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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干戈

作者:上官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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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情多必鑄

六六 情多必鑄

莊玲插口道:「大哥你自己才叫聰明,這種施捨方法,那小孩子才能心安理得。」
他微微一驚,抬頭一瞧,只見那人氣度非凡,面貌入目識得,正是怒恨自己入骨的凌月國主。
其心道:「弟子願聽大師教誨。」
其心想到大師所說的話,忽然真正清醒過來了,他乃是個天生的英雄、天生的豪傑,卻不是天生的聖人,他當然是屬於山下那個世界的。
天心奇道:「小玲,你怎麼知道?」
安明兒道:「你走了以後,我……我好……」
齊天心見她誠懇地稱讚自己,心中又高興又感不好意思,連忙扯開話題道:「那老者不但輕功驚人,便是手上功夫也是聞所未聞,小玲,你包裹提在手上,現在還是包得好好的,他怎能從中間帶走東西?」
莊玲氣道:「我真糊塗,等他走遠了,我才發覺包袱輕了一多半,還不知道丟了什麼東西,回去打開看看便知道了。」
其心猛然一震,答道:「我……我一辦完事就來看你。」
莊玲噗嗤一笑道:「你是看到齊公子了?」
忽然,他聽到廳內傳出一陣高呼:「齊天心,齊天心。」
只見這時廳內人人都十分激動的樣子,根本沒有人注意門旁的他,其心轉目望去,大廳中間站著一個少年,玉樹臨風,英俊非常,正是齊天心。
齊天心道:「小玲,從前爹爹叫我在江湖上去歷練,我初入江湖什麼也不懂,但爹爹叫我行俠仗義,我看到不平的事伸手便管,也不知真正誰是誰非,看到別人可憐便送銀子給他,卻不知道有些事不是我能解決的。」
兩人說走就走,半頓飯時間便走到東大街大會場,那守門的人見兩人一表人才,便躬身引進,一進大廳,只見場中高高矮矮總有百條好漢,最前面一排坐著幾個年長者,正中是個大頭和尚,灰色僧袍又寬又大,相貌好不瀟灑。
「呀,是你!你怎麼會跑來這裏?」
天心得意地道:「我買很多東西,不是有很多人能賺錢嗎?這樣不是大家都很喜歡嗎?」
齊天心聽得心中一陣溫暖,扶著莊玲香肩道:「太陽就要下到山下去了,天黑了什麼也瞧不見,小玲我們回去。」
霎時之間,其心的理智完全崩潰了,這在他成年以來還是第一次,深藏的強烈感情爆發了出來。他抱著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我也是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喜歡你啦……你可知道我是多麼想念你?」
於是,其心站起身來,作揖到地:「謝大師指點迷津。」
齊天心是公子哥兒性子,他出身高貴,既有化不盡的銀錢,又有極高武功,做任何事都是得手應心,是以閱世甚淺,根本不識世事之苦,何曾想到過這些問題,這時聽莊玲一說,怔怔然不由呆了。
他想到便做,放下公主屍體,拔出劍來挖坑,忽然公主項間發光,他俯下身來一瞧,原來是一塊玉牌,上面鑲著四個漢字「情多必鑄」。
齊天心順手一摸,從懷中摸出了一張素箋,兩人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了幾行大字:「近來南方時疫,數千里漫無人煙,聞君慷慨大名,略施小計,已為數縣人籌得湯藥資矣,代君行善,君知悉必感激老夫,長安有事,公子前程萬里,何不前往以安人心,代問令尊金安,故人多情,不知昔日英風尚在否?」
齊天心道:「有一次在徐州鄉下,有一個十四五歲小男孩父親早死了,母親又病得急,大年夜裏別人都在興高采烈吃著年夜飯,他為了多賺幾文錢替他娘瞧大夫,沿街叫買烤白果,小玲,烤白果你吃過吧!」
其心萬萬料不到會在這裏遇見她,他一看見她,天性的矜持又流了出來,他帶著那不在乎的微笑上去道:「我有重要的事要……要上少林。」
其心忖道:「怎麼天心也到了這裏?」
廳中立刻響起一陣采聲。其心恍然道:「是了,天心當選為盟主了。」
安明兒失望地道:「那……我們不能等你了,我們明天就走。」
這時大會仍為推選盟主爭執不已,一個馬回回的好友正站起陳述董其心的豐功,那反對其心的一批人起先還不好意思給人難堪,後來愈聽愈是不耐,終於鼓噪起來,喝叫那人坐下,一時之間秩序大亂,那脾氣火爆一點的已推座而起,紛紛準備放對。
他變得神經有點失常,蒙著臉轉身飛跑而去,霎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之間跑得無影無蹤。
其心見了禪師,翻身便拜,不死和尚卻是大喝一聲:「小施主,你來做甚?」
孟賢梓利用時間,倒底薑是老的辣,當時便要求眾人議決,原來這十天來所以不議決的原因,卻是雙方均沒有把握,都想拖時間以利己方,這時孟賢梓一提議決,眾人並無話說,藍文侯、馬回回也不能反對。
天心搖頭:「這個我也不知,目下咱們橫豎無事,到長安去瞧瞧看可好?」
說到這裏,她又改口道:「我們好想念你喲。」
拉長了的小嘴立刻就變成笑逐顏開了。
其心忽然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不舒服,他暗暗忖道:「我也不必進廳去和藍大哥、馬英雄相見,想來眾人見了我又會生騷亂,我不如先避開吧!」他只覺心中忽然不高興起來,一個人沿著官道走去,心中思想很是紛亂,走著走著,已來到官道旁的小樹林,他順足走了進去,忽然,他瞥見一雙青布鞋的足立在身前三丈之處。
齊天心很謙虛地講了幾句話,他倒底是董家之後,在這種大場面,卻是從容得體,聲音平和誠懇,連平日飛揚佻脫的氣息也自收斂了,眾人更是心儀。
這時,有一個老和尚走到了其心背後,他口喧佛號,一聲「阿彌陀佛」,驚醒了其心。
莊玲哭了一陣,心中雖是不甘,可是那老者也不知東西南北到底走到哪裡去了,想要追回只怕是不可能的事,耳旁聽到齊天心不住柔聲安慰,不知怎的心中索性撒嬌使賴,伏在齊天心懷中,竟是哭了個夠,那淚水將天心胸前全沾濕了。
莊玲秀眉一皺,那店小二倒也乖巧,立刻接著道:「小的滿口廢話,該打該打,那兩個年輕後輩,聽說一個姓董,就是俺們西北人民大恩人,上次打敗凌月,便是他先生定的破敵大計;還有一個姓齊的,聽說是個長得漂漂亮亮的公子,可是本事大得很,那些大爺們,有一半多受過他先生救命大恩,武功之高,聽說已和神仙爺爺一樣。」
想到此處,不由覺得大有道理,只見馬回回頹然坐旁一席,他輕輕向馬回回揮揮手,表示安慰。
其心昏亂地爬起來,他一把抓起代他挨了一劍的人的衣袖,定目一看,霎時之間,其心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駭然地張大了嘴——
其心的心神一震,但他倒底有過人的能耐,立刻抑制住震動的心情,淡然道:「王爺,別來可好?」
他木然取下那玉塊牌,只見那玉牌後面寫滿了字,其心借著月光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伍鴻雲,金沙門第三十七代女弟子,本門武功歷代單傳,藝成之日,上代掌門自廢武功。代代如此,如違此暫不得善終。」
莊玲幽幽道:「太陽下去了,就什麼都瞧不到,在沒有下去那一刻卻是最美的,但為什麼只有那短短一剎那,大哥,難道世上美好的都是短暫的嗎?」
他不敢再回頭,飛快地衝上山去。
他愈想愈覺自己為人的不誠,想到公主為什麼會到中原來?那還不是因為自己使她國破家亡,他愈想愈覺自己罪孽重大,處處都存著害人之心,漸漸地,其心神智又有些糊塗了。
她喘著氣,似乎就要完了,其心又是焦急,又是痛心,說不出一個字來。
其心一聽,心中重重一顫,他望著明兒那多情的眸子,心中只想趕快離去。他想了想道:「我……我也想念你們,現在我必須立刻上山去……」
世上的事情有時奇怪得令人難以思議,其心怎會想到在少林寺的山腳下會碰上安明兒?
天心奇道:「我不相信,我知道你是替我省錢來著,小玲我真的告訴你,這一生一世,咱們有再也花不完的銀子。」
公主苦笑著,輕聲地道:「董郎,我一生不曾多看過任何男子一眼,我的心……」
他望著自己的影子,覺得它充滿著罪過,忽然他心中浮起一個古怪的思想,他轉向向少林寺走去。
齊天心天生好勝,他對自己堂弟董其心雖然有些佩服,可是心中有一種優越感,總以為和自己比還差些,他本來並不一定有要做盟主之心,可是聽到有人和自己相爭,而且聲望超過自己,那便非爭勝了。
齊天心不明就裏,只有跟著莊玲前追。追了一陣,哪裡還有那老者的影子,莊玲頹然站定了,雙手一攤,跌足哭道:「大m•hetubook•com•com哥,你替我追回那些珍寶,快一點,快一點。」
齊天心這才明白,問道:「小玲,那老頭兒偷走了你包袱中物事?」
莊玲喜得面溢春花,默默含情瞧著意中人受人尊敬恭維,真比她自己受捧還高興百倍。孟賢梓一拍手,廳後立刻擺出百桌上等酒席來,讓齊天心、莊玲首桌,兩人獨佔一桌,莊玲怯生生的有些不自在。
這一聲乃是佛門獅子吼,其心只覺心底裏猛然地一震,接著好像被淋了一場大雨,頭腦清醒了許多,他站起身來也向山下一望,只見山下炊煙裊裊,正是農村中早起者升火做飯之時,好一片和平氣象。
莊玲心中大感得意,那店小二談吐不俗,雖是生得獐頭鼠目,莊玲聽他稱讚心上人,也不覺得他十分討厭了。
那崑崙寺被凌月國主一把火燒了,目下飛天如來是個無家可歸的野和尚,是以四處遊蕩。他天性無滯,竟大感這種生活痛快,就是重修崑崙寺,再塑金光閃爍廟宇,要請他回去當主持,他也要考慮了。他一聲獅子吼鎮住眾人,心中好不高興,只見眾人啞口無言,靜待他說出一番道理,他卻搔著禿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於是,在其心的懷抱中,凌月公主安詳地閉上了眼。
凌月國主一言不發,陰森森地笑了一笑,只見他面上殺機森然,那平目超人的氣質這時已形成兇殘陰狠的表情。
齊天心被她搶白得答不出話來,莊玲見自己話說得重了,過了一會搭訕道:「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好人,拿別人東西總是不該,大哥,他說長安有事,是什麼事呢?」
莊玲想了想道:「你說得不對,可是我卻找不出你的錯誤,姑且算你對,可是咱們也不必真個把李家老鋪買空。」
他怔了一怔,沉吟了一會,他本是聰明絕頂的人,立刻想到一件事,於是輕輕推開廳門向內望去。
他喃喃地道:「我做了那麼多的壞事,世人卻說我是大英雄大豪傑,那凌月公主是天使般的好人,卻如此地死去,究竟什麼是善什麼是惡?難道世上愈是壞的事物便愈能長存,愈是靈性的東西便愈短命嗎?佛啊,你給我回答。」
眾人一靜下來不由彼此相望,山西英風牧場場主孟賢梓眼快,一眼看到救命恩人,他高興之下,再也忍不住像孩子般歡呼起來,他那一派人更是歡聲雷動。
他想到自己這些年來的生活,雖然他不曾處處留情,但是他使許多女孩子為他意亂情迷,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裝著不知道,總是帶著心機地周旋在她們之間。方才公主臨死之際,他雖然抱著她說了許多愛她的話,但是此刻他靜靜地想了想,他心深處果真是愛她嗎?如果不是因為她為他受了一劍,他會說出那些話來嗎?
莊玲忍不住插口道:「這兩人都是些什麼人呀?」
那店小二不知她為什麼突然發怒,但美人無論輕憂薄怒,都自有一番好看,不察看呆了。莊玲兇恨恨地道:「你看什麼,再亂看挖掉你眼珠子。」
莊玲道:「你心中一定有故事,說給我聽可好?」
垂死的公主輕搖著頭不讓其心說下去,她嘴角上掛著滿足而美麗的微笑,輕撫著其心的面頰,低聲道:「董郎……你可知道,為你而死我有多麼滿足……」
過了半晌,莊玲收淚歉然道:「大哥,咱們回家去吧,你胸口濕了一大片,風一吹很容易著涼的。」
其心抱著她,只覺愈來愈是冰涼,他喊了兩聲,也沒有回答,他知道她就要死了。
其心看著四個字,神智一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只覺一會兒糊塗了,一會兒又清醒無比,一會兒有若巨潮洶湧不止,一會兒又如靜水漣漪不生,心中反反覆覆,竟不知身在何處,更不知情是何物。
安明兒忽然叫道:「你什麼時候來看我?」
莊玲忽道:「大哥,那老賊剛才不是拍過你一下,你看看有沒有丟什麼東西!」
安明兒似乎有許多話要說,卻又說不出來,其心向她揮揮手,轉身走了。
酒席一開上,眾人情緒大好,這懸宕多日的盟主大位,終於由這少年英雄擔當,實在是適當人選,大家心一開,放懷大飲,只有西北道上英雄們和丐幫數俠愀然不樂,也借酒解悶。
躺在血泊中的人,白衣白裙,秀髮如雲,正是凌月國的公主,那個曾使其心在異域中享受到一段和-圖-書溫馨情誼的善良公主!
一陣嬌艷的紅暈爬上了公主的臉頰,她躺在其心的懷中道:「……我的心……一看見你的時候,就全心全意的給你了……你……你……」
眾人正在狂歡,在長安城外,一個寂寞的少年卻正以上乘輕功越城而過,直往城中撲去,他向路人問了英雄大會會場,立刻飛奔趕去。
莊玲拍手道:「大哥你是說那冬天放在火爐上烤裂了口,香氣四噴的白果嗎,小時候我頂愛吃的。」
其心點了點頭道:「我這就上山去了。」
莊玲搖頭道:「我不知道。」
其心只覺足下一軟,凌月國主的陰笑陡然暴發而起,只見他手中寒光一閃,竟然閃電般伸出一柄利劍,右手一封,如山內力將其心穩穩罩住,右手對準毫無希望閃避的其心前胸刺去!
當她看見了其心——
血泊中的公主,緩緩睜開了無神的眼,其心立刻如同瘋狂地抱她上去,激動地喊道:「你……你為什麼要……」
這一下巨變驟起,凌月國主也驚得呆住了,他把伏在其心身上的人一把翻過來,看清了那人的面容,忽然臉色大變,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雙手抱著臉,大吼道:「天啊……天啊……」
莊玲齊天心兩人相視一眼,會心一笑,那店小二又道:「那姓齊的公子爺長得俊極,皮膚比大姑娘還細,能耐大得很,公子爺您莫見怪,只怕比您老還要俊些?」
一時之間,他連淚都流不出來,只覺胸中一陣陣刺痛,喉間一癢,哇地吐出兩口鮮血,頭一昏摔倒地下。
天黑的時候,其心帶著淒然的心上路了,他把公主埋了,不敢再看那一坏黃土一眼,哀傷地上路了。
莊玲又氣又急,哭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不停點頭,齊天心安慰她道:「小玲別哭了,咱們回去再買,那老賊將來咱們撞著了,再好好教訓他。」
其心心中一震,神智清醒不少,他心中忖道:「先將公主葬了,她深愛中華,我就把她理在中原。」
齊天心心中沉吟,他出身武林世家,父親昔年是天下第一高手天劍董大先生,他父子倆感情極是融洽,與其說是父子,不如說是好友,那些江湖上各門各派奇人掌故,每當傍晚飯後,便成了他父子倆的話題兒,是以齊天心對武林各派可說是瞭若指掌,可是他苦思之下,竟想不起這老者的身分。
可是懷中的人兒卻再也不會回話了,其心真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看,可是她也看不到了。
那店小二忽然嘆口氣道:「其實俺長安人倒是希望董其心公子當盟主,俺們西北人今天能夠安居樂業,得他先生所賜,俺們馬回回馬大爺,也是一力贊成的。」
好半天其心就如一尊石像一般,晚風將他全身吹得冰涼,連心也是一陣冰涼。忽然天色一亮,月兒破雲而出。
齊天心接口道:「小玲,你不會沒有的,咱們轉回去再買!」
店小二道:「如果選出來了,那就不會這麼熱鬧了,就是因為天下英雄分為兩派,各自支持一個人,是以爭執不下。」
藍文侯心中暗想道:「我那小兄弟萬事胸有成竹,難道他是知道要和堂兄對手,不願傷兄弟感情而退讓嗎?」
齊天心得天時人和,在這緊要關頭趕到,議決結果自是順利當選這領袖武林大位,藍文侯和西北道上武林默默無言,卻因眾人都是英雄人物,千金一諾,盟主大位一定,眾人都聽號令於他了。
莊玲斜睬著天心,雙眼帶媚半笑半嗔道:「你說是『咱們』?」
他竟因一句話改變了初衷,從後山下去了。
其心看了兩遍,心中不住狂呼道:「原來……原來,公主為傳我金沙掌而自廢武功,難怪她擋不過她哥哥的一劍,天啊!」
他本對這盟主之事不感興趣,加以對天心一向有著特別的感覺,是以這時心中不但沒有一絲一毫不痛快的思想,而且還暗暗為自己的堂兄高興。
齊天心看那白髮老者走遠了,心中正在沉吟,突然莊玲驚叫道:「大哥快追,這老鬼是小偷!」
凌月國主的劍刺到其心的胸前不及半尺,然而就在這剎那之間,一條人影如旋風般撲到了其心的身上,凌月國主的劍子再也收不住手,呼地一下插入那人的身上——
天心道:「我見到那孩子,問了原因,要給他一錠銀子,他再怎樣也不肯要,你道是為什麼?」
莊玲不及答話,發足狂奔,口中高和*圖*書叫道:「老賊快快回來,不然……不然……要你的老命。」
齊天心道:「其實我那馬兒天生好潔,每天自己都泡在河裏洗得乾乾淨淨的,那孩子凍著雙手,凜冽寒風將他吹得小臉通紅,他賣力地將馬洗得發光,我永遠不會忘記,當他將馬兒牽來,我報酬他一錠銀子,那時候他那種歡喜的表情,驕傲得好像天神一般,我站在那兒好半天,直到孩子走遠了,天上飄起鵝毛般的雪花,我才如夢初醒般回到客舍,我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得到了結果,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尊嚴,那並不因為貧賤富貴而有所區別。」
齊天心道:「好,小玲咱們就去。」
董其心飛快地趕到會場,只聽大廳內人聲鼎沸,想起馬回回所說,自己已被選為盟主,於是放慢身形,緩步來到場外。
信尾簽了一個白字,寫得龍飛鳳舞,齊天心恍然大語叫道:「原來是中原神偷白老前輩,爹爹說他在三十年前絕跡江湖,想不到仍然健在,爹爹知道了不知有多高興哩!」
店小二見這美若天仙的姑娘也來問了,當下更是得意,頭一擺道:「說也奇怪,天下這許多英雄好漢,卻偏偏會對兩個江湖後輩如此尊重,小的有個哥哥這次也幸運參加大會,侍候大爺們,兩位莫笑,能侍候大爺們可是天大榮幸,弄得那大爺們一個高興,以後吃喝全不消愁了。」
其心心中不由暗暗一驚,他做夢也沒有料到凌月國主對他已視作生平第一大敵手,早已不惜身分作下了種種的安排,是非取他性命而後心甘。
齊天心在這當兒一來,真是正得其時,儘管馬回回唇枯舌焦,說明董其心來遲原因是為另一件關係國家之大事,可是眾人聽不進去了。
不死和尚望著他一言不發,只是深深地望著他,其心和他四目相對,忽然心中激盪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大師忽然指著山下,張口大喝道:「去!回汝應去之國!」
其心下意識反來覆去地道:「公主,我第一次見你便愛上了你,是真的,這是真的,我一向不騙人,公主你相信我,你……你聽得到嗎?」
齊天心、莊玲走到人叢中,眾人都忙著爭吵,並沒注意兩人,那大和尚正是崑崙飛天如來,他見吵得實在不像話,大叫一聲,他內功精湛,聲音又響又脆,就如春雷驚蟄一般,眾人一怔,立刻靜了下來。
莊玲仔細聽著,心中十分感動,這聰明的大少爺,心地純良是不用說的了,而且也有他自有的深度,不由對他愛慕之中,更加了幾分尊敬,當下接口道:「大哥你做得真對,難怪江湖上人都稱讚你,說你行俠仗義,真有魏無忌信陵之風。」
其心返首一看,卻原來是當今少林的方丈不死禪師。
其心聽著這樣感人的話,他的心都要碎了,他緊抱住公主,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和矜持,嘶啞地叫道:「你……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莊玲道:「這孩子家教不錯,不甘白要人家施捨。」
忽然他目光瞥見齊天心身旁一個美貌少女,笑面如花,正是那莊玲姑娘。
莊玲瞧著天心一副茫然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道:「大哥我性子本來是很快樂的,我不該惹你傷感,你剛才替我買的奇珍異寶被那老賊偷去大半,我起先很是惋惜傷心,後來想想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不過是用來裝飾人生的,有之固然美好,沒有又有何妨?」
莊玲正在高興,忽聞此語,怒哼一聲道:「長安人真是傻瓜!」
那店小二伸伸舌退走。莊玲道:「大哥,咱們去英雄大會。」
其心走到了半山腰上,走到了那尊大佛石像前,他停下了腳步,望著佛慈悲的眼睛,他幾乎要跪了下來,這時少林寺的鐘聲在響。
齊天心、莊玲高高在上,天心眼看一日之間,自己突然成為江湖上第一紅人,這是他在潛意識中多年來所渴望的,此刻天如人願,真是高興已極,他平日很少暴飲,這時卻是只要有人舉杯,他都是一飲而盡,莊玲在旁看得擔心,輕輕皺起眉頭,卻也不便掃人之興。
藍文侯眼見大勢已去,不由喟然而嘆,那馬回回急得熱鍋上螞蟻一般,不知為什麼其心一去這麼久,眼看今天盟主一席便要由這姓齊的公子哥兒得去,心中大感和圖書不甘。
齊天心道:「原來天下英雄為選盟主而來,盟主選出來沒有?」
天心笑道:「你放心,就是你把洛陽李家珍玩鋪買空了,對『咱們』的錢不過九牛一毛,小玲你想想看,做生意不過是要賺錢,我常常買很多很多我用不著的東西,你道是為什麼?」
齊天心道:「小玲你不知道,這位老前輩一生所做的事,看起來都是瘋瘋癲癲,其實沒有一件不是大仁大義,是江湖上人人尊敬的長者,他天生詼諧,將來咱們再碰見他,請他講故事,包管你聽得歡喜,笑口大開。」
月光下,這少年風塵僕僕,卻是年紀輕輕,正是馬回回、藍文侯望穿秋水的董其心。
其心不知該怎樣回答,他只好說:「說不定要一個多月……」
這時忽然一個漢子大聲道:「咱們既然決定齊公子為盟主,就應同心協力,請齊公子吩咐,咱們力之能及,在所不辭!」
其心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腦海中什麼都不能想,甚至他還沒有想到凌月國主親手殺死了他的妹子。
那天下英雄大會已開了十來天,只為盟主問題不能決定,一時拖著不能結束,各路英雄聚會,真可謂高手雲集,早傳遍了長安城,成為長安人酒餘飯後,向人吹噓的材料,齊、莊兩人住定以後,找了一個店小二詢問,那店小二聽有人打聽此事,立刻精神百倍,吐沫滿天的大吹起來。
店小二搖頭道:「小的哪有這大福氣?小的聽人說過,想那齊公子年紀輕輕,卻能名揚天下,一定是上天星斗下凡救人,不然人家山西孟老爺子,一向多麼驕傲自負,這次卻為了擁戴齊公子,不惜和任何反對的人決裂!」
齊天心讚道:「小玲你真是聰明,這小男孩真有志氣,我見他不肯要錢,情急之下便想到一個方法,要他替我洗刷我那青驄馬。」
莊玲女孩心性,到底氣量狹窄,眼看自己心愛之物被人順手牽走,天心卻反而稱讚偷兒,這口氣如何壓得下,冷冷地道:「啊喲齊公子,你今年才幾歲了?你說他三十年前失蹤,那時你還沒有生出來,怎麼知道他所行是真是假,又怎知道他會說笑話,好像是親耳聽過一樣。」
天心點點頭,只覺一雙滑膩溫暖的小手握著自己雙手,莊玲高高興興地道:「『咱們』雖然有錢,也不必亂花呀,『咱們』可以多做些好事,像救助窮人囉,像碰到災荒年賑災民囉,總而言之,要做的事可多得很,一時之間,我也說不完。」
其心如癡如醉,呆呆瞧著懷中的人兒,雪白的長衫,就和她的臉一般蒼白,公主安詳地睡去了,嘴角掛著滿足的笑容,她真是睡去了嗎?
莊玲哼了一聲道:「偷了別人東西,還要別人感激他,我可不服氣。」
安明兒被皇上收為義女,也成了一名公主,她是隨著父親打算回西北去的,路過少林上山上香,但是少林的規矩卻不許女子入寺,於是其心遇見她的時候,她正在山下悶著,嘟著小嘴亂發脾氣。
她柔聲關切,語氣中充滿了憐惜,就如一個年輕妻子,叮囑著他工作太辛苦的丈夫,要他休息一般,她已忘了在她身旁的是武林中年輕一代頂尖的高手,就是千軍萬馬,就是成群高手攻擊,這優雅的青年也能泰然度過,那區區氣候寒暑焉能對他有害?可是她心目中卻不這樣想,她只想到對心愛的人關心,不管他是怎樣的強人。
安明兒道:「我爹爹也在山上,你上去要多久?」
凌月國主不測高深的笑容使其心從心底生出一種厭惡的心理,他緩緩向前跨了一步——一步——這一步他萬萬沒有料到,堂堂西域一國之主,百代奇人的凌月國主竟不顧身分,在地上掘了一個二尺多深的大坑!
次日兩人並轡騎在長安而去,不數日來到這關中名城,才一進城,便見街上來往行人中夾著英氣勃勃的江湖漢子。
齊天心這一到,擁護他這派的人大大得勢,眾人見齊天心俊秀英挺,莊玲更是玉雪可愛,兩人連袂而來,先就有了幾分好感,那些少數中間分子,都漸漸傾向擁戴齊天心,那些原來被丐幫主和馬回回說服的好漢,也因一睹齊天心風采朗朗似玉,都不禁有了動搖。
他不停催莊玲回珠寶店,莊玲瞧著天心,心想這瀟灑似玉的公子哥兒實在純潔可愛,根本就不知道愁苦是何物,當下嫣然一笑道:「我突然不愛這些玩意兒了,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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