捕不著幾個。他知道屈蠖齋已定期二月初一日,在臨時機關召集會員開會,此時離開會的日期只有三天了,他計算索性等到二月初一日,好一網打盡。不過在這三天之中,他又恐怕會中發生別的事故,臨時變更開會的時期地點,不能不每天到會中來偵探。
黃石屏的診所房屋,前回書中已說過是一所三樓三底的房子,樓上的客堂樓,是黃石屏日常吸大煙,及會客之所。西邊廂房,便是黃辟非的臥室,張同璧來訪的時候,黃石屏正在客堂樓上吸大煙。黃辟非見張同璧這麼說,便將他引到客堂樓來,向黃石屏簡單介紹了張同璧的來意,張同璧搶步上前向黃石屏跪下說道:「姪女平時少來親近老伯,今日為姪女婿遭了橫禍,只得老著面孔來求老伯救援。」黃石屏忙立起身望著辟非說道:「癡丫頭,立在旁邊看著,還不快攙扶屈太太起來。」黃辟非扶張同璧在煙榻前面一張椅上坐下。
話說張同璧聽了屈蠖齋的話,羞憤得大哭起來。屈蠖齋拉他到床沿一同坐下說道:「你用不著難過,不要以為這番的舉動,對不起我,你的用心,我完全知道。」張同璧聽了屈蠖齋這些慰藉的話,一時心中又羞愧又感激,情不自禁的雙膝往地下一跪,將頭臉偎在屈蠖齋腿邊哭道:「我是在這裡做惡夢麼?人世如何會有這樣怕人的境界,你不是到日本留學去了嗎?我分明親自送你上了海船,並且接了你在東京寄的到岸信,怎麼現在卻在這地方與你見面呢?」屈蠖齋復將她拉起坐下說道:「我已對你說了,是特地假造出這個環境來,使你相信環境陷人的力量,是極強而猛烈的,此刻妳已經嘗試過了,可相信了麼?」
張同璧道:「住在我貼鄰的陳家,是你走後才搬來的,他家是兩代做官的富貴人,他們怎的肯幫著你來試我?」屈蠖齋笑道:「你本是一個腦筋很靈敏的人,怎麼忽然這麼糊塗起來了。你說他家是兩代做官的富貴人,是親眼曾看見他家兩代的官嗎?他們真是姓陳嗎?真是婆媳母女嗎?」張同璧道:「那麼成季玉是誰呢?」
這也是張九和心地過於狠毒,平日害死的人命太多,他自己的一條小性命,合該送在屈蠖齋手裡。這日屈蠖齋邀張九和到三馬路小花園一家小酒館裡吃晚飯。另有兩個會員同席,這兩個會員,便是介紹張九和入會的;張九和雖已懷疑屈蠖齋識破了他的行徑,但絕不疑心動了殺他的念頭,以為租界上人煙稠密,要謀殺一個人,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魏庭蘭仍合眼靜聽,除卻聽得那巡捕的皮靴聲,越響越遠,漸至沒有聲響外,聽不著一點兒旁的聲息。正在心裡焦急,不知自己老師去什麼地方,耽擱這麼長久的時間,還轉不來?猛覺車身一動,有人踏動摩達,車輪已向前轉動;驚得他睜眼看時,原來黃石屏已坐在開車的座位上,旁邊還坐著一個人,從背後認不出是誰。汽車開行得十分迅速,轉彎抹角的不知經過了幾條馬路,方在一條弄堂口停下。黃石屏扶著那人下車,急忙走進弄堂去了。不到一刻工夫,黃石屏便跑出來跳上汽車,直開回家,到家後低聲對魏庭蘭道:「今夜的事,切記永遠不可向人提起,要緊要緊!」魏庭蘭連忙點頭應是。
第二日黃石屏直睡到下午三四點鐘才起床,叫魏庭蘭到跟前說道:「今夜我有事須你同去,恐怕要多費一點兒時間;你若怕耽擱了瞌睡,精神來不及,此時就可以去睡一會兒,到時候我再叫你。」魏庭蘭不知有什麼要緊的事,仍不敢問,回到自己的房裡,睡到夜間十點多鐘。黃石屏親自到床前,叫他起來說道:「睡足了麼?我們一道吃點兒東西就去。」魏庭蘭同到樓上,見桌上已安排了菜飯,黃石屏喝了幾杯白蘭地酒,又吃了兩碗飯,看了看錶道:「是時刻了,我們去罷!」
農勁蓀看了不由著急道:「前幾天秦鶴岐特地來陪四爺到黃醫生那裡去打針,四爺若同去了,今天絕不至復發。」霍元甲忍痛叫了兩聲劉震聲,不見答應;農勁蓀叫茶房來問,說劉先生出門好一會了,不曾回來。
黃辟非生成的一副義俠心腸,聽了張同璧的話,又看了這種悲慘的情形,恨不得立時把屈蠖齋救出來,好安慰張同璧。無如自己還是一個未曾出閣的小姐,有何方法能營救身犯重案的屈蠖齋,脫離牢獄呢?當即對張同璧說道:「既是你屈先生遭了這種意外的事變,以你我同學的感情而論,凡是我力量所能辦到的,無論如何都應盡力幫忙。不過這事不是尋常的困難問題,非得有與上海縣知事或上海道關係密切的人,便是準備花錢去運動脫罪,也不容易把錢送到。若沒有多的錢可花,就更得有大力量的人,去上海縣替你屈先生辯白,這都不是我的力量所能辦到的。好在此刻家父還沒出外,我去請他老人家到這房裡來,你儘管當面懇求,我也在旁邊竭力慫恿,只要他老人家答應了,至少也有七八成可靠。如果絕無辦法,他老人家便不得答應。」
黃石屏問了問被捕的情形說道:「我記得前天報上曾登載一件暗殺案,報上雖沒有刊出兇手的姓名來,但是據一般傳說,那個被暗殺的,是上海縣衙門裡的有名偵探,專與革命黨人為難;這番就是奉命去偵探革命黨,反把性命送了。一般人多說必是革命黨殺的,並且聽說兇手用的刀,是日本製造的短匕首,鋒利無比;刀上塗滿了白蠟,刺進胸膛或肚子,不抽刀即不能喊叫。大家推測這兇手多半是從東洋回來的,你家屈先生湊巧剛從東洋回來,大約平時與那些革命黨,不免接近,所以這次就受了連累。究竟他的行徑你知道不知道呢?」張同璧流淚答道:「侄女知道是知道的,不過得求老伯原諒。侄女自遇了這種橫禍,心也急碎了,自知神經昏亂,像這樣關係重大的事,侄女怎敢胡說亂道呢?」
農勁蓀道:「四爺不要性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們如能罰他五百兩銀子,事情雖是吃虧,但是終使外國人受了罰,顯得他外國大力士不敢來比賽,倒也罷了。你還不知道,他那一方面的律師和保證人都已跑了呢?我今天出外,就是去找那律師和電器公司的平福,誰知那律師回國去了,電器公司已於前幾天停止營業了。沃林家裡人說,沃林到南洋群島去了。你看這一班不講信義的東西,可笑不可笑?」
走過了幾條馬路,到了一段路燈極少,沒有行人和巡捕的地方;張九和被幾陣北風吹得酒湧上來,忽然張口要吐,屈蠖齋覺得下手的時機到了,連忙從腰間拔出塗滿了白蠟的尖刀來,趁張九和停步張口吐出腹中酒的時候,猛然對準胸窩一刀刺下去!
茶房剛退出房,劉震聲已從外面走進房來,一眼見霍元甲的神情臉色,現出異常驚慌的樣子問道:「老師怎麼樣?真個那病又發了嗎?」農勁蓀點頭道:「你老師說今天比前番更痛得厲害,正望你回來伺候他到黃醫生那裡去。」劉震聲聽了,忽然和小孩子被人奪去了餅子一樣,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屈蠖齋笑道:「他是你的目的物,也是這個環境的主要份子,當然有使你知道他是誰的必要;讓我重新介紹你和他會面罷,以後你也好跟他多親近親近。」張同璧揩著眼淚說道:「你還是這麼剜苦我,我真是沒有臉活在世上做人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