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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干行

作者:上官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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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曠古傲今

八 曠古傲今

風柏楊沒有答話,抬起頭來看了看天空,雪停了,初升的月兒顯得格外大,已是近圓了。
月亮從雲堆中閃出來時,這兩人已成了兩道黑線在原野上滾過。
江南漢子心中奇怪,湊近去聽聽,那大漢正在吹的起勁,眾人都靜肅起來。
辛捷點頭道:「菁兒你瞧,這漢子死得古怪極了。」
兩人跨過拱門,一瞧牆上,只見紅磚牆上駭然釘著一張大紅拜帖。
高戰猛地大吼一聲,鐵戟一盪,掠向左方。
辛捷笑笑,忽然道:「菁兒,咱們查查看附近還有沒有別的痕跡,要是此人像天煞星君一樣善惡不分,中原武林只怕要浩劫臨頭了。」
忽然有一陣冷風拂體,高戰下意識的立定馬步,但四下仍是靜悄悄一片。
從這句話中,高戰和李鵬兒意識到師父並沒有追上那天煞星君宇文彤!
辛捷用劍柄一揮,那屍體左手應聲寸寸而斷,對張菁道:「你看,這是被什麼功夫傷的?」
邊塞大俠風柏楊兄足下:
李鵬兒抬頭從樹枝孔中看了看半天,搖頭道:「我看今晚不會落雪。」
李鵬兒連忙把信簡送上,風柏楊拆開一看,只見信上寫著:「小弟突逢要事,務赴塞北一行,風兄如欲一清舊賬,半月後請赴華山絕頂一會。彤白。」
不用說,這三人正是邊塞大俠風柏楊和他的兩個弟子,李鵬兒和高戰。
那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安慰的微笑,但是隨即又為更緊張的神色所取代,他目光炯炯地盯在少年的臉上,只見那弱冠少年頂門蒸氣大盛,宛如揭開蒸籠,面色也愈來愈紅,這樣過了片刻,那少年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那吼聲漸漸愈來愈密,倒像是兩種略為不同的吼聲相合著,那頻率愈來愈快,最後幾乎成了一片。
「人們真是奇怪,有些事明明知道是白費心力的事,然而偏偏要去做,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過去了,就像飄下的雪花被太陽蒸融一樣,高大哥功夫學成,一定也是終年為人勞碌,可是幾十年後,當不能再替大家服務的時候,人們還會記得他麼?」
兩人對望一眼,不敢拆開,正焦急間,忽然人影一晃,風柏楊已落在眼前。
大漢道:「前幾天天龍幫和漢水幫爭奪地盤,約定在黃鶴樓頭決鬥,各位老哥是知道的了。」
高戰道:「弟子下次碰上辛大俠,必然求教。」驀然,一聲長笑劃過長空,那笑聲好不驚人,起聞時尚在數丈之後,笑聲未歇,已在數丈之前,高戰和李鵬兒大驚抬頭,忽覺眼前一花,師父已如閃電般升空而起,身形如天馬行空飛撲向黑暗——
她跑進廚房,架上鍋子煎蛋,心思卻又回到關外去了,長白山下的牛羊,榆莊莊前的大樹,在那裡,在那裡——
「客官,不成。」梢公搖頭道:「這樣大雨,山洪定然暴發,這漢水水勢在兩天內是不會靜下來。」
漸漸,兩個年輕人的頭頂上冒出一絲絲白氣,那雪花還沒有飄近,就被一股無形之氣彈起跳開,落在一尺之外,霎時這兩人盤膝之地,成了直徑二尺的一個圓,圓外堆著白雪,圓內卻是乾土。
「大哥,那是什麼?」白馬上的少婦一指著前面問道。
兩人湊近一看,只見一隻信封上寫著「風大俠啟」四個字。
餐桌上,菜餚熱氣騰騰,甜香四溢,林汶吁了口氣,看看兩個小娃兒還沒回來,又踱到窗前。
久聞風兄威震關東數十載,功參造化,學究天人,小弟衷心感佩,月圓之時,決赴貴莊一會。
辛捷道:「如果他殘殺無辜,迫害武林同道,說不得只好不顧性命和他周旋周旋。」
高戰道:「天煞星君的徒兒,師父您是見過的,竟是殺害林家老伯的兇手,那天我遇上林家姑娘時,正碰著那廝殺害林老伯,我和他理論結果動了手,那廝驕狂托大的緊,全然不將我放在眼內,後來我施出他師父傳我的獨門點穴手法,他一驚之下,被我打到懸崖底下去啦——」
兩滴淚水沖著臉頰滴了下來。
眾人齊聲問道:「誰啊!」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交頭接耳,各自想道:「原來是中原之鼎辛大俠出手,難怪這漢水幫的老哥今日還能興高采烈地大吹大擂。」
他望著窗前洶湧的大江,怒濤澎湃,知道今天是不能渡江了,不由又踱回原座,那漢子仍然在吹著。
大雪停了兩天,地上的雪可沒有化,像是層白棉毯似的,走在上面一腳高一腳低。
老人望著這師兄弟倆拉著手,都是一般俊逸超人,心中不禁暗暗自得:「有這一對好徒兒,風柏楊你還有什麼遺憾的?」
高戰道:「咱們就歇在這大樹根上吧,只https://m.hetubook.com.com要不下雪——」
師兄弟倆把包袱墊在頭下,把衣領往上扯了扯,躺下身來。
那吼聲越來越震人心弦,高戰提著一口真氣,輕輕一飄就是數丈,身軀在密立的樹幹中輕巧地繞過。
高戰看了兩招,心中一動,暗忖:「嚷,這套劍法在哪裡見過,怎地好生熟眼?」
李鵬兒自隨丐幫護法金老大來到錦州,投拜風柏楊為師,風老兒瞧在金老大的面上,是非答應不可的,而且他也著實喜愛鵬兒聰明忠厚,當晚就破例收了這個徒兒。
張菁想了一會答道:「是一種極為陰柔的內力震碎全身。」
風柏楊摸了摸白鬍子,用微笑掩飾著緊張,朗聲道:「咱們不管他了,今天是十五,該練兵刃,來,你們練兵刃——」
大漢接著道:「辛大俠的功力是不必兄弟說的,連辛夫人也是巾幗奇才,那無名頭陀要找辛大俠挑戰,辛大俠不屑與他動手,辛夫人就接下了,不到廿招,嘿嘿,無名頭陀狂叫一聲,辛夫人收劍閃開,各位兄臺你道怎樣?」
任他此時內力造詣已極高,目力不比尋常,但眼前卻是茫茫一片,是以一刻不能分心,以耳代目,全神貫注。
高戰一長身形,如貓狸一般上了牆頭,遙目四望,只覺夜黑沉沉,那裡有一個人影?
又是一聲!
高戰道:「我知道天煞星君為什麼要來了。」
高戰恍然大悟,叫道:「我記起來啦,辛大俠施的正是這套劍法,原來師父你也會——」
好一會黑暗中才有「吱」「呀」之聲,倒像是有人撥枝而行,高戰凝神傾聽,果是向自己這方走來。
一股黑煙冒起,林汶一驚,原來蛋煎得焦了,她苦笑一聲,把燒焦的蛋倒去,又繼續弄飯菜。
高戰的聲音:「咱們錯過了宿頭。」
身形未至,長戟揮出,「嘶」一聲,劃破周遭空氣。他這一挑之勢,乃是防身妙著,皆因他此時處於敵暗我明之境地中,不暇進攻,先求自保,這一戟挑出,身形登時定下來。
風柏楊道:「為師一生但憑一雙肉掌對敵,其實咱們這派兵刃上功夫也自不弱,只是戰兒,我覺得你那祖傳大戟雖是戰場上廝殺的兵器,可是我從那戟頭製作大與尋常鐵戟上看來,這大戟似乎也能當做上乘武學的兵刃,如果說是能把杖法、劍法和判官筆一類的招式熔於一爐,我瞧戰兒你定可創出一種極厲害的獨門戟法來。」
去年,邊塞大俠帶著高戰回家,於是收了第三個徒弟,由於高戰當時就已具有幾十年的內力造詣,是以一年之後,竟創奇蹟似地把先天氣功練成!
老人柔聲說:「鵬兒,你萬不可氣餒,方才你強行硬過第八層風火之界,結果真氣逆轉,若非我急點你『氣海』五穴,只怕立刻就得走火入魔——鵬兒,你能練到這般境界,為師已是滿意萬分,須知先天氣功乃是當年全真教之絕技,自全真教沒後,輾轉傳至關外,終成我派鎮山之寶,統數歷代祖師,能練成七層之上的,不過五人而已,你還不滿足麼?」
兩條人影帶著破空的聲響,穿進了那座廣大深遠的森林。
大漢接著道:「本來這次是天龍幫總舵主不對,他竟然吞併咱們漢水上下幾萬兄弟,這才激怒咱們漢水幫,幫主為了幾萬兄弟飯碗問題,決定決一死戰。」
他望了望高戰審接著道:「戰兒留在家中也是無聊,倒不如跟著你師哥走走,兩人也有個照應,再說,你也該去瞧瞧林家姐妹。」
張菁見他臉色凜然,知他心意已決,便道:「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當今世上還有這等高手?咱們先到無極島去找爹爹相助。」
人群中有人問道:「那麼老哥是漢水幫了,不知在何處開舵。」
「是的,那是愛,」林汶喃喃道:「像我現在去為高大哥作任何事都是願意的,只要他好,我就死去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見那青年猛然全身抽搐,身軀抖顫不已,老人大喝一聲,右掌如閃電般一連拍出五掌,全都拍那青年胸腹之間,那青年一聲輕哼,萎然倒在地上,緩緩睜開雙眼,失望地道:「師父……我對不起您老人家,我……」
「得」「得」「得」!蹄蹄遠了,大雪迅速的又把來路上的蹄痕填滿,在地平線的極端處,還有兩個小黑點在晃動著——
原來這兩騎上正是辛捷和張菁夫婦。
高戰運起先天氣功,以防不測,倒提長戟對那怪人道:「晚輩高戰,不知前輩在林中練功,冒犯之處,尚祈前輩見諒。」
老人大急,正要開口,那少年身形一陣顫動,臉色漸漸由紅褪白,老人眉頭雖然hetubook.com.com緊蹙,但是臉上緊張之色大減,只聽他喃喃道:「唉,豈能怪戰兒,他年紀不過十八、九歲,能達這般地步,只怕已是曠古未有的了,我老兒到六十歲外才能通過這一關的——咦——」
朔風怒號,寒氣逼人,林汶情思擾擾,依在窗前時而眉尖深凝,時而頰露笑容。
他老人家一拂白髯,輕輕一步就跨出三丈,從拱門中走出——
走了半刻,又轉了一個彎兒,高戰步步為營的慢慢移動著,猛的「吼」一聲,清晰的傳入他的耳鼓中。
大漢哈哈大笑道:「那和尚僧袍全身鬆寬之處都多了兩個對穿的劍洞!」
風柏楊奇道:「什麼?」
大雪迷濛,是黃昏將黑之際。
李鵬兒道:「打得好。」
辛捷翻身上馬,朗聲道:「梅香神劍夫婦,又豈是畏事怕強的人,菁兒咱們搜搜看。」
「菁兒!」
忽然,高戰發現一樁異處,原來這林子原都是合抱以上的老松,這時他前面卻是一片杉樹,倒像是一個松林當中嵌著一片杉林一般,他偏頭想了一會,也就走入杉林。
黑暗中依然沉沉無聲。
那青年眼珠一轉,落在旁邊少年的臉上,只見那少年臉色如龍行虎躍,中氣直透華蓋,不禁又是羨慕又是高興的點了點頭。
風柏楊正在沉思之中,喃喃低語:「奇怪,我還沒有去找你,你倒我上門來了,哼——戰兒,宇文彤你不認得嗎?你們見過面啊。」
姬蕾的嬌靨在眼前蕩漾著,那一顰一笑,那馬上的倩影,衣帶兒隨風取在空中,雪白的小手飛掠著秀髮……
「嗤」一聲,卻是發自右方。
風家莊園——
黑暗中卻是沉沉無聲。
風柏楊知這徒兒已深得這劍法之奧妙,笑道:「好,鵬兒,這套劍法成了。」
黑暗中那發聲者好快身形,高戰一驚,鐵戟急擺,身形有若大鳥,在空中打一個圈,斜掠向右方。
這兩人正是離開風家莊入關的「關外天池派」傳人,李鵬兒和高戰。
地上濕滑滑的,兩個人默默地走著,天愈來愈黑,路上行人愈來愈少,這兩個人的步子卻愈來愈快,而泥地上的足印也愈來愈淺。
「最使兄弟感動的就是辛大俠排解兩幫糾紛那幾句話,他說現在國家多難,咱們男子漢大丈夫不能持戈以衛國,還一天到晚為吃一口飯而自相殘殺,真是愧對父母生我一場了,兄弟準備只要朝廷一招兵,這就投軍去,殺幾個韃子為國家盡一份責任。」
陡然他的臉色大變,原來他瞥見左面那青年!
高戰也默默地走著,上一次他走進這「天下第一關」時,正帶著一顆破碎的心,捧著爸爸的骨灰,流浪野宿在困境中掙扎著,此刻他身懷驚世駭俗的先天氣功,和馳名武林的關外絕學,那巍巍的城樓,似乎給了他更多的啟示——對於人生。
那江南漢子似有急事,連向梢公套交情,那梢公只是搖點不允。
李鵬兒把劍遞給風柏楊,風柏楊執著長劍輕輕一抖,發出「嗡嗡」一聲刺人耳膜的震動,高戰暗道:「師父謙稱自己不是劍術名家,其實他老人家一藝通而百藝通,瞧他握劍之勢,就令人心折。」
在這時候,寒風凜冽地吹著,捲帶著雪花,也捲帶著貧苦人民的呻|吟聲……
高戰道:「師哥,咱們過去看看。」
「吼——」
張菁問道:「這人陰柔氣功比我爹爹還厲害嗎?」
說到這裡他忽然道:「鵬兒,你把劍子給我。」
風柏楊道:「戰兒,你這等機遇資質實是曠古難逢,為師希望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要先分別苦練最上乘的劍法、杖法和筆法,等到這三種都臻上乘之後,高深武學之間自有脈絡可尋,那是再求熔於一爐,所創新招必能超凡駭世,是以為師對你兵刃方面,只授你入門招式,至於真正最上乘的招式,那要瞧你機緣如何了,須知劍法、杖法、筆法,到底不是吾派武學精華所在——」
高戰和李鵬兒站在亭角邊,對面站著風柏楊。
假石山邊,這時卻坐著三個人,前面是一個白髯飄飄的老翁,對面一個年及弱冠的少年和一個三十左右的青年。
朔風吹著,發出嗚嗚的怪響,高戰輕輕道:「師父,天煞星君還沒有出來。」
高戰笑嘻嘻的爬在樹上採榆錢子——那是可吃的,她姊妹兩人站在樹下接著,高戰愈爬愈高,樹枝蕩著,她的心也跟著起伏不安,生怕高戰跌下來。
月亮高掛,正是月圓之際。
他眼角浮上一層殺氣。
李鵬兒沉吟了一下,點了點頭,把背包繫好,伸手指了兩指,低聲道:「你https://m.hetubook.com.com走那邊,我走這邊,咱們在前面會合。」
月亮悄悄走進了雲堆。
走了不到三步,他忽覺眼前一花,那身旁的杉木都像是蒙了一層怪霧,他回頭一看,來路竟然已不可辨,一切景物都是似真似虛,周圍像是有無數條路,又像是沒有一種可通,高戰不禁一慌。
「那是愛啊,當人們受了愛的鼓勵,那麼一切艱難都不再被認為是艱難了,一切的事業也就在這無比的力量下建立了。」
「轟隆!」「轟隆!」「轟隆!」電光閃著,焦雷一個接一個,夏天的暴雨聲勢的確嚇人。
李鵬兒輕輕點了點頭。
高戰道:「距十五日還有兩天,師父,他是說到咱們這兒麼?」
他又挨著前行了幾步,似乎覺得轉了一個彎,但是眼前景色仍是一片模糊。
接著老人又道:「你師弟幼服千年參王,休看他年紀輕輕,其實早具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他的成就不僅你鵬兒不及,就算是為師也自嘆弗如哩——」
他走前一步,忽然眼前出現一棵粗樹攔路,用手一摸,卻又空空無物,他暗忖道:「這杉林必是一個古怪的陣式。」
「梢公!這雨是下不久的,待會雨過天晴,渡我過江去,船費加倍。」說話的是個中年漢子,操江南口音。
下面署名是「宇文彤」。
鵬兒在邊塞大俠門下苦練了十餘年,關外武學實已盡得其奧,只見他緩緩把這十招外柔內剛的「少陽劍法」施得顧盼生姿,招式雖似呆緩,其實內勁暗蓄,火候老道之極,看他年紀輕輕,那劍式中竟然透出一絲古樸之態。
又飄雪了,秦嶺路上,白茫茫一片。
眾人紛紛叫好,吼道:「只要辛大俠一聲號召,咱們一塊到遼東去殺韃子!」
李鵬兒也叫道:「這林子有點古怪,我瞧今夜是走不出去的了,倒不如明兒天亮了再說。」
李鵬兒嗯了一聲,接著道:「前面有個林子,咱們去瞧瞧能不能找個地方歇歇。」
「沙」、「沙」,足步聲慢慢近了。
辛捷正色道:「此人功力絕不在平凡上人之下。」
高戰懷疑地道:「不會是大蟲吧?」
說在此,忽然有人高聲問道:「那無名頭陀可就是在湘南道上一掌伏四雄的禪師嗎?」
「菁兒,那是一具屍體,被雪蓋著的,只剩下兩隻腳露在外面,咱們上前看看。」
高戰道:「那辛大俠的劍法可算得上一流吧。」
風柏楊面色凝重,喃喃自語:「哼,這魔頭一年不見,功力又精進了。」
「高大哥,你以後別再爬得那麼高,每次教人提心吊膽。」
高戰指著一棵奇形的大松樹叫道:「師兄,咱們怕是迷路了,你瞧,又轉回這兒了。」
然而,兩個人仍在林子裡胡亂轉著。
辛捷縱聲長笑,張菁嗔道:「笑什麼?」
山海關下,兩個健壯的青年背著背囊,匆匆趕路。
高戰和李鵬兒都不禁驚呼出聲,高戰怒道:「哼,原來是他——」
風柏楊點點首道:「正是,鵬兒,你把『少陽劍法』最後十招再練一遍。」
老人忙喝道:「鵬兒,萬萬不可開口,聽為師說——」
那是輝煌的歲月啊!
那漢子慚然道:「兄弟不過是名幫眾,那天兩幫精銳聚集黃鶴樓頭,眼看一場流血爭鬥無可避免,天龍幫請到了武功山無名頭陀助陣,咱們漢水幫本來就比較勢弱,幫主為了眾兄弟,挺身而去,明知敵人人勢眾多,可是忍不下這口鳥氣。」
夜風在林子頂上哭泣著。
高戰點了點頭,伸手拿起地上的大戟。
風柏楊揮手阻止他說下去,輕聲道:「宇文老鬼打傷金老大的樑子我們還沒清,怎麼他倒找上門來?」
「不管人們憂、愁、喜、樂,光陰的輪子還是不停地轉著。」她悄悄地想:「古人說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練武又有什麼意思呢?高大哥心地善良,練了武功不知會不會改變他,我寧可死去也不願瞧他殺人的模樣,那情景對他是多麼難堪啊!」
朱漆的屋宇上覆著一層軟軟厚厚的白雪,院中松青柏翠,鬱鬱蔥蔥,不由不令人想起「松柏後凋於歲寒」的話了。
李鵬兒一揮手,往左面走了過去,高戰也施展輕功往右面繞了過去。
風柏楊呵呵長笑,一收劍道:「戰兒,你必覺這劍法好生眼熟是不是?哈哈,告訴你吧,那年雁蕩大俠喜筵中,梅香神劍辛大俠一路劍法力挫天煞星君的事你可記得?」
驀地,他驚咦了一聲,臉上神色大變——
風柏楊老懷堪慰地微笑道:「好,好,你們師兄弟去歇歇吧——」
辛捷沉聲道:「菁兒你說得一點兒不錯,這出手之人功力之高,已達不可思議地步。」
高戰不耐煩的頓頓鐵戟,心中卻思索不定。
城門依然是那和_圖_書麼舊舊的,大塊的花崗巖仍是那麼古老巍然,從城門洞穿過的大道他還是那老樣兒,在路上走著也是當年的那兩個人,然而,這兩個孤兒已成長了。
那茶館老闆笑著走過來對江南漢子道:「這位兄臺有何急事?雨後行舟的確十分危險。」
風柏楊一連施出五招,高李二人只覺招招奧妙無比,勁風凜然,心中不由大是佩服。
從遠處來了兩騎,蹄聲得得,在厚厚的雪中留下了兩排痕跡。
高戰疑惑地抬目四下瞧瞧,除了粗大的樹根外,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的。
高戰一扯師兄,兩人跑了過來,只見師父目暴精光,銀髯抖動,注視著牆上!
漢水濱那座臨江茶館又躲滿了歇雨的人,每人泡杯濃茶,三三五五高談闊論。
李鵬兒肯定地搖了搖頭,低聲道:「這林子中有高人——」
風柏楊正色道:「豈止一流,為師活了這大歲數,還是頭一遭目睹這等精妙劍法。試想天煞星君何等功力,那辛捷縱然天資奇佳,在功力上究竟遜了一籌,但是以天煞星君的狠辣招式猶自栽在他劍下,由此可知辛大俠劍法之妙了——戰兒,我瞧那辛大俠為人頗好,對你也很不錯,他日有緣,若是能得他指點一二,那麼對你研習上乘劍法必然大有裨益。」
迎面空氣中似乎帶著絲絲濕氣,高戰一嗅之下,猛覺鼻中一涼,他連忙緊張地提了一口真氣,霎時先天氣功遍佈全身。
大漢高聲道:「辛大俠這一露面立刻藝壓全場,他老人家雙手揣在衣袖中,只用兩隻腳就踢翻天龍幫一十三位陀主,那無名頭陀不服氣,也上了,各位猜猜怎樣?」
他抬頭一看,天色現睛,原來雨已停了,「辛捷,辛捷,老子總有一天要見識你。」
「我不要被困在這裡——」
高戰連忙躍回院中,只見李鵬兒從左邊廳樑上取下一封白簡。
黑暗中似乎隱約有人「咦」了一聲,高戰一橫心,有若不聞,欺身掠前,但兩目兩耳都全用上了。
「有的人一生轟轟烈烈,像辛伯伯辛伯母一樣,只想到別人,從沒想到自己,有的人自私自利,鑽營一生,可是並不能成就大功大業,我當然希望高大耳像辛伯伯一樣,可是這樣誰來陪我呢?」她頭更加低垂了。
那是英雄的歲月啊!
大漢得意笑笑,慢慢道:「梅香神劍辛大俠夫婦!」
那江南口音漢子無奈,只得怏然坐下,忽然發覺適才和自己坐在一塊聊天的幾個鹽客都相繼離開,坐在旁座津津有味地聽一個大漢吹牛去了。
辛捷臉色突然十分凜重,張菁驚問道:「大哥,你發現了什麼嗎?」
眾人歡聲如雷,那江南口音的漢子默默道:「辛捷,辛捷,又是他。」
李鵬兒從背上唰地抽出長劍,向師父行了一禮,就開始練將起來。
樹根兒梗著背脊,這感覺對高戰是熟悉的,他枕著包袱,手撫著身邊收短了的大戟,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流浪的歲月……
兩個年輕的都是盤坐在地上,雙目微閉,面色紅潤,那麼大的雪花中,兩人的身上,卻是一絲雪痕都沒有。
風柏楊雙目翻天沉思了一會,忽然一步跨出,劍光陡然一伸一吐,一連三招施出。
「叮」一聲,高戰嚇了一跳,驀然——
高戰猛一止步,觀定方向,腳下有如流水行雲,斜掠而上,全身先天氣功已然發動,這時候就是陡受狙擊也不會稍有傷折。
「關外的風雪一定更大吧!高大哥會不會多穿些衣服?會不會想我呢?」她羞澀的低下頭。
高戰道:「憑弟子這一點武學那裡談得上『溶於一爐』,『獨創一格』?」
張菁插口嗔道:「大哥,我問你這下手之人比爹爹如何,誰要聽你比較天下功夫哪個最強啊!」
「一年多了,怎麼還不來瞧瞧我們?不知他長成什麼樣子了?」她又想到了高大哥。
風柏楊皺了皺眉頭道:「這就是了,也好,反正我遲早要去找他們。」
十多年前,李鵬兒在四面楚歌的淒涼情景下,由金老大背負著夜渡山海關,投奔邊塞大俠,這時他重行入關,想起自己身上的重擔,不禁又是感慨萬千,又覺雄心萬丈。
張菁忽道:「大哥,咱們碰上他怎樣?」
兩人上前,跳下馬來,辛捷用劍把雪劃開,只是一個人直挺挺的倒在雪中,已然死去多時。
「呀!我該去燒飯了,梅公公多半不回來啦,這兩個小孩不知又溜到哪兒去了?我看他們一天都不能分開,將來一旦……一旦……怎麼辦呢?」
李鵬兒道:「現在?」
風柏楊輕嘆了一口氣道:「半月後赴華山,我就得動身了,鵬兒我瞧你功夫已練得足夠獨當一面,明日你就入關,一面磨練磨練江湖經歷,一面尋找你金叔叔,丐幫恢復的大任全得看你哩!至於戰兒和圖書——」
高戰奇道:「宇文彤?我不認得啊。」
風柏楊大笑道:「我知道你們心中在說:『師父劍法俊得很啊。』其實呀,我不過憑記憶力硬記下辛大俠的幾招,看起來有那麼回事,真真碰上高手,三招兩式就得出醜——」
眾人都差不多全是鄂省本地人,對於這水陸兩路勢力最大的幫會爭鬥自是都聽說過。
聲音如雷,震得桌上茶杯亂動。
鵬兒劍光一匝,收劍恭立。
高戰一怔,飛快沉吟一下,朗聲道:「何方高人隱於此地,小可高戰無意闖入,尚乞見諒。」
風柏楊漫應道:「宇文彤,就是天煞星君!」
雪花片片飄著,林汶呆呆望在窗外,蒼白的臉上現起了淺淺的紅雲。
他耐著性子轉了好半天,卻似離那吼聲愈來愈遠,也分不清到底是自己遠離了,還是吼聲遠離了。
眾人齊聲問道:「怎樣?」
一聲低沉而有力的怪響從林子的那邊傳了過來,使這兩人都一驚而起。
辛捷沉吟了一會,對張菁道:「菁兒你別生氣,當今世上若說內力深湛,當推著世外三仙中的平凡大師,他老人已有幾甲子的功力,你爹爹雖然是蓋世之才,服過千年朱果,可是年歲修為上到底差了一籌——」
「大哥!」
高戰陡然醒悟,也低聲道:「你是說——這是高人練功時所發出來的聲音?」
「嗤」一聲,是左方傳來的。
誰也瞧不出,這兩個莊稼打扮的後生,會是即將震驚武林的青年高手。
那白髯老翁面露緊張之色地看著一雙青年,一會兒看看左面,一會兒看看右面。
「我明白了,為什麼人們肯犧牲自己,肯做一些成全他人的義舉。」她輕鬆的笑了起來,似乎是想通了一個大大的難題,眼睛也亮起來:
他說到此一停又道:「雙方終於說翻,正要動手,天龍幫仗著無名頭陀全然不把咱們放在眼內——」
眾人正聽到緊要關關,見他忽然賣關子,不禁心癢難搔,連連催促。
高戰滿不在乎的笑笑,從她手中拿了幾串嫩嫩的榆錢子,放在口中咀嚼著。
大漢接著道:「咱們漢水幫眼看就要覆滅,總算上天有眼可正在危機一髮之際,卻來了一個天大的救星!」
春去秋來,轉眼就是十多年,李鵬兒在潛心苦練下,邊塞大俠的一身武林絕學差不多全學了去,只是先天氣功受於年齡功力所限,只練成七分。
風柏楊道:「戰兒,怎麼?」
高戰驚問道:「師父,宇文彤是什麼人?」
驀地,一張詭異絕倫的臉孔從他身前一棵大樹樹椏露了出來,高戰大吃一驚,向後倒退一步,凝神注視,只見那人長髮披肩,枯黃的臉上斑紋累累,有如老樹紋輪,也正在注視著高戰。
正待更躍高處,忽聞身後師兄叫道:「師弟,快來,這有一封信簡。」
他揚了揚手中的鐵戟,撥開一些長及膝蓋的枯草,往那發聲處走去。
月亮再次鑽出來的時候,已是西偏了。
那少年被誇得不好意思,伸手握著師兄的手,喊了一聲:「師兄——」
大漢咦了一聲,望望發言的人道:「這位兄臺端的見聞多廣,無名頭陀正是一掌伏四雄的禪師,各位請想天南四雄萬兒多響,可是被無名頭陀單身就把大寨挑翻,那無名頭陀是何等功力就可知道了。」
老人無比驚奇地望著一幕從古未有的奇蹟,難以相信的搖了搖頭,但是忽然之間,他像是恍然大悟地縱聲長笑道:「是啦,是啦,是我老糊塗了,戰兒你幼時吃的那棵千年參王真有神鬼莫測之功呢,本來咱們這門先天氣功若是不能一口氣打通第十層大關,就得重新再從第九層練起,豈料,哈哈,你方才分明已是失敗,卻再接再厲地一次一舉而成,戰兒,你又創造了一項奇蹟……」
高戰陡然想起一事,不禁呵了一聲,神色一變。
原來那少年頂上蒸氣又復大盛,臉色也又變紅潤,而且較之方才猶有過,老人滿面驚奇地望著少年,只見那少年緩緩抬起兩掌,高齊肩止,猛然雙目一睜,雙掌往外一抖,半丈之外一棵小松應聲而折!少年一躍而起,大叫道:「師父,師父,我練成啦!」
張菁不樂道:「那是說比爹爹強囉,我不信。」
二人對視一眼,趨近一看,只見帖上寫著:
關外的錦州,也籠罩在冰雪中,然而就在這冰天雪地中,一個驚天動地的孤兒成長了!
張菁仔細一看道:「大哥,你是說他全身並無半點傷痕嗎?」
「吼——」
咀嚼著,林汶似乎口中又嘗到榆錢子清香而略帶苦澀的味道。
林汶輕輕的推開窗子,用力吸了吸寒冷的空氣,胸中感到大為舒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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