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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劍金釵

作者:王度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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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單劍戰嬌娥喜得繡帕 輕裝走驛路突遇強徒

第四回 單劍戰嬌娥喜得繡帕 輕裝走驛路突遇強徒

這時席仲孝在旁看他真敢打門,反倒嚇得顏色改變,趕緊退後兩步。只見李慕白又叩了幾下門環,裡面就把門開開了。出來一人,年有三十來歲,高大身材,黑臉膛,盤著辮子,穿著緊身衣褲,抓地虎鞋子,惡狠狠地望著李慕白說:「你找誰?」李慕白一看這個人樣子很兇,就想:自己現在來,原是要找姑娘比武,誰跟這黑大漢惹氣呢?於是就態度很和藹地說:「我是要拜訪俞老鏢頭。」
策馬離了冀州城,順著大路往北走去,當日走了七十餘里。過了滏陽河,找了宿處,次日清晨依然往北走,約在上午十時左右,就來到武強縣境。因為天氣太熱,李慕白不願緊緊趕路,就騎著馬,慢慢地前行。路上的行人車馬也不多,李慕白一面走著,一面心中想著自己到了北京之後,應當作怎樣打算;又想如若表叔給自己在刑部找個事,終日埋頭案牘之間,那自己便算完了,最好是能夠找到一個教拳或保鏢的事做。可是表叔是作京官的人,他決不能讓自己去幹那下流的事情。這樣想著,又覺著自己到了北京之後,實在無甚意味;所以越不肯在這炎夏天氣下,趕路前行了。
今天是長春寺開光,俞老太太是個信佛的人,所以才帶著女兒來此燒香。俞老鏢頭因為不放心,便託付地裡鬼崔三,跟著她母女到廟裡來。本來俞秀蓮姑娘喜歡熱鬧,雖然人是這麼擁擠著,但她一點也不以為苦;只討厭的是一些人都把賊一般的眼睛向她去盯。秀蓮姑娘並不知道她自己是太美麗了,她只知道凡是用眼死盯著自己的,尤其是年輕的人,那必不是好人。今天有兩個最不好的人,那就是席仲孝和李慕白。這兩個人直跟著俞姑娘出了廟門,看得俞姑娘上了車,他們還是在後面緊緊地跟著。
俞老鏢頭見了這種舉動,不由又是生氣,又是發笑,便哈哈地笑道:「老賢侄,你上了別人的當了!我哪裡說過那樣的話!」李慕白一聽,就像腦門上吃了一拳,立刻神情改變;剛要發話去問,就聽俞老鏢頭帶笑說道:「小女秀蓮,在幼時就定了親事,許配的是宣化府孟老鏢頭的次子。今年小女已十七歲,明年我就要送她去于歸了,我豈能還有什麼比武擇婿之事?我想這一定是你們年輕的朋友同你鬧著玩,不料你就信以為真,來到這裡找我;可是這件事我也不生氣,你也不要懊惱。總算今天我知道我那紀老哥,竟有了你這樣一個武藝高強、人物出眾的徒弟了。以後你不妨常到我這裡來,我如看見與你合適的姑娘,一定要為你作媒哩!」
因為李慕白生來最喜歡騎馬,在家鄉時,梁文錦家中有兩匹馬,李慕白時常借來騎,所以李慕白的騎術也很不錯。如今他連路費夠不夠全都不管,買了這匹雖不太好,但也騎得過的馬匹,精神就振作了好多。暗想:有了這匹馬,能夠闖蕩江湖,又何必要娶妻子,謀前程呢!又因為天氣太熱,就在市上買了一頂馬連坡的大草帽,戴在頭上;陪襯上他那身青布短衣褲,和鞍下掛著的一口雙鋒,越發像是一位慣走江湖的青年俠客了。
何夥計只是用眼望著席仲孝。席仲孝自己在這裡還有些別的花梢事情,他也不願意李慕白這樣古怪的人跟著自己,便點頭說:「得啦,你就給李少爺雇一輛車去吧!要雇可雇熟車,別叫李少爺連南宮也不回,跑到別處當和尚去。」說著他坐起身來,向何夥計說道:「你不知道嗎?李少爺娶不著俞家的姑娘,心裡正煩著呢!」
席仲孝不禁噗哧笑了,說:「我要不那麼說,你也未必肯來呀!可是無論俞老鏢頭說過那話沒有,你與那俞姑娘已經比過武了。你的人材,你的武藝,俞老鏢頭也都看見了。https://m.hetubook•com.com難道你開口向她求親,俞老鏢頭還能夠拒絕你嗎?」
二人停住足,往門上呆然地望了一會兒,席仲孝就悄聲向李慕白說:「師弟,現在姑娘也看見了,門也找著了,就瞧你的膽氣了。你上前一打門,進去和姑娘比武,贏了她,立刻就把這位美貌的姑娘訂下了。嘿!那時誰不羨慕你!」李慕白此時真像被秀蓮姑娘給攝去了魂魄似的,雖然未嘗不覺得上前打門有些唐突,而且看席仲孝那樣子,明明是要看自己在他眼前栽個跟頭;但是也不知為什麼,就身不由己地上了石階,把手往門環上叩去。
孫正禮雖然喊著叫秀蓮姑娘退後;但秀蓮姑娘哪裡肯退後一步,把雙刀翻飛地舞動,像兩朵花一般,倒使孫正禮不能上前了。此時李慕白一手掄劍擋住了三口刀,一手把腰間掛著的劍鞘揪下,扔在地下,把衣襟掖起。身上一便利了,他就把劍法施展開了,同時專用眼注意秀蓮姑娘的刀法。
正自說著,何夥計又進到屋裡,李慕白就說:「何夥計,你給我雇一輛車去,我回南宮。」何夥計說:「李少爺忙什麼的?多在這裡玩兩天不好嗎?」李慕白卻絕對不願在這裡多停,說:「我還回去有事。勞你駕,看看車店裡有往南宮去的車沒有?」
李鳳卿十分高興地對他侄子說:「你瞧你表叔,人家真不錯呀!現在一定是已經給你找著事了,可是還不知道你幹得了幹不了,所以叫你去一趟,他先見見你。反正你到了北京,吃喝住處他不能不管;若能在部裡弄個差使,真比在外頭作知縣還強。可是你也得好好地幹,把性情也得改一改;老是那麼彆拗,不聽別人的話,可不行。」李慕白此時也很願意到外面去散散心。而且久聞北京乃富麗之地,名勝極多,也應當去開一開眼界,於是也很高興地就答應了。他叔父就叫預備隨身的行李,並翻閱曆書,見後天就是頂吉的日子,便決定叫他那天就起身。
離那三匹馬不過幾十步遠,李慕白就在後面緊緊跟隨,同時留心這男女三個人的面目。只見那高身材的人年紀有三十上下,紅臉膛,嘴上有些短鬚;那微胖的人身材不高,是紫黑臉,兩眼又兇又大,年有二十餘歲;婦人不過二十三四的樣子,長臉,面色微黑,眉目間倒還有些姿色,可是左腮有一塊紅痣,彷彿特地表現出這女人的兇悍樣子。三人在路上並不怎樣談話,只是策著馬緊緊前行,彷彿是前邊有什麼事情在等著他們去辦,又像是追趕著什麼人似的。
說著三個人氣忿忿地連揮幾鞭,那三匹馬就飛也似的,蕩起多高的塵土,往北跑去了。李慕白在後面馬上,不住地哈哈大笑。
李慕白冷笑道:「俞老鏢頭本是師父生前的好友;人家的姑娘早已許給了宣化府孟老鏢頭的次子,明年就要送往婆家去了。」
席仲孝一面躺在炕上,拿著煙槍,一面說:「師弟,你怎麼說我騙你?難道俞家的姑娘不夠美的嗎?武藝還算壞嗎?與你還配不得過嗎?」李慕白聽席仲孝這麼一說,心裡越發難過,便問道:「你怎會沒騙我?俞老鏢頭幾時曾說過叫他女兒比武擇婿之事?」
孫正禮還在那裡一面喘氣,一面與李慕白拚命。俞老鏢頭把鳥籠交給女兒,由女兒的手中要過雙刀來,上前把二人的刀劍架住,怒喝道:「有什麼話,對我俞雄遠說,不許交手!」
此時李慕白不但心裡同冰一般的涼,簡直彷彿把一切希望和前途,全都丟去了一般。呆了半晌,才嘆道:「老叔不要說了,再說我就無地自容了!」於是很悔恨地跺了一下腳,便站起身來說:「我真冒昧!幸虧老叔不肯加罪於我,可是我此後無hetubook•com•com顏再見老叔之面了!」說著向外就走。俞老鏢頭也很覺不好意思,便起身勸阻住他,並說道:「你何妨多坐一會兒?咱們談談旁的話,剛才那事只當沒有一般,你我都不必記在心上!」李慕白搖搖頭說:「不,我要即刻就走!」遂向俞老鏢頭深深打了一躬,向外走去。
最惹人注目的就是這三匹馬的鞍下,全都綑著帶鞘的鋼刀。李慕白當時十分驚異,暗道:這是幹什麼的?恐怕不是江湖賣解的人,就是強盜之流吧?一時忍不住年輕人的好事之心,遂就催馬趕將上去。
俞姑娘雖然沒有怎麼注視那兩個人,但席仲孝那身繡花活計和李慕白的那口寶劍,她是看見了。俞秀蓮心裡不禁生疑,暗想:「看那穿寶藍色衣服的人,身材很雄健,腰間且掛著寶劍,一定是個練武藝的;看他緊緊地跟隨我,別是我父親的仇人吧?」這樣一想,她坐在車裡,也趴著車窗往外去看。只見那兩個人還是步行跟著,並且用眼睛望著自己這輛車。秀蓮姑娘心想:一定是父親的仇人,跟著我們這輛車,要看我們住在哪裡。秀蓮姑娘此時不但不害怕,她反倒喜歡。因為倘若這二人真是父親的仇人,自己又可以得個機會施展施展自己的武藝了。
李慕白也不願與席仲孝多費唇舌,就坐在椅子上不住發怔;回想那俞秀蓮姑娘的芳容秀態,以及那對雙刀的熟練精采,就暗想:如得此妻,即窮困終身也可以無憾。我李慕白所以年過二十,尚未婚娶,就是為物色這樣的一個佳人。現在完了,俞姑娘已是孟家未婚的媳婦,我決不能再對人家有一點非分之想;可是我如今自見過她以後,我的婚事越發難有成就了。天下哪能再尋到俞姑娘那樣色藝雙全之女子!當下十分感慨地,坐都坐不安,便催著席仲孝今天就趕回南宮。
席仲孝這時煙癮還沒過足,十分疲憊,就說:「忙什麼的?你回到家裡不是也沒有事嗎?」李慕白站起身來說:「你若不走,我可要雇車回去了,因為我實在不願在此多待。」席仲孝不高興地笑道:「你這個人性情真彆扭,難道娶不成媳婦,這鉅鹿縣就不許咱們再住一天了嗎?」
過了兩個多月,此時榴花似火,槐柳成蔭,已到初夏時期。李慕白在家越發疏懶,每天除了讀唐詩,便是睡覺;把那些八股文章和寶劍及拳腳工夫,全都擱置起來。並且終日衣冠不整,精神頹廢,連他自己也不曉得是什麼緣故。
李慕白故意一發怔,抬起頭來,看了看他們三個人,故意裝呆說道:「我是走路呀!」那高身材的人又問:「你上哪兒去?」李慕白說:「我是到北京去的。」那高身材的人聽李慕白是上北京去的;就似乎更注意,從頭上至腳下打量著李慕白,似是想看出李慕白到底是個作什麼的人。
俞老鏢頭有眼力,一看這青年的劍法,就曉得他受過名人的傳授,秀蓮決敵不過他,孫正禮更是不行。不過看此人還沒有什麼惡意,於是走到近前,喝道:「住手,住手!」此時李慕白已用劍把俞秀蓮頭上的繡帕挑下。秀蓮姑娘見父親來了,就趕緊提刀跑過來,哭著說:「爸爸,這個人他欺負咱們!」
這天他的叔父李鳳卿到城內他姑母家去看望,回來時很是高興,拿出由北京帶來的一封信,給李慕白看。原來就是李慕白的姑母,嫁給城內大戶祁家,他姑母的大伯祁殿臣,現在京裡刑部作主事。從去年起,李鳳卿就託人帶信,請求親戚給李慕白在京謀事,直到現在才有這封信來。信上就寫著叫李慕白先到北京去,祁殿臣要看看他,然後再給他謀事。
這時地裡鬼崔三已由裡面把刀拿出來。孫正禮接過鋼刀,向李慕白就砍。李慕白也抽www.hetubook.com.com出寶劍,用劍去迎,刀劍相擊,戰了三四回合。這時秀蓮姑娘換了一身短衣,頭上包著繡帕,提雙刀出了門,叫道:「孫大哥躲開,讓我來殺他。」
李慕白此次離家,並非專為謀事,最大的志願還是要闖一闖江湖,遊覽遊覽各地的名勝;更希望能於風塵之中,遇見一個與俞秀蓮相像的女子,以完成自己的婚事。
這時李慕白一看把姑娘招出來了,他就跳到一旁,向孫正禮說:「住手,住手!我今天非有別意,就是聽說這位小姐武藝高強,我要同她比一比武。無論是輸是贏,比武之後,我轉身就走,決不糾纏。」孫正禮罵道:「混蛋!我的師妹憑什麼跟你比武!」說時又掄刀撲上,俞秀蓮也舞著雙刀過來。
這時,剛才在廟裡看見的那個黃瘦漢子,也探出頭來;他低聲跟那黑漢子說了兩句話,黑漢子可真氣了,說:「把我的刀拿來!」他一步跨出門檻,伸手就要抓李慕白。李慕白退下臺階,那大漢捋著袖子說:「你到底是幹什麼的?由東關廟裡追到這兒來?告訴你,把眼睛睜大些!你要打算殺害俞老鏢頭,先得問問我五爪鷹孫正禮,是好惹的不是?」說時掄掌打來,卻被李慕白一手推開。
老鏢頭把李慕白讓到外院西屋裡,叫崔三給李慕白倒茶,又給李慕白向孫正禮引見,李慕白便同孫正禮賠罪。老鏢頭就說:「我自從把鏢店收拾了以後,六七年來就閉門家居,再也不與江湖朋友來往。所以你師父紀廣傑住在南宮,離此地不過一天的路程,他還來看過我幾次,但我都沒有去回拜他,後來就聽說他已去世了。我如今年紀老了,對於江湖上後起之秀更是不曉得,今天你要不說出紀廣傑是你的師父,我簡直不曉得他生前還收下你這樣的好徒弟。」李慕白遂把自己的家庭身世略說了一遍。然後俞老鏢頭就問李慕白今天到這裡來,是有什麼事。
正在刀劍翻騰,難分難解之時,俞老鏢頭俞雄遠手提著畫眉籠子走到了巷口。席仲孝一見,就趕緊跑開。旁邊的人說:「俞老闆,趕快看看去吧,你的姑娘跟人動刀打起來了!」俞老鏢頭大吃一驚,趕緊跑進胡同;就見自己女兒秀蓮和孫正禮,正掄著刀敵住一個使劍的青年。
交手十幾個回合,孫正禮簡直插不上手了。他提著刀在旁不住地喘氣,口裡還喊著叫秀蓮姑娘躲開,讓給他。此時秀蓮姑娘也見李慕白的寶劍似一條銀蛇,把自己這兩口刀東磕西撞,震得雙腕都有些發疼。李慕白卻劍法越熟,身軀越靈活;而且面上帶著微微的笑容,眼睛露出深深的情意,並且寶劍像是使得很謹慎,彷彿怕傷了秀蓮姑娘似的。
李慕白往下跟了有二三里地,那三個人就不住地回頭去看,又彼此說著話,彷彿十分疑惑李慕白。李慕白面色泰然,只是騎著馬不即不離地跟著他們。又走了一里多地,忽見那三個人把馬勒住了,李慕白依舊從容不迫地往前走。那高身材的人就把馬一橫,向李慕白招呼道:「朋友,你是幹什麼的?」
李慕白還沒說完這幾句話,那婦人就要由鞍下抽刀,卻被那身高的人用眼色把她攔住。高身材的人被李慕白的大話給嚇住了,他不知道李慕白是怎樣的人,就不願爭鬥,笑了笑說:「得啦朋友,我們明白啦!你說的對,各人行各人的路。」遂向那一男一女說道:「走咱們的,看他還能怎麼樣!」
席仲孝一聽這話,他也彷彿有點失望,就說:「姓孟的小子真算有福氣,原來他早把這個絕世的珍寶訂下了。得啦,就算咱們沒福就得了!師弟你還算好,能夠跟姑娘打了半天,還把姑娘頭上戴著的繡花帕子,得到手裡玩了玩;要像梁文錦,一點便宜沒得著,先鬧個鼻青和圖書臉腫,他應當怎樣喪氣呀!」說著笑了笑,就呼哧呼哧地抽他的大煙。
李慕白離了鉅鹿縣,順著來時的道路走,心裡卻不似來的時候那樣高興,坐在車上無意看那大地上的陽春煙景。走到晚間方才回到南宮縣自己的家中,開發了車錢,又回到自己那間寂寞的小屋裡。他叔父進屋來,問他到鉅鹿見著那個曾作過知縣的朋友沒有?李慕白只推說沒有見著,聽說那個朋友往北京謀差事去了;他叔父聽了也很是失望。
這時席仲孝、李慕白拋下那何夥計,步行追了半天車。後來見那輛車飛跑起來,二人追趕不上,李慕白就回首向席仲孝笑說:「他們看出我們來了!」席仲孝說:「讓他們先跑回家吧,反正咱們知道他們在哪個門住。」於是二人走到城門口,也叫了一輛車,就直接到那俞家住的巷口。下了車,給了車錢,便進了巷口。來到俞家門前一看,那兩扇小黑門關得很嚴。
秀蓮姑娘一面盡力地用雙刀去找李慕白劍法的隙處,一面卻又是驚訝,又是羞愧。這時地裡鬼崔三是站在門裡向外望,擔心著秀蓮姑娘要敗。孫正禮喘過氣來,便又掄刀上前,去戰李慕白。席仲孝卻早跑得遠遠的往這邊望著,旁邊也有些個行人,全都停足觀望,但沒有人敢過來把他們勸開的。
當日晚間,李慕白飯也吃不下去,書也無心去讀;只是對著孤燈發怔,心中懷著無限的惆悵。少時就寢,在睡夢中彷彿正與俞秀蓮姑娘比武;又夢見俞老鏢頭已經答應把女兒許配自己了。醒來看得明月滿窗,四面寂靜,又是不禁唉聲嘆氣。到了次日,連寶劍都懶得去練了;並且看那村前的麥苗、舍旁的桃花,以及遠遠的楊柳含煙、青山似黛,全都增加無限新愁,精神彷彿振作不起來。
又過兩日,席仲孝來了,要邀李慕白一同去看梁文錦,李慕白卻搖頭說自己不願意去。席仲孝又要說俞秀蓮姑娘的事,也被李慕白攔住,不許他說。席仲孝見李慕白把俞秀蓮的那事這樣認真,便也十分不高興,坐了一會兒就走了。出屋時他還冷笑著,暗道:你想也是白想,難道人家俞雄遠還能跟那孟家退婚,把姑娘給你嗎?李慕白本來就厭煩席仲孝、梁文錦那一般紈絝子弟,自有此事之後,李慕白越發不思與他們見面。
此時地裡鬼崔三也看見席仲孝和李慕白二人的形跡可疑,心說:這兩個壞蛋,又瞧上我們姑娘啦,也不知道還要命不要命啦!於是一賭氣催著趕車的快些走。當時這輛大鞍車,就在石頭道上飛跑起來,少時就進了城,再走些時就回到家裡去了。
此時他就彷彿一個落第舉子一般,神情懊喪,兩條腿都發軟了。才出了巷口,就見席仲孝站在那裡正等著他。一見李慕白出來,席仲孝趕過去問道:「怎麼樣了,喜事成了沒成?」李慕白帶著怒意冷笑了一聲,說道:「你真算會騙人就完了。叫我幹了這件大荒唐事!」說著便順大街走去。席仲孝哪裡服氣!回到泰德和櫃房裡,李慕白把寶劍摘下,放在桌上,長嘆了一聲,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真像悔恨得要死。
李慕白生氣道:「你叫我這裡作下荒唐事,你還打耍我?」席仲孝坐在榻上只是哈哈地笑;何夥計也不敢笑,說到外面雇車去了。少時把車雇來,李慕白就拿身上的包裹和寶劍,出門上車。那徐掌櫃還送出門去。說:「李少爺,以後有工夫可以常到這裡來玩。」李慕白在車上拱了拱手,當下這輛車便出城去了。
李慕白趕緊收住劍勢,退後幾步。孫正禮也停住刀,喘著氣說:「這小子太可恨!師父,咱們爺兒倆一齊上手,非得叫他知道咱們的厲害不可!」俞老鏢頭卻冷笑道:「咱們現在還有什麼厲害?安分守己地在家過日子,還不和-圖-書斷地有人找到門上來欺負咱們呢!」遂就一擺手,叫女兒回去,然後向李慕白說:「我看閣下,儀表堂皇,武藝精通,似不是江湖中人。你我素不相識,更沒有什麼仇恨可言;你今天為什麼提著寶劍找到我的家門來,欺負我的女兒和徒弟?」
這時旁邊那個紫黑臉的人卻急躁了,他怒目向李慕白問道:「我們不管你往哪裡去,就問你為什麼老跟著我們?」李慕白看了他這兇樣子,一點也不畏懼,就微微冷笑說:「你們可太不講理了。這是康莊大道,無論客旅行商,誰都可以隨便在此行走。你們在前,我在後,各人趕各人的路,怎見得我是跟著你們呢?難道我闖了十幾年的江湖,走過江南海北,還非得跟著你們?我便不認得路了嗎?」
李慕白見老鏢頭一問,越發羞得臉紅,本想不說出來意;但那俞秀蓮姑娘的絕世芳容和超人武藝,又把自己的神魂全都繫住了;何況如今提說起來,自己與俞老鏢頭又有叔侄之情,想著這件婚事必定成就了。於是嚅嚅的說道:「因為久仰老叔的英名,早就想來拜望。新近又聽說老叔有一位愛女,武藝更是超群;老叔曾對人說過,只要是年輕未婚的人,能與這位小姐比武,勝了,便可以求親。所以小侄不揣冒昧,才來到這裡與姑娘比武。」說時,從袖子裡取出一物,便是用寶劍由秀蓮姑娘頭上挑下來的一塊繡帕,雙手放在老鏢頭眼前的桌上,表示自己是比武勝了姑娘。
於是李慕白就著手收拾自己隨身的東西,次日到城內他姑母之處辭行。到了第三天,他叔父李鳳卿取出五十兩積蓄來,給李慕白作為路費。李慕白雇來一輛車,帶著隨身衣包和寶劍,便拜別了叔父嬸母,離了南宮縣,乘車北上去了。
這時天氣很熱,坐在騾車裡,悶得實在頭暈。李慕白算計手下有叔父給他的五十兩,還有自己原有未用的二十幾兩,總共雖不足八十兩紋銀,但也差不多,李慕白就想買一匹馬。所以一到了冀州,李慕白就把車打發了,自己到馬店裡買了一匹白色的不十分強壯的馬,花了四十兩紋銀,又用八兩銀子買了一套半新不舊的鞍鞘。備好了馬,李慕白騎上,手揮皮鞭,心中非常得意。
俞老鏢頭隨後送他出去,並囑咐他說:「你回去見了你那朋友,也不可為此事爭吵。年輕人,總不免要彼此鬧著玩的?」李慕白搖頭說:「我不能怨恨朋友,這只怪我自己太冒昧!」當下出了門,又向俞老鏢頭拱拱手,就向巷口外走去。
又往下走了十幾里地。這時忽聽身後一陣馬蹄雜亂之聲,李慕白剛待回頭去看,忽見有三匹馬由自己的身旁,像箭一般地掠過去了。李慕白看這三匹馬上,是兩個男子、一個婦人。男子都是短衣大草帽,一個高身材,一個身體略胖。婦人是有二十餘歲,頭上罩著黑紗首帕,身穿淺紅的綢襖,黑色暑涼綢的褲子;兩隻紅緞弓鞋,登著馬鐙,似是慣於騎馬的樣子。
俞老鏢頭聽他說出這兩位老俠的名號,不由面顯驚訝之色,說:「啊!原來你是紀廣傑的徒弟!紀廣傑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在南宮住的時候,常來看我,我們是兄弟一般。至於江南鶴,我雖沒見過,但也久仰其名。如此說來你是老賢侄了!」說到這裡,笑了笑,上前拉住李慕白的手說:「來,請到裡面咱們細談一談!」李慕白聽說俞老鏢頭是先師的老朋友,便更覺得羞愧,遂就跟著老鏢頭進了門。
李慕白被俞老鏢頭質問得不由滿面慚愧,把劍鞘拾起,掛在身上。寶劍入了鞘,衣襟抖開,然後恭恭敬敬地向老鏢頭施禮,說:「老前輩不要動怒,我今天自認是太唐突了。可是我也沒有惡意。我姓李,名慕白,南宮人,乃是江南鶴和紀廣傑兩位老師父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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