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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鵰俠侶(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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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假扮新郎

第二十四回 假扮新郎

這一下出手,三個化子吃了一驚,一齊躍開,心想:「這廝原來假扮新郎,戲弄咱們。」那火性化子背上吃了一掌,雖然楊過未運勁力,也已甚是疼痛,大叫道:「好啊,賊烏廝裝傻,來來來,先領教你的高招。」說著將手中銅杖在地下一頓,發出一陣嗡嗡聲響。楊過道:「你說我向我媳婦領教,怎麼又向我領教?」那化子怒道:「跟閣下領教也是一樣?」楊過道:「那就糟啦,我甚麼也不會。」他轉頭向陸無雙道:「好媳婦兒,你說我教他甚麼?」
片刻之間,李莫愁的鈴聲更加近了?楊過心想:「那李莫愁我是打她不過的,祇有趕快向前闖了。」他心中雖急,臉上仍是好整以暇,裝得半傻不傻,說道:「兩位不肯化緣,那也不打緊,就請讓路吧。」說著大踏步向前走去。兩個化子見他步履輕飄飄的似乎絲毫不會武功,各伸右手抓他。楊過一掌劈出,與二人手掌一對,三隻手掌一凝持,各自退了三步。原來這兩名八袋弟子練功數十年,均是內力深湛,在江湖上已是罕逢敵手,要論武功底子,勝過楊過十倍,祇是論到招數的奇功奧妙,卻又遠不及他。因洪七公生性閒散,饞嘴貪吃,懶得傳授武藝給弟子,是以真正傳得他武功的祇有郭靖一人。其餘丐幫弟子,學得他武功的一招半式,已屬難能了。當下楊過借力打力,將二人掌力輕輕化解了,但要奪路而行,卻也不能,三人心中各自暗驚。
只聽得鈴聲忽止,李莫愁又已到了客店門口。楊過向陸無雙道:「上炕去睡。」陸無雙皺眉道:「臭道士睡過的,髒得緊,怎能睡啊?」楊過道:「隨你便吧!」說話之間,又將「趙師叔」塞入炕底,順手解開了姬清虛的穴道。陸無雙雖覺被褥骯髒,但想起師父手段的狠辣,只得上炕,面向裏床,剛剛睡好,李莫愁已踢開房門,二次來搜。楊過拿了一隻茶杯,低頭喝茶,一手卻按住姬清虛背後的死穴上。李莫愁見房中仍是三個道士,姬清虛臉如死灰,神魂不定,於是笑了一笑,去搜第二間房,她第一次來搜時曾瞧過三個道人的面貌,生怕陸無雙喬裝改扮,二次來搜時就沒再細看,豈知就這麼略略大意,致令楊過巧計得售。
楊過斜眼微睨,見她臉現淺笑,袖手觀鬥,心念一動:「有了,如此這般,就可去了她的疑心。」轉身走到洪凌波跟前,打個稽首,說道:「道友請了。」洪凌波用道家禮節還禮。楊過道:「小道路過此處,被兩個惡丐平白無端的攔住,定要動武。小道未攜兵刃,請道友瞧在老君面上,相借寶劍一用。」洪凌波見他面貌雖然凹凹凸凸,極是醜陋,但說話謙恭,兼之提到道家之祖的太上老君,似乎不便拒卻,於是拔出長劍,眼望師傅。見她點頭示可,將劍遞了過去。楊過稽首謝了,接劍說道:「小道若是不敵,還請道友念在道家一派,賜於援手。」
三個化子一怔,倒也無言可答。那火性子的叫化子道:「你讓開,咱們只是要領教古墓派的武功,誰輕薄來?」說著用手輕輕一推。楊過大叫一聲,往路旁摔去。丐幫自來相傳有個規矩,絕不許跟不會武藝之人動手。那化子料不到這新郎如此不濟,只這麼輕輕一推,竟爾摔倒,若是摔傷了他,幫中必有重罰,其餘兩個同伴也脫不了干係。三人當下一齊大驚,同時搶上來扶起,楊過只叫哎唷,哎唷!此時天色早已全黑,三個化子也瞧不清他到底傷了沒有。
尚未觸到,已聞到一陣甜香,不由得心中一蕩,熱血直湧上來,雙唇正要湊到她的唇上,背心突然被一件暗器一碰。楊過大吃一驚,一躍而起,以他的功夫,任何暗器打來都能事先發覺,絕不容著身,只是正當銷魂之際,不免神智胡塗。這一躍起,但見窗格一個破孔中一張臉孔一閃,這臉怪異無比,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楊過追出房去,已是影跡不見,他心念一動:「莫要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回到房中瞧那暗器時,卻是落在地下的一個紙團,忙拾起來打開一看,上面寫得有字。此時陸無雙也已驚醒,湊近來看。
兩人改裝已畢,楊過伸腳到炕下,將兩名道人的穴道踢開。陸無雙見www•hetubook•com•com他看也不看,隨意踢了幾腳,兩名道人登時發出呻|吟之聲,心中暗暗佩服:「這傻蛋武功勝我十倍。」但她臉上不露聲色,仍是罵他傻蛋,似乎絲毫不將他瞧在眼裏。這日陸無雙傷勢略佳,已能獨自乘驢緩行,她不要楊過同乘,兩人各自騎了一頭牲口,慢慢向東南行去。
這三個化子都是大有身份之人,被她這幾句話一擋,果然覺得理虧。其中二人齊聲說道:「好,待你傷愈之後,再來找你理論。」另一人卻道:「慢來,你傷在何處?到底是真是假,須得讓我瞧瞧,倘若果真有傷,今日就饒了你。」他不知她傷在胸口,原是言出無心,陸無雙一聽,卻雙頰飛紅,不由得大怒。
陸無雙抿嘴一笑,道:「那三個臭道人早趕到了咱們頭裏去啦,師傅還在後面。你這傻蛋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在想些甚麼,竟沒瞧見。」
楊過一面呼痛,一面說道:「你這三人也是傻的,我新媳婦兒怕羞,怎肯跟不相識之人說話。這樣吧!你們要領教甚麼?先跟我說,我悄悄問了我新媳婦,再來跟你們三個說,好是不好?」那三個化子見他半傻不傻,心下好生不耐煩,但對他又不便動手。三丐中最工心計的那人心道:「這姓陸的女子假扮新娘,這人若是真新郎,就不該如此護她。若是假新郎,又不該如此膿包。」細細打量他身形動作,始終瞧不出端倪。
一個叫化一揚,楊過所乘的馬受驚,前足便提了起來。楊過裝作乘坐不穩,身子一晃,重重摔了一交,半晌爬不起身。三個乞丐心想:「原來此人是真的新郎。」丐幫是俠義道的幫會,一向鋤強扶弱,濟困拯危,他們所以要跟陸無雙為難,原是她平日無端的出手傷人之故,此時見楊過不會武藝,摔了他一交反覺歉然,當下一名乞丐伸手拉了他起來。楊過喃喃的罵道:「你們,哎,真是……討錢就討錢,怎麼驚了我的牲口?」摸出三枚小錢,每人給了一枚。三個乞丐依照丐幫的規矩,接過謝了。
一個乞丐朗聲說道:「恭喜姑娘大喜啊,小叫化要討幾文賞錢。」陸無雙回頭向楊過低聲道:「傻蛋,我身上有傷,動手不得,你給我打發了去。」楊過道:「好!」縱馬上前,喝道:「呸,今兒是我娶媳婦的好日子,叫化兒莫要嘰哩咕嚕,快給讓開了。」一個叫化向楊過打量了幾眼,一時摸不準他的來歷,原來那四個六袋弟子被魚刺打中穴道,都以為是陸無雙所出手,並未向師伯師叔們提到楊過。
陸無雙也是個十分聰明之人,聽他言語中之意,似乎自己行藏已被人瞧破,只輕輕罵了聲「傻蛋」,不再言語。又行一陣,前面山路漸漸狹窄了,一路上嶺,甚是崎嶇難行,迎親人眾早已個個疲累不堪,但只怕惹惱了楊過,沒一個敢吐半句怨言。
陸無雙道:「你本就胡塗嘛!」楊過道:「咱們改裝易容,那三個道人盡都瞧在眼裏,若是跟你師傅說了,豈非糟了。」
那火性子的化子將手一揚,喝道:「你讓是不讓?」楊過雙手張開,大聲道:「你們要欺侮我媳婦兒,那是萬萬不可。」另一個化子叫道:「陸姑娘,你叫這傻蛋擋著,難道能擋一輩子不成?爽爽快快,吩咐一句話來吧。」楊過奇道:「咦,你也知道我叫傻蛋,真是奇哉怪也。」那火性子的化子叫道:「咱們也不領教別的,只領教你那雙刀斬背的功夫,這一招叫做什麼啊?」陸無雙也知道楊過儘這麼跟他們歪纏,總是沒個了結,心中尋思脫身之計,口裏順嘴答道:「那叫做貂蟬拜月,怎麼樣啊?」楊過接口說道:「不錯,把刀這麼呼的一聲,就砍在你背上。」他口中呼呼呼的叫著,右手一探,從那化子肩頭繞了過去,拍的一下,用掌緣在他背上斬了一下。
就在此時,李莫愁花驢上鈴聲響起,卻是向西北而去,原來又是回頭搜尋。她想起那部「五毒祕傳」落在陸無雙手中,遲一日追回,就多一日危險,這些日來真是食不甘味、寢不安枕,天色微明,就騎驢動身。
眾人休息半晌,才抬起花轎又行,此時對楊過敬若神明,更是不敢有半點違抗。二更時分,到了www.hetubook.com•com一個市鎮,楊過才打發迎親人眾回去,與陸無雙找了一個客店住下。二人叫了飯菜,正要坐下吃飯,忽見門口人影一閃,一個人探頭進來,見到楊陸二人,立即縮頭轉身。楊過見情勢有異,追了出去,只見院子中站著兩個道人。二道一見楊過,立即縱身撲上。
陸無雙此時再無懷疑,知道他定然身負絕藝,否則怎能跟這三位丐幫的高手嬉皮笑臉,行若無事?只是不知他武功家數,於是隨口說道:「你再來一招貂蟬拜月。」楊過道:「好!」腰一彎,手一長,拍的一聲,又往那化子背上斬了一掌。這一下出手,眾人更是驚駭。楊過明明與他相對而立,並不移步轉身,只一伸手,手掌就斬到了他的背上,這一路掌法實是怪異之極。陸無雙心中也是一震:「這明明是我古墓派的武功,他怎麼也會?」又道:「你再來一招西施捧心。」楊過道:「好啊!」一拳打出,正中對方心口。
陸無雙驚喜交集,叫道:「一笑傾國!」這是她杜撰的招數,美人嫣然一笑固然能傾國傾城,但怎能用以與敵人動手過招?楊過一怔,立即縱聲大笑,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呼呼哈哈!運的竟是「九陰真經」中的極高深內功,雖然他尚未練得到家,不能用以對付真正的高手,但那三名七袋弟子究只是二三流腳色,聽得笑聲怪異,不禁頭腦暈眩,搖了幾搖,一齊撲地跌倒。須知每人耳中有一半月形小物,專司人身平衡,若此半月形物受到震盪,任你天大本事也站立不穩。楊過以怪笑使人摔倒,就是此理。陸無雙也被笑得幾欲暈倒,急忙抓住轎中扶手,只聽啊唷,砰拍響成一片,迎親人眾與新郎新娘一一摔倒在地。楊過笑聲止息,三名化子躍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楊過尋思:「咱們馬上從後門溜出去,雖然定被洪凌波瞧見,但我不怕她。」低聲道:「好媳婦,跟我逃命吧。」陸無雙白了他一眼,站起身來,心想這一番如再逃得性命,那當真是老天爺太瞧得起啦。
就在此時,李莫愁師徒已然趕到。洪凌波叫道:「喂,叫化兒,小道士,瞧見一個跛腳女子過去沒有?」兩個化子在武林中行輩甚高,聽洪凌波如此詢問,心中有氣,只是丐幫幫規嚴峻,絕不許幫眾任意與外人爭吵,二人順口答道:「沒瞧見!」李莫愁眼光銳利,見了楊陸二人的背影,心下微有懷疑:「這二人似乎曾在何處見過。」又見四人相對而立,劍拔弩張的要動武,決意在旁看看熱鬧。一來瞧一下名聞天下的丐幫弟子武功到底如何,二來瞧瞧那兩個小道士武功是何家數。
楊過撫著面頰,笑了一笑,當下轉過身去。陸無雙換上道袍,笑道:「你瞧!我像不像個小道士?」楊過道:「我瞧不見,不知道。」陸無雙道:「傻蛋,轉過身來啦。」楊過回過頭來,見她身上那件道袍寬寬蕩蕩,更加顯得她身形纖細,正待說話,陸無雙忽然輕輕低呼一聲,指著炕上,只見炕上棉被中探出一個道士頭來,正是在豺狼谷中被她砍了一隻手掌的皮清玄。原來他躺在炕上養傷,一見陸無雙,立即縮頭進被。楊陸二人忙著換衣,竟沒留意。
陸無雙道:「他……他……」想說「他偷瞧我換衣」卻又覺不便出口,就在此時,花驢上鈴聲又起。楊過聽過幾次,知道那花驢已經被李莫愁奪回,因那青衫客騎驢奔出時,鈴聲叮叮亂響,顯得匆忙凌亂,李莫愁騎驢之時,花驢奔得雖快,但鈴聲卻疾徐有致,猶似行雲流水一般。楊過靈機一動,將皮清玄一把提起,這一擒一提之際,已自閉住了他的穴道,揭開炕門,將他塞入炕底。北方土炕與南方之床截然不同,北方天寒,冬夜炕底燒火取暖,此時天尚暖熱,炕底不用燒火,但裏面全是煙灰黑炭,皮清玄一被塞入,鬧得滿頭滿臉全是灰土。
楊過一看,那兩個道人正是在豺狼谷中與陸無雙相鬥的「趙師叔」與姬清虛。楊過心想:「你們找我晦氣幹麼?」渾若無事的站著,理也不理。兩個道士撲到他的身前,都是身形一側,從他肩旁掠了過去,搶到陸無雙的面前。就在此時,叮玲,叮玲一陣鈴響,傳了過來m•hetubook.com.com
陸無雙未曾防備,忙掏手帕來抹,不住口的罵道:「臭傻蛋,臭傻蛋。」祇見楊過從炕裏抱出一把把煤灰,用水和了塗在臉上,一張臉登時凹凹凸凸,有如生滿了疙瘩,她原是個聰明伶俐之人,立時醒悟:「我雖換了道人裝束,但是面容未變,若被師傅趕上,她豈有不識之理?」當下將淡墨水勻勻的塗在臉上。女孩兒家生性|愛美,雖然塗黑臉頰,仍是猶如搽脂抹粉一般細細整容。
楊過「啊」了一聲,向她一笑。陸無雙覺得他這一笑之中似含深意,想起自己話中「失魂落魄,也不知在想些甚麼」幾字,不禁臉兒紅了。就在此時,她乘坐的驢子突然縱聲大叫。陸無雙一回頭,但見道路轉角處兩個乞丐並排而立,擋住了去路。
三個化子都是丐幫中的好手,莫名其妙的中招,對楊過的真實功夫並未佩服,一聲呼嘯,同時攻了上來。楊過東一閃,西一避,叫道:「媳婦兒,不得了,你今兒要做寡婦!」陸無雙嗤的一笑,叫道:「天孫織錦!」楊過右手向左一揮,左手向右一送,作了個擲梭織布之狀,這一揮一送,都打在兩名化子的肩頭。陸無雙又道:「文君當爐!貴妃醉酒!」楊過舉手作斟酒之狀,在那火性兒的化子頭上一鑿,接著身子搖晃,向左一歪,右肩頭正好撞中另一個化子的小腹。
那化子身上中掌,只覺一股大力一推,不由自主的飛出一丈以外,但仍是好端端的站著,中拳之處卻也不覺疼痛,另外兩名化子,左右搶上,楊過急叫:「媳婦兒,我對付不了,快教我。」陸無雙道:「昭君出塞,麻姑獻壽。」楊過左手一伸,右手五指搶彈,作了個彈琵琶姿式,五根手指一一彈在右首化子身上,正是「昭君出塞」;同時身子一偏,讓開了左首化子踢來的一腳,雙手合拳,向上抬擊,砰的一聲,擊中對方下巴,說道:「這是麻姑獻壽,對不對啊?」他不欲傷人,是以手上並未用勁。
只見紙上寫著八個大字:「若肆輕薄,立取爾命。」早一日曾有一個農家小孩,送了一束菜花給陸無雙,花中留字示警,說她師傅即行追到,叫她急速躲藏,那幾個字的筆致,就與這八個字一模一樣。楊過又是羞愧又是驚訝,心道:「原來有高手在暗中護她,昨晚若是我行止不端,豈不……」想到此處,不由得面紅過耳。陸無雙道:「哼,臭傻瓜,你姑姑罵你來啦。」楊過一凜:「難道真是姑姑?」隨即想到:「那人容貌怪異之極,不男不女,非人非鬼,與姑姑真是有霄壤之別,何況這些字也絕不是姑姑的手筆。」
陸無雙臉上變色,心道:「原來那四個化子埋伏在這兒。」花轎轉過山角,只見迎面站著三個乞丐,三個人身材都是極高,與日間在飯店中所見的四人截然不同。楊過一瞧他們肩頭所負麻布袋,每人都是七隻,心想:「這三個七袋叫化,定比那四個六袋的厲害得多,看來非當真動手不可了。」
楊過一覺醒來,天已發白,見姬清虛伏在桌上沉睡未醒,陸無雙鼻息細微,雙頰暈紅,兩片薄薄紅唇略見上翹,不由得心中大動,暗道:「我若是輕輕的親她一親,她絕不知道。」少年人情竇初開,從未親近過女子,此刻朝陽初升,正是情慾最盛之時,想起與她接骨時她胸脯之美,更是按捺不住,伸過頭去,要親她口唇。
陸無雙低聲道:「我師父來啦,傻蛋,你瞧怎麼辦?」楊過道:「怎麼辦?躲一躲吧!」剛伸出手去扶她,鈴聲突然在客店門口止住,只聽李莫愁的聲音道:「凌波,你到屋面頂上去守住了。」洪凌波答應了,颼的一聲,登時上了高。又聽掌櫃的說道:「仙姑,您老人家住店……哎唷,我……」噗的一聲,俯跌在地,動也不動的死了。原來李莫愁最恨別人在她面前提到「老」字,何況當面稱她為老人家,拂塵一揮,立即送了他的性命。她問店小二道:「有個跛足的姑娘,住在那裏?」那店小二見她出手傷人,嚇得魂不附體,只說:「我……我……」一句話也答不出來。李莫愁將手一推,砰的一聲,踢開了西首的一間房的房門,進去查看,那正是「趙師叔」所住之處。
楊過道:「和圖書她回頭尋咱們不見,又會趕來。就可惜你身上有傷,震盪不得,否則咱們盜得兩匹駿馬,一口氣奔馳一日一夜,她那裏還追得上?」陸無雙嗔道:「你身上可沒傷,幹麼你不去盜一匹駿馬,一口氣奔馳一日一夜?」楊過心想:「這位姑娘當真是小心眼兒,我隨口一句話,她就生氣。」祇是他愛瞧她發怒的神情,反而激她道:「若不是你求我送你到江南,我才不愛冒這個險呢。」陸無雙道:「你去吧,去吧,傻蛋,我見了你就生氣,寧可讓我獨個兒死了的好。」楊過笑道:「嘿,你死了我才捨不得呢。」他怕陸無雙真的大怒,震動斷骨,於是一笑出房,到櫃台上借了筆硯,將墨在水盆中化開了,突然伸手,抹在陸無雙臉上。
休息了半個時辰,上驢又行。楊過儘在琢磨:「那兩次傳書之人到底是誰?」陸無雙忽道:「傻蛋,你怎麼不跟我說話了?」楊過正自出神,給她一句話一提,忽然想到一事,叫道:「啊喲,不好,我真胡塗。」
就在此時,東角落裏一張方桌旁一個客人站了起來,走過楊陸二人身旁,低聲道:「我引開她,快想法兒逃命。」這人一直向內坐在暗處,楊陸都沒留意他的面貌。他說話之時,臉孔向著別處,話剛說完,人已走出大門,只見到他的後影,他的身材不高,比陸無雙還矮著寸許,穿著一件寬寬的青布長袍。
他連使四招,招招是古墓派「美女拳法」的精奧功夫。原來古墓派自林朝英開派,從來傳女不傳男,林朝英創下這套「美女拳法」,每一招都取了個美女的名稱,使出來時嬌媚婀娜,俏麗無倫。小龍女破例收楊過為弟子,這套拳法也傳了他。楊過覺得原來的招數雖然厲害,總是扭扭捏捏,令人用之不雅,當練習時在純柔的招數加入了陽剛之氣,一變嫵媚為瀟灑,然氣韻雖異,拳式仍是一如原狀。
只見那「趙師叔」與姬清虛坐在炕邊,臉現驚惶之色。楊過知道事機緊迫,不容二道站起喝問,搶上去手指一揮,已將二人點倒,叫道:「媳婦兒,進來。」陸無雙走進房來,楊過掩上房門,說道:「快脫衣服!」陸無雙臉上一紅,啐道:「傻蛋,你說甚麼?」楊過道:「你脫不脫由你,我可要脫了。」除了外衣,隨即將「趙師叔」的道袍除下穿上,又除了他的道冠戴在頭上。陸無雙登時醒悟,道:「好,咱們扮道士騙過師父。」伸手去解衣鈕,臉上又是一紅,向姬清虛踢了一腳,說道:「閉上眼睛啦,死道士。」姬清虛與「趙師叔」四肢不能轉動,五官卻能運動,當即閉上眼睛,那敢瞧她,陸無雙又道:「傻蛋,你轉過身去,別瞧我換衣。」楊過笑道:「怕甚麼?我給你接骨時,豈不早瞧過了。」此語一出,登覺太過輕薄無賴,自己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陸無雙秀眉一緊,反手就是一記巴掌。楊過只要頭一低,立時就避過了,但他有似失魂落魄,竟然不躲,拍的一下,這一記重重擊在他的左頰。原來楊過見陸無雙的生氣模樣,不禁想起師父小龍女來。陸無雙本擬這掌打空,豈知重重打中,也是一呆,隨即笑道:「傻蛋,打痛了你麼?誰叫你瞎說八道。」
楊過眼快,見山角後另有兩個人一探頭就縮了回去,正是那「趙師叔」和姬清虛,心中了然:「原來這三個臭道士去告知了丐幫,咱們改了道人打扮。」當下躍下坐騎,拱手道:「兩位叫化大爺,你們討米討八方,貧道化緣卻化十方,今日要請你們佈施佈施了。」一個化子聲似洪鐘,說道:「你們就是剃光了頭做和尚,也休想逃得過咱們耳目,快別裝傻啦,爽爽快快,跟咱們見幫主去吧。」楊過心想:「聽姑姑說,丐幫的幫主名叫九指神丐洪七公,武功之高,直是到了不可思議之境,雖然姑姑從未離過古墓,也祇聽孫婆婆輾轉說起,但是想來那人定是十分厲害,若是他當真在此,那可難以逃過了。」攔路的二人是丐幫中的八袋弟子,見楊陸二人都是未到二十歲的少年,居然連敗四個六袋弟子,三個七袋弟子,臉上均有懷疑之色。正當雙方均自遲疑之際,西北方銀鈴響起,叮鈴,叮鈴,輕快流動,抑揚悅耳。陸無雙暗想:「糟了,糟了和*圖*書。我雖改了容貌裝束,偏巧此時撞到這個死鬼化子,給他們一揭穿,怎能脫得師傅的毒手。唉,當真是魔劫重重。」她不怨自己心狠手辣,無緣無故的傷了丐幫中人,以致樹下強敵,卻怪丐幫幫眾糾纏不清。女孩兒每每怪人不怪己,原是人情之常。而陸無雙性情乖僻,更覺得天下祇有自己是好的,別人全都不對。
三個化子又驚又怒,三人施展生平武功,竟然碰不到他一點衣服,而這小子手揮目送,瀟灑自如,要打那裏就是那裏,雖然打在身上不痛,卻也是古怪之極。陸無雙連叫三招「弄玉吹簫」、「洛神凌波」、「鉤弋握拳」,楊過一一照做,陸無雙心中佩服,故意出一個難題,見他正伸拳前擊,立即叫道:「則天垂簾。」按理此時萬萬不能發這一招,但楊過內功深湛,竟爾身子向前一撲,雙掌以垂簾式削了下來。三個化子見他前胸露出老大破綻,心中大喜,一齊搶攻,那知被他內力一逼,反而倒退出數步。
楊過笑嘻嘻的向陸無雙道:「你要我打發,我已經打發啦。」陸無雙嗔道:「你儘跟我裝傻,有甚麼好?」楊過道:「是,是!」退在一旁,用袖子撲打身上的灰塵。陸無雙見三個化子仍是攔在路口,冷然道:「你們待要怎地?」一個化子說道:「敝幫的弟子言道,姑娘是古墓派的高手,咱兄弟三人好生羨慕,要請姑娘指點幾招。」陸無雙答道:「我身負重傷,還能動甚麼手?你們既然不服氣,那就約了日子,待我傷愈,自會前來領教。你們三位是丐幫高手,今日合力來欺侮一個身上負傷的年輕女子,那才算得是英雄好漢呢?」
這鈴聲突然出現,待得聽見,已相距甚近,兩名道士一聽,臉色大變,互相瞧了一眼,退向西首第一間房裏,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再也不出來了。楊過心道:「臭道士,多半也吃過那李莫愁的苦頭,竟嚇成這個樣子。」
轉眼間明月東升,歸鴉啞啞的叫著從空中飛過。那新娘與新郎從未見過面,此時男的瞧著女的,見她懼怕之色掩不住本來的嬌美,女的瞧著男的,倒也五官端正,二人一面擔憂,一面卻也心中竊喜。正行之間,忽然山角後幾個人齊聲唱道:「小小姑娘行行好哪,施捨一耳一個鼻哪。」
楊陸二人一驚,猛聽得鈴聲大振,一直向北響去。洪凌波叫道:「師父,有人偷驢子。」但見白影一閃,李莫愁從房中躍出,急追而出。陸無雙說道:「快走!」楊過心想:「李莫愁輕功迅捷無倫,立時能追上此人,立時回來。我背著這跛腳姑娘,行走不快,仍是難以脫身。」靈機一轉,闖進了西首第一間房。
她氣憤之下,一時說不出話來,隔了半晌,才罵道:「江湖上言道,丐幫中的是英雄好漢,原來個個是無恥之徒。」那三個乞丐聽她辱及丐幫聲譽,一齊臉上變色,其中一人性子特別暴躁,搶上一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往花轎中抓她出來。楊過見情勢緊迫,叫道:「慢來,慢來。你們討錢,我已經給了,怎麼又跟我媳婦兒囉唆不清。」他一面說,一面攔住花轎前面,又道:「看你們雖然做了丐子,但個個相貌堂堂,將來大有做官發財之望,怎麼來調戲我的新媳婦,幹這樣輕薄無賴的勾當?」
這一晚李莫愁、洪凌波師徒搜遍了鎮上各處,吵得家家雞犬不寧。楊過卻安安穩穩的與陸無雙並肩躺在炕上,聞到她身上一陣陣少女的溫馨香氣,不禁心中大樂。陸無雙心中思潮起伏,但覺楊過此人實是古怪之極,說他是傻蛋,卻又似聰明無比,說他聰明吧,又是瘋瘋癲癲。她躺著一動也不敢動,心想那傻蛋定要伸手相抱,那時怎生是好?過了良久良久,楊過卻沒半點動靜,反而微微失望,聞到他身上濃重的男子氣息,竟爾有點顛倒難以自己。過了良久,才迷迷糊糊的睡了。
迎親人眾與轎夫等行得正沒好氣,早有人揮鞭向一個乞丐頭上擊去,高聲叫道:「快讓路,快讓路!」那乞丐也不閃避,抓住鞭梢一拉,那人撲地倒了,跌了個狗吃屎。若在平時,眾人定是一擁而上,但先前被楊過嚇得怕了,人人想起:「原來這三個叫化與那強盜是一夥。」沒一人敢再向前,反而往後退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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