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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鵰俠侶(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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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回 眾人圍攻

第七十九回 眾人圍攻

她一番言語,把郭芙說得啞口無言。黃蓉回到適才打尖的飯舖去,借紙筆寫了一個短簡,賞了二兩銀子,命飯舖中店伙送到襄陽去給郭靖。這時郭靖的名字,在襄陽數百里方圓內當真是響亮非凡,那店伙道:「郭大俠保境安民,真是萬家生佛,小人能為郭大俠效微勞,那是磕頭去求也求不來的。」無論如何不肯收那銀子,拿了短簡,飛也似的去了。郭芙見眾百姓對父親如此祟敬,心中得意無比。
黃蓉是個極聰明之人,聽了李莫悉一番言語之後,竟把楊過的用心推測得一點也不錯。其實小龍女和郭靖把楊過想得太好,而李莫愁和郭芙又把他想得太壞,到這時候,楊過在這世上的真正知己,卻要算是黃蓉呢!
小龍女迷迷惘惘的道:「我還是不明白。」楊過道:「玉|女|心|經順行乃至陰,逆行即為純陽。我說到義父的經脈逆行之法,隱隱約約便覺你的傷勢有救,只是如何療傷,卻摸不著頭腦,但終於想到重陽師祖信中提及的寒玉,這才豁然而悟。」小龍女說道:「難道林師祖以寒玉療傷,她也是經脈逆行麼?」楊過道:「那倒不見得,這經脈逆行之法,林師祖一定不會,但我猜想她必是為陰柔內力所傷,與你所受的陽剛力恰恰相反。」小龍女點了點頭,她本來只道自己去死不遠,突然發見有治愈之法,如何不喜?
抱著郭芙那人站起身來,雙臂放開郭芙。黃蓉見他腰掛長弓,身高膀闊,正是適才使劍的那個少年,那十一枝連珠箭,自然也均是他所發了。郭芙為公孫止所制,但並未受傷,說道:「原來是耶律大哥,多謝你救我。」說著臉上一紅,甚感嬌羞。這時武修文和另一少女也已追到,只武敦儒留在父親身方照料。據理武修文該替各人引見,但是他滿腔怒火,雙目狠狠的望著李莫愁,渾自忘了身旁的一切,黃蓉連叫他兩聲,竟沒聽見。
郭芙指著適才救她的那個少年,向黃蓉道:「媽,這位是耶律齊大哥。」又指著那身材高高的少女道:「這位是耶律燕姊姊。」黃蓉讚道:「兩位好俊的功夫!」耶律兄妹連稱:「不敢!」上前行禮。李莫愁獨自站得遠遠的,在嶺上負手觀賞風景,悠然自得,並不理睬眾人。
這經脈逆行和寒玉床相輔相成的療傷怪法,果然大有功效。要知當年一燈大師以一陽指神功替黃蓉打通週身穴道,治愈重傷,道理原是一般,只是一陽指內力耗損大,見功卻是極快,楊過這怪法子卻不免多費時日。
武氏兄弟手按傷口,上前向師母磕頭,一站身子,怒目望著李莫愁。黃蓉說道:「舊帳暫且不算,你們爹爹的傷不礙事麼?這兩位是誰?啊喲,不好!李姊姊快跟我來!」說著向來路急奔。李莫愁沒領會她的用意,但也隨後跟去,叫道:「怎麼啊?」黃蓉道:「芙兒,芙兒正好和這人撞上!」
說著站起身來,頭下腳上,的溜溜轉了幾個圈子,吐納了幾口,突然躍起,將頂門往床前石桌的尖角上撞去。小龍女驚呼:「啊喲!小心!」只見他頭頂心「百會穴」對準了石桌尖角重重的一撞。這「百會穴」正當腦頂正中,自前髮際至後髮際縱畫一線,自左耳尖至右耳尖橫畫一線,兩線交叉之點即為該穴所在。這一穴乃是太陽和督脈所交,醫家比為天之北極星,所謂「百會應天,璇璣(胸口)應人,湧穴(足底)應地」。是謂三才大穴,最是緊要不過。那知楊過對準了碰撞,竟是絲毫無損,翻身立直,笑說道:「你瞧,經脈一逆行,百會穴移了位啦!」小龍女嘖嘖稱奇,道:「真是古怪,虧他想得出來!」
那人橫臥地下,翻掌向上一抵,砰的一聲,灰塵紛飛。公孫止叫道:「好啊!」第二掌加勁擊落,眼見那人難以抵擋,黃蓉打狗棒一偏,使個「封」字訣,接過了這一掌。公孫止見敵人合圍,料知今日已討不了好,哈哈一笑,倒退三步,轉身揚長而去,這一下既瀟灑又威武,竟是使人不敢追趕。
兩人左右齊上,李莫愁拂塵攻那人黑劍,黃蓉的打狗棒便取他金刀。這中年漢子正是絕情谷的谷主公孫止,突見兩個中年美貌女子雙雙來擊,心中一震,只聽李莫愁叫道:「一!」拂塵揮出一招,跟著又叫:「二!」原來她心下與和_圖_書黃蓉暗中較上了勁,要瞧是誰先將這漢子的刀刃打落脫手。但她一直叫到「十」字,公孫止居然仍是有攻有守。另一少年瞧出便宜,長劍刷刷刷連刺三劍,均是指向公孫止的後心。這三劍勢狠力沉,公孫止緩不出手來抵擋,向前一縱丈餘,脫出圈子,心知再鬥下去自己定要吃虧,向黃蓉與李莫愁橫了一眼,暗道:「那裏鑽出這兩個厲害腳色來。」刀劍互擊,嗡嗡作響,縱身再欲攻上。黃蓉與李莫愁知道對方厲害,不敢輕敵,舉刀刃嚴守門戶,那知公孫止在空中突然倒退,竟是向後縱躍,一個轉身,三下起落,已奔上了山嶺。黃蓉和李莫愁相視一笑,心中均想:「此人武功既強,人又狡猾,若是落單,只怕自己不是他的敵手。」
郭芙聽母親這麼一說,心中不自禁的一寒,暗想:「難道他當真是手下留情了麼?」但她自幼被母親寵慣了,兀自嘴硬,辯道:「他抱了妹妹向北而去,自然是去絕情谷了?」黃蓉搖頭道:「不會,他定是去終南山。」郭芙撅起嘴唇道:「媽。你儘是幫著他!他倘若真有好意,抱妹妹去終南山又幹什麼?」
郭芙叫道:「是我的小紅馬,是我的……」叫聲未畢,那一人一馬已奔到面前。郭芙縱身上前,那紅馬認得主人,不待她伸手拉韁,已斗然站住,昂首縱聲歡嘶。郭芙看那馬上之人時,原來是個身穿黑衣的少女,昔日見過一面,卻是曾與她並肩共鬥李莫愁的完顏萍。只見她頭髮散亂,臉色蒼白,神情極是狼狽,郭芙道:「完顏姊姊,你怎麼了?」完顏萍伸手指著來路,道:「快……快……」突然身子一晃,摔下馬來。郭芙驚叫一聲,忙伸手扶起,只見她已然暈去,又見她肩頭鮮血汩汩流出,割破了老大一條口子。郭芙忙取出母親所給的金創藥給她敷上,再撕上衣襟,替她包了創口,一面向母親道:「媽,她便是那個完顏姊姊。」說著向李莫愁瞪了一眼。
公孫止見那紅馬倔強無比,黃蓉與李莫愁卻轉眼追到,於是兵刃入鞘,一手挾了郭芙,一手挾了完顏萍,下馬而奔。此人功夫果然了得,雙臂之下各挾一人,還是奔行如飛,但黃蓉和李莫愁都是一等一的輕功,不多時便已追及,相距不過數十步之遙。公孫止轉過身來,笑道:「我雙臂這般一使勁,這兩個花朵般的女孩兒還活不活?」黃蓉一怔,說道:「閣下是誰?我和你素不相識,何以擒我女兒?」公孫止笑道:「這是你的女兒?原來你是完顏夫人?」黃蓉指著郭芙道:「這才是我女兒!」公孫止向郭芙看了一眼,又向黃蓉望了一眼,笑嘻嘻的道:「嗯,很美,母女倆都很美,很美!」
楊過最後說道:「現下我義父死了,師祖和孫婆婆死了,重陽祖師也都死了,什麼恩仇,什麼恩愛,大限一到,都被老天爺一筆勾銷。倒是我師祖最看得破,始終不肯說我義父的姓名……嗯,原來如此!」小龍女見他突然悟到什麼,問道:「你想起了什麼?」楊過道:「我義父被點中穴道,不是李師伯解的,是他自己解的?」小龍女道:「自己解的?自己怎麼會解?」楊過道:「我義父有一門天下獨一無二的奇妙武功,全身經脈能夠逆行。經脈一逆,所有穴道全部移位,縱然被點中了,也能自解。」小龍女道:「世上居然有這種怪事,那確是匪夷所思了。」楊過道:「我試給你瞧瞧。」
黃蓉問明了楊過所去的方向,道:「芙兒,你也不用回桃花島啦,咱們一起去找楊大哥去。」郭芙大喜,連說:「好,好!」黃蓉臉一沉,道:「你總得再見他一面,不管他恕不恕你,務須誠誠懇懇的向他引咎謝罪。」郭芙心中不服,道:「幹麼啊?她不是搶了妹妹去嗎?」黃蓉把李莫愁所說言語簡略轉述,道:「他若存有歹心,你妹妹焉能活到今日?再說,他這袖子的一拂,若不是拂在劍上,而是對準了你的小腦袋兒,你想想現在是怎生光景?」
其實武氏兄弟和郭芙同在桃花島上自幼一齊長大,一來島上並無別個妙齡女子,二來日久自然情生,若要武氏兄弟不對郭芙鍾情,那反而不合情理了,後來忽地聽到郭芙對自己原來絕無情意,心中本已冷了一大半,當時心灰意懶m.hetubook.com•com,以為這一生做人,再無半點興趣,那知不久遇到了耶律燕和完顏萍,竟爾分別和兩兄弟頗為投緣。這時二武與郭芙重會,暗地拿她與自己的意中人相比,當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只覺耶律燕和完顏萍實在並無不及郭芙之處。一個心道:「耶律姑娘豪爽和氣,那裏如你這般捏捏扭扭,儘是小心眼兒。」另一個心道:「完顏姑娘楚楚可憐,多溫柔斯文,那裏如你這般,每日裏便是叫人嘔氣受罪!」
楊過道:「事不宜遲,咱們這便起手。」去柴房搬了幾大捆柴火,在石室角落裏點了起來,然後將最初步的經脈逆行之法,傳授了小龍女,扶著她坐上寒玉床。他自己坐在火堆之旁,伸出左掌,和小龍女右掌對按,說道:「我引導這裏的熱氣強衝你全身各處穴道,你勉力使內息逆行,衝開一處穴道便是一處,待熱氣回到寒玉床上,那傷勢便減了一分。」小龍女笑道:「我也得與你這般倒轉了身子打轉麼?」楊過道:「眼前還用不著,待衝到最後那九處大穴時,倒轉身子經脈更易逆行。」小龍女伸手輕輕握住他的左掌,微笑道:「那位郭姑娘還不算太壞,沒斬斷你兩條手臂。」兩人經歷了適才這番生死繫於一線,驚心動魄的時刻,對於斬斷一臂之事,可說已視同等閒,因此小龍女竟拿此事說笑。楊過也笑道:「如果我雙臂齊斷,還有兩隻腳呢。只是用腳底板助你行功,臭哄哄的未免不大雅相。」小龍女嗤的一笑,當下默默記誦了一遍經脈逆行之法,說道:「行了。」
黃蓉一怔,心想:「全真七子那裏來這個怪規矩了?這少年武功人才,兩臻佳妙,為什麼說不得?」心念一動,突然哈哈大笑,彎腰捧腹,顯是想到了什麼滑稽難忍的趣事。郭芙奇道:「媽,什麼事好笑啊?」她聽母親正自一本正經的詢問耶律齊的師承門派,驀地裏如此發笑,只怕耶律齊定要著腦,心中微感尷尬,道:「媽,耶律大哥不便說,也就是了,有什麼好笑?」黃蓉笑著不答。耶律齊也是笑容滿面,道:「原來郭夫人猜到了。」郭芙卻甚感迷惘,轉頭看耶律燕時,見她也是大惑不解,不知兩人笑些什麼。
公孫止吃了一驚,心想:「今日行事怎地如此不順,連一頭畜生也差遣不動?」當下運勁一勒馬韁。他這一勒,力道不小,那紅馬一聲長嘶,人立起來。公孫止強行將馬頭調轉,要向南奔馳,但紅馬翻踢踢腿,竟是一步步的倒退上嶺。黃蓉大喜,急奔近前。
黃蓉嘆了口氣道:「你和楊大哥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居然還不懂得他的脾氣!他從來心高氣傲,受不得半點折辱,突然間給你斬斷一臂,若是回頭傷你性命,有所不忍,但如就此罷休,又是不甘。這才抱了你妹妹去,叫咱們耽心憂急。過得一些時日,他氣消了,自會把你妹妹送回。你懂了嗎?你冤枉他偷襄兒,他索性便偷給你瞧瞧!」
他想了一會,不得要領,卻又捨不得不想,雙手抓頭,甚是苦惱,道:「龍兒,我想到了一件極要緊的事兒,可是不知那是什麼。你知道麼?」一個人思路混雜,像亂絲一般,自己也理不清一個頭緒出來,卻去詢問旁人,此事本來不合情理,但他二人長期共處,心意相通,對方的心思平時原可猜到十之八九,小龍女道:「這事十分要緊?」楊過道:「是啊。」小龍女道:「是不是和我的傷勢有關呢?」楊過喜道:「不錯,不錯!那是什麼事?我想到了什麼事?」
這時武修文在路旁扶著完顏萍,給她包紮傷口。她創傷原先由郭芙包紮好了,但給公孫止一擒,再在地下一摔,重又跌裂。黃蓉道:「修兒,你爹爹的傷勢怎樣?」武修文還未回答,耶律燕叫了聲:「啊!」發足奔向武三通躺臥之處。武修文道:「爹爹是中了那公孫老兒的暗算,傷在左腿。」黃蓉點了點頭,過去撫摸汗血寶馬的長鬣,輕輕說道:「馬兒啊馬兒,我郭家滿門真是難以報答你的恩情。」她見武修文始終不和郭芙說話,神色頗有異狀,但對完顏萍卻照顧得極是周到,也不知是故意做給女兒看呢,還是當真對這位姑娘生了情意,心想這些兒女之事,也真令做父母的頭痛,一時也理會不了這和-圖-書許多,當下奔過去向武三通問候。
黃蓉微微一笑,兩人一齊回到鎮上,要瞧有什麼蹤跡可尋,只見郭芙站在鎮頭伸長了脖子,兀自東張西望。
黃蓉道:「瞧兩位武功是全真一派,但不知是全真七子中那一位的門下?」她見耶律齊武功實是了得,少年子弟中除了楊過之外,可說罕有其匹,料想不會是全真門下的第四代子弟。耶律燕道:「我的功夫是哥哥教的。」黃蓉點了點頭,眼望耶律齊。耶律齊頗感為難,道:「長輩垂詢,原該據實稟告,只是我師父囑咐晚輩,不可說他老人家的名諱,請郭夫人見諒。」
且說那日黃蓉在林外以蘭花拂穴手制住李莫愁後,遍尋女兒郭襄不見,自是大為憂急,出得林來,向李莫愁喝問:「你使什麼詭計,將我女兒藏到那裏去啦?」李莫愁奇道:「那小姑娘不是好好的在那棘藤中麼?」黃蓉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搖頭道:「不見了。」李莫愁抱著郭襄撫養多日,心中對她極是喜愛,突然聽到失蹤,心下一怔,衝口說道:「不是楊過,便是金輪法王。」黃蓉道:「怎麼?」李莫愁於是將襄陽城外她與楊過、法王三人爭奪嬰兒之事說了,說到種種驚險之處,黃蓉不禁聳然動容,但見她神色之間甚是掛懷,料想她實不知情,於是伸手將她穴道解了,順手卻又是小指一拂,拂中了她胸口的「璇璣穴」。這麼一來,她行動與平時無異,但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發勁傷人,李莫愁微微苦笑,站直身子,用拂塵揮去身子泥塵,說道:「若是落在楊過手中,那倒不妨,就怕是法王這賊禿搶了去。」黃蓉道:「怎麼?」李莫愁道:「楊過待這小女娃兒極好,料他絕無加害之意,因此上我才瞎猜,以為是他的女兒……」說到這裏,急忙住口,生怕黃蓉又要生氣。
小龍女微笑道:「你方才在說你義父歐陽鋒,以及他的經脈逆行,這和我的傷勢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他打……」楊過突然躍起,高聲大叫:「是了!」這「是了」兩個字,說得聲宏音亮,古墓中一間間石室凡是室門未關的,竟都隱隱發出回音,「是了,是了……」之聲不絕。楊過一把抓住小龍女的右臂,叫道:「你有救了,你有救了!」只說了兩句,不禁喜極而泣。再也說不下去。小龍女見他這般興奮,也染到了他的喜悅之情,坐起身來。
這事非一朝一夕能夠見效,楊過除了一日三次給郭襄餵蜜及煮瓜為食之外,極少離開小龍女身邊,遇到逆衝大穴之時,有時一連四五個時辰,兩人手掌不能分離絲毫。當年郭靖受傷後,黃蓉以七日七夜之功助他療傷,小龍女體質既遠不如郭靖壯健,而所受之傷又倍重於他,所須時日自是更為長久了。
楊過這麼一撞,雖未損傷穴道,但因使力大了,腦海中也不免有些昏昏沉沉,但迷糊之間似乎突然想到了一件極重要之事,到底是什麼事,一時卻又說不上來。小龍女見他怔怔的發獃,笑道:「傻小子,輕輕的試一下也就是了,誰教你撞得砰彭山響,有些痛麼?」楊過不答,搖手叫她不要說話,全神貫注的凝想,但心頭只覺有一個糢糊的影子晃來晃去,始終瞧不清楚,好像是要追憶過去的一件事,又像是突然新發見了什麼,恨不得從腦中伸出一隻手來。將那影子抓住,放在眼前,細細的瞧個明白。
楊過見火勢漸旺,潛引內息。正要起始行功,突然叫道:「啊喲!險些誤了大事!」小龍女道:「怎麼?」楊過指著睡在床腳邊的郭襄道:「咱們練到緊要關頭,如果這小鬼頭突然叫嚷起來,豈不糟糕!」小龍女低聲道:「好險!」原來修道之人練功,最忌的是外魔擾亂心神,當年小龍女和楊過共練玉|女|心|經,被尹志平及趙志敬無意中闖到,小龍女驚怒之下,險些嘔血身亡。其時她身子安健,尚且如此,今日重傷之下,如何能容得半點驚擾。
兩人提氣急追,但公孫止腳程好快,便在這稍一耽擱之際,已相距里許。黃蓉和李莫愁剛到嶺上,公孫止已到了嶺腳,只見郭芙扶著完顏萍,兩人騎了小紅馬正緩步上嶺。黃蓉遙遙望見,提氣高叫:「芙兒……小心!」叫聲未歇,公孫止縱身一躍,已騎上了馬背,一伸手隨即將郭芙制住,跟著一拉和圖書韁繩,要掉轉紅馬的馬頭。黃蓉大急,暗想眼下只有靠那紅馬了,撮唇作哨,拍呼紅馬前來。那紅馬真乃神駒,聽得主人召喚,發蹄狂奔上嶺。
楊過道:「龍兒你聽我說,現下你受了重傷,不能運轉本門的玉女心功,以致傷勢難愈。但你可以倒行經脈療傷,那寒玉床正是絕妙補助。」小龍女若有所悟,喃喃的道:「逆行經脈……寒玉床……」楊過喜道:「你說這不是天緣麼?你倒練玉|女|心|經,那便成了!剛好有寒玉床。」
李莫愁見她眼眶中珠淚盈然,只道她是擔心女兒的安危,勸道:「郭夫人,令愛生下不過一月,迭遭大難,但居然連毛髮也沒損到一條。似她如此玉雪可愛,便是我這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喜歡得什麼似的,可知她生就福命,一生逢凶化吉。你儘管望安,咱倆一起去找尋吧。」黃蓉伸袖子抹了抹眼淚,心想她說得倒也不錯,又想:「誠以接物,才是至理。以後寧可讓人負我,不可我負人了。」於是伸手解開了她的「璇璣穴」,道:「你願同去找尋小女,那是多謝不過,但若另有要事,咱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李莫愁道:「什麼要事?最要之事,莫過於去找尋這小娃娃了。你等一等!」說著搶步鑽進一株大樹洞,替豹子解開了腳上的繩索,在牠後臀輕輕一拍,說道:「放你去吧。」那豹子低吼一聲,竄入長草之中。黃蓉奇道:「這豹子幹什麼?」李莫愁笑道:「那是令愛千金的乳娘。」
那公孫止也真了得,眼見箭到,一張口,竟將第一枝箭的箭頭咬住,跟著偏頭一撥,以口中之箭將第二枝箭撥在地下。黃蓉心道:「此箭若是靖哥哥所射,他張口欲咬,不在他咽喉上穿個窟窿才怪。」心念方動,只聽得颼颼之聲不絕,連珠箭發,一連九箭,一枝接著一枝,枝枝對準了公孫止雙眉之間。這一來公孫止弄得手忙腳亂,忙放下二女,抽劍格擋。黃蓉與李莫愁向前一撲,待要去救二女,只見一團灰影著地滾去,抱住了郭芙,向路旁一滾,待要翻身站起,公孫止左手金刀尚未拔出,空掌向他頭頂擊落。
郭芙見到黃蓉,大喜縱上,叫了聲:「娘!妹妹被……」一句話沒說完,看清楚站在母親身後的竟是赤練仙子李莫愁,不禁吃了一驚。她曾與李莫愁交過手,平時聽武氏兄弟說起殺母之仇,心中自然而然的當她是世上最惡毒之人。黃蓉道:「李姑姑幫咱們去找你妹子。你說妹子怎麼啦?」郭芙道:「妹妹給楊過抱了去啦,他還搶了我的小紅馬去。你瞧這把劍。」說著舉起手中彎劍,道:「他用斷臂的袖子一拂,這劍便成了這個樣子?」黃蓉與李莫愁齊聲道:「是袖子?」郭芙道:「是啊,這當真邪門!想不到他又學會了妖法。」
但黃蓉心中,卻在想另一件事,她在想像楊過當時如何和李莫愁及金輪法王捨生忘死的惡鬥,出力保護郭襄,但自己和郭芙卻錯怪了他,以至郭芙斬斷了他一條手臂。她內心極是欺仄,自怨自艾:「唉,過兒救過靖哥哥,救過我,救過芙兒,這次又救了襄兒……但我心中先入為主,想到他作惡多端的父親,便以為有其父必有其子,後來,信不過他……嗯,便是偶爾對他好一陣,不久又疑心他起來。蓉兒啊蓉兒,你枉然自負聰明,說到推心置腹,忠厚待人,那裏及得上靖哥哥的萬一啊。」
在這一瞬之間,她先想到了郭靖,不自禁的傲然得意,這個靖哥哥對自己一片真心,當真是富貴不奪,危難不移,眼前的少年人有誰個能比得上?跟著卻想到了楊過,他和小龍女的情愛似乎有些身份不稱,然而這份堅貞不移的勁兒,卻也令人可敬可佩。
黃蓉與李莫愁相視一眼,心中均各駭然。她二人的見識自然勝出郭芙百倍,均知一人內力練到了極深湛之境,確可揮綢成棍,以柔擊剛,但縱遇明師,天資穎異,至少也得三四十年的功力,楊過小小年紀,焉能到此境地?黃蓉聽說女兒果然是楊過抱了去,倒放了一大半心。李莫愁卻自尋思:「這小子功夫練到這步田地,定是得力於我師父的玉|女|心|經。眼下有郭夫人這個強援,我助她奪回女兒,她便得助我奪取心經。我是本派大弟子,師妹雖得師父喜愛,但她連犯本派門規,這心經焉https://www•hetubook.com.com能落入男子手中?」她這麼一想,自己頗覺得理直氣壯。
黃蓉見那漢子一手使柄金光閃閃的大刀,另一手使柄又細又長的黑劍,招數變幻,實是生平未見,自己再不下場相助,眼見武氏兄弟要遭逢奇險,於是向李莫愁道:「那兩個少年是我徒兒。」李莫愁澀然一笑,心想:「他們母親便是我殺的,我豈有不知?」她見那中年漢子武功高得出奇,但江湖上從未聽說有過這一號人物,心下暗自驚異,微微一笑,道:「一齊下場吧!」她拔出拂塵一拂,黃蓉也已將打狗棒持在手中。
黃蓉大怒,只是女兒受他挾制,投鼠忌器,只有先行個緩兵之計,再作道理,正待說話,突然颼颼兩聲,發自身後,兩枝長箭自左頰旁掠過,直向公孫止面前射去。這兩箭勁急非凡,破空之聲極響。黃蓉一聽箭聲,險些喜極而泣,錯疑是丈夫郭靖到了。原來這射箭之術,中原一般武林高手均少熟習,而蒙古武士箭法雖精,以無內力培補,箭難及遠。這兩枝箭破空之聲如此響亮,除了郭靖所發之外,她生平還未見過第二人有此功力。
一口氣足不停步的奔了十餘里,果然聽得山嶺彼方隱隱傳來兵刃相交之聲。黃蓉和李莫愁加快腳步,翻過山嶺,只見前面一塊空地上有五人正自惡鬥。那五人中兩人是武氏兄弟,另外一男一女,年紀均輕,黃蓉並不識得,四個人聯手與一個中年漢子相抗。雖然以四敵一,但兀自遮攔多,進攻少,但見武氏兄弟均已負傷,只有那少年一柄長劍縱橫揮舞,抵擋了那中年漢子一大半的招數。空地之旁躺著一人,鬍子滿頸,全身血污,卻是武三通。
楊過調了小半碗蜜漿,抱起郭襄餵飽了,將她放到遠處一間石室之中,關上兩道室門,便是她大聲哭叫,小龍女也不會聽到,這才回到寒玉床邊,道:「你全身三十六處大穴盡數衝開,我瞧快則七日,慢則半月。本來這麼多的時日之中,免不了有外物分心,但這古墓與塵世隔絕,當真是天下最好不過之地,便是最幽靜的荒山窮谷,也總會清風明月,鳥語花香擾人心神。」小龍女微微一笑,道:「我這傷是全真道人打的,但全真教的祖師爺造了墓室,備了寒玉床供我安安靜靜的休憩,回復安康,那麼他們的功罪也足以抵過了。」楊過道:「那金輪法王呢?咱們可饒他不得。」小龍女嘆道:「只要我能活著,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麼?」楊過反手抓住了她軟軟的小手,柔聲道:「你說得是。這次你傷好了,咱們永遠不再跟人動手。老天爺待咱們這麼好!唉。」小龍女低低的道:「咱們到南方去,種幾畝田,養些小雞小鴨………」她出了一會神,突覺掌心一股熱力傳了過來,心中一凜,當即依楊過所傳的經脈逆行之法,用起功來。
再者,即令是絲毫不會武功的嬰兒受了重傷,精通一陽指神功之人,也能以本身渾厚內力,助其打通玄關,起死回生。但小龍女如無深湛的內功根基,而所學與楊過又非同一門派,縱然是歐陽鋒復生,黃藥師趕到,施治者和受治者的精微內息不能絲絲合拍,那也絕不能一一衝破逆通經脈的無數難關。
當下三人買齊了牲口,向終南山進發。郭芙不喜李莫愁,路上極少和她交談,逢到迫不得已非說不可,神色間也是冷冷的。朝行夜宿,一路無事,這一日午後,三人縱騎正行之間,突見迎面一人乘馬飛馳而來。
武三通本來坐著,一見黃蓉奔近,叫道:「郭夫人!」站起身來,終因腿上有傷,身子微微一晃,武敦儒和耶律燕一齊伸手去扶,兩人手指互碰,不由得相視一笑。黃蓉心中暗笑:「好啊,又是一對!沒幾日之前,兩兄弟為了芙兒性命相拼,兄弟之情也不顧了,這時另行見到了美貌姑娘,一轉眼便把從前之事忘得乾乾淨淨。」
黃蓉心想:「她騎了汗血寶馬奔來,天下無人再能追她得上,本來已無危險。但她手指北方,神情惶急,那必是為旁人擔憂,咱們須得趕去救人。」於是叫女兒抱了完顏萍坐在馬上,說道:「這馬腳程太快,你千萬不可越過我的頭,切記切記!」郭芙問道:「為什麼啊?」黃蓉道:「前面有重大危險,怎麼這一點都想不到?」說著向李莫愁一招手,兩人展開輕功,向北疾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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