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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劍金釵

作者:王度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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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飄零書劍名士惹春愁 囂擾煙塵少年窺麗影

第三回 飄零書劍名士惹春愁 囂擾煙塵少年窺麗影

李慕白問道:「怎麼梁文錦叫人家打了?」
席仲孝見李慕白不願前去,他便編謊說:「俞老鏢頭曾親口對人說,誰若是比武贏了他的女兒,他就把女兒許配誰。雖然現在放著這件便宜事,可沒有人敢去試一試。我看只有師弟你的武藝高強,人材出眾。到了那裡,姑娘也許一眼看上,不用比武,她就認輸了。」說畢用眼望著李慕白,不住地笑,心裡卻想著:平日你自誇武藝比我們強,現在你敢去嗎?若能用寶劍賺回來媳婦,那我們也佩服你。
席仲孝正色說:「這回我可不是拿你開心,真的,我給你物色著一個品貌絕俊、武藝高強的佳人。可是我也不認得人家,只能把這個人告訴你,你若覺著中意,你就自己求親去。」
席仲孝笑道:「幾乎被她打死!」他遂把梁文錦那天在城外,親眼看見姑娘殺走了她父親的幾個仇人,梁文錦就著了迷;那天晚間到俞家去偷香,卻被姑娘捉住飽打了一頓,算是俞老鏢頭心好,把他放了,所以才含羞回來的事,說了一遍。然後他又說:「師弟,你向來自誇非絕色和精通武藝的女子不娶,現在這俞姑娘正堪為你之配。現在你若能到鉅鹿去一趟,與那姑娘比武三合,將姑娘嬴了,然後再向俞老鏢頭求親。那時不但你娶了個如意的夫人,也算給我們南宮人爭一口氣!」
李慕白年至二十四、五歲,尚未娶親,為此事,他的叔父嬸母對他益發不滿。原來李慕白心中有一個志願,娶妻必想娶一絕色女子,而且必須是個會武藝的女子。若是不合這兩個條件,無論什麼名閨淑媛他也不要。因此他的婚事總沒有著落,一般同學和朋友也莫不笑他。
此時由車上抬頭望去,已看見對面兩隻高高的紅油旗桿,上面飄蕩著杏黃旗子,寫著什麼「萬古長春」。來到廟門前,只見紅牆和山門都是新油飾的,門前的一些善男信女,擁擠得水洩不通;並有許多賣零食的小販和化緣的窮僧貧道,在兩旁亂說亂喊。席仲孝回首向李慕白說:「人真多!」
席仲孝、李慕白這輛騾車,也隨著人群往東走去。席仲孝跨著車轅,兩隻眼睛就像餓鷹一般,不住地東張西望,前尋後找;把一些車上的、步下的少婦長女全都看遍了,可是也沒看見那俞秀蓮姑娘的芳容。席仲孝未免有點灰了心,暗想:也許姑娘沒到這廟裡來吧?
少時舖子裡就開飯了。席仲孝心裡忙得很,他早派了何夥計到俞家門前看望去了。飯還沒吃完,何夥計就跑回來了;他笑得嘴都合不上了,說:「李少爺跟那俞姑娘真是有緣,剛才我到俞家住的那胡同裡去看,就見那裡停著一輛大鞍車;大概真是那老兩口子要帶著姑娘逛廟去。」席仲孝趕緊催著李慕白說:「快些把飯吃完了,咱們這就得趕了去,要不然人家先到廟裡,一擠進人群。咱們就找不著他們了。」
席仲孝也笑了笑,便指著李慕白說:「這位李少爺來到這裡,就是為要看一看你們這裡那位出名的美人兒俞姑娘。」何夥計說:「這個容易。明天是東關長春寺開光,我想俞家姑娘一定要跟著她父母到廟裡去燒香。李少爺在廟門先去等著,一定看得見她。」席仲孝點頭,又望了望李慕白,說:「今天也晚了,明天咱們就到那廟裡看看熱鬧,順便也會會那佳人。」
在他十六歲時,老俠客紀廣傑就來到和_圖_書南宮,李慕白也從去習學武藝。原來紀廣傑未來到南宮之時,就遇著江南鶴。江南鶴曾託付他,說:「有一個故人之子,名叫李慕白,現住南宮縣;你如到了南宮,千萬要把這人收下作徒弟,認真把武藝傳授給他。」所以紀老俠客見了李慕白,問清了他的家世,便把他另眼看待。又兼慕白聰明過人,耐苦學藝,所以不到四五年,李慕白已把師父的武藝、拳腳和種種特有的功夫,完全學會了。不過他只顧了學武,文章卻無暇去讀,連應了兩次省試,全都未得中舉。因此不獨慕白自己對功名灰了心,就連他叔父對他的感情也冷淡了。
何夥計向裡面扭嘴,說:「剛進去,這時候大概正在大殿裡燒香呢。」席仲孝趕緊喊著,叫李慕白擠過來。他在先,何夥計在第二,李慕白在最後,就分開眾人往裡去擠。那些人被席仲孝東推西擠,又有的被李慕白的劍鞘絆得幾乎摔倒,全都用眼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口裡發出怨言。席仲孝也不管不顧,就這樣直擠到正殿。
這時李慕白真要痛哭一場。可是有一個新的美麗的希望,在他眼前飄蕩著,這希望頗能減去他的痛苦。當日在家中收束行李,次日一清早,席仲孝就坐著他家裡的一輛車來了。李慕白隨即帶上寶劍和隨身的行李,出門上車。席仲孝跨著車轅,就往鉅鹿縣去了。
今天因為是東關長春寺開光的日子,而且天氣晴和,所以大街上的行人車馬很多,小小的鉅鹿縣城頓時熱鬧起來。席仲孝帶著李慕白到了俞家住的那胡同裡,席仲孝就指著路北一家小黑門說:「那就是俞老鵰住的房子。可是門前哪裡停著什麼大鞍車呢?」席仲孝立時就慌了說:「咱們得趕緊走,人家姑娘一定先到廟裡去了。」遂就急急匆匆地出了這小胡同,又走到大街上;就叫過一輛趟子車來,一同上了車,叫趕車的快點給趕到東關長春寺去。
席仲孝見李慕白中了計,便笑著說:「就這樣辦,明天一早我找你來,咱們一同前去。我還要在你們訂親之後,喝你的頭一盃喜酒呢!」李慕白笑道:「那事倒不用提,不過我自信到了鉅鹿,或者不至於像梁文錦那樣丟人。」當下二人商量好了,又談了一些旁的閒話,席仲孝就走了。
這時李慕白在車裡,也不免靠著車窗向外去看,自然也有不少豔裝婦女的影子映入他的眼簾,可是沒有一個能使李慕白心動魂銷的。暗想:果然那俞秀蓮姑娘的容貌,要是跟這些人長得差不多,那無論她的武藝有多麼好,我也不敢領教,即日我就回南宮去。
席仲孝身穿紫緞袷衣,青緞鞋,把辮子梳得又黑又亮,真是個闊少的樣子。李慕白本不願接近這種人,但席仲孝向來欽佩李慕白的文章和武技,時常到這裡來看他。當下二人相見,李慕白就問:「怎麼好多天不見你?」席仲孝下了馬,把馬拴在棗樹上,一面抖著衣裳一面說:「我跟梁文錦到鉅鹿去了幾天,昨天才回來。」李慕白又問說:「梁文錦在鉅鹿開著買賣,你到那裡有什麼事?」席仲孝說:「我不過是到鉅鹿閒玩一玩罷了。」
這裡李慕白卻仰著面幻想,暗道:或者席仲孝說的不是假話;聽這掌櫃子說,那俞家的姑娘實在是才貌雙全,並且身家還很清白。本來我也不是什麼世家子弟,與她家倒也配得過和*圖*書去。如此想著,真恨不得立刻就見著姑娘之面才好。
這時席仲孝已擠到何夥計的跟前,就問道:「你怎麼倒先來了?」何夥計瞇縫著眼笑了笑,並不答他這話,卻說:「我看見那個俞姑娘了,跟著她的媽,還有一個黃臉的瘦子跟著。」席仲孝趕緊問道:「在哪兒啦?」
一夜之間,李慕白也沒有睡好。好容易盼到了次日,天色未明就起來。漱洗已畢,李慕白特意換上一件寶藍色軟綢袷袍,薄底官靴。席仲孝看了李慕白神清目秀,身體魁梧,真是個英俊青年。心說:若論起外表來,李慕白比我和梁文錦可強得多了。那俞家姑娘看了,也許真愛他;若叫他真把那朵玫瑰花兒捏在手裡,那他才算走運呢!這樣想著,心中未免又有些嫉妒。便自己也換上一件絳色的春綢袷袍,粉底官靴,繫上一條金絲帶子,帶子上掛著眼鏡套、錢袋、種種花紅柳綠的繡活。
李慕白自然也是恨不得立刻就見著那姑娘的面才好,於是草草吃完飯。二人又洗了洗臉,席仲孝就叫李慕白帶上寶劍,遂就出了泰德和糧店門首。席仲孝說:「咱們先到她門前看看去,看他們走了沒有。」於是席仲孝在前,李慕白在後,便往俞家住的那個胡同去了。
這時候席仲孝的煙癮也過足了,便叫來本號一個夥計。這夥計姓何,原是他們梁財東的遠親,為人極其油滑;他又專管跑外,所以對於街面上的事情,他是非常的熟。他們少東家和席仲孝惦記俞家姑娘的事,那全瞞不了他。當下席仲孝把他叫到屋裡,就笑吟吟問道:「我走了這兩天,那俞家沒出什麼新鮮的事嗎?」何夥計笑著說:「人家安分守己地過日子,哪能夠淨出事呀?」
席仲孝、李慕白正在東張西望,忽然何夥計一拉席仲孝的袖子,說:「那不是她嗎?」他這一句話招得席仲孝、李慕白,全都隨著他的眼睛看去。只見由前面下來一個四十多歲,身穿藍布短衣的黃瘦漢子,在前面擠著,喊著借光;後面跟著一個五十上下,身材不高的老婆婆,穿著黑緞子的袷衣裙,一個姑娘在旁邊攙著她。
李慕白點頭說:「是,不過我須得到京裡表叔的一封信,我才能去。不然我到了那裡也是賦閒。昨天我到姑媽家去,京裡的信還沒有來,所以還得等幾天。」遂又乘機說:「前年在省裡應考的時候,我認識鉅鹿一位賈成勛。他是前年中的舉,作過一任知縣,新近才回到家裡。我打算明天到鉅鹿去拜會他,將來他若再得了差使,也是我的一個門路。」他叔父說:「本來麼!你也應該在外頭應酬應酬,多認得幾個人總是好。不然你縱有天大的才學,若在家裡呆著,也沒有劉備三顧茅廬來請你!」說完,他叔父出屋走了。
此時俞姑娘已攙扶著她母親往外走去。席仲孝帶著李慕白又往外去擠。他們的頭頸高高揚著,呆望著這位絕色的,而且身懷絕技的少女背影。
李慕白把席仲孝讓到屋內,席仲孝就笑著向李慕白說:「你猜我今天幹什麼來了?」李慕白聽了他這話,不由得一怔,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席仲孝又笑了,說:「你得先給我道謝,我是給你作媒來了!」李慕白一聽這話,心裡就不耐煩,說:「算了吧,你趁早別說那些話了!」
一出東門,沿路淨是香攤,街上走的人手裡也多半拿著香燭和*圖*書等等。有些個小家婦女,穿著紅紅紫紫的新衣裳,擦著滿臉的胭脂,頭上戴著包金的首飾;你攙著我,我攙著你,扭扭捏捏,笑語喧嗔地,三三五五地走著。更有一般年輕的富家公子,騎著高頭大馬,後面跟著小廝,專往人群中有年輕婦女之處去闖。口裡喊著:「借光呀,躲一躲,小心撞著!」喊著時,馬鞭子從一個穿得最鮮豔、長得最苗條、年紀最輕的婦女頭上掠過去了。那婦女免不得用那帶著羞忿的眼光向馬後瞪一下;富家公子卻轉過頭來,輕狂地笑一笑說:「我沒瞧見呀!小嫂子!」接著,富家公子又催馬去調戲另一個婦女去了。
車行到正午,在路上找了飯舖,吃過飯,歇了一會兒,又往下走。走到下午四時許,便到了鉅鹿縣。依著李慕白要找店房,但席仲孝總嫌店房裡不方便,就在泰德和糧店內歇下。席仲孝本來常同著梁文錦到這裡來,所以他跟櫃上的人,上自掌櫃子,下至夥計,全都極熟。
只見正殿前的人更多,聲音嗡嗡地震動,香煙像雲一般地瀰漫著、繚繞著。一些男女老少在佛前焚香叩頭,也看不見正殿中到底供的是什麼佛。
席仲孝使勁拉了李慕白一下,說:「快看,這個就是!」說時他跟何夥計的眼睛全都呆了。此時李慕白也不禁注目到這位姑娘的身上,他此時彷彿見了一個夢都夢不見、想也想不出的美麗的寶貴的東西,自己身子是在哪裡全都忘了。
李慕白聽了這話,雖然心裡躍躍欲試,可是又想:這事有點不可能,便笑著說:「哪有這樣的事?不用說人家姑娘不能跟咱們素不相識的男子比武。即使比了武,贏了人家,俞老鏢頭得氣死,哪還能招我作女婿?」
李慕白聽到這裡,不禁出神,說:「哦!這樣的女子,可真是難得!」
李慕白點頭說:「小地方有一個品貌好的女子,自然要被人注意。」席仲孝搖頭說:「不,我看名都大郡也尋不出那樣的絕色女子。還有一樣,早先人家不過曉得俞老鵰有一個美貌的女兒。可是自從前幾天,俞老鵰帶著女兒從城外上墳回來,走在半路上,忽然遇著幾個舊仇人,持刀把車攔住,要害俞老鵰的性命。那時俞老鵰手無寸鐵,危在頃刻,卻不料俞秀蓮姑娘突然由車上跳下,奪過仇人的一口刀,然後一個人敵住四五個兇猛的大漢子。結果被她砍倒了一個,其餘盡皆驅走……」
車輪走在石頭道上吱吱地亂響,少時就到了東門。只見城門洞裡行人車馬十分擁擠,有許多有錢人家的大鞍車,車裡坐著老太太、少奶奶、小姐、丫鬟,全都是為到長春寺燒香的。
李慕白雖是這樣解說,但徐掌櫃卻信以為實了。他一面用著驚異的眼光去看李慕白,一面卻說:「要說俞家的姑娘,可真是才貌雙全!俞家雖然是保鏢出身,可是人家很清白,也不算辱沒了李少爺。」李慕白聽徐掌櫃這樣地說,越發極力辯白。席仲孝卻在旁一面吃著煙,一面不住地笑。徐掌櫃又同二人談了一會兒閒話,就出屋去了。
李慕白聽他這樣一說,倒很感覺趣味,便笑著問道:「你說的是誰家的姑娘?」席仲孝說:「鉅鹿縣鐵翅鵰俞雄遠,你認得不認得?」李慕白說:「俞老鏢頭的大名,我倒曉得,只是沒有見過此人。」
這天,李慕白在場院中舞了一趟劍。舞畢之後,提著寶劍呆呆地www.hetubook.com.com佇立。眼望著田間麥苗青青,籬外桃花灼灼,春風撲面,蝴蝶依人,天際一團團的春雲變幻飄蕩,他不禁感慨身世,長嘆了口氣。正待回屋內,忽見道上來了一匹馬。馬來到臨近,李慕白看馬上的人,係同學席仲孝。
李鳳卿在這時候還穿著灰布大棉襖,腰上繫著一條褡包,灰白色的鬍子掀動著,又說:「我看現在你懶得厲害,一點也不為自己的事想一想,你舉也沒中成,在家裡這樣閒呆著,待到八十歲,還是個窮秀才,你整天的耍寶劍,那頂得了什麼?難道將來還想在街上賣藝求錢去不成?」說到這裡,鬍子愈往上撅,臉上的顏色愈發愈難看。李慕白只是皺著眉,心裡十分難過。剛待還言,又聽到他叔父說:「我看你還是託你姑媽,你姑媽的大伯在京裡刑部做主事,主事並不是小官;你若能到京裡去見他,他一定能給你在部裡找個差使。好好地幹,自然也能有很大的出息。」
李慕白笑道:「這算什麼要緊的事,明天、後天都不要緊。」席仲孝由榻上坐起身來,笑著說:「我不信你的心裡會一點不著急?」少時,何夥計又往前櫃去了。當日席仲孝和李慕白就歇在櫃房裡。
這裡李慕白獨自在家裡,冥想了半天,手摸著寶劍,眼前擬想出一個容貌美麗而武藝矯捷的佳人來。這時有一個人進到屋裡,他全不曉得,只聽旁有一種很粗老的聲音說道:「慕白,你沒到你姑媽家,問問京裡有信來了沒有?」李慕白這才收住他那綺情幻想,趕緊扭頭一看,卻是他叔父李鳳卿。
李慕白由叔父撫養成人。他的叔父種著幾十畝田地,頗稱小康之家,而且膝下並無子女,所以就把李慕白視如己出。但是他叔父平素最羨慕讀書的人,尤其是舉人翰林,他叔父就當天神一般地尊敬。所以令慕白自幼讀書。十三歲時就應鄉試,中了秀才。於是把他叔父喜歡的了不得,又盼著他中舉,中進士。可是這時李慕白的性情改變了。原來他的生性,就與他父親差不多;喜歡瀟灑放蕩的生活,不願意寒窗苦讀,與筆硯廝守。尤其是兒時的一些印象,父親教授自己劍術時的雄姿和江南鶴慷慨英俊的丰采,他一一都能記得起來。所以時時想學成一身武藝,也像他父親和江南鶴一般,做一個江湖俠士,卻把功名富貴不放在眼裡。
席仲孝說:「難得的是她色藝雙全。所以從這件事發生之後,人都曉得俞姑娘不但容貌出眾,武藝也是超群,大家都不但愛她,而且怕她。獨有咱們那位梁師弟,不知自量,在姑娘手中吃了一個大虧,幾乎沒把性命送掉。現在躲在家裡不敢見人,臉腫得跟茄子一般。」
此時李慕白沉思了半天,忽然笑道:「你把這姑娘誇得世間少有,但我還沒見過她。」席仲孝說:「見她倒容易,這姑娘不像別的人家,不出閨房。」李慕白含笑點頭說:「好,我就到一趟鉅鹿,娶她倒未必。不過我一定要叫這女子曉得,天下還有比她武藝高強的人!」
這位姑娘年紀不過十六七歲,身子很為窈窕,瓜子臉兒,淡淡地擦著脂粉,兩隻眼睛像秋水一般的靈活,似乎像帶著笑;但由那笑媚之中,又有一種不能令人輕視的神態。鼻樑微高,櫻唇點得很紅,在水靈的眼睛上,是兩道纖秀而清楚的眉毛。頭上梳著一條青亮的長辮,鬢邊插著一朵絹做的月季花和hetubook•com.com一枝金釵,兩個金耳墜鑲著小珠子,在耳下亂擺。上身穿著玫瑰花色的袷袍,鑲著細窄的繡著蝴蝶的邊子;下面是水綠緞子的長褲,因為四面被人擠著,蓮足可看不見了。在她攙著母親的兩隻手中,戴著兩三個金戒指,皓腕上套著金鐲。
李慕白冷笑說:「豈有此理!不要說我此去不想娶那俞姑娘,就是真個的娶回來,梁文錦也管不著我。」說到這裡,心中十分生氣,更想著:如果那俞秀蓮的人才、武藝真像席仲孝所說的一般,那自己就非要娶她為妻不可,也向梁文錦一般人誇耀誇耀。
李慕白是南宮縣內的一個秀才,年有二十餘歲,生得相貌魁梧,神情瀟灑。他住在南宮城外五里村,現依叔父度日,他的父母都早已亡故了。說起他的父親也是個很奇怪的人。他父親名叫李鳳傑,是一個很落拓的人,隨同某將軍作過幕賓,走過許多地方,交了許多朋友。後來在江南遇著一位俠客,此人名叫江南鶴,二人結為異姓兄弟。江南鶴並且傳授了李鳳傑一身武藝,二人在江南很作了許多驚人的事情。後來李鳳傑在江南娶了親,生下一子,就是李慕白。
當下掌櫃子老徐一見席仲孝才走了兩天又回來了,便趕過來問道:「我們少東家的傷好了沒有?」席仲孝說:「不但沒好,反倒比早先更青更腫了。」他先同著李慕白到櫃房去,躺在木榻上就燒煙。一面燒著煙,一面跟掌櫃子閒談,就指著李慕白說:「這就是你們少東家時常提說的那個李慕白,現在到這裡是來說親事的。」徐掌櫃問說:「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姐?」席仲孝說:「就是這裡俞老鏢頭的姑娘。」李慕白在旁聽著不禁面紅,向徐掌櫃說:「掌櫃不要聽他信口胡說,沒有這件事;我現在是同他到這裡來玩一玩。」
二人遂在門前下了車。剛要跟著眾人擠進廟去,忽聽旁邊有人高聲喊道:「席少爺!」席仲孝心說:是誰呀?把頭左右轉著去找,忽見前面人叢中站著一個人,向他們招手。一看,原來是何夥計。席仲孝不由大喜,趕緊拉著李慕白擠過去。後面趕車的喊道:「大爺,還沒給車錢呢!」李慕白趕緊又擠回來,由身邊取錢,給了那趕車的人。
席仲孝說:「我說的就是他的女兒,這位姑娘名叫俞秀蓮,今年不過十六七歲。要講容貌身段,我敢說真是傾國傾城,西施見了也得低頭,媗娥比之也須減色。在鉅鹿縣你若提起俞美人兒來,那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路上,那席仲孝十分高興,說:「昨天我到梁文錦家裡去了,我把你也要會會俞姑娘的事情向他說了,他還有點吃醋。他說你找俞家父女去,應該替他報仇出氣才是。若是把那俞姑娘娶回家來,他就從此不認得你了。」
慕白在六歲時就隨父親習學武藝。可是,到他八歲的時候,正值江南瘟疫流行,他的父母同時死了。李鳳傑臨終時,曾託付盟兄江南鶴,命將慕白送回南宮家鄉胞弟李鳳卿之處撫養。所以江南鶴把鳳傑夫婦葬埋了之後,就將八歲的李慕白送南宮縣,然後他隻身往天涯流浪去了。
席仲孝見李慕白似乎有點生氣,他要在旁邊用話激李慕白。李慕白卻也看出來了,就想席仲孝叫自己到鉅鹿去幹這件事,他一定是沒懷著好心,至少他是要叫自己在俞家父女手裡也栽一個跟斗。但李慕白自負奇技,偏要跟席仲孝賭這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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