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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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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秘道避禍

第六十二回 秘道避禍

張無忌心中掛念著周芷若,不知她手中的倚天劍何以會給那番僧奪去,決意要將那番僧擒住。問個明白,當下縱身躍起,疾追而下,忽聽得左首山坳中「啊」一聲尖叫,似是楊不悔的聲音,跟著一柄明晃晃的長劍直飛而上,顯是被人擊落了兵刃。張無忌救人要緊,急向聲音來處奔去。那山坳中長滿了濃密的小樹,無法瞧得見樹枝樹葉後面的情形,張無忌更不理會,一躍而入,猛地裏勁風撲面,一柄鋼刀迎面破將過來。張無忌身形略側,抓住那人手臂,將那人摔出數丈之外。只聽得樹叢中有喝罵鬥毆之聲,當即搶步進去,但見一條大漢直上直下的揮著兩柄板斧,風聲呼呼,砍得枝葉紛飛。楊不悔空著雙手,只有閃躍而避。
在這秘道中過了七八日,張無忌的劍創已好了九成,結了個寸許長的疤。他這一復元,便即替受了外傷的弟兄們治療,雖然藥物多缺,但針炙推拿,當真是著手成春,眾人初時只道這位少年教主武功深不可測,豈知他醫道之精,幾乎已可和當年的「蝶谷醫仙」胡青牛並駕齊驅。再過數日,張無忌劍傷痊癒,當即運起九陽神功,給楊逍、韋一笑、楊不悔及五散人逼出體內一陰指的寒毒,三日之間,眾大高手內傷盡去,無不意氣風發,便要衝出秘道,盡殲來攻的敵人。張無忌道:「各位傷勢已愈,內力未純,既已忍耐多日,索性便再等幾天。」
跟著殷天正,楊逍、五行旗人眾齊到,眾人勇氣百倍,大呼酣鬥,猶似虎入羊群一般。奪得光明頂的本有丐幫、三江幫、巫山幫、海沙派等十餘個大小幫會,但眼見光明頂燒成一片白地,明教人眾沒一個漏網,只道已然大獲全勝,丐幫、巨鯨幫等一大半幫會這幾日都已紛紛下山,光明頂上只剩下神拳門、三江幫、巫山幫、五鳳刀四個幫會門派。明教教眾突然間殺將出來,這四個門派中雖然也擁有若干好手,卻那裏是楊逍、殷天正這些一流名家的對手,不到一頓飯功夫,已是死傷大半。
眾人聽了這番話,不由得面面相覷,心想:「群龍無首數十年,好容易得了位智勇雙全、才德並備的教主。日後倘若是本教一個碌碌無能之徒無意中拾得聖火令,難道竟由他出任教主?」楊逍道:「楊前教主的遺言寫於二十餘年之前,其時世局,與今大不相同。金毛獅王自是要去迎接的,聖火令自是要尋覓的,但若由旁人擔任教主,實難令大眾心服。」張無忌堅執楊前教主的遺命決不可違,眾人拗他不過,只得依了,均想:「金毛獅王只怕早已死了,聖火令失落將近百年,那裏還找得著?且聽他的,將來若是有變,再作道理。」
楊逍道:「張大俠有所不知,明教歷代傳下嚴規,這光明頂上的秘道,除了教主之外,本教教眾,誰也不許闖入,擅進者死。你和小昭不屬本教,不必守此規矩。」這時只聽得隱隱喊殺之聲,四面八方的傳來。只是光明頂上道路崎嶇,地勢峻險,一處處的關隘,均有鐵閘石門,明教雖無猛烈抵抗,來攻者卻不易迅速奄至。加之明教名頭素響,來襲敵人心懷顧忌,未敢貿然深入,但聽這廝殺之聲,卻總是在一步步的逼近。
當下眾人傳閱楊破天的遺書,盡皆慨嘆:「那料到楊教主一世神勇睿智,竟因夫婦之情而致走火歸天。咱們若得早日見此遺書,何致有今日的一敗塗地。」各人想到死難同伴之慘,自己狼狽逃命之辱,無不咬牙切齒的痛罵成崑,楊逍道:「這成崑雖是楊教主的師弟、是金毛獅王的師父,可是咱們都未能見他一面,可見此人心計之工。原來數十年前,他便處心積慮的要摧毀本教。」周顛道:「楊左使、韋蝠王,你們都墮入了他的道兒而不覺,也可算得無能。」他本想扯上殷天正,只是礙於教主的情面,將「白眉老兒」四個字嚥入了肚裏。楊逍臉上一紅,說道:「總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成崑惡賊終究命喪野王兄的掌底。」烈火旗的掌旗使辛然恨恨的道:「成崑這惡賊作了這麼大的孽,倒給他死得太便宜了。」眾人議論了一會,當下分別靜坐用功,療養傷勢。
當下張無忌命人燃起聖火,宰殺牛羊,和眾人歃血為盟,不可違了這三件約言。行誓已畢,天色已然大亮,忽聽得樹林中一人大聲呼叫起來,聲音極是驚惶。
這數日中,人和_圖_書人加緊磨練,武功較淺的磨刀礪劍,武功深的則練氣運勁,自從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以來,明教始終挨打受辱,這口怨氣可實在彆得狠了。這天晚間,楊逍坐在張無忌身旁,將教中歷來的規矩、明教在各地支壇的勢力、教中重要人物的才能性格,一一詳細稟告。只聽得鐵鍊叮噹響,小昭托了一茶盤,送上兩碗茶來。張無忌想起一事,說道:「楊左使,這個小姑娘近來無甚過犯,請你打開鐵鎖,放了她吧!」楊逍道:「教主有令,敢不遵從。」當下叫楊不悔進來,說道:「不悔,教主替小昭說情,你給她開了鎖吧。」楊不悔道:「那鑰匙放在我房裏的抽屜之中,沒帶下來。」張無忌道:「那也不妨,這鑰匙想來也燒不爛。」
張無忌朗聲說道:「再鬥更有何益,一齊投降吧!」諸幫眾紅了眼睛,竟不罷手,月光下瞧他們的臉色時,卻個個有恐懼之情,便似每個人身後跟著一個惡鬼,督促他們非戰鬥至死不可。張無忌起了不忍之心,身形晃動,猶如一陣風般轉過每個幫眾身邊,手指連伸,人人都給點中了穴道,一一拋去兵刃,摔倒在地。只有三名高手及時避開,不能一招點中,但片刻之間,已給楊逍、韋一笑、殷野王三人分別擊死。
這場大火,直燒了兩日兩夜,兀自未熄。光明頂是明教總壇所在,百餘年的經營,數百間美輪美奐的廳堂宇,盡成焦土。來攻敵人待火勢略熄、到火場中翻尋時,見到不少明教徒戰死者的屍首,皆已燒成焦炭,面目不可辨認,只道明教教眾寧死不降,人人自焚而死,楊逍、韋一笑等都已命喪火場之中。
張無忌現身而出,朗聲說道:「明教高手此刻聚會光明頂。諸大幫會門派聽了,再鬥無益,一齊拋下兵刃投降,饒你們不死,好好送你們下山。」突然間一個身材極為矮小的番僧越眾而出,說著一口清脆的中原口音,喝道:「你這小賊是誰?」楊逍喝道:「番僧無禮!這位是本教新任教主張教主!」那番僧叫道:「什麼張教主,李教主,吃我一劍!」猛地裏手腕一翻,這一下來得好快,寒光閃閃,一柄長劍刺到張無忌身前,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峨嵋派的倚天寶劍。
偶然遠處傳來一兩聲臨死時的號呼之聲,顯是明教弟子竭力禦敵,以致慘遭屠戮。張無忌心想:「再不走避,一個時辰之內,明教上下人眾,無一得免。」當下說道:「這不可進入秘道的規矩,難道決計變更不得麼?」楊逍神色黯然,搖了搖頭。彭瑩玉忽道:「各位聽我一言:張大俠武功蓋世,義薄雲天,於本教有存亡續絕的大恩。咱們擁立張大俠為本教第三十四代教主。倘若教主有命,號令眾人進入秘道。大夥兒遵從教主之令,那便不是壞了規矩。」楊逍、殷天正、韋一笑心中本有此意,一聽彭和尚之言,人人叫好。
張無忌道:「這第二件事,說來比較為難。本教和中原六大派結怨已深,雙方門人弟子、親戚知友,都是互有殺傷。咱們既往不咎,前衍盡釋,不再去和六大派尋仇。」眾人聽了,心頭都是氣忿不平,良久無人答話。周顛道:「倘若六大派再來惹事生非呢?」張無忌道:「那時隨機應變,倘若對方一意進逼,咱們自也不能束手待斃。」鐵冠道人道:「好吧!反正咱們的命都是教主救的,教主要咱們怎樣,那便怎樣。」彭瑩玉大聲道:「各位兄弟,六大派殺了咱們不少人,咱們也殺了六大派不少人,如果雙方仇怨糾纏,循環報復,只有越死越多。教主命令咱們不再尋仇,也正是為咱們好。」眾人心想這話原也不錯,終於都答應了。
那人衝進室來,叫道:「敵人從三面……攻上山來……弟兄們抵敵……不住……」韋一笑問道:「什麼敵人?」那人手指室外,想要說話,但身子向前一俯,就此死去。但聽得傳警呼援的哨聲,此起彼落,顯是情勢極為急迫。突然又有兩個人奔進室來,楊逍認得當先一人是洪水旗的掌旗副使,只見他一條右臂齊肩斬斷,臉色猶如鬼魅,後面那人也是全身浴血。那掌旗副使雖然身受重傷,仍是十分鎮定,微微躬身,稟道:「張大俠、楊左使、韋法王,山下來攻的是巨鯨幫、海沙派、神拳門各路人物。」
他想到此法,自覺是眼前最佳的方策,語音之中,甚是興奮,和*圖*書不料眾人面面相覷,竟無一人附和,似乎個個認為此法決不可行。張無忌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咱們暫且避過,待傷愈之後,和敵人一決雌雄,那也不算是墜了威風。」楊逍道:「張大俠此法誠然極妙。」他轉頭向小昭道:「小昭,你扶張大俠到秘道去。」張無忌道:「大夥兒一齊去啊!」楊逍道:「你先去,咱們隨後便來。」張無忌聽他語氣,知道這些人決不會來,不過是要自己躲避而已,當下朗聲說道:「各位前輩,我張無忌雖非貴教中人,但和貴教共過一場患難,總該算得是生死之交。難道我就貪生怕死,能撇下各位,自行前去避難?」
張無忌急忙搖手道:「小子年輕識淺、無德無能,如何敢當此重任?加之我太師父張真人當年諄諄告誡,命我不可身入明教,小子應承在先。彭大師之言,萬萬不可。」殷天正道:「我是你親外公,叫你入了明教。就算外公親不過你太師父,大家半斤八兩,我和張三丰的話就相互抵消了吧,只當誰也沒有說過。入不入明教,憑你自決。」殷野王也道:「再加一個舅父,那總夠斤兩了吧?常言道:見舅如見娘。你娘既已不在,我就如同是你親娘一般。」張無忌聽外公和舅父如此說,甚覺淒然,又道:「當年楊教主會有一通遺書,我從秘道中帶將出來,原擬大家傷愈之後傳觀。楊教主的遺命是要我義父金毛獅王暫攝教主之位。」說著從懷中取出那封遺書。交給楊逍。彭瑩玉道:「張大俠,大丈夫身當大變,不可拘泥小節,謝獅王既不在此,便請你依據楊教主遺言,暫攝教主尊位。」眾人齊道:「此言最是。」
正沉吟間,突然想起一事,衝口而出叫道:「咱們快到秘道中暫且躲避,敵人未必能夠發覺。就算發覺了,一時也不易攻入。」
張無忌抱拳道:「各位寬洪大量,實是武林之福,蒼生之幸。這第三件事,乃是依據楊前教主的遺命而來。楊前教主遺書中說道:凡是覓回聖火令、前赴丐幫請回第三十一代教主遺物者,接任第三十四代教主之位,在他逝世以後,教主之位由金毛獅王謝法王暫攝,咱們即當前赴海外,迎歸謝法王,由他攝行教主尊位,然後設法尋覓聖火令和前代教主的遺物。那時小子退位讓賢,各位不得再有異議。」
明教這一仗大獲全勝,敵人中除了極少數人逃走之外,三百餘人非死即擒,光明頂上登時燒起熊熊大火,感謝明尊佑護。這十餘日中,巫山幫等人眾已在山頂搭了若干茅棚,暫行棲身,當下五行旗下教眾又再砍伐樹木,搭蓋茅舍,地字門下的女教眾則忙著燒水煮飯。眾人大勝之餘。雖然一夜不睡,也不疲累,只見白眉鷹王殷天正站起身來,大聲說道:「白眉教教下各人聽了:本教和明教同氣連枝,本是一脈。二十餘年之前,本人和明教的夥伴們不和,這才遠赴東南,自立門戶,眼下明教由張大俠出任教主,人人捐棄舊怨,群策擊力。白眉教這個名字,從今日起再也沒有了,大夥兒都是明教的教眾,咱們人人聽張教主的分派號令。要是那個不服,快快給我滾下山去吧!」
楊逍等女兒和小昭退出,對張無忌道:「教主,小昭這小丫頭年紀雖小,卻是極為古怪,對她不可不加提防。」張無忌道:「這小姑娘來歷如何?」楊逍道:「半年之前,我和不悔下山遊玩,見到她一人在沙漠之中,撫著兩具屍首哭泣。我們上前一問,她說死的二人是她爹娘,她爹爹在中原得罪了官府,一家三口,全被充軍來到西域,前幾日因不堪蒙古官兵的凌|辱,逃了出來,終於她爹娘傷發力竭,雙雙斃命。我見她小小一個女孩,孤苦伶仃,雖然容貌奇醜,說語倒也不蠢,於是給她葬了父母,收留了她,叫她服侍不悔。」
張無忌忙道:「各位請起。楊左使,請你傳下號令:本教上下人等,一齊退入秘道。命烈火旗縱火阻敵,將光明頂上的房舍盡數燒了。」楊逍道:「是!謹遵教主令諭。」當即傳出令去,命洪水、烈火二旗斷後,其餘各人,退入秘道。明教是主,白眉教是客,當下命白眉教教眾先退,跟著是銳金、巨木、厚土三旗,光明頂上諸般職事人員,五散人和韋一笑等先後退入。待張無忌和楊逍退入時,洪水旗諸人分別進來,東西兩面已是火光燭天。這場火和*圖*書越燒越旺,烈火旗人眾手執噴筒,不斷噴射西域特產的石油。那石油近火即燃,最是厲害不過,來攻的各門派人數雖多,卻畏火不敢逼近,只是四面團團圍住,不令明教人眾漏網。烈火旗人眾進入秘道後關上閘門,不久房舍倒塌,將那秘道的入口掩在火燄之下。
眾人紛紛說道:「教主有令,莫說三事,便是三十件也允得。不知是那三件,便請教主示下。」張無忌道:「本教被人視為邪魔外道,雖說是教外之人心地偏狹,不明本教真相。但本教之中人數多了,難免良莠不齊,亦有不肖之徒行為放縱,殘害無辜。這第一件事,是自今而後,從本人以下,人人須得嚴守教規,為善去惡、行俠仗義。本人請冷謙冷先生擔任刑堂執法香主,凡是違犯教規,和本教弟兄爭鬥修怨者,一律處以重刑,即令是本人的外公、舅父等尊長,亦無例外。」眾人躬身說道:「正該如此。」彭瑩玉道:「當年楊教主在世之時,本教教規何等嚴峻,近年來逐漸敗壞。張教主和冷兄好好整頓一番,乃是本教第一件要緊是。」冷謙跨上一步,說道:「奉令!」他不喜多話,簡簡單單約兩個字,等於是答應自當竭盡所能,奉行張無忌所吩咐的命令。
眾人進入秘道時,帶足了糧食清水,便是一兩個月不出去,也不會餓死。明教和白眉教人眾各旗歸旗,各壇歸壇,肅靜無聲,眾人均知這秘道是向來不許擅入的聖地,承蒙教主天大的恩典,才得入內,因此誰也不敢多走一步。楊逍等首腦人物都聚在楊破天的遺骸之旁,聽張無忌述說如何見到楊前教主的遺書、如何練成明教聖火心法的乾坤大挪移神功。張無忌述說已畢,將那張記述武功心法的羊皮交給楊逍。楊逍不接,躬身說道:「楊前教主的遺書上寫得明白:『乾坤大挪移心法,暫由謝遜接掌,日後轉奉新教主。』這份心法自當由教主掌管。」
他說到這裏,冷謙、鐵冠道人張沖、彭瑩玉、說不得、周顛等五散人分別由人抬了進來。只見周顛氣呼呼的大叫:「好丐幫,勾結了三江幫、巫山幫來乘火打劫,我周顛只要有一口氣在,跟他們永世沒完……」他話猶未了,殷天正,殷野王父子撐著木杖,走進室來。殷天正道:「無忌孩兒,你睡著別動,他媽的『五鳳刀』和『斷魂槍』這兩個小小門派,諒他們能把咱們怎樣?」
張無忌站起身來,笑道:「咱們在地牢中關了這麼多日,也該出去散散心了?」楊逍大喜,問道:「這就出去?」張無忌道:「傷勢未愈的,無論如何不可動手。洪水、巨木兩位掌旗使暫且在旁觀戰,便要立功,也不忙在一時,其餘的便都出去吧。」楊逍出去一傳號令,秘道中登時歡聲雷動。張無忌推開阻門巨石,當先出去、待眾人走盡,又將巨石推上。那厚土旗的掌旗使顏垣是明教中第一的神力之士,他試著運勁一推那塊小山般的巨石,竟如蜻蜓撼石柱,紋風不動,不禁伸出了舌頭,縮不回去,心中對這位青年教主更是佩服無已。
這麼一耽擱,料知那番僧已無法追上,兩人剛回到山頂,忽聽得遠處一個陰慘慘的聲音尖厲異常的叫道:「有誰貪生怕死,下手決不容情!有誰貪生怕死,下手決不容情。」巫山幫等人眾本已一敗塗地,正自逃竄躲避,聽到這鬼哭一般的聲音一叫,突然間精神大振,轉身死鬥,頃刻之間,倒將明教教眾殺傷了多人。但一來技不如人,二來寡不敵眾,縱然拚死惡鬥,總是一個個的倒斃下去。
周顛單刀直入,爽爽快快的道:「張教主,你倒代咱們想一想,咱們為了這教主之位,鬧得四分五裂,好容易個個都服了你。你若再推辭、那麼你另派一個人出來當教主吧。哼哼!不論是誰,我周顛首先不服。若是要我周顛當吧,別個兒可又不服。」彭瑩玉也站起身來說道:「張教主,倘若你不肯擔此重任,明教又回到了自相殘殺、大起內鬨的老路上,難道到那時又來求你搭救。」張無忌心想:「這干人說的話也是實情,當此情形之下,我實不能袖手不顧。」於是朗聲說道:「各位既是垂愛,小子不敢推辭,暫攝教主重任,只是有三件事要請各位允可,否則小子寧死不肯坦當。」
張無忌身形一晃,已站在這條大漢身前,喝道:「住手!」那大漢給他威嚴所懾,為之www.hetubook•com•com一怔,隨即雙斧猛劈過去。張無忌左手一拂,使出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將他斧頭的去勢拂得偏了,只聽得噹的一聲巨響,火光飛濺,雙斧一齊斫在山石之上,石屑崩舞,斧頭的刃口都捲了起來。那大漢雙臂酸麻,無力再行舉斧。楊不悔一拳打中他的太陽穴,那大漢眼珠突出,登時斃命。張無忌道:「不悔妹子,沒受傷麼?」楊不悔道:「沒有。多謝你來救我。」張無忌微微一笑,道:「我們回去吧!」
東首是明教五旗:銳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各旗正副掌旗使率領本旗弟兄,分五行方位站定。中間是楊逍屬下天、地、風、雷四門門主所統的光明頂教眾。那天字門所屬的是中原男性教眾,地宇門所屬乃女子教眾。由楊不悔擔任門主;風字門乃釋家道家等出家人;雷字門則是西域番邦人氏的教眾,雖然連日激戰,各旗四門無不傷殘甚眾,但此刻人人精神振奮。青翼蝠王韋一笑及冷謙等五散人站在張無忌身後,衛護教主,人人肅靜,只候張無忌令下。
楊逍又道:「當下我仍是隱忍不言,這日晚間,夜靜人定之後,我悄悄到女兒房中,來窺探小昭動靜。只見這丫頭正從不悔房中出來。她逕往東邊房舍,不知找尋什麼,每一間房間?每一處隱僻之所,無不細細尋到。我再也忍不住了,現身而出,問她找尋什麼,是誰派她到光明頂來臥底。她倒也鎮靜,竟是毫不驚慌,說無人派她,只是喜歡到處玩玩,乃是好奇之心所致。我諸般恐嚇勸誘,她始於不露半句口風,我關著她餓了七天七夜,餓得她奄奄一息,她仍是不說。於是我造了這副玄鐵銬鐐來,將她銬住,令她行動之時,發出叮噹聲響,那便不能暗中加害不悔。教主,這小丫頭是敵人派來臥底,那是決計無疑的,以她精通八卦方位這一節看來,只怕不是武當,是峨嵋派的了。只是諒這小小丫頭,礙得甚事?念她服侍教主一場,教主慈悲饒她,那也是她的造化。」
張無忌緩緩說道:「敵人來攻本教重地,咱們雖然善罷,亦已不得。但本人若非迫不得已,不願多所殺傷,務希各位體念此意,白眉教各位由殷教主率領,自西攻擊。五行旗由巨木旗掌旗使聞蒼松總領,自東攻擊。楊左使率領天、地、風、雷四門,自北攻擊。五散人自南攻擊。韋蝠王與本人居中策應。」眾人一齊躬身應命,卻無半點聲響發出。張無忌左手一揮,低聲道:「去吧!」各人分成四隊,分從東南西北四方包圍光明頂。張無忌向韋一笑道:「蝠王!咱兩個從秘道中出去,攻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韋一笑大喜,說道:「此計妙極!」兩人重行回入秘道,從楊不悔閨房的入口處鑽了出來。其時上面堆滿了瓦爍,一走出來,滿鼻便是焦臭之氣。敵人之中卻也不乏好手,其時明教人眾距離尚遠,但光明頂上留著的敵人已然發覺,大呼小叫,相互警告。張無忌和韋一笑相視一笑,心中均想:「這批傢伙大驚小怪,不必相鬥,勝敗已分。」兩人隱身在倒塌了的半堵磚牆之後,月光下但見黑影來回奔走。片刻之間,說不得和周顛兩人並肩先至,已從南方攻到,衝入人群之中,砍瓜切菜殺般殺了起來。
張無忌側身避過,說道:「此劍乃峨嵋派之物,何以到了大師手中?」那番僧刷刷刷連攻三劍,劍光閃爍,招數極盡變幻。張無忌知道寶劍厲害,連連閃避,突然間左手一長,倏地一拿,已抓住那番僧的右腕。那番僧手臂酸麻,噹的一聲,倚天劍跌在地下。豈知這番僧的武功真了得,左手猶似閃電般擊出,一拳打在張無忌胸口。張無忌神功護體,這一拳的勁力反彈出去。那番僧身子一晃,撲地跌倒,跟著幾個翻身,便像一個大冬瓜般滾了開去。他躍起身來時,又已將那倚天劍抓在手中。彭瑩玉揮劍攔阻,那僧番長劍一閃,彭和尚手中劍只剩下了一個劍柄。那番僧更不戀戰,急衝下山去了。
楊逍長眉一軒,「哼」的一聲道:「這些么魔小醜,也欺上門來了嗎?」那掌旗副使道:「領頭的是個西域番僧,武功甚強,他持著倚天寶劍……」張無忌等三人聽到「倚天寶劍」四字,一齊「啊」了一聲。楊逍道:「真是倚天寶劍,你沒瞧錯麼?」那副使道:「這位王兄弟在我身旁執著火把,我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那番www.hetubook.com.com僧將我的鬼頭刀和右臂一劍削斷,我還看到劍刃上的『倚天』兩字,決計錯不了。」
眾人出得秘道,生怕驚動了敵人,連咳嗽之聲也是半點全無。張無忌站在一塊大石之上,天上月光瀉將下來,只是白眉教人聚排在西首賓位,天微、紫微、天吊三堂、神蛇、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五壇,各有統率,整整齊齊的排著……。
楊逍一聽,心想:「這次來攻光明頂的,大大小小的幫會門派,著實不在少數。恨只恨咱們個個動彈不得。」這些人中,楊逍在明教中位望最尊、殷天正是白眉教的教主、彭瑩玉最富智計,這三人生平不知遇到過多少大風大浪,每每能當機立斷,轉危為安,但眼前的局勢實是已陷絕境,人人重傷之下,敵人大舉來攻,眼看著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這時每個人隱然都已將張無忌當作教主,不約而同的望的著他,盼他突出奇計,解此困境。張無忌在這頃刻之間,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他自知武功雖較楊逍、韋一笑諸人為高,但說到見識計謀,只怕這些高手人人都勝他甚多,他們既然一無良策,自己那裏有什麼更高明的法子。
張無忌點了頭,心想:「原來小昭父母雙亡,身世極是可憐,跟我竟是一般。」楊逍又道:「我們帶了小昭回到光明頂上之後,有一日我教不悔武藝,小昭在旁聽著,那也罷了,怎知我解釋到六十四卦方位之時,不悔尚未領悟,小昭的眼光已射到了正確的方位之上。」張無忌道:「想是她天資聰穎,悟性比不悔妹子快了一點。」楊逍道:「初時我也這麼想,倒很高興,但轉念一想,起了疑心。故意說了幾句極難的口訣,那是我從未教過不悔的,其時日光西照,地火明夷,火水未濟,故意說錯了方位,只見她眉頭微蹙,竟然發覺了我的錯處。從此我便留上了心,知道這小姑娘曾得高人傳授,身懷上乘武功,到光明頂上非比尋常,乃是有所為而來。」
張無忌道:「或者她父親精通易理,那是家傳之學,亦未可知。」楊逍道:「教主明鑒,文士所學的易經,和武功中的易理頗有不同。倘若小昭所學竟是她父母所傳,那麼她父母當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了。我其時不動聲色,過了幾日,才閒閒問起她父母的姓名身世。她推得乾乾淨淨,竟是不露絲毫痕跡。當時我也不發作,只叮囑不悔暗中留神,那一日我說個笑話,不悔哈哈大笑,小昭在旁聽著,忍不住也笑了起來。其時她站在我和不悔的背後,只道我父女瞧不見她的笑容,豈知不悔手中正在把玩一柄匕首,那匕首明淨如鏡。將她的笑容清清楚楚的映了出來。她卻那裏是個醜丫頭?容顏之美,比之不悔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待我轉過頭來,她立時又變成了擠眼歪嘴的怪相。」張無忌微笑道:「整日價裝這怪樣,當真是著實不易。」心想:「楊左使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小昭這小丫頭到他面前去耍槍花,自然要露出破綻來了。」
張無忌心想:「此刻救人重於一切,其餘儘可緩商。」於是朗聲道:「各位既然如此見愛,小子若再不允,反成明教的大罪人了。小子張無忌,暫攝明教教主職位,渡過今日難關之後,務請各位另擇賢能。」眾人齊聲歡呼,雖然大敵逼近,禍及燃眉,但人人喜悅之情,見於顏色。須知明教自楊破天暴斃之後,統率無人,一個威震江湖的大教,鬧得自相殘殺、四分五裂,置身事外者有之,自立門戶者有之,為非作歹者亦有之,從此一蹶不振,危機百出,今日重立教主,中興可期,如何不令人大為振奮?能夠行動的便即拜倒行禮,殷天正、殷野王雖是尊親,亦無例外。
小昭持著秘道的地圖,將眾人分別領入一間間石室安置。此時已然深入地底,上面雖然烈火熊熊,在秘道中卻聽不到半點聲音,也絲毫不覺炎熱。
白眉教教眾歡聲雷動,都道:「咱們大夥兒都入明教,那是何等的美事。殷教主和張教主是至親的家人,聽那一位教主的號令都是一樣。」殷天正大聲道:「從今日起只有張教主,那個再叫我一聲『殷教主』,那是大大的犯上叛逆。」張無忌拱手道:「白眉教和明教反而復合,真是天大的喜事。只是在下迫於情勢,暫攝教主之位。此刻大敵已除,咱們正該重推教主。明教和白眉教中有這許多英雄豪傑,小子年輕識淺,何敢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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