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倚天屠龍記(舊版)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六十五回 興師問罪

第六十五回 興師問罪

韋一笑伏地聞嗅氣息,更發現了許多所在有血腥之氣,只是昨日剛下過一場大雨,因之洗得乾乾淨淨。這大院子空空曠曠,適才明教群豪已見院中無人,並不再加細擦,倘若不是那株松樹因受掌風撞擊而於此時倒下,誰也不致到這院子中來詳加查看。
張無忌一搭趙明的手腕,只覺脈息極是微弱,當下揭開封住她口鼻的濕綢布。過了半晌,趙明悠悠醒轉,睜開眼來,狠狠地瞪了無忌一眼。無忌道:「這滋味不大好受吧?你放不放我出去?」趙明恨恨的道:「我便再昏暈一百次,也是不放,要麼你就乾脆殺了我。」張無忌見她如此硬挺,一時倒是束手無策,咬一咬牙,說道:「我為了救眾人性命,只好動粗了,無禮莫怪。」抓起她的左腳,扯脫了她的鞋襪。趙明又驚又怒,叫道:「臭小子,你幹什麼?」無忌不答,又扯脫了她右足的鞋襪,伸雙手食指點住她兩足腳底心的「湧泉穴」上,運起九陽神功,一股暖氣便即從「湧泉穴」上來回游走。
眾人回到大雄寶殿,韋一笑和說不得也分別回來,說道四下搜尋,未有發現,連適才那知客僧也是不知去向,竟似突然間土遁而去一般。楊逍轉身出殿,召了厚土旗掌旗使顏垣進來,命他率領旗下教眾,四下搜集有無地窖、地道之類秘密藏身之所。顏垣應命而去,過了兩個時辰,回殿稟報,說道到處都已詳加插查,並無秘密藏身的所在,有幾處坐關靜修的密室,築於極隱僻之處,但室中空空,並無人居。那顏垣精於土木構築之學,旗下教眾有不少是高手匠人,經厚土旗嚴密查過,少林寺自是一所空寺無疑了。楊逍、殷天正、彭瑩玉等都是見多識廣、足智多謀之士,此刻見了這等異像,卻誰也猜不透少林派在鬧什麼玄虛、安排下什麼惡辣詭計。
那錢二敗手中端著一隻托盤,下馬走到張無忌身前,躬身說道:「我家主人請教主收下留念。」無忌一看,只見托盤中鋪著一塊黃色錦緞,緞上放著一隻黃金盒子,鏤刻得極是精緻。無忌也不怕他弄什麼鬼,伸手拿了,錢二敗躬身行禮,倒退三步,這才轉身上馬而去。無忌將黃金盒子順手交給了小昭,他掛念著眾人中毒的病勢,也無暇去看盒中是何物事,從懷中取出那些水仙模樣的花來,命人取過清水,捏碎那血紅的球莖,調在清水之中,分別給殷天正、楊逍等人服下。這一役中,凡是赴水閣飲宴之人,除了張無忌因有九陽神功護體,諸毒不侵之外,所有明教首腦,無不中毒,只是楊不悔陪著殷利亨在外,小昭及諸教眾在廂廳中飲食,各人遵從教主號令,各物沾口之前均悄悄以銀針試過,倒是沒有中毒。
趙明喘了一口長氣,罵道:「賊小子,替我著好鞋襪!」無忌拿起羅襪,一手便握住她左足,剛才一心脫困,意無別念,這時一碰到她溫膩柔軟的足踝,心中不禁又是一蕩。趙明將腳一縮,羞得滿面通紅,幸好黑暗中無忌也沒瞧見,她一聲不響的穿好鞋襪,在這一霎時之間,心中起了異樣的感覺,似乎只想張無忌再來摸一摸自己的腳。卻聽無忌厲聲喝道:「快些,快些!快放我出去。」趙明一言不發,伸手摸到鋼壁上刻著的一個圓圈,倒轉短劍劍柄,在圓圈中忽快忽慢,忽長忽短的敲擊七八下,敲擊之聲甫停,豁喇一響,一道亮光從頭頂照射下來,那翻板登時開了。原來這鋼壁的圓圈之處有細管和外邊相連,趙明以約定的訊號敲擊,管機關的人不敢怠慢,立即打開翻板。
張無忌和群豪一殿一院的搜尋下去。始終不見有一名僧人的蹤跡,而任何異狀亦未發現。到得羅漢堂中,那是少林派高手精研武技的所在,這時見到壁上留著刀槍劍戟等兵刃長年懸掛過的痕跡,兵刃卻已盡數取去。明教群豪不再說話,快步走入達摩堂,只見地下整整齊齊的放著九個蒲團,都已坐得半爛,堂中再無別物。楊逍道:「向聞達摩堂中所居者,乃是少林派的前輩耆宿,有的十年不出堂門一步,怎能不經一戰,便見本教而遠避?」彭瑩玉道:「我心中忽有異感、只覺這寺中陰氣沉沉,大大不祥。」周顛笑道:「和尚進廟,得其所哉,有什麼異感?」張無忌想起昔日跟圓真學練「少林九陽功」的情景,道:「咱們到那邊去瞧瞧。」領著群豪,逕到圓真當年靜修之m.hetubook.com.com處,但見牆壁上宛然留著圓真用手掌壓破的那個掌印,只是人亡室空,四壁肅然。
殷天正猶如霹靂般一聲大喝:「到底見是不見?」雙掌排山倒海般推出,轟隆一聲,將道旁的一株大松樹推為兩截,上半截連枝帶葉,再帶著三個烏鴉巢,垮喇喇的倒將下來。那知客僧至此臉上才有懼色,說道:「各位遠道來此,本來原當禮接,只是諸位長老盡坐關,各位下次再來吧!」說著合什躬身,轉身去了。韋一笑身形一晃,已攔在他的身前,說道:「大師上下如何稱呼?」那知客僧道:「不敢,小僧法名慧賢。」明教群豪一聽,無不氣惱,想那「慧」字輩的僧人,是當今少林派中的第三代子弟,連「圓」宇輩的第二代子弟都不派一個下山見客,那實是欺人太甚,此若能忍,孰不可忍?韋一笑伸手在他肩頭輕輕拍了兩下,笑道:「很好,很好,大師擅說『不見』兩字,不知閻羅王招請佛駕,大師見是不見?」慧賢被他這麼一拍,一般冷氣從肩頭直傳到心口?全身立時寒戰,牙齒互擊,格格作響。他強自忍耐,側身從韋一笑身旁走過,一路不停的抖索,一蹌踉上山。
那解毒物甚是對症,不到半個時辰。群豪體內毒性消解,不再頭暈眼花,只是周身乏力而已,問起中毒和取得解藥的原因,張無忌嘆道:「咱們已然處處提防,酒水食物之中有無毒藥,我當可瞧得出來,那知那女子下毒的心機直是匪夷所思,這種水仙模樣的花叫作『醉仙靈芙』,雖然極是難得,本身卻無毒性。這柄假倚天劍乃是用海底的『奇鯪香木』所製,本身也是無毒,可是這兩種香氣混在一起,便成劇毒之物了。」周顛拍腿叫道:「都是我不好,誰叫我手癢,去拔出這倚天劍來瞧他媽的勞什子。」無忌道:「她既處心積慮的設法陷害,周兄便是不去動劍,她也會差人前來拔劍下毒,那是防不了的。」周顛道:「走!咱們一把火去把那綠柳莊燒了!」
他剛說了那句話,只見來路上黑煙衝天而起,紅燄閃動,正是那綠柳莊著了火,群豪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到得嵩山腳下,天色漸黑,兩人那要敢有片刻耽擱,足不停步的急奔,直走了一夜,已奔出數百里之遙。韋一笑初時毫不落後,但時候一長,內力漸漸不繼。張無忌心想:「要到武當山上,至少還得一日一夜的急馳,血肉之軀,究竟不能無窮無盡的奔跑不息,何況強敵在前,尚須留下精力大戰。」於是對韋一笑道:「韋蝠王,咱們到前面。市鎮上去買兩匹坐騎,歇一歇力。」韋一笑早有此意,只是不便出口,便道:「教主,買賣坐騎,太耗辰光。」過不多時,迎面便有五六乘馬馳來。韋一笑縱身而起,早將兩個乘者提起,輕輕放在地下,叫道:「教主,上吧。」張無忌微一遲疑,覺得如此攔路劫馬,豈非和強盜無異?韋一笑叫道:「處大者事者不拘小節,那顧得這許多?」呼喝聲中又將兩名乘者提下馬來。那幾人倒也會一點武功,紛紛喝罵,抽出兵刃便欲和韋一笑動手,韋一笑雙手勒住四匹馬匹,將那些人的兵刃踢得亂飛。只聽一人喝道:「逞兇行劫的是那一路好漢,快留下萬兒來!」張無忌心想糾纏下去,只有更加多得罪人,縱身躍上馬背,和韋一笑手中各牽一馬,絕塵而去。那些人破口大罵,卻是不敢來追。
自此一路無話,眾人沿途談論趙明的來歷?誰都摸不著端倪。張無忌將雙雙跌入陷阱,自己搔她腳底脫困等情隱去了不說,雖然自己心中無愧,但當眾談論,總覺難以啟齒。不一日來到河南境內,其時天下大亂,四方群雄並起,蒙古官兵的魁查更加嚴緊。明教大隊人馬,成群結隊的行走不便,分批到嵩山腳下會齊,這才同上少室山,由吳勁草持了張無忌等人的名帖,投向少林寺去。
張無忌道:「韋蝠王拍了他這兩掌,他師父師叔伯焉能置之不理?咱們逕自上山,瞧這群和尚是否當真不見?」眾人料想一場惡鬥已是難免,少林派素來是武林中泰山北斗,千年來江湖上號稱「長勝不敗的門派」,今日這一場大戰,且看明教和少林派到底是誰強誰弱,各人精神百倍,快步上山,想到少林寺中高手如雲,眼前這一場大戰,激烈處自是非同小可。
韋一笑道www•hetubook.com•com:「咱們義不容辭,立即赴援,且看誣衊本教的到底是那一批狗奴才。」殷天正也道:「事不宜遲,大夥立即出發。看來這批奸賊已先走了數日。」張無忌想起武當山自太師父以下,個個對自己恩重如山,又不知宋遠橋等是否已從西域回歸本山,這一路上始終不聽到他們的音訊,倘若途中有什麼耽擱變故,那麼留守本山的只有太師父和若干第三代弟子,三師伯俞岱岩殘廢在床,強敵突然來攻,卻如何抵敵?想到此處,不由得憂心如焚,朗聲道:「各位前輩、兄長、武當派乃先父出身之所,今當大難,若有失閃,本座日後難以為人。救兵如救火,早到一刻好一刻,現請韋蝠王陪同本座,先行赴援,各位陸續分批趕來,一切請楊左使和外公指揮安排。」說著雙手一拱,閃身出門。韋一笑展開輕功,和他並肩而行,群豪答應之聲未出,兩人已到了少林寺外的石亭之中。這兩人輕功之佳、奔馳之速,當世再無第三人能修及上。
過不多時,寺中一名老年的知客僧隨同吳勁草迎下山來,說道:「本寺方丈和諸長老閉關靜修,恕不見客中。」群豪一聽,盡皆變色。周顛怒道:「這位是明教教主,親自來少林拜山,老和尚們居然不見,未免忒也托大。」那知客僧低首垂眉,滿臉愁苦之色,說道:「不見!」周顛大怒,伸手便是去抓他胸口衣服,說不得舉左手一擋,說道:「周兄不可莽撞。」彭瑩玉道:「方丈既是坐關,那麼咱們見見空智、空性兩位神僧。也是一樣。」那知客僧雙手合什,冷冰冰的道:「不見。」彭瑩王道:「那麼達摩堂首座呢,羅漢堂首座呢?」那知客僧仍是愛理不理的道:「不見!」
群豪心中同時轉著一個念頭:「這個趙姑娘事事料敵機先,早就算到咱們毒解之後,定會前去燒莊,她反而先行放火將這綠柳莊燒了。此人年紀雖輕,又是個女流之輩。卻實是勁敵。」周顛拍腿叫道:「她燒了莊子便怎地?咱們還是趕去,追殺她個落花流水。」楊逍道:「她既連莊子都燒,自是事事有備,料想未必能追趕得上。」周顛道:「楊兄,你的武功也還罷了,講到計謀,總算比周顛稍勝半籌。」楊逍笑道:「豈敢、豈敢?周兄神機妙算,小弟如何能及?」張無忌笑道:「兩位不必太謙。咱們這次受有多大損傷,只有十三個位弟兄受了箭傷,也算是是天幸,這就趕路吧。」
張無忌知道此次來少林問罪,雖然不欲再動干戈,但結果如何,殊難逆料,倘若少林僧人竟是蠻不講理的動武,明教不得不起而應戰,當下傳了號令,命五行旗和白眉旗下各路教眾,裝作觀賞風景,散在寺周四方,若聽得自己三聲清嘯,便即攻入接應。諸教眾接令,分頭而去。
彭瑩玉道:「小僧尚有一事不明,要請左使指教。用手指刻下這十六字之人,既是存心教禍本教,使本教承坦毀滅少林派的大罪名,好讓天下武林群起而攻,然則他何以又使達摩佛像面向牆壁?倘若不是楊左使細心,那不是誰也沒發現石像上會有這一十六個字麼?」楊逍臉色凝重,說道:「這石像是另外有人給轉過去的,暗中有一位武功高強之士,在相助本教,咱們已領了人家極大的情,直到此刻方知。」群豪齊聲道:「此人是誰?楊左使從何得知?」楊逍嘆道:「這其中的原委曲折,我也猜想不透……」他這句話尚未說完,張無忌突然「啊」的一聲,大叫起來,說道:「佛像上的字跡說道:『先誅少林、再滅武當』,料想武當即當遭難。」
張無忌道:「進寺去!」當下楊逍、韋一笑往左,殷天正、殷野王在右,鐵冠道人、彭瑩玉、周顛、說不得四散人在後,擁著張無忌進了寺門。來到大雄寶殿,但見佛像莊嚴,殿上一塵不染,佛像前香煙繚繞,琉璃燈中火光瑩然,就是不見一人。張無忌朗聲說道:「明教張無忌,會同座下楊逍、殷天正,韋一笑諸人前來拜山,求見方丈大師。」他說的聲音雖然並不甚響,但中氣充沛,內力渾厚,一兩里內都能清清楚楚的聽到,殿旁高懸的銅鐘大鼓受這聲音激盪,嗡嗡嗡的響了起來。
不料周顛這句話聽來似是廢話,卻提醒了楊逍一件事,他「啊」的一聲叫,說道:「教主,咱們再到達摩院中瞧一下。」張無忌知和圖書他既說此話,必有原曲,點頭道,「好!」群豪快步來到達摩院中,只見院中地下仍是放著那九個破爛蒲團,一尊達摩祖師的石像,高高供在神座之上,、背脊向外,臉面朝壁,那是紀念達摩祖師當年面壁九年,因而豁然貫通、參悟武學精要,這典故武林中人個個皆知,誰也不以為奇。周顛道:「咱們適才來看,就是這副模樣,那有什麼希奇?」楊逍向殷野王道:「殷世兄,你助我一臂之力,將那達摩石像扳轉身來看看。」殷天正道:「這個不妥!」須知達摩祖師是少林寺的創建之人,乃禪宗傳來中土的初祖,不但少林派奉若神聖,而天下武林人物,也是人人不敢冒犯,楊逍道:「鷹王放心,萬事由小弟一人承當!」說著縱身一躍,上了神座,伸手便去扳那石像。只是那石像太過沉重,一時扳之不動。殷天正道:「野王,你去助楊左使一臂之力。」殷野王應聲躍上,兩人一齊使力,將那具二千餘斤重的大石像扳了過來。
周顛突道:「滿寺和尚逃得清光,想必光明頂一戰。教主威名遠揚,少林派掛了免戰牌啦!」楊逍道:「咱們到藏經閣瞧瞧!」
那「湧泉穴」在足心陷中,乃「足少陰腎經」的起端,感覺最是敏銳,張無忌精通醫理,自是明曉。平時兒童嬉戲,以手搔爬遊伴足底,即令對方周身酸麻,此刻無忌以九陽神功的暖氣擦動她「湧泉穴」,那是比之羽毛絲髮更加難當百倍。只擦動數下,趙明忍不住格格嬌笑,想要縮腳閃避,苦於穴道被點,那裏動彈得半分?這分難受,遠甚於刀割鞭打,便如幾千萬隻跳蚤,在五臟六腑、骨髓血管中爬動咬囓,只笑了數聲,便難過得哭了出來。無忌忍心不理,繼續施為,趙明一顆心幾欲從胸腔中跳了出來,週身毛髮,癢得幾欲根根脫落,罵道:「臭小子……賊……小子,總有一天,我……我將你千刀……千刀萬剮……好啦,好啦,饒……饒了我吧……張……張公子……張教……教主……嗚嗚……嗚嗚……」張無忌道:「你放不放我?」趙明哭道:「我……放……快……停手……」無忌這才放心,說道:「得罪了!」在她背上推拿數下,解開了她的穴道。
張無忌道:「咱們雖然迫於無奈,但焉知人家不是身有急事,此舉究屬於心不安。」韋一笑笑道:「教主,這些小事,何足道哉,昔年明教行事,那才稱得上『肆無忌憚、橫行不法』呢!」說著哈哈大笑。張無忌心想:「明教被視人為邪魔異端,自有來由。可是到底何者為是,何者為邪,卻也不易下個確論。」想起身負教主重任,但見識膚淺,很多事拿不定主意,雖然武功極強,可是天下事豈能一切盡以武力解決,他騎在馬背之上,心下茫然,只盼早日接得謝遜歸來,便可卸卻自己難以勝任的擔子。便在此時,突見人影一晃,兩個人攔在當路。
群豪一見,臉上盡皆變色,只見那具佛像顏面已削成一塊平板,五官全然不見,上面卻刻著四行大字:「先誅少林、再滅武當,唯我明教,武林稱王!」這十六個字顯然是以指力刻劃,深入石理。殷天正、鐵冠道人、周顛等不約而同的一齊叫了出:「這是遺禍江東的毒計!」楊逍和殷野王躍下神座,周顛道:「鐵冠牛鼻,倘若不是我那句話,楊左使怎能想得到敵人的移禍之計。」鐵冠道人憂心忡忡,那有心情跟他鬥口。問楊逍道:「楊左使,你怎地想得到石像中會有古怪?」楊逍道:「適才我來達摩院時,已看到這石像曾有移動的痕跡,可是那裏想得到其中竟藏著這麼一個天大的陰謀。」
小昭笑道:「張公子,這位趙姑娘可對你好得很啊,巴巴的派人來送你這麼貴重的一朵珠花。」無忌道:「我是男子漢,要這種女孩子的首飾何用?小昭,你拿去戴吧。」小昭連連搖手,笑道:「那怎麼成?人家對你一片情意,我怎麼敢收?」無忌左手三指拿著珠花,笑道:「著!」將那珠花擲出,手勢不輕不重,剛好插在小昭的頭髮上,卻又沒傷到她的皮膚。小昭伸手想去摘了下來,無忌搖手道:「乖孩子,難道我送你一點玩物也不成麼?」小昭雙頰紅暈,低聲道:「那我可多謝啦。就怕小姐見了生氣。」無忌道:「今日你幹了這番大事,楊左使父女那能對你再存什麼疑心?」小昭滿心甚歡,說道:「我hetubook•com•com見你去了很久不回來,心中急得什麼似的,又見韃子來攻,不知怎樣,忽然大著膽子呼喝起來。現在這時候自己想想,當真害怕。張公子,你跟五行旗和白眉旗的各位爺們說說,小昭大膽妄為,請他們不可見怪。」無忌微笑道:「他們多謝你遠來不及,那裏會見怪了。」
突聽得號角嗚嗚響動,接著十餘騎馬奔馳而至,無忌眼尖,早看到是趙明手下的「神箭八雄」,不禁眉頭微蹙,暗想:「這八人箭法太強,若任得他們發箭,只怕眾弟兄損傷非小。須得先下手為強!」但見那「神箭八雄」中為首的趙一傷手中搖動一根金色的龍頭短杖,大聲叫道:「主人有令,立即收兵。」帶兵的元兵千夫長大叫了幾句蒙古話,眾元兵撥轉馬頭,翻翻滾滾的去了。
無忌不敢再行耽擱,又即施展「壁虎遊牆功」一路遊上,待到離那陷阱之口尚有丈餘,右足在鋼壁上一點,沖天竄出,袍袖一拂,護住頭臉,生怕有人伏在阱口突加偷襲。身子尚未落下,遊目一望,水閣中不見有人。他不願多生事端,越過圍牆,抄小徑奔回明教群豪歇息之處。眼見夕陽在山,剛才在陷阱中已耽了將近一個時辰,不知殷天正等性命如何,心中憂急,腳下奔得更快,片刻間已到了原處,舉目一望,吃了一驚。
眾人正自群疑滿腹、面面相觀之際,猛聽得西邊喇喇一聲響,數十丈外的一株松樹倒了下來。、群豪吃了一驚,同時躍起身來來。奔到斷樹之處,只見那株松樹生於一個大院子之旁,院子中並無人跡,卻不知如何,偌大一株松樹,竟會無風自倒,壓塌了半堵圍牆。眾人走近斷截處一看,只見脈絡交錯斷裂,顯是被人以重手法震碎,只是樹脈斷裂處略現乾枯,並非適才所為。群豪仔細觀察周遭,只聽得「咦,不對!」「啊,這裏動過手。」各種聲音此起彼落。原來這大院之中,到處都有激烈戰鬥過的痕跡,地下青石板上,旁邊樹枝樹幹上、圍牆石壁上,留下不少兵刃砍斬、舉掌劈擊的印記。這些記印尚甚新鮮,不過是兩三日內之事,但顯而易見,動手過招的都是第一流高手,石板上還有許多淺淺的腳印,乃是高手此拚內力時所留下。
到得山後藏經閣,但見一排排的都是空木架,數千數萬卷佛經已不知去向。群豪相顧茫然,猜不透其中源由。若說少林派避禍逃遁,難道竟甘心捨棄這經營千餘年的基業?再說,就算首腦人物走了,留下若干火工、沙彌守寺打掃,明教群豪到來之時,也決不會跟這些人為難,妄加殺戮。難道是生怕留下活口,被明教逼問之下,洩漏秘密麼?
張無忌幾個起落,已奔到教眾身前,眾人見教主回轉,齊聲吶喊,精神大振。無忌見殷天正、楊逍等團團坐在地下,小昭卻手執一面小旗,站在一個土丘之上,指揮教眾禦敵。五行旗、白眉旗各路教眾都是武藝高強之士,一經小昭以奇門八卦之術佈置方位,元兵竟是久攻不進。小昭叫道:「張公子,你來指揮。」張無忌道:「還是你指揮得好。待我出去擒住領兵的將軍,脅他退兵。」只聽得颼颼數聲,幾枝箭向他射了過來,無忌從教眾手裏接過一枝長矛,一一撥落,手臂一振。那長矛便如一枝箭般飛了出去,將一名元兵百夫長穿胸而過,釘在地下。眾元兵大聲叫喊,又退出了數十步。
只見大隊蒙古騎兵奔馳來去,將明教群豪圍在中間,眾元兵彎弓搭箭,一箭箭向人圈中射去。張無忌心想:「本教的首領人物一齊中毒,無人領頭,如何抵擋得住大隊敵兵的圍攻?」腳下加快,搶上前去。剛奔到鄰近,只聽得人叢中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叫道:「銳金旗攻東北方,洪水旗至西南方包抄。」那正是小昭的聲音,她呼喝之聲甫歇,明教中一隊白旗教果從東北方衝殺出來,一隊黑旗教眾兜至西南包抄,元兵分隊抵敵,突然間黃旗的厚土旗、青旗的巨木旗教眾從中間並肩殺出,猶似一條黃龍,一條青龍捲將出來。元兵陣腳被衝,一陣大亂,當即退後。
楊逍、韋一笑等相互對望一眼,心中均想:「教主內力之深,實是聞所未聞,當年楊教主在世,也是遠有不及。看來今日之戰,本教可操必勝。」張無忌這幾句話,少林寺前院後院,到處都可聽見,但等了半晌,寺中竟無一人出來。周顛大聲喝道:「醜媳婦終須見翁姑,和-圖-書少林堂堂門派,難道這般藏頭縮尾,便能躲一輩子麼?」他的話聲可比張無忌說的響得多了,但殿上鐘鼓卻無應聲。
彭瑩玉道:「楊左使,你說如何?」楊逍道:「三四日之前,少林寺中必定經過一場慘烈非常的激鬥。那是絕無可疑的。難道少林派全軍覆沒,竟被殺戮得一個不存?」彭瑩玉道:「我意正和楊左使相同。依這事勢推斷,必當如此,可是少林派的對頭之中,又那裏有這樣厲害的一個幫會門派?莫非是丐幫?」周顛道:「丐幫勢力雖大,高手雖多,總也不能一舉便把少林寺中的眾光頭殺得一個不剩。除非是咱們明教,才有這等本事,可是本教明明沒有幹這件事啊?」鐵冠道人道中:「周顛你少說廢話成不成,本教有沒有幹這事,難道咱們自己不知道?」
群豪又等片刻,仍是不見有人出來。殷天正道:「管他們安排下什麼詭計,咱們且闖進去!」群豪轟然道好。殷天正大踏步當先,走進後院,只見闖處靜悄悄地,不見有一個僧人的影子。群豪越來越是驚詫,均知以少林派如此一個久享盛名的偌大門派,寺中武功卓絕的僧人固然極多,而智謀之士亦復不少,今日佈了這個「空寺計」,定然伏下極厲害的陰謀,各人心中的戒備也是每走一步,便提高了一層。待得走到伽藍殿口仍是不見有人,韋一笑向布袋和尚道:「說不得,你我二人上高掠陣!」說不得一點頭,縱身而起,待得雙足落在屋簷,只見韋一笑已在屋頂的三丈以外,心下暗自嘆服:「韋蝠王輕功之精,我布袋和尚永遠趕他不上。」只聽周顛在底下大呼:「喂,少林寺的和老兄,這般躲起來成什麼樣子?扮新娘子嗎?」
當晚眾人一早就投店歇宿了,小昭倒了臉水,端到無忌房中,無忌說道:「小昭,你今日建此奇功,以後小用再做這些丫頭的賤役了。」小昭嫣然一笑,道:「我服侍你很高興,那又是什麼賤役不賤役了?」待無忌盥洗已畢,將那隻黃金盒子取了出來,道:「不知盒中有沒有毒蟲毒藥,毒箭暗器之類藏著?」無忌道:「不錯,咱們該當小心才是。」將盒子放在桌上,拉著小昭走得遠遠地,取出一枚銅錢,揮手擲出,叮的一聲響,正打在金盒子的邊緣,那盒蓋彈了開來,並無異狀。無忌走近一看,只見盒中卻是一朵珠花,兀自微微顫動,正是無忌曾從趙明鬢邊摘下的那朵珠花,趙明所除去的兩粒珍珠,卻已重新穿在金絲之上。無忌一看,不由得呆了,一時想不出趙明此舉是何用意。
不到一盞茶時分,已到了寺前的石亭。張無忌想起昔年隨太師父上山,在這亭中和少林派三大神僧相見,今日重來,雖然前後不過數年,但昔年是個瘦骨伶仃的病童,今日卻是明教教主之尊,緬懷舊事,當真是恍然隔世。群豪在石亭中稍候半刻,料想寺中必有大批高手出來,決當先禮後兵,責問殷利亨如此痛下毒手,是何原由,眾僧若是蠻不講理,那時再行動武不遲。豈知等了半天,寺中竟是靜悄悄的絕無動靜。
張無忌沒料到說開便開,竟是如此直捷了當,不由得一愕,說道:「咱們走吧!」趙明低下了頭,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張無忌想起她是一個女孩兒家,自己一再折磨於她,好生過意不去,躬身一揖,說道:「趙姑娘,適才在下實是迫於無奈,這裏跟你謝罪了。」趙明索性將頭轉了過去,向著牆壁,肩頭微微聳動,似在哭泣。她奸詐毒辣之時。張無忌跟她鬥智鬥力,殊無雜念,這時內愧於心,又見她背影姻娜苗條,後頸中皮色瑩白勝玉,秀髮蓬鬆,不由得微起憐惜之意,說道:「趙姑娘,我走了,張某多多得罪。」趙明的背脊微微扭了一下,仍是不肯回過頭來。
群豪在道上問起無忌,如何能想到各人中毒的原因,無忌道:「我記得『毒經』中有一條說道:『奇鯪香木』如與芙蓉一類花香相遇,往往能使人沉醉數日不解。毒氣若入臟俯,大損心肺。是以我叫各位不可運息用功。內息一作,花香侵入各處經脈,為害就是難以估計了。」韋一笑道:「想不到小昭這小丫頭居然建此奇功,倘若不是她在危急之際挺身而出,本教死傷必重。」楊逍初時認定小昭乃是受強敵指使,前來明教臥底,但今日一役之中,她反而成了明教的功臣,卻是令他大出意料之外,一時也想不透其中的原由。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