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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干行

作者:上官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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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六 捨生就死

卅六 捨生就死

枯木老人突然記起十年前在神霆塔頂,自己與辛捷拼掌不敵,羞怒之下撤出長劍,結果仍然敗在辛捷劍下這段往事,當時翁正苦心演練「令夷劍法」幾達三十年,辛捷不過才二十來歲的小伙子,激戰之下,竟硬用內力震斷了自己的長劍,若非那一戰,他又怎會埋首黑松林中苦練「枯木功」呢?
堪堪劍尖已到辛捷背心,陡地,城牆上突然響起一聲暴喝:「住手!使不得!」
黃木老人叱道:「梅老兒自尋死路,豈能怪得咱們!」
往事,像一枚銳利的針,重重刺傷了他的心,兒時的恨事,不期然又浮上他的心頭,關外朔風撲面,呼號著從他們身邊掠過。
高戰道:「我記得勾漏二怪取得枯木神功秘笈的時候,曾擔心二怪神功練就,會亂殺無辜,金前輩當時誇口說過不妨。方才二怪一聽和尚提到書本,便口口聲聲叫那和尚是下毒的人,至今想起來,莫非金前輩早在枯木神功上下了暗毒,二怪事後發覺,才會恨他入骨。」
高戰手心緊捏著兩把冷汗,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密林,他知道這林中古怪極多,而且從前的黃木翠木,如今已練成枯木黃木,功力大進,如果突起發難,卻是不妙。
夜行人心裡暗喜,這真是天賜的下手良機,再不下手,遲了就來不及了。
林繼皋切齒作聲,眼中熱淚滾滾,恨恨說道:「二位這就不知道了,在下先父,便是當年關中九豪之一,集慶城外一戰,先父命喪辛捷那廝之手,那時在下年歲尚幼,武學未成,父仇雖痛,卻無力報復,幸得一位父執將我攜走關外,苦學十年,自要尋那辛捷了結當年血債。」
那夜行人手上滿是冷汗,輕輕一抖軟劍,「嗡」地一聲,抖得筆直……
少年笑道:「在下高戰,亦是關外生長,彼此既屬鄉親,兄臺有甚疑難之事,在下倒願略盡棉力。」
那少年總覺心中似有許多未盡之言,幾次要想開口,但見了辛叔叔滿臉凝重之色,低頭喝著悶酒,便感到一種說不出的不祥之感。
枯木存心要鎮攝辛捷威勢,不避不讓,胸膛一挺,竟硬生生挨了一拳。
黃木痛苦地搖搖頭,道:「這小子武功極雜,竟似宇文彤一路,小弟一時失察,上了當了。」
辛捷沒有回答這句話,猛力一抖馬韁,催馬疾馳前奔。
高戰在他身邊並騎而行,低聲說道:「辛叔叔,讓戰兒去會他吧!戰兒自信也能替你了結當年那件仇恨的……」
要知高手過招,往往蓄力而發,旨在試探對方真正功力,保全實力方作那最後制命的一擊,黃木老人如此設想,隱隱中已將高戰視作了一流高手。
辛捷只冷冷望了那地上圓圈一眼,正要舉步,突然人影疾閃,高戰已經搶立在圓圈之內,朗聲道:「高戰願先承教。」
辛捷道:「正因如此,我覺得他傻得可憐,當然不忍欺騙於他。」
但他身形才起,黃木老人卻橫身攔在面前,叱道:「高戰,你想幹什麼?」
這是多麼淒涼和不祥的句子啊!難道辛叔叔早知不能生還,寧作異地孤魂了麼?
他心頭微感一涼,奮力一聲清叱,雙拳連環發出,眨眼間,擊出一十二拳。
那人睜目打量了少年一眼,冷冷道:「你是誰?難道你還能助我一臂一力嗎?」
林繼皋大笑道:「二位早去早回,在下倘得不死,咱們倒該多多盤桓暢敘幾日。」
中年劍士笑道:「常言道『一出山海關,行人淚漣漣』,多少人少小出關,老大不回,終身做了異域之鬼,叔叔老了,怎比得你們年輕人?」
那夜行人覷得親切,突起發難,飛騰躍撲而上,長劍疾閃,對準辛捷背心便刺。
高戰道:「此人不辨是非,愚忠可憐,是個粗豪爽直的傢伙。」
林繼皋朗笑兩聲,仰頭乾了一杯酒,含恨又道:「聞得那辛捷武功卓絕,終年浪跡江湖,小弟正愁無處尋他,適二位從關內來,可曾聽說那辛捷現在何處嗎?」
他陡然語聲一斂,旋身大呼道:「姓翁的聽著,辛捷候教!」
夜行人輕吐了一口氣,屈一腿跪在地上,喃喃祝壽道:「爹!你老人家在天之靈,保佑孩兒今夜果能殺了辛捷,替你老人家報仇雪恨。」
驀然間,一陣朗朗吟聲,隨風傳來,吟的是「大千世界,虛虛幻幻,真既是偽,偽即是真,佛門廣大,普渡眾生。」
這人穿著一件黑色夜行衣靠,紮束得十分俐落,腰間圍著一條閃閃發亮的軟劍,輕登巧縱,越出了城樓。
和尚似被辛捷和枯木老人激烈的拼鬥所吸引,遠遠駐足望了一會,忽然笑道:「辛捷啊!高戰!又是你們這兩個惹事生非的俠客,終日刀劍拼鬥,難道沒個完的時候嗎?」
驀地,高戰突然失聲驚呼:「辛叔叔,當心左面!」
中年劍士和高戰齊都一驚,不約而同問道:「林兄那仇家是誰?」
高戰吃了一驚,細看那和尚似有幾分面熟,只因站得太遠,竟想不起曾在那兒見過。
他自然萬料不到,眼前的中年劍士,便是他的絕世仇人——梅香神劍辛捷。
辛捷道:「戰兒,你退下來,辛叔叔自能應付!」
高戰臉上濕轆轆流了一臉淚水,不知為什麼,竟覺有些悲不自禁,他憤然昂首長嘯,抖韁催馬緊追了上去……
這一聲大呼,直如閃雷轟頂,林中頓時回音震盪,積雪崩落,響起一連串沉重的巨響,但片刻之後,一切復歸平靜,竟未見任何回覆。
他們跋涉千里,尋枯木黃木報仇,理應壯懷激烈,豪氣干雲的去才對,如今怎和-圖-書會這般暮氣消沉起來。
辛捷聽他說得有理,不禁也嘆道:「可惜毒君一世英雄,晚年之際,竟會出家當了和尚。」
蹄聲得得,不一會,兩騎馬已來到「山海關」下。
這一輪猛攻,雖不是高戰所用的「開山破玉三式」和「百步神拳」,但每一拳皆是辛捷畢生功力所聚,辛捷得平凡上人「醍醐灌頂」授以一甲子以上內功,如今全力施展,威勢自是非比等閒,只聽「砰砰蓬蓬」一陣陣連珠聲響,枯木老人嘿然一聲,腳下終於倒退了一步。
辛捷和高戰雙騎並立在一叢漆黑的密林之前,神情凝重而嚴肅,在他們身後,拖著明顯的兩行蹄印,但一陣朔風掠過,那圓圓的痕印又淺了幾許。
辛捷雖然聽見,但豈肯臨危拔劍自毀聲望,悶聲不響,兀自徒手力搏。
天地都是一片銀白色的世界,新月雖被濃雲掩得密密的,但大地上仍映著一片銀光,竟比月色皓潔的夜晚,視野更要清晰。
高戰突然有了主意,「呼」地撒出短戟,一招「舉火燎原」,點向黃木老人前胸。
黃木老人的「枯木功」雖然練到第二層,普通掌力已不能傷他,但高戰這一招快逾石火電光,竟使出「天煞星君」的獨門「透骨打穴手法」,黃木腕上一麻,自覺整條右臂已無法運轉,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
林繼皋笑道:「二位真似諸葛再生,竟對那辛捷行蹤瞭若指掌,在下無意得與二位敘敘,何嘗不是父先陰靈佑護,但不知二位出關何事?可也有用得著在下之處?」
他黯然長嘆一聲,竟沒有再說下去。
那一段傷心恨事,使他惱恨忍辱十年,前後苦修四十年,為的就是出這口悶氣,人生能有幾個四十年?如今辛捷就在眼前,他要是再不能一戰將辛捷擊敗,從此也就羞談武學了。
辛捷淚眼朦朧,仰面長嘆,那風聲,那寒意……都像透過肌膚,深深浸透了他心靈深處,他彷彿又聽到母親屈辱時的呼叫……十餘年了,那聲音竟是多麼清晰而逼近啊!
林間傳來一聲輕讚:「好身法!」
枯木老人仰天笑道:「老夫自從歸隱此地,早已不用兵刃,你若願意,老夫就空手接接你那梅老兒親授的虯枝劍法如何?」
黃木老人自是識貨的行家,並不硬接,騰身拔步,繞圈疾走,高戰拳風過處,「蓬」然聲響,竟將黃木身後擊成了一個尺餘深的雪坑。
這兩人膚色各異,一桔一黃,精目閃閃,臉上同樣木然平靜,不問便知定是那枯木老人和黃木老人了。
高戰此時情急如狂,不由自主抖戟回圈,使出了「大衍十式」的起首招「方生不息」。
三人用罷酒飯,高戰等告辭出店,那林繼皋搶著會了賬,依依不捨直將二人送出關外,方才欣然揮手而別。
這真是個恐怖的林子,怪得使他們不敢冒然踏入一步。
辛捷厲聲道:「冤有頭,債有主,我知道二位功參造化,必已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想不到竟會卑鄙到向一個毫無武功的人下手,這件事傳揚江湖,只怕天下英雄都要為之譏笑吧。」
高戰凜然道:「當年高戰為你們取書,你們曾面允不以此功誤傷他人,你們既然失言傷了梅老前輩,高戰只知替梅老前輩復仇,是敵是友,早已不在意中。」
高戰見辛捷棄劍不用,急忙叫道:「辛叔叔,別上他的當,他的枯木功已練到第三層,任何掌力,都難傷得了他。」
黃木老人陡然一聲暴喝,左掌虛揚,迅捷地推出一掌。
辛捷又厲聲高呼:「枯木黃木聽著,在下辛捷候教!」
這一聲輕咳,正是告訴黃木,要他放手施為,勿留餘地。
不片刻,到了一片曠野。
中年劍士拍拍他肩頭,道:「這有什麼要緊,那辛捷慣穿藍色長襟,平時不帶兵刃,常在頸間圍一條白色絲巾,一眼便能認出。」
林繼皋長噓一聲,好像胸中悶氣洩去多半,掌勢在空中猛揮兩揮,生像是辛捷已在面前引頭受戳,顯得欣喜非常。
血仇!血仇!血仇!他不由自主舉起自己的雙手,好像看見那些滴滴的鮮血!
高戰更不開口,蹲襠提氣,將「先天氣功」提聚到十二成以上,兩掌挫掌而待,緩緩沿著泥圈,向右遊走。
高戰旁觀看得明白,奈何已無法阻止,眼睜睜看著辛捷搶攻五十招以後,內力不繼,招式漸漸緩慢下來,心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想不出援手的方法。
「擔心什麼?擔心辛叔叔技不如人,今夜會送命在這黑松林中?」
兩人倏起倏落,又力戰了百招左右,辛捷額上已微微見汗,氣喘也加劇起來。
枯木老人冷冷一笑,道:「說得是,盡指使不相干的人出來,縱得小勝,也不為武。」
黃木胸腹一吸,腳下斜跨半步,輕易地將這招無奇的「舉火燎原」閃過,方要發話,高戰已振臂一揮,那短戟「噗」地一聲,插在地上。
夜行人急忙旋身貼著城壁,縱目望去,果見一騎健馬,順著城垣緩緩行來,馬上坐著一個人,面孔雖然背著月光看不清晰,但那人穿一件藍色長襟,頸上正圍著一條白色絲帶,遠遠望去,十二分醒目。
高戰望望那中年劍士,中年劍士豪不猶豫,舉杯一飲而盡,又道:「今日不過初三,十五月圓之夜,林兄準備妥當,到關右空曠之處守候,定能一舉報卻父仇。」
朔風拂過,隱隱似聽見風中傳來辛捷的聲音,竟也是吟道:「風蕭蕭兮易www.hetubook•com•com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高戰冷笑道:「咱們為點小事,出關探望一位朋友,不勞林兄關懷。」
那人爽然笑道:「這麼說,不是外人,正該親近!」提著酒壺走了過來。
今夜——
辛捷那木然的臉上忽然綻出一絲笑容,緩緩道:「你是怕辛叔叔不是枯木黃木的對手……」
中年劍士笑道:「你我初交,如此投機,怎會騙你?」
林繼皋大喜,道:「這話果真麼?」
少年忙道:「辛叔叔,你怎會生出這種頹廢的念頭呢?關外沃野千頃,遍地高粱,雖然風物有些不同中原,還不一樣炎皇子孫,你瞧戰兒不是生長關外,卻到中原來了嗎?」
那騎馬行得極緩,竟似深夜中散步按轡而行,慢慢地,從十餘丈外行過來,九丈、八丈、六丈……逐漸到了近處,馬上騎士,湊巧扭頭左望,兩眼凝注著曠野,竟將側背向著城垣。
高戰見林繼皋言談豪爽,不禁好奇之念頓起,忙問:「林兄如不以我等初交,不知能不能將那疑難的事,說出來讓咱們聽聽?」
辛捷點點頭,毅然道:「我決定獨自赴約,並且不攜帶兵刃,了結當年這段血仇,神劍金鎚林少皋的確是死在我的劍下,雖然那時我不得不殺他,但是……」
原來枯木黃木也素知梅山民的「暗影浮香」輕身功夫了得,早想出這個方法,限地交手,目的便是使一切輕功都無用武之地。
黃木才退,高戰清叱一聲,立還顏色,只見他雙手左右虛畫了半個圈,猛然一合,平推而出,頓時場中勁風疾捲,暗勁橫流,辛捷望見脫口驚呼道:「開山破玉拳!」
辛捷搖搖頭,道:「不!先去山海關,叔叔還有約會未了呢。」
話雖是那麼簡短,但卻字字有力,竟似鏗然有聲。
枯木老人急問道:「師弟,怎麼樣?」
辛捷回頭笑道:「放心,辛叔叔早在十年之前,便領教過勾漏一怪的精奧掌法了。」
林中死一般寂靜,除了偶爾寒風鑽過,發出簌簌枝幹相碰的低響,連蟲鳴鳥啼的聲音,也沒有一絲一毫。
黃木老人和枯木老人聞言神色大變,枯木老人虛幌一掌,抽身躍出戰圈,急聲喝道:「下毒的就是他,黃木,千萬別讓他再逃了!」
高戰低問道:「辛叔叔,咱們去大戢島嗎?」
這是個嚴冬酷寒季節中難逢的好天氣,大約近午時候,遠處揚起一片蹄聲,順著官道,馳來兩騎健馬。
高戰聽這歌聲,猛的記起一人,喃喃自語道:「啊!是他!是他!但他幾時又當了和尚呢?」
馬上騎士,一個年在三旬以上,神目灼灼,器宇軒昂,肩後斜背著一柄古劍。
辛捷悵然輕嘆一聲,飄身後退,他深深知道高戰的心意,但他既然已經搶先討戰,自是不便攔阻。
但天下的事,卻永遠不是十全十美的,皓月的光輝雖沒有偏袒,但歡樂的人見它欣慶,憂愁的人見它,卻憑添幾許感傷。
高戰想到這兒,不期然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忖道:「不能!不能!我不能讓辛叔叔死在關外,辛嬸嬸還那麼年輕,平弟還那麼幼小,何況天下武林正義,還仰仗他去維護呢,寧可我代他死去,也不能任他毀在枯木手中。」
高戰短戟已經即將出手,聽了這陣吟聲,心頭一震,沉氣落地,扭頭卻見曠野中歪歪倒倒奔來一個人影。
然而,辛捷和枯木互相瞬也不瞬地瞪望了足有盞茶之久,竟然都沒有搶先出手,寒風吹在他們身上,兩人衣襟連襬也沒有擺動一下。
濃重的夜色已籠罩著大地,雪雖然停了,寒意卻越見凜冽,但枯木老人和辛捷四目凝注,宛若黑夜中四盞小燈,鬚髮之間,竟蒸蒸冒著熱氣。
「好!」辛捷抬起手來,摸了摸肩後長劍,一挺腰下了馬,臉上一片木然,但眼中卻灼灼射著十分堅毅的光芒。
高戰臉色已漸漸沉了下來,冷聲道:「依在下看來,林兄這仇,只怕永無報復的日子了?」
風雪都停了,城樓上響起了三更!
中年劍士連連點頭,道:「這話早有耳聞,但九豪已滅,河洛一劍也含冤墮死天紳瀑下,近日七妙神君也已仙逝,但不知這些詞句又與林兄和辛捷成仇有什麼關連?」
高戰分毫不慌,也是掌打指戳,硬拆硬拼,四招過去,黃木老人沒佔到絲毫便宜,只得又退了回去。
黃木老人吸腰凹胸讓開鋒刃,左臂疾揮,逕來扣拿高戰的手肘。
黃木閃身稍慢,登時被戟尖掃過前襟,「嘶」地劃裂三寸長一道裂口,心頭一凜,急忙後退,高戰人戟合一,已向枯木老人飛撲過去!
辛捷一著得手,毫不放鬆,頓足一掠,搶到近前,剎那間掌影紛飛,展開平凡上人親授七十二式「空空掌法」,猛力狂攻不歇。
高戰笑道:「承讓一招,取書之情從此抵過,高戰要在掌上領教幾招絕學。」
林繼皋卻是個粗心人,到這時候竟未聽出高戰語氣不對,兀自輕嘆一聲,道:「這一點麼,我亦有自知之明,但父仇不共戴天,師命又不可違,便是明知一死,也要尋那辛捷較量較量。」
今夜的月色好像跟他過不去,黑衣映著白色,反倒十二分顯目,因此他不得不緊貼牆角,盡量讓城牆的陰影,掩蔽他暴露的身形。
他喝聲才出,不待那馬上騎士回頭,長劍疾閃,電掣般向那人後背心刺了過去……
事也奇怪,他這裡祝禱才畢,耳中忽聽得一陣得得蹄聲,遙遙而來。
但如此一來,表面上似乎被辛捷搶盡上風,實際卻上https://m.hetubook.com.com了枯木老人的大當。
黃木老人卻沉聲說道:「高戰,咱們本是朋友,你何苦要替辛捷出頭呢?」
高戰忙也翻鞍落馬,低叫道:「辛叔叔……」
夜行人的一顆心,緊張得險些要從口腔裡迸出來,雙手忍不住微微發抖,他私心忖道:「辛捷是成名大俠,武功自是十分了得,除了暗襲之外,我怎是他的敵手呢?爹!你一定要保佑孩兒一舉得手,將這仇人斃在劍下!」
兩騎馬一圈,緩緩進入街心,那中年劍士抬頭看看鎮外聳立的「天下第一關」的影子,感嘆一聲,道:「唉!我奔走一生,足跡踏遍大江南北,唯一的憾事,便是沒有出過關,想不到為了恩師的事,今天倒遂了平生心願,只是壯士一去,不知還能回來不能?」
辛捷輕嘆一聲,默默向馬兒行去,神色一片黯然。
緊跟著,微風激盪,面前已赫然並肩站著兩人。
高戰讓坐問道:「看兄臺也是武林中人,敢問貴姓?」
高戰急得大聲叫道:「辛叔叔,用劍!」
黃昏,關外朔風正烈,漫天鵝毛大雪,厚厚鋪在路上、林梢、溪面、嶺頭。
林繼皋爽然道:「正是,先父去世之後,下承長天一碧白老爺子攜出關外,傾囊授以武學,並改名繼皋,正是要承繼先父遺志,替九豪復仇雪恨之意。」
他駭然失措,足尖點地,掠身閃出圈外,一時羞愧難當,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半晌,他們沒有說一句話,心中的沉重,是不難想見的。
這密林盡是巨松,每一株都是兩人以上環抱般粗巨,積雪蓋著樹梢,像是在林子上加了一層白色毛氈,更使那樹下成了漆黑深淵似的陰沉。
空中暴響一聲,高戰肩頭連晃幾晃,黃木老人卻不由倒退一步,右腳恰恰踏在泥圈邊沿,只差沒有被震出圈外。
他心中也暗駭高戰內力竟會這般深厚,是以左掌僅用了五成真力,原擬當作虛招,覷高戰趨避的方向顯露之後,右掌才遂出殺著。
但此時的辛捷無論功力、閱歷、臨敵經驗均非當年可比,倉促間雖然那撞來的強力暗勁衝動腳步,竟然上身一俯,左足猛抬,人若陀螺「呼」地轉了個圈兒,扭身回頭,那右腳居然半分未曾移動。
笑聲一住,傲然又道:「戰兒,你說過辛叔叔還沒有老,區區勾漏二怪,尚不在叔叔眼中,你只管放心掠陣,看今夜辛叔叔要親手替你梅公公報仇。」
高戰驚道:「這麼說,你願意……」
高戰急道:「不!不!戰兒是擔心……擔心……」
辛捷長嘆一聲,反問道:「戰兒,依你看,那林繼皋是怎樣一個人呢?」
說到這裡,那中年劍士忍不住喟嘆一聲,眼中已熱淚盈眶。
他們四目交注著面前的林子,彼此的手心,都暗暗溢著一把冷汗。
辛捷縱身疾掠,橫劍擋住去路,叱道:「不要走,沙龍坪血債,辛某自和你了斷。」
高戰不料地竟會說出這句話,一時怔在那兒,幾乎無言答對。
黃木老人臉上一陣熱,大喝一聲,塌肩而上,掌指兼施,快逾閃電般收出四招,泥圈內登時黃霧濛濛,似覺四周全是黃木的人影。
林繼皋長長吐了一口氣,說道:「二位要問此事,你們可曾聽說過昔年武林之中有句諺語,說是『關中霸九豪,河洛唯一劍,海內尊七妙,世外有三仙』這句話兒?」
高戰猛然想起辛捷在出關之際,曾黯然吟過的詩句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兩騎馬緩緩踏過曠野,雪地上又添了兩行蹄印,雖是來時的舊路,但誰知坎坷途中何處才是終點……
高戰勃然大怒,不退反進,腳下巧踩「迷蹤」,右掌斜拍,封住黃木左指,肩頭一塌,和黃木老人錯身而過,左手順勢一轉,駢起中食二指,閃電般點在黃木右腕「陽溪」穴上。
辛捷說到這兒,豪念頓熾,揚聲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宛若金玉相撞,震得林梢上積雪紛紛墮落。
辛捷不禁駭然,暗忖:「我這一拳少說也是千斤之力,縱然傷不了他,怎的連他腳下也未打動半步?這樣看來,今夜之戰當真是凶多吉少?」
高戰體內先天氣功練成之後,第一次被困黑松林時,曾經硬接了當時的黃木老人(現在的枯木老人)一掌,那時黃木幾乎是全力施為,並未傷得高戰,所以他現在和黃木交手較量,心中已暗有信心,況且「先天氣功」早已蓄勢待發,一見黃木揚掌出手,當時也未想,右掌當胸疾吐,竟是全力硬接。
枯木老人憤然作色,轉身向泥圈中走去。
林繼皋一掌拍在桌子上,桌面登時留下一個半寸光景的手印,含憤道:「說起此人,天下無人不知,他便是當今揚名天下,被武林中人尊為泰山北斗的梅香神劍辛捷!」
但誰知這個主意,他卻打錯了。
黃木老人也凝聚「枯木功」順右移步,兩人面對面遊走了半個圈子,泥地上已清晰地留下二十幾個寸許深的腳印,恰好圍著泥地繞成一匝。
中年劍士聽到這兒,臉上一陣抽動,默然垂首不語,高戰卻冷冷說道:「林兄令尊,敢情便是九豪中的神劍金鎚林少皋麼?」
辛捷忍不住由衷地喝聲采:「戰兒,真有你的!」
夜行人攏目張望一陣,臉上現出失望的神色,低聲自語道:「咦!怎麼還沒有來?今兒不正是十五月圓之夜嗎?」
言下神情,竟比出關時還要悽惶了許多……
枯木老人冷哼道:「現在不是鬥口爭論的時候,姓辛的既然找上門來,黃木,你就領教一番www.hetubook.com•com!」
他們默默地趕著路,各自沉思著心事,四道劍眉糾成兩個難解的死結,沉甸甸地壓在他們英俊的面龐上,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
連叫數聲,那林中依然毫無反應,辛捷冷哼一聲,「嗆」地撤出肩後長劍,道:「什麼神木陣勢,竟想難得住辛某!」銀虹一閃,當前一棵巨樹已被攔腰斬斷。
及待黃木發覺這年輕娃兒居然不知死活揮掌硬接,一驚之下,挫腕加力,畢竟遲了一步,「枯木功」才發出七成,兩掌已遙遙相觸。
辛捷也不怠懈,矮身挫掌待敵,兩人對望互瞪,各人都恨不得生吞了對方才對心思。
過了許久,辛捷才低低地問:「戰兒,你記得清楚,不會錯嗎?」
中年劍士苦笑一聲,瞥了那少年一眼,道:「叔叔仗劍江湖,鋤惡行道,但連授藝恩師尚且無法保全,自覺對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已有厭倦之心,只等這次復仇之事一了,尋到平兒,便決心和你嬸嬸歸隱田園,將來武林正義,就全在你們年輕人肩上……」
林繼皋驚道:「為什麼?難道那辛捷已經死了嗎?」
高戰憋了一肚子氣,奔馳半晌,不見辛捷開口,忍不住問道:「辛叔叔,你果真要在月圓之夜,赴那林繼皋的約會麼?」
驀然間,他腰間一挺,頓腳騰身拔起,人在空中,一翻肘腕,劍影陡然映現,同時厲聲大喝道:「姓辛的,還我爹爹的命來……」
那中年劍士和高戰互望一眼,彼此都面帶驚詫,靜聽那林繼皋如何說法。
高戰冷笑一聲,道:「辛大俠豈能便死,在下是擔心林兄微薄之藝,如與辛大俠相較,何異螢光皓月,你不去還罷,若是一定要去,那才是準死無疑。」
高戰道:「他必是毒君金一鵬。」
這一拳打個正著,只聽「蓬」然暴響,枯木老人肩頭微微一晃,分毫未傷,反倒吃吃笑道:「姓辛的,你何不再加幾分力量。」
高戰道:「他人本有些瘋癲,對世情恨多於愛,方才他來時吟的詞句,記得從前對我提過,唉!方才怎會一時記不起來。」
中年劍士嘆道:「世道坎坷,英雄遲暮,戰兒,這些事,你目下自然還體會不出,就拿你梅公公來說吧,當年七妙威絕人寰,名揚宇內,誰又料得他老人家會……」
那中年劍士忽然展顏笑道:「林兄氣節可嘉,令人敬佩,徒從師命,子報父仇,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來來來!在下恭敬一杯,遙祝林兄一舉成功。」
他身輕似燕從城上飄下來,迅速地繞著城邊,伏腰飛馳。
黃木笑道:「鶴某人不才,願在這泥圈之中,計教辛大俠幾招。」這無異是說,無論兵刃掌功,彼此均限於這一丈大的圓圈裡較量,誰要是出了圓圈,便算輸了。
少年忙道:「梅公公雖然不幸歸天,已算得天年長壽,辛叔叔,你也別太為了這件事難過才好。」
黃木老人應聲上前,兩隻大袖交相一拂,地上積雪頓地四起,露出丈許左右一片泥地,整整成個圓形,竟比人工掃除還要工整。
另一個僅只二十歲光景的少年,粗衣短裝,卻生得劍眉星目,和那中年劍士一般神俊英颯。
兩騎馬緩緩地奔著,從蹄上塵土厚積的情形看起來,他們已經跋涉過極遠的路程,也許正趕往一處渺不可期的終點。
林繼皋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道:「不瞞二位說,在下此次奉命入關,乃是要向一位鼎鼎有名的人尋仇!」
枯木老人怪笑連聲,怪招迭現,不但扳回下風,而且攻多於守,辛捷顯然已退處劣境。
他主意一定,豪氣沖霄,大喝一聲:「辛叔叔且請暫歇,戰兒來替你了!」短戟一揮,搶撲了過去。
這時候馬兒已到了四五丈左右,夜行人只怕劍上光芒被他發覺,一手執劍隱在身後,背心緊緊貼著城牆,張大了嘴,默默地算計著……
但他忽然濃眉一皺,道:「只是我從未見過辛捷是什麼模樣,就算當面相遇,認他不出,豈不錯過?」
那中年劍士一聽這話,臉色立時大變,聳然動容問道:「據聞辛捷足跡從未出關,不知林兄怎會和他結仇?」
那人道:「在下姓林,草字繼皋。」
高戰又道:「黃豐九豪作惡多端,百死不赦,難道鋤惡也該報償不成?」
高戰知道他們一旦出手,必是全力制命一擊,連忙拔出地上短戟,橫胸而待。
皓月是聖潔的象徵,因為它柔合而均勻,光而不耀,盈而不溢,永遠那麼公平無偏的照著大廈高樓,也照著簡陋的茅屋。
這時,辛捷喘息方定,如夢初醒,忍不住詫問道:「戰兒,你認出那僧人是誰嗎?」
那和尚又指著勾漏二怪笑道:「枯木啊!黃木!又是你們這兩個孽障,你們只知爭強鬥勝,難道忘了破書本上,在下給你們留下的禮物?」
果然這一招正是太極鎮門之寶「開山三式破玉拳」中的「愚公移山」,高戰初逢吳凌風時,便學到了這三招絕世之學,後來經他苦心鑽研,竟將本門「百步神拳」揉和在「開山三式」中,所以遽然出手,威力更還在吳凌風之上。
林繼皋長嘆一聲,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在下此次進關,乃為了一件大事,明知九死一生,但礙在父仇師命,只好勉力以赴。唉!一進山海關,叫人淚不乾,關內人把出關當作苦事,咱們關外之人,又何嘗不視入關為畏途,高老弟,你說這話可對?」
二怪旋風一般向和尚撲去,那和尚轉身便走,一邊高聲作歌道:「忘了憂,忘了愁,海闊天空任遨遊,得放手,且收手,豈有美滿明hetubook.com.com月永當頭,說什麼英雄豪傑天生就,道什麼富貴榮華前世修,悠悠歲月催人老,黃土一抓掩風流……」歌聲漸遠,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中年劍士也不禁莞爾而笑,慈祥地道:「咱們也餓了,打個尖再走吧!」
這時候,酒客不多,靠左臨窗一張桌上,坐著一個三旬左右的壯漢,忽然用拳擊桌,高聲吟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伙計,再來三斤酒,反正是不復還了,乾脆一醉吧!」
那巨樹「蓬」然倒地,濺得雪花四散飛舞,辛捷左腳跨前一步,神劍一振,便要對第二棵松樹於上砍去……
中年劍士笑道:「林兄大可不必遠途跋涉,在下準知那辛捷在十日之內,必到山海關前,林兄要想尋他,何不以逸待勞,便在此地守候幾日。」
高戰肯定地答道:「絕不會錯,正是這兒。」
辛捷聞聲一驚,長劍挫腕反掃,疾彈而出,恰與身後飛撞過來的一股暗勁碰個正著,平空暴響聲起,當場拿樁不穩,身形向前衝去!
枯木老人咋舌不已,忖道:「這小子多日不見,眼看功力只在黃木之上,偏是向著辛捷,我再不出手,只怕黃木便要丟人現眼!」念頭至此,連忙喝道:「黃木退下,讓為兄來打發他!」
高戰伸手摸了摸身後短戟,激動地道:「辛叔叔,能讓戰兒先出手嗎?」
「什麼?」辛捷急劇地旋過頭來,似乎有些詫異。
林繼皋輕嘆一聲道:「這話說來甚長,二位如不嫌嘮叨,在下就詳細奉告吧!」說著,一仰脖子,將手中一壺酒喝了個涓滴不剩。
三丈、兩丈、一丈……
枯木老人冷眼旁觀,估不到高戰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功力,掩口輕輕咳了一聲。
一片烏雲馳過,雲層下閃露出一輪皓潔的明月。
林子裡仍然是那麼寂靜死沉,只有曠野隨風送回來一串輕呼,發著遙遠而模糊的「候教!候教!」餘音。
少年亢聲道:「不!叔叔今年才三十多歲,正當壯年,怎說得上『老』字呢?」
那中年劍士勒住馬韁,回頭對那少年說道:「昨夜趕了一夜,你傷勢初癒,不覺得勞累麼?」
三更剛過,城頭上陡然出現一條人影。
然而,黃木老人連番受挫,心裡卻大是不服,分明聽見枯木呼喊,竟偽作不知,一橫心,搶中宮,踏洪門,欺身上步,左手「仙猿取栗」暴點高戰右面眼珠,右手卻疾使一招「鬼手揮弦」暗蓄「龍爪功」力,劃向他脈門要害。
「枯木神功」練到第三層,天下已沒有任何掌力能夠傷他,辛捷若是保全真力,以靜制動,或者亮劍出手,仗著梅香神劍利器,也許一舉能將枯木老人擊敗,但他傲骨天生,棄劍不用,已經捨長取短,現在又拼力搶攻出手,空空掌法雖然神妙,卻傷不了枯木老人分毫,這一陣猛攻,反倒耗去了不少真力。
枯木老人兩眼凝視辛捷動也不動,緩緩說道:「姓辛的果是信人,現在你是名成利就了,可還記得當年神霆塔的故人麼?」
辛捷一驚,道:「怎會是他?分明是個和尚!」
他不禁仰頭再看看那掛在天空的月亮,一些也不錯,月兒圓得像一隻大磁盤,可不正是十五!
那少年和中年劍士矍然一驚,端詳那人,見他風衣裘帽,滿面風霜,竟似從關外來的模樣,少年忍不住,向那人拱手問道:「見兄臺豪飲悲歌,必有傷心之事,倘不嫌冒昧,何不請來同席一敘?」
林繼皋更是欣喜,道:「今天幸得遇二位,省卻我許多氣力,來!咱也奉敬二位一杯,聊表些微謝意。」
高戰道:「林兄為了何事入關?怎的又這般痛飲悲歌,頹喪如此。」
辛捷臉色一沉,道:「九豪雖惡,他們的後人不一定盡是惡人,戰兒,你忘了辛叔叔的爹和媽,當年也是黃豐九豪中人了……」
山海關上皓月當空,映著地上積雪,大自然將這醜惡的世界,裝扮得粉搓錦團,一片潔白無瑕。
僵持片刻,辛捷終於忍耐不住,「嘿」地吐氣開聲,右拳猛擊而出。
辛捷也不多話,曲指輕彈劍身,那劍尖一陣抖動,劃出七朵梅花,冷冷叱道:「血債血了,咱們可不作興點到為止,亮兵刃吧!」
那少年展顏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道:「不礙事的,辛叔叔,你把戰兒看得那麼不中用?」
辛捷心中暗驚,身軀一轉,抱劍而立,朗聲道:「二位千里迢迢赴沙龍坪相邀,辛捷特來候教。」
高戰喝道:「匹夫,閃開!」戟尖一橫,猛掃過去。
辛捷被他一激,反手「嗆」地一聲,將「梅香劍」插回鞘內,傲然道:「你就欺辛某不能徒手斃了你麼?」
溫暖的太陽高掛在天空,萬里無雲,柔風習習。
這番話答得大義凜然,連辛捷也不禁暗中點頭讚嘆,黃木老人沉吟片刻,忽道:「那梅老兒自尋死路,根本不是傷在神功之下,但念你取書之情,老夫認輸,你還是讓辛捷上來吧!」
他探手一按腰際,「鏗」然輕響,軟劍已到了手中。這一聲輕響,居然未將那馬上騎士驚覺,只見他仍然注目眺望左方,竟似悠然自得……
說著,已到一家酒樓門前,兩人各自落馬,隨意選了一張桌子坐下。
黃木老人只得點頭道:「既然這樣,老夫索性成全你到底了!」
枯木老人惱恨交集,曲臂連伸,渾身骨節都「格格」作響,剎時間,狀如死屍,實際已將「枯木神功」提到十成以上。
那人腳下竟十分迅速,不一會已經林邊,只見他一襲僧衣,足登芒鞋,頭上光禿禿剃得精光,竟是個老年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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