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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發現在這裏自己是個多餘的人。他起身向兩人告別，而兩人也一點挽留的意思也沒有，好像覺得他早就該走了。

余七和琴不斷地交換著熱戀中的情人特有的眼神，許多不敢說的話，不敢表現的神態，隨著酒力越來越明顯了。琴一臉的燦爛，余七一臉的喜歡。

琴的眼睛立刻瞪得特別大：「你還能喝酒？」

小秋踏上長街，轉過街角，就感到一陣肅然的殺氣！

余七也是一臉無奈：「她實在是沒有別的什麼事情做。」

琴和余七均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難道小秋不知道「怡和錢莊」是龍潭虎穴？

「這人在這裏躺了一整天了。」有人議論紛紛：「現在居然還能笑出來。」

小秋頭一歪，又睡著了。

「是牛又怎麼樣？你不一樣很能喝嗎？」

「你不用感謝我，」琴快樂而調皮：「我讓人把你從陰溝裏拖出來，只不過覺得你這個人看著很順眼。而且我恰好又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做。」

「老闆，」琴又大大咧咧在喊：「把牛肉切兩盤端上來，剩下的分給大家一起吃。」

余七據說是江湖上年青一代中使劍最快的人。他從拔劍到劍刺入人咽喉的速度，跟一個人想眨眼睛、眼皮剛剛想動的時間差不多。當世最著名的鑄劍大師之一的卞三劍，中年鑄就的一把叫「電」的名劍，現在就隨隨便便掛m.hetubook.com.com在余七的腰間。

「今天怎麼啦？」小秋故意嘆了口氣：「這年頭好像豬也特別能喝。」

從茅房出來，小秋幾乎要虛脫。一個剛剛從地裏刨出來的烤紅薯怎麼能經得起上吐下瀉？他肚子空得幾乎可以吃下一頭牛。

現在，陰溝旁邊正有一大群人圍著看他，就像在看一個怪物。前幾天被那位叫「琴」的小姐當成豬看，一轉眼又不知被人當成什麼怪物看了。小秋不禁笑了笑。

近一段時間，小秋明顯感受到錢莊加強了對他的監視，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某個角落盯著他，就連他如廁的廁紙都立刻會有人偷偷地撿去分析。就像野獸在面臨危險時所激發的本能一樣，小秋也察覺到了這種看似平靜的表象下面的危險正步步逼近。

小秋依然每晚去阿黃的酒館喝酒，一連幾晚，天天如此。

「我當然要吃，」小秋苦笑：「就是你在裏面放了毒藥，我也只好吃了。」

琴嘴一撅：「你才是豬，大懶豬！」

沒有什麼比一碗稀飯和一碟泡菜更吸引一個宿醉未醒的人的了。小秋一口氣吃了五碗稀飯，所有的泡菜，在開始割牛肉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怎麼沒有酒？」

自從琴來以後，余七的眼睛就一直在琴身上，再也捨不得離開。

大家哄然叫好，都很高興。

小秋肚子痛得很厲害。

先教訓一下那丫鬟再說，儘管小秋自己都懷疑現在有沒有力氣。

小秋也很高興，他發現自己很喜歡余七和琴這一類年青人。他們都和小秋的性格很像。不僅自己快樂，也懂得把快樂分享給大家。和別人分享也是一件快樂的事。

「我當然相信你，我不能不信一位劍客，」小秋看著余七真誠的眼神，拍了拍余七的肩膀：「況且，我現在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

如果一個懷有目的之人潛入敵陣，他至少會非常謹慎，甚至在睡覺的時候眼睛都應當是睜著的，他怎麼還敢這樣喝酒？

酒很快就上來了。是又苦又澀又烈的酒。琴先滿滿地倒了一碗，說一聲：「先乾為敬。」一仰頭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竟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琴咯咯地笑，一邊數：「一、二、三……」

此刻，最狐疑、最想不通的，是雍養財大總管。

琴已經不見了，小橋流水旁、一叢竹籬下，坐著的是上次與琴在一起的二十來歲的年青人，原來烤紅薯的地方居然烤著一頭已熟透的乳牛。

他眨眨眼，笑著說：「而且，我也恰好沒有別的事情做。」

阿黃的酒館今天生意非常的好。幾張簡陋的長凳上鬧哄哄的坐了不少人。和_圖_書當小秋、余七和琴抬著一隻已熟透的烤乳牛浩浩蕩蕩走進來的時候，所有的喧嘩一下子靜了下來。

看著琴和小秋鬥嘴，看著琴的一笑一顰，余七似乎有些癡了。

小秋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正午。這次，他沒有躺在陰溝裏，而是躺在一個香噴噴、暖烘烘的臥床上。精緻華麗的床，緞面的被——他又回到了聽雨軒。

他們都在看著琴。這些人都是些傭工、佃農、苦力，都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他們中的許多人也許一輩子都沒有近距離見到過像琴小姐這樣健康而美麗的女人。更令這些人吃驚的是，這位小姐一走進這間四面透風的酒館就喊：「快拿一罈酒來！」

看著這一對青春年少的戀人，小秋不由想起了朱珍，想起朱珍在自己身下婉轉呻|吟的情景，她還好嗎？她在哪裏？小秋堅信自己一定能夠找到她。

琴的歌聲又從遠處飄來，由遠而近，歌聲中，她提著一個菜籃，一路笑吟吟地走過來。籃子裏裝著一盆紅薯稀飯，還有兩碟雅緻的泡菜。

只是今日卻沒有雨可聽。有豔陽，有微風，還有一首歌從窗外飄進來，歌聲清新婉約，循著歌聲望去，小秋就看到了琴小姐。

「我知道你已經餓了，」琴柔柔慢慢地：「一個剛剛從地裏刨出來的紅薯、剛剛烤熟，不知你喜不喜歡？」小秋實在是很喜歡。三兩下吃完hｅtｕbｏｏk.ｃoｍ.ｃｏm紅薯，掬一捧溪水入口，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愜意，實在很想說幾句感謝的話。

「你是不是開始有些想吐的感覺？是不是肚子很不舒服？」琴眨眨眼：「我一不小心在紅薯上灑了一些瀉藥……」

「你是余七？」小秋很驚奇又很高興：「是不是快劍余七？」

「這不叫喝酒，這叫牛飲！」

小秋忽然開始反胃。

琴正在小橋流水旁、一叢竹籬下，一邊唱歌，一邊洗腳，一邊戲水，一邊抹著額前飄散的劉海，一邊還在烤著一個香噴噴的大紅薯。誘人的香氣就隨著微風、隨著歌聲飄進來。難道是這位小姐把他帶回來的？小秋忽然感到餓了。他這才想起，一天一夜粒米未進了。

「三」字還沒有說完，小秋已經跳起來開始跑，向茅房飛跑。跑得居然比來時還快。

「我姓余，排行七，別人都叫我余七。」年青人滿臉含笑：「你別生氣，琴一向是這麼頑皮。」

喝酒實在是一件非常浪費時間的事情。特別是三個酒量非常好的人湊在一起喝酒的時候。從正午到下午，從陽光明媚到日近黃昏，誰也沒有倒下。女人自帶三分酒。看著琴越來越亮的眼睛，小秋算是真信了這句話。

小秋悠然道：「既然你們出了這麼好的下酒菜，那麼，我就請你們喝酒，保證不醉不歸。」

「吃烤乳牛如果沒有酒，豈不是暴殄天物？」小秋ｈttｐs://wｗw.hetｕｂｏok.cｏm.cｏm嘆口氣：「信不信我比你們都能喝？」

「正是在下。」

這天，小秋醒來的時候，頭裂得就像要爆炸，全身疼得像要散架。他躺在一個陰溝裏。只依稀記得昨晚在阿黃四面透風的小酒館喝酒，喝了許多又苦又澀又烈的酒，喝了出來，不知什麼原因，在外面又與一位叫牛二的潑皮打了一架。牛二就叫來了許多潑皮，然後的事小秋就記不清了。

其實，就連瞎子都看得出來，琴根本不是他們這一階層的人，單是琴髮上插的那支綴滿鑽石、珠寶的髮笄，就可以買下整條街。

「我向你保證，這頭烤乳牛絕對沒有問題，」余七用刀割下一塊牛肉塞進自己的嘴裏：「你吃了一定不會後悔。」

外面，已是華燈初上。

小秋立刻將一切拋向腦後，起床，跑過去，管他什麼，先填飽肚子再說。

「我是來給你賠罪的，」琴的表情卻怎麼看連一點道歉的意思也沒有：「這些紅薯稀飯和泡菜很適合喝醉酒的人。」

這一切當然馬上就有人彙報給大總管了。他實在想不通，在這個節骨眼上，小秋居然還能喝酒，還能笑，還能睡，甚至還能與潑皮牛二這樣的人打架。

小秋也有過幾個女人，也有過刻骨銘心的初戀，可那些早已成往事，時間早已沖淡一切。

琴已經看見了他，衝著他笑，又指著烤紅薯向他打手勢，還在喊：「快來，快來，紅薯馬上就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