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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干行

作者:上官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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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關山飛渡

四一 關山飛渡

張麗彤頓了頓,點頭道:「好的,但孫老前輩現在不在家,咱們須得等他回來。」
戟上月牙和劍身相交,「嚓」地絞在一起,天煞星君駭然一震,深吸一口真氣,奮力向懷中一帶。
忽然,對面茅屋中傳來一聲大喝!
原來高戰在天煞星君取出水火風雷珠之際,早已一眼認出正是天煞星君從辛叔叔身上搶去的失物,急忙放下金英,輕輕縱身躍過來,反聽他要將此珠轉送「百草仙師」孫不韋,吃驚之下,連忙開口阻擋。
老人聽了,詫色越濃,沉吟著道:「無為上人……無為上人,我並不認識這樣一個人呀?」
高戰長吁一口氣,正色說道:「晚輩姓高名戰,乃是……」
高戰道:「前輩既願將這珠子贈送別人,想必已不需用,但卻怎的不肯賜還在下?」
從這些跡象看來,天煞星君已將高戰視作平生大敵,唯恐場地不夠,無法施展快速身法,像這種情形,張麗彤出師以來,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
天煞星君嘿嘿笑道:「想不到風柏楊竟能調|教出這等佳徒,來來來!老夫索興放手試試你有多大能為。」
天煞星君道:「不敢當此重罪,只盼看在你我當年相識分上,要煩孫兄替小徒診治一下臉上毒砂之傷。」
高戰瞪眼看著他那古怪動作,弄得哭笑不得,忍氣吞聲直到他灑完藥粉,又到小溪裡洗好手,這才又道:「老前輩可容在下說話了嗎?」
匆匆間張麗彤已快攻了十餘劍,但都在高戰的曼妙身法之下化為烏有,她情急之下,嬌叱一聲,劍勢陡地一變,越發層層洶湧,展開了天煞星君宇文彤平生得意劍法「萬流歸宗」來,忽然,草坪上的文倫發出一聲低沉的呻|吟聲。
但那孫不韋把頭連搖,道:「老夫平生最恨女人,你那徒兒居然跑到我房裡坐著,這股臭氣,永遠也沒法清除,老夫看在當年與你曾有一面之識,姑且饒過她這一遭,你快帶著她滾吧!」
溪邊傲然立著一人,正是天煞星君。
孫不韋突然擺手道:「且慢道謝,我那藥丸雖然答應給你,但此時身邊並無存藥,恰巧我一位好友也因身中劇毒,自斷了手腳,非九轉護心丸無法除去內腑餘毒,我已外出三天採來藥本,現在就要開爐煉藥,最快也要明晨才能煉好,在煉藥期間,你必須替我守關護法,勿使外人干擾。」
高戰悚然而驚,抬起頭來,張惶地四邊望望,四野寥寂,並未見到人影,那麼,是誰在嘆氣呢?
同時,振劍一揮,竟然出盡全力,攔腰又掃了過來。
孫不韋臉色突然一沉,道:「臭女人的事,老夫一向不管,我是看你誠實忠厚,才允你守關換藥,你不要再拿什麼理由來煩我。」
天煞星君冷哼道:「這倒奇怪,珠子又不是他姓辛的從娘胎裡帶來,怎知便是辛捷之物,天下至寶,唯有德者居之而已。」
天地間的事,往往是這樣難以捉摸,高戰喟嘆一聲,僅只癡癡望著張麗彤已經抱著文倫跨進屋去,卻不忍再出聲阻止他們。
高戰插回鐵戟朗聲道:「在下絕不以兵器堅硬取勝,你如有意再戰,在下定赤手對敵。」
他一面說道,一面抖開包裹,手上毫光連閃,托著兩粒鴨蛋大小圓晶瑩的珠子。
天煞星君仍是笑道:「孫兄何必跟他們小孩子一般見識,一切開罪之處,老朽這裡謝罪便了。」
高戰見他對女人竟痛恨厭惡如此,心裡冷了半截,但他想到無為上人臨時曾囑咐自己,說這孫不韋性情十分古怪,見面時務必忍耐,當下只得強忍悶氣,將金英抱起,躍過了小溪。
高戰一怔,道:「老前輩欲索什麼?」
張麗彤遵命又向後退了兩步,天煞星君卻又道:「再退遠些。」
漸漸地,二人由慢而快,寒光縱橫,匆匆已拆了七八十招,天煞星君心悸不已,而高戰卻灑脫飄逸,生像尚未出盡全力似的。
半罐清水,一口氣進了老人肚裡,清冽冷冰的泉水,好像使那老人神志清醒了不少。
高戰不悅道:「在下與姑娘素無一面之識,姑娘的令師名聲再大,難道就教姑娘這般出口傷人的嗎?」
高戰越加不解,訝然忖道:「難道這小峰上不只孫老前輩一人居住?難道我找錯了地方?」
張麗彤柔聲道:「我們碰到李鵬兒的師弟高戰,正要殺了他替你出氣哩!」
高戰方要再分辯,無奈那孫不韋早掉頭向茅屋大步而去了。
文倫忽然奮力叫道:「不!不!我要趕快治好傷,趕快去報仇,你快些帶我去呀!」
高戰一驚,連忙抱戟旋身飄退兩步,恭謹地道:「在下曾蒙前輩傳透骨打穴心法,心中無時或忘,前輩如能將寶珠賜還,在下萬不敢放肆跟前輩動手。」
高戰忙道:「這位姑娘是在下一位知友,正因她身負重傷,所以才……」
高戰道:「在下姓高名戰,姑娘可是張麗彤張姑娘?」
他提鋤飛步追去,身法竟快得驚人,不過三五個起落,已追到張麗彤身後,鐵鋤一舉,照準張麗彤背心,奮力就是一鋤。
高戰忙道:「晚輩自當效勞,只是……」他看看金英,遲疑了一會,又道:「只是,晚輩這位朋友,恐怕難以支撐許多……」
不片刻,歌聲頓止,林邊緩緩轉出一個頭戴竹笠的老年農人,肩荷小鋤,鋤頭上掛著一隻竹籃,籃裡放著幾株小草。
高戰猛然記起金英身上重傷,暗責道:「高戰啊!英弟命在頃刻,你卻只顧爭這寶珠,要是因而延誤了時間,那如何是好?」
天煞星君精目翻了幾翻,笑道:「以老夫https://m.hetubook.com.com身分,豈能跟你一個小輩動手。」
高戰忙道:「晚輩高戰,因一位朋友受了重傷,特地趕來拜求老前輩的,想不到……」以下的話,高戰想了想,終於又咽回肚裡沒有說出來。
高戰心知天煞星君一身功力非同小可,一反手,「嗖」地抽出鐵戟,橫胸而待。
張麗彤應了一聲,放下文倫,單掌一翻,「嗆」地一聲撤出長劍。
高戰忖道:「看來那位孫老前輩或許睡得正熟,天色這麼早,想來他不會便出去了。」
天煞星君恨得直咬牙,憤憤說道:「高戰,老夫與你無仇,你為何屢次壞我大事?」
天煞星君哈哈笑道:「廢話真多,你能接我百招,那時再談寶珠也不遲。」
約莫過了半盞熱茶光景,果然茅屋中傳來一聲低弱的呻|吟聲,似道:「啊……水……水……」
孫不韋冷笑道:「宇文彤,你是想用利來誘我姓孫的嗎?」
天煞星君瞥了高戰一眼,臉上登時現出驚容,但瞬息便又鎮靜下來,向對岸的孫不韋拱手笑道:「孫兄,多年不見,你就這樣對待故友門下,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
高戰放下金英,猛地立起身來,驚忖道:「難道那茅屋中有人?或者孫老前輩根本沒有出去?」
天煞星君笑道:「這也難怪,老朽原關照她在溪外守候,等我趕到再當面相求孫兄,無奈孩子們性急一些,以致觸犯了孫兄禁忌,孫兄看老朽薄面,尚請多予體諒。」
孫不韋一見,兩眼瞪得老大,失聲驚叫道:「是雌雄水火風雷珠,宇文彤,你從哪裡得來的!」
孫不韋將手一伸,道:「拿來!」
但聽「叮叮」兩響,張麗彤急欲撤招已經不及,長劍才觸著那滿空戟影,直被盪開半丈以外。
難道他便是孫不韋?是誰斬斷了他的一手一足呢?
他可不知道高戰此時功力,其實並不在他之下,只當仍是當年古廟中碰上的忠厚少年,因此自己不屑動手,倒把徒兒張麗彤喚來代自己出戰。
高戰吃了一驚,聽那聲音,竟是發自女子口中,這時屋外除了金英,怎會又有旁的女人?
孫不韋和天煞星君同時一驚,回頭望去,卻見高戰挺身站在側面,目光灼灼瞪視著天煞星君宇文彤。
高戰對這灰衣女郎的固執和不相信自己,引起極度的不快,也冷冷答道:「在下一片好心,姑娘既然不信,在下也沒有解說之法。」
文倫那血肉模糊的臉上一陣抽動,急急說道:「是高戰?」
文倫痛苦的扭動了一下身子,呢喃著道:「你……你在跟誰說話?」
高戰確知屋中真的有人,心裡又驚又喜,慌忙推開木門,搶了進去,叫道:「屋裡是孫老前輩嗎?」
孫不韋叱道:「陳什麼?我先打殺了你這臭貨,你竟敢連我存身的茅屋也玷污了。」說著,鋤柄一橫,又攔腰掃到。
只聽得「鏗」然一聲響,天煞星君登登登登連退四步,手上只剩下半截斷劍,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他從前激戰辛捷,已深深覺得後生可畏,但現在他才發覺辛捷實際功力,只怕也難超過高戰了。
高戰驚道:「什麼?你老人家不是孫老前輩?」
老人不待他說完,叫道:「啊!不錯,少林三老聲名赫赫,老朽倒是早有耳聞,但,他們與老朽從無一面之識,怎知我現在此地呢?」
張麗彤抱劍應聲:「是!」拉開劍勢,果然使出了「萬流歸宗」第一招「磷焰飄墳」,劍尖似幻似虛,分點高戰胸前三大要穴。
天煞星君陰笑頷首,又向孫不韋道:「孫兄如肯抽暇成全,老朽另備薄禮,權充酬謝。」
孫不韋冷冷瞥了高戰一眼,緩緩說道:「論理你既無信物,我的九轉護心丸何等寶貴,豈能輕易給你,但你在我離家之時,代我看護病友,純情可嘉,我就謝你一粒藥丸吧!」
然而,那灰衣少女盛氣凌人的眈眈注視著他,臉上滿是一副不屑的神態,又使他不能平白忍下這口氣來,便也冷笑著道:「令師能教調出這種目空一切的高人,想必也是了不得的人物,在下倒想拜聞令師大名是怎樣稱呼的?」
說著,一領長劍,「唰」地分心刺了過來。
天煞星君狂笑兩聲,揚手擲去斷劍,道:「好是再好不過,但這兒是孫兄隱居之地,咱們又各有事在身,且等事了,你我再分勝負如何?」
說著,突地笑容一沉,厲聲又道:「老朽現有正事,算你運道不錯,你立刻給我滾離華山,是你命大,否則,你別怪姓孫的對小輩不肯留情。」
那灰衣女郎也拱手道:「我姓張,現有急事,特來求見百草仙師孫前輩。」
高戰忙一擰腰,閃過劍鋒,道:「且慢,你師兄的傷,難道是我李師兄傷的嗎?」
高戰雖覺這女郎言談未免有些專橫,但想到她師兄負傷,不知從多遠專程趕來,自是免不了焦急,於是淡淡一笑,道:「屋中那一位,也是一位身負重傷的老人,或許他也跟你我一樣,是特來求助療傷的呢。」
「是呀!師哥哥,咱們被他師兄害苦了,好容易竟在這荒山中碰見了他……」
張麗彤此時身在空中,又抱著師兄文倫,眼看無處可避,便要傷在拳力內勁之下。
高戰左掌一撩門簾,伸頭向那臥室中張望,但見這間臥室十分幽暗,連一扇窗口也沒有,只靠壁有個巨大的土坑,上面鋪著臥具,坑上躺著一個亂髮老人,正在輾轉蠕動,吃力的呻|吟著:「水……水……」
這時,張麗彤已經由驚而憤,由憤而怒,忽hetubook.com.com然「嗆」地一聲響,抽出肩後長劍,沉聲喝道:「姓高的,你師兄搶了咱們丐幫幫主大位,害得我師兄好苦,今天姑娘跟你拼了。」
高戰抱著昏迷不醒的金英,隔溪叫了幾聲,那小屋中全無人聲回應,只有空山寂寂中,傳來幾聲回音,也叫著:「孫老前輩可在?晚輩高戰拜謁。」
高戰沉吟半晌,只得道:「好吧!晚輩敬遵前輩的吩咐就是。」
高戰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突然答應贈藥,一時大喜過望,忙拱手躬身道:「多謝老前輩恩典……」
這些話,登時勾起他自己無盡回憶,說了一半,不覺便住了口,癡迷中,他彷彿又見到金英嬌笑著高坐在駱駝背上,揚著手,向前飛跑……
高戰詫道:「這麼早,孫老前輩難道是到山中散步去了,我且在門外等他一會。」
張麗彤滿臉憐惜地用一條毛巾替他拭著創口上流出來的污水,一面柔聲安慰他道:「師哥哥,你千萬忍耐一會兒,我這就帶你去了。」
高戰忍著肩上痛楚,也將體內「先天氣功」運足,忽地吐氣開聲,掄臂猛揮。
這一聲大叫,也許抖動了傷口,叫聲才落,緊跟著又低聲呻|吟起來。
高戰聳聳肩頭道:「這個,在下與姑娘一樣不解。」
高戰道:「張姑娘來得不巧,孫老前輩現在不在家中,在下也是……」
張麗彤仰身倒退了一丈四五,高叫道:「老前輩,咱們是天煞星君門下……」
張麗彤抱著文倫一個急轉,閃開五尺,急叫道:「老前輩請住手,咱們有話奉陳。」
他不敢想像金英萬一死去,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他會像吳大叔一樣頹喪的削髮出家?還是像梅公公一樣讓歲月來摧殘以後淒涼的日子,聽候死神的召喚。
孫不韋道:「有話只管說,但切記不要提到臭女人,我生平最怕女人,你對我提到那些臭烘烘的東西,連耳朵也污了。」
高戰見她驚惶之色,心裡竟有說不出的滿足,張麗彤和文倫師兄妹為了爭奪丐幫大位,曾在那座荒野中的土地廟裡和師兄李鵬兒朝過相,難怪方才一見之下,覺得有些面熟。想起師兄,他不禁又興起無限懷念,古廟一別,師兄李鵬兒和自己多年音訊未通,至今不知下落何方,而自己這些年來東奔西走,一事無成,回想起來,亦有幾分愧意。
緊跟著,鐵鋤一輪疾揮,又將張麗彤迫退了三丈有餘。
高戰忙道:「晚輩焉敢欺瞞老前輩。」
那老人才到溪邊,抬目看見高戰,登時臉色一沉,雙目暴射出兩道懾人精光,沉聲道:「喂,那小伙子,你是誰?」
高戰心口一陣狂跳,但這時那老人氣急敗壞伸著頭在四處尋找水罐,只好將一肚子奇怪忍住,餵他喝著罐裡的泉水!
老人不等他說完,連連揮手道:「快滾!快滾!我這塊地上何等乾淨,如今被你這蠢物帶了個污髒的臭女人來,連地上草也弄污了,念你遠來,趕快給我滾開吧!」
這一次,他聽清了那嘆息聲竟是從茅屋中發出來的,而且,那活似一個人在重病時偶爾發出的低聲呻|吟。
高戰淡淡一笑,鐵戟的彈出,圈臂一搶,化作漫天戟雨,所用的卻是平凡上人「大衍十式」的首式「方生不息」。
天煞星君冷冷說道:「彤兒,再往後退遠一些。」
高戰挺立亢聲道:「不管你喜不喜歡我,那兩粒珠子,你得還我才行,因為那是辛叔叔的不是你的。」
她懷著異樣的心情斜瞥了高戰一眼,一聲不響,把長劍默默遞給了師父,蓮步輕移,向後退了三步。
高戰無可奈何地笑笑,心想:「這位孫老前輩必是傷重神志不清,一時記不起來了。」
天煞星君頭也不回,領著兩個徒兒匆匆而去。
奇念在他心頭滋長,高戰忍不住一擰腰間到木門前,側著耳朵,向屋中傾聽著。
高戰笑道:「不敢,在下雖是江湖無名之輩,但與令師,倒有數面之緣。」
天煞星君臉上泛著紅暈,向張麗彤揮手,道:「彤兒,咱們暫時離開此地!」
兩人各自凝神遊走半圈,陡地劍戟並舉,閃電般互換了七八招,重又躍退待敵,就在那短暫的一觸即分之下,二人實已各出絕學,深深地試探出對方武功的精奧之處。
那老人見他不答,更怒道:「你還敢不聽我的吩咐麼?」
不知過了多久,「百草仙師」孫不韋仍未見回來,四周除了淙淙流水的聲音,開始又加上煩人的啾啾鳥語,大地在復甦,但金英的生命,卻好像即將到了終點!
灰衣女郎冷笑道:「便是傷了你,又打什麼緊?」
說著從懷裡取出一個小包,緩緩一層一層解開。
高戰已微有些怒氣,轉念又想:「一個焦急的人總是口不擇言的,我何苦與她爭論什麼?」
這時候,紅日已高高掛在天空,燦爛的陽光,照射著溪邊倏落兩條人影,劍戟上的寒芒,被陽光一映,越發閃耀著刺眼的光輝。
天煞星君廢然長嘆一聲,揮揮手,道:「唉!去吧!你雖是個淳樸癡渾的人,但屢次壞我大事,終屬可惡,我再饒你一次,你去吧!」
天煞星君這套「萬流歸宗」劍法本是他東偷一招,西學一式,再加融會集研而成,這招「磷焰飄墳」,實係從武當「落絮劍招」變化而來,全是虛招,但如果敵手硬用老招應戰,卻也能化虛為實,端的神妙莫測。
冥思未了,又是一聲低嘆,傳進他耳中。
灰衣少女顯然很急,不等高戰說完,搶著又道:「我師兄中了毒砂,不能拖過十二個時辰,務必要求和_圖_書孫老前輩替他解毒療傷,否則……」
可是,如今萬里關山的趕來,金英已經奄奄一息,要想再回普陀,往返至少二天,事實上萬萬來不及,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金英死在這兒?
文倫痛苦地輕嘆一聲,恨恨說道:「等我傷勢好了,一定要找李鵬兒和金欹報仇,師妹,你快帶我去見孫老前輩!」
高戰也猛地心頭一動,忖道:「啊!是了!師兄那年正為了這一對目光,甘心情願挨了文倫一劍,原來這張姑娘果然是個懾魄拘魂的女子!」
高戰斜退一步,原待發作,但終又強自壓抑住怒火,暗道:「高戰!高戰!你是為了救英弟的傷而來的,怎能這樣動輒跟人家生氣呢?」
灰衣女郎道:「哼!你一定心裡罵我吹大話是不是?告訴你,咱們師父也是江湖中頂兒尖兒的人物,你不要狗眼看人低。」
高戰見他出手一招不但快速絕倫,而且狠毒精準,果然遠不是張麗彤所能比擬,當下不敢怠慢,鐵戟橫飛直迫,「叮」然一聲,兩人各自退了一步。
灰衣女郎傲笑道:「你總聽過關外當今第一高人,天煞星君四個字吧?」
此時,他恨不能以身替代金英,讓她那尚在青春燦爛的年華,不要一折而中斷,但是……
那茅屋共分三間,正廳上除了簡單的家具之外,並無人蹤,但靠左一間垂著布簾的臥室裡,卻傳來一陣淒涼的斷續人語,道:「給我水……給我水……渴……」
天煞星君叱道:「你當真敢攔阻我的去路?」
驀然間,他彷彿聽到有一聲低沉的嘆息!
天煞星君道:「老朽不敢有這意思,但這東西果真是曠世難尋的至寶,老朽無意得來,特地轉贈孫兄。」
灰衣女郎冷笑一聲,道:「我不信,他必定在屋裡,只是不願意見外人罷了。」
天煞星君回目望了高戰一眼,目光中透著疑問,高戰忙大聲說道:「孫老前輩另有待治的病人,你不要以為是我。」
高戰點點頭道:「在下定當遵命,只盼前輩不要爽約,並把寶珠攜來才好。」
高戰慌忙抱拳為禮,答道:「晚輩高戰,特來拜謁孫老前輩……」
那老人臉上充滿了詫異的表情,緊跟著問道:「你是來找我的?你怎知我會在這兒呢?」
高戰苦笑道:「在下也與張姑娘一般急著要見孫老前輩,可惜,他老人家不在。」
高戰聽那歌聲,想起石上刻字,心知這人必是那隱居華山的「百草仙師」孫不韋,連忙站起身來,恭謹地側立而候。
天煞星君冷笑道:「你把我宇文彤看得太容易說話了,以為三言兩語,便能騙哄到在下麼?」
高戰方要再求他幾句,孫不韋早已掉頭逕自回屋去了。
灰衣女郎沉吟片刻,忽然道:「聽說孫老前輩隱居此地多年,從來足跡不離華山,他怎會不在呢?」
說著,果然從草地上將文倫抱起,一步一步向茅屋行去。
「不!你不是他的對手……師父呢……師父怎麼沒有來……」
高戰道:「那珠子本來不是你自己的東西,你怎能拿來送人?」
方才叫了一個「孫」字,那木門竟「呀」地應手而開,屋中空空,並無人影。
張麗彤微感一怔,她素知師父平生難得使用幾次兵刃,近年中,除了跟辛捷曾力拼激戰,動用過兵刃之外,一般武林中人,根本不在他眼中,如今連他也要索劍應敵,足見高戰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
茅屋中傳來一陣陣人語,或許是文倫和張麗彤在切切私語,或許是張麗彤也發現了土坑上的殘廢老人,正好奇地盤詰著他……高戰只覺心中空蕩蕩的,無意細聽,迷惘地依著金英席地坐下。
但他們怎知道高戰迭逢奇遇,恰好也是個博學雜匯的人,一根鐵戟上,有梅山民的「虯枝劍法」、平凡上人的「大衍十式」,以及四十九招「無敵戟法」,夾雜著從「恒河三佛」的天竺杖法變化而成的奇妙之學,施展開來,竟比「萬流歸宗」還要詭異十倍。
高戰駭然一驚,但繼而失聲大笑起來,道:「啊!原來你是說宇文彤?」
孫不韋道:「你便是殺千刀星君的門下,我今天也活剝你一層臭皮再說。」
高戰腳踏小戢島慧大師所授「詰摩步法」,輕妙地又閃開兩劍,心裡卻在自忖:「這件事怎又扯上了天魔金欹?那金欹不是毒君金一鵬的徒兒嗎?難怪文倫吃他毒砂打傷,竟會這樣重。」
他心涉旁騖,一時倒把對面的天煞星君忘了,陡地耳邊響起一聲冷叱:「高戰,怎不動手?」
他心中一急,難免神志略分,天煞星君是何等人物,登時力透劍尖,趁虛而入,寒光透過,「嗤」地一聲響,左肩上一片衣襟,已被劍尖上射發的劍氣挑破。
天煞星君見他那種驚詫駭然之色,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道:「孫兄,這珠子對你用處有多大?不須老朽多作解說,只要你肯替倫兒醫好臉上毒傷,它們便是你的東西了。」
他本是忠厚豁達之人,想到這裡,自顧淡然一笑,便向金英走去。
高戰情不自禁跨進房內,掃目看見坑頭邊一張木桌上放著一隻瓦罐,連忙伸手取來,急急轉身退出屋外,到小溪邊盛了半罐泉水,二次入屋,將那老人從坑上扶起!
他忽然又懊悔起來,黯然道:「唉!可惜平凡上人取回來那幾個蘭九果全被我糟踏掉,要不然,這時對她必有很大的用處……」
天煞星君橫了他一眼,兩手一合,又將寶珠揣進懷中,然後冷冷說道:「這珠子不是老夫的,難道會是你高戰的嗎?」
驀地,忽聽有人輕聲作歌而和*圖*書來:「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猶是可,最毒婦人心……」
高戰昂然不懼,答道:「你只把珠子還我,咱們從此就不相干了。」
她默默直退到兩丈外,緩緩抬起目光,似怨似佩地向高戰凝望了一眼。
張麗彤怒道:「胡說,姑娘偏要試試你憑什麼這樣驕傲。」
孫不韋突然從茅屋中踱了出來,當他一眼望見天煞星君正和高戰激戰不下時,不覺怒目叱道:「你們要拼命,盡可滾得遠些,再在老夫這裡撒野,休怪我不客氣了。」
張麗彤雖然急怒羞惱之下,耳目卻仍不離師兄左右,一見文倫痛苦的呻|吟起來,登時收劍躍退,理也不理高戰,逕自奔到文倫身邊,一條腿跪在地上,低聲急問:「師哥哥,你怎麼啦?那兒不舒服麼?」
張麗彤冷哼一聲,驀地扭身一閃,手中跟著化為第二招「鬼王飛叉」,突然劃向下脅,竟是「峨嵋」派五鬼劍招中絕學。
高戰愛憐地捧著金英的臉蛋,觸手處宛如火燒,他心裡一陣緊,黯然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英弟!英弟!全怪我做大哥的太粗心大意,才被金魯厄那奸賊對你下這毒手,早知如此,我若直接出手搶奪,或許倒不致讓你傷得這麼重了。」
高戰道:「晚輩係因無為上人所囑,特從南海普陀趕到此地來!」
他這些呢喃之詞,金英自是不會聽見,但高戰說了一遍,似乎意猶未已,又道:「英弟!你記得那次我中了毒傷,咱們一塊兒上天竺你家裡取蘭九果嗎?」
高戰一怔停步,緩緩道:「在下自覺好笑,難道也礙了姑娘的事?」
高戰忙道:「你這徒弟不是我的對手,你還是自己……」
熱淚在他眼眶中淚動,但他極力忍住,沒有讓它掉落下來。
天煞星君臉上變色,緩步走了過來,揮揮手,道:「好,彤兒就暫時退下去吧,為師要親自領教他幾手古怪之學。」
他一見張麗彤劍影飄忽,便知這招必是虛招,抱元守一,絕不擅動,那鐵戟戟尖朝天,竟是少林心法「朝天一炷香」的姿態。
這一鋤既準又快,連高戰也看得替張麗彤暗捏一把冷汗,但那張麗彤不愧深得天煞星君嫡傳,鋤頭將臨頭頂上,忽然柳腰一折,扭身一轉,堪堪避開鐵鋤,蓮足頓處,身子已騰空而起,向小溪這一邊飛落。
高戰道:「不!這是辛叔叔的東西,是你趁他受傷時出手搶了去的。」
高戰被他一陣搶白,弄不清他何以如此,看看金英,又看看那老人,不知該如何解說才好。
灰衣女郎大吃一驚,身不由己一連緩退了好幾步,駭呼道:「啊!你就是高戰!」
孫不韋氣鼓鼓地答道:「你我既是舊識,卻怎的弄個臭貨來污我清淨之地?」
高戰道:「你不還珠子,休想離開。」
高戰急忙解釋道:「無為上人便是從前少林三老之一,從前的法號,稱為靈鏡大師,也許你老人家……」
孫不韋放聲笑道:「原來是個冒牌貨,連老和尚的信物也不知道,竟敢前來誑詐老夫的珍藥。」
孫不韋道:「那麼,你現在立刻帶她離開遠遠的,今夜酉時初刻,再來此地聽我分配。」
說完,轉身匆匆奔進茅屋中。
金英的氣息越來越低微,高戰只覺像飄浮在深海中,心靈的感受,是一直在向下沉,向下沉——
一抬手,叫道:「彤兒,你過來,替為師領教這位高少俠幾招。」
灰衣女郎喝道:「那麼你是誰?」
老人將頭亂搖,連聲喝道:「我不聽你這些廢話,你只先將那臭女人趕到溪這邊來,不要污了我的草地,那時說不遲。」
於是輕輕躍過小溪,將金英放在草坪上,自己抖抖身上塵土,恭謹地走到茅屋前,舉掌拍門,叫道:「孫……」
高戰心裡有些氣,又不便發作,只得又道:「晚輩係奉普陀禪林上院無為上人差遣,千里趕來,欲求老前輩一粒九轉續心丹。」
張麗彤切齒道:「雖不是他親手打傷的,但若不是因為幫主大位,咱們不落敗而走,怎會被天魔金欹的毒砂所傷,姓高的,這筆賬,姑娘反正算在你的頭上。」
話聲未落,又是唰唰兩劍,橫飛而至。
一句未了,張麗彤忽然嬌叱一聲,長劍一圈,分心刺來,罵道:「好狂的人,竟敢看不起姑娘。」
高戰突然一聲大喝,戟桿一擰,掠飛起來,疾翻腕肘,迎著天煞星君的劍身一圈一振。
跋涉千里,找尋了許久,好容易見到,不想僅只三言兩語,便被驅了出來,高戰怔怔望著孫不韋的背影,心裡真是又氣又羞,又急又恨,若是別人,只怕早已發作起來。似高戰秉性渾厚,細細回想,必是無為上人在匆忙之中,忘了給自己什麼憑信之物,以致才不能得到孫不韋的信任。
那知才走了兩步,忽聽那灰衣女郎厲聲叱道:「你笑什麼?」
這時候高戰如欲傷她,真如探囊取物一般,但他卻立在原地也未動,僅只微笑著道:「姑娘暫且後退,在下自與令師了斷。」
這時候,張麗彤已從地上爬起身來,她手裡抱著文倫依然並未放鬆。
但他話才說完,忽聽旁邊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宇文彤,東西不是你的,你憑什麼資格送人?」
天煞星君越想越驚,暗道:「高戰一個二十來歲少年,此時內力招式,竟無一樣在自己之下,倘如再假以數年時間,天下那還有他的對手?」
孫不韋生像怕金英連他也污了,竟遠遠避開,高戰從這邊過溪,他卻從另邊躍過溪那邊,第一件事,便是放下鋤頭和籃子,匆匆從懷裡取出一些白色粉末,灑在金https://www.hetubook.com.com英躺過的地方,口裡喃喃說道:「真倒霉,好好一片草坪,活生生被這蠢物弄髒了。」
孫不韋聳聳肩,道:「幸好我還沒受贓物,原來還有這許多糾葛,你們自己算賬吧,恕我沒功夫相陪!」
張麗彤滿面愧色,正要退後,天煞星君又忽伸出左手,道:「彤兒,把你的劍給我。」
天煞星君也料不到高戰內力會如此雄厚,眉頭皺了皺,道:「彤兒,用萬流歸宗劍法領教高少俠幾招絕學。」
他順手將木門帶好,回到金英身邊,低頭見她緊緊閉著兩眼,呼吸悠緩,氣息已經十分微弱,那嬌媚的面龐上,正泛著一片深深的紅暈,呼吸之間,似乎也相當吃力。
他曾經在土地廟中目睹李鵬兒和文倫爭位之戰,那時李鵬兒本可打敗文倫,但為了張麗彤幽怨的一瞥,才失手反被文倫刺傷,這些往事歷歷在目,無疑地,師兄李鵬兒已對這位張姑娘頗有幾分動心,高戰愛屋及烏,自然不想跟她動手。
那亂髮老人才坐起來,高戰觸目一驚,原來他的右手和一隻左腳都已沒有了,僅用布巾層層包裹著。
張麗彤無奈,只得抱著師兄拔步循小溪飛奔,孫不韋望見,跌足道:「完了!完了!多年心血,全被這臭貨毀於一旦,今天不殺了你,叫人怎能甘心。」
方在狐疑,卻聽屋外一個嬌脆的嗓音叫道:「敢問孫不韋孫老前輩可在家中?」
他喘息幾聲,緩緩張開眼來,望著高戰問:「你……你是誰啊?」
高戰看到這裡,不覺癡了,不知不覺卻為師兄感到萬分失望,瞧這情景,張麗彤固是個溫柔多情而體貼的姑娘,但她一顆心早已給了文倫,只怕再不會有所動搖。
灰衣女郎臉色一沉,道:「你敢直呼我師父名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高戰抬頭望去,但見孫不韋正提著鋤頭,狂風般追趕張麗彤和文倫,張麗彤倉皇疾避,才到溪邊,已被孫不韋騰身追上,鐵鋤掄起,摟頭砸了下來。
可憐他一向堅韌成性,此刻也不禁徬徨失望了,低頭看,金英是那麼懦弱的依偎在胸前,生命的燈油,已經快要乾涸了,而他堂堂昂藏丈夫,卻束手無法挽救那隨時都可能熄滅的火花。
孫不韋不耐地插口道:「我知道你是高戰便行了,你只管往下說,說完快滾,最好帶了那臭東西離我越遠越妙。」
那白色粉末落在草地上,不斷發出「嗤嗤」輕響,一陣陣青煙揚起,一大片草坪頓時都枯萎死去。
恰好高戰也正兩眼凝注著她,四目相交,張麗彤渾身一震,浮現兩朵莫名其妙的紅暈。
天煞星君怒目一睜,冷叱道:「高戰,老朽惜你天縱之才,不願跟你翻臉,前次為你已饒了辛捷一命,你不要再不識進退。」
那老人想了一會,忽然微笑說道:「我知道了,你們是來尋那百草仙師的,卻把我錯當了他了……」
忽地,空中「波」地響起一聲清脆的響聲,回風激盪,帶得張麗彤在小溪上一個翻滾,摔落在溪這一邊,對岸的「百草仙師」孫不韋也被震得身軀連晃,險些拿樁不穩。
孫不韋卻爽然笑道:「那倒不必了,你只別再弄些臭女人到我茅屋中,咱們交情總在的。」
高戰首先望望金英,見她仍沉沉而臥,並無異狀,這才放了心,轉面瞧那灰衣女郎,卻覺似有幾分面熟,忙抱拳道:「姑娘要找什麼人?」
天煞星君忽然發出一陣陰惻惻的笑聲,道:「好!好!你倒反逼起老夫來,我叫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高戰聽了大奇,想那天煞星君是何等狂妄之人,不料今日也有低頭求人的時候!
灰衣女郎狐疑地道:「孫老前輩既然不在,方才閣下在屋中是跟誰談話?」
說著,左手駢指一領劍身,「唰」地身形一轉,忽然避開正面,斜裡刺出手,那劍尖上微一顫抖,「嘶」地輕響,眨眼便點到高戰喉間。
孫不韋沉思片刻,突然雙目一睜,隔岸瞪著高戰,好半晌,才冷冷道:「真是老和尚叫你來的?」
孫不韋搖頭道:「這事休提了,我正忙著,沒有時間再收病人。」
老人含笑搖了搖頭,浩然嘆息一聲,吃力地又仰面躺回坑上,卻沒有出聲回答這句話。
張麗彤忙又抱起文倫,天煞星君遙遙向孫不韋冷笑兩聲,道:「打擾孫兄靜修,宇文彤今夜親來賠禮!」
「師父就要到了,他老人家叫我先送你來華山,求見孫不韋前輩,孫老前輩會替你治好傷勢的,師兄,你放心吧!」
孫不韋冷冷道:「你這樣低聲求我,定有什麼事要我幫忙是嗎?」
高戰左腳向後反跨一步,鐵戟一舉,在胸前陡然劃了半個圈子,「噹」地一聲脆響,張麗彤的劍勢悉數被封出去,高戰誠懇地道:「不是我小看姑娘,這事由令師而起,自當由令師而終,你還是少管的好。」
孫不韋一鋤擊在地上,「蓬」然一聲,地上登時添了尺許深一個土坑,但他兀自不肯放鬆,棄了鐵鋤,揚手一拳,竟用內家至高功力,打出一記「百步神拳」。
高戰本是忠厚君子,無可奈何之下,鐵戟一豎,「噹」地又是一招硬封,這一次他手上暗暗貫注了六成真力,脆響聲中,張麗彤直被震得玉臂發麻,身不由己倒退了兩步。
他深深為張麗彤的柔順而感動,唯可惜的是,這樣一個好姑娘,竟會愛上那專橫陰狠的文倫。
他駭然之下,無暇再顧坑上老人,身形一閃,出了茅屋,定睛一看,果見一個身著灰色疾服的負劍少女當門而立,另在距金英不遠的草坪上,仰面躺著一個滿臉血污的少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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