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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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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回 月心險惡

第七十一回 月心險惡

張無忌重回武當,數月之間,早已將別來經過一一向張三丰稟明,得知峨嵋派的周芷若,便是當日在漢水船中所遇的那個少女,雖然其時年幼,說不上什麼男女之情,但於她殷殷照料之意,常懷感激。光明頂上周芷若刺他一劍,那也是奉了師父的嚴命,張無忌心中不存仇怨,這時聽趙明帶她前來,不禁心頭一震。
只聽那冷冷的聲音說道:「摩訶巴思退!溫臥兒上!」張無忌向聲音來處一看,只看說話之人臉上如同罩著一層黑煙,一部稀稀朗朗的花白鬍子,正是玄冥二老之一。他負手而立,雙目閉住,似乎對眼前事漠不關心。再向前看,只見一張舖著錦緞的矮几之上,有一雙腳踏著。腳上穿一對鵝黃鞋子,鞋頭上各綴一顆明珠。張無忌心中一動,眼見這對腳腳掌纖美,踝骨渾圓,依稀認得正是在綠柳莊中,自己曾經捉過的趙明的一對腳。他在武當山見她,全以敵人相待,但此時不知如何,看到了一對踏在錦凳上的纖足,忍不住面紅耳赤,心跳加劇。
周芷若眼見大禍臨頭,萬難避過,不料竟會有人突然出手相救。她被張無忌左手摟在胸前,碰到他寬廣堅實的胸膛,鼻中只聞到一股濃烈的男子氣息,又驚又喜,一剎那間身子軟軟的幾欲暈去。要知張無忌以又九陽神功和鹿杖客的玄冥神掌相抗,全身真氣鼓盪而出,周芷若情竇初開,自知人事以來,從未和男子如此肌膚相親,氣息相聞,何況這男子又是她日夜思念的夢中之伴、意中之人?心中只覺得無比的喜歡,四周敵人如在此刻千刀萬劍同時斬下,她也無憂無懼。
過了片刻,一群黃衣人押著周芷若進殿。張無忌望了她幾眼,但見她比之在光明頂上時,略覺憔悴,但容顏清麗如昔,雖是身處敵人掌中,卻泰然自若。鹿杖客正要派人和她比劍,趙明忽道:「周姑娘,你這麼年輕,已是峨嵋派的及門高弟,著實令人生羨。聽說你是滅絕師太的得意弟子,深得她老人家劍招絕學,是也不是?」周芷若道:「家師武功博大精深,說到傳她老人家劍招絕學,那是談何容易?」趙明笑道:「這裏的規矩,只要誰能勝得咱們這裏三人,那便平平安安的送他出門,再無絲毫留難。尊師何以這般涯岸自高,不屑跟咱們切磋一下武學?」周芷若道:「家師是寧死不辱。堂堂峨嵋掌門豈肯在你們手下苟且求生?你說得不錯,家師確是瞧不起卑鄙陰毒的小人,不屑跟你動手過招。」趙明竟不生氣,笑道:「那周姑娘你呢?」周芷若道:「我小小女子,有什麼主張?師父怎麼說,我便怎麼做。」趙明道:「尊師叫你也不要跟咱們動手,是不是?那為了什麼?」周芷若道:「峨嵋派的劍法,雖不能說是什麼了不起的絕學,終究是中原正大門派的武功,不能讓無恥之徒偷學了去。」
楊逍和韋一笑一見教主衝入救人,跟著便閃身而入,分站在他身後左右。趙明手下的眾高手以變起倉卒,初時微見慌亂,但隨即瞧出闖進殿來的敵人只有三人,殿內殿外的守衛武士呼哨相應,知道外邊再無敵人,當下眾人立即堵死了各處門戶。靜候趙明發落。趙明既不驚惶,也不生氣,只是怔怔的向張無忌望了一陣,眼光轉到殿角兩塊金光燦爛之物,原來她伸倚天劍去劃周芷若的臉時,張無忌擲進一物,撞開她的劍鋒,所用之物正是她贈給無忌的黃金盒子。倚天劍鋒銳無倫,一碰之下,早將金盒子剖成兩半。她向兩半金盒凝視半晌,向張無忌道:「這隻盒子,你如此厭惡,非要它破損不可麼?」無忌見到她眼光中充滿了幽怨之意,並非憤怒責怪,竟是淒然欲絕,一怔之下,甚感歉咎,柔聲道:「我身上沒帶暗器,匆忙之際,隨手在懷中一探,摸了盒子出來,實非有意,望趙姑娘莫怪。」趙明眼中光芒一閃,問道:「這盒子是你隨身帶著麼?」張無忌道:「是。」見趙明妙目凝望自己,而自己一隻手還摟著周芷若,臉上微微一紅,便把周芷若放開了。趙明嘆了口氣,道:「我不知周姑娘是你……是你的好朋友,否則也不會這般對她。原來你們……」說到這裏,將頭轉了開去。張無忌道:「周姑娘和我……也沒什麼……只是……只是……」說了兩個「只是」,卻接不下去。趙明又轉頭對那兩半截金盒望了一眼,沒和圖書說一句話,可是眼光神色之中,卻是說了千言萬語。
趙明道:「那你去吧!」張無忌心想宋大師伯等尚未救出,怎能就此便去,但敵方高手如雲,己方只有三人,說到救人,真是談何容易,問道:「趙姑娘,你擒獲我大師伯等人,究竟意欲何為?」趙明笑道:「我是一番好意,要勸他們為朝廷出力,各享榮華富貴。那知他們固執不聽,我迫於無奈,只得慢慢勸說。」張無忌哼了一聲,轉身回到周芷若的身旁,他在敵方眾高手環伺之下,俯身拾盒,坦然而回,竟是來去自如,旁若無人。他冷冷的向眾人掃視一眼,說道:「既是如此,咱們便告辭了!」說著攜住周芷若的手,轉身欲出。
玄冥二老自恃內力深厚,玄冥神掌是天下絕學,是以一上陣便和他對掌,比拚內力,豈知張無忌的九陽神功,卻非任何內功所能及,因此數十掌一過便即落敗,但一用到兵刃,那是以招數詭異取勝。他二人的名號便是從所用兵刃上而得,鹿角短杖和鶴嘴雙掌,每一招都是凌厲狠辣,世所罕見。張無忌聚精會神,在三件兵刃之間穿來插去,攻守自如,只是一時瞧不通二人兵刃招數中的路子,想要取勝,卻也不易。
那長窗的縫隙甚細,無忌只見到何太沖的下半身,殿中尚有何人,卻無法瞧見。只聽何太沖氣沖沖的說道:「我既墮奸計,落入你們手中,要殺要剮,一言而決。你們逼我做朝廷鷹犬,那是萬萬不能,便再說上三年五載,也是白費唇舌。」張無忌暗暗點頭,心想:「這何先生雖不能說是什麼正人君子,但大關頭極是把持得定,不失為一派掌門之尊。」只聽一個男子口音,冷冰冰的道:「你既是固執不化,主人也不勉強,這裏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了?」何太沖道:「我便是十根手指一齊斬斷,也不投降。」那人道:「好,我再一遍,你如勝得了咱們這裏三人,立時放你出去,如若敗了,便斬斷一根手指,囚禁一月,再問你降也不降。」何太沖道:「我已斷了兩根手指,再斷一根,又有何妨?拿劍來!」那人冷笑道:「等你十指齊斷之後,再來投降,咱倒也不要你這廢物了。拿劍給他!摩訶巴思,你跟他走走!」另一個粗壯的聲音應道:「是!」
趙明道:「你自己要去,我也不留。但你把周姑娘帶去,居然不來問我一聲,你當我是什麼人了?」張無忌道:「這倒是在下少禮了。趙姑娘,請你放了周姑娘,隨我同去。」趙明不答,向玄冥二老使個眼色。鶴筆翁踏上一步,說道:「張教主,你說來便來,說去便去,要救人便救人,教咱們這夥人的老臉往那裏擱去?你不留下一手絕技,兄弟們難以心服。」張無忌聽了鶴筆翁的聲音,怒氣上沖,喝道:「當年我幼小之時,被你擒住,性命幾乎不保。今日你還有臉來跟我說話?接招!」呼的一掌,便向鶴筆翁拍了過去。鹿杖客適才吃過他的苦頭,知道單憑鶴筆翁一人之力,不是他的敵手,搶上前來,向他擊出一掌。張無忌右掌仍是擊向鶴筆翁,左掌從右掌下穿過,還了鹿杖客一掌。這是真力對真力相碰,中間實無閃避取巧的餘地。三個人四掌相交,身子各是一晃。
趙明手掌輕擊三下,大殿中白刃耀眼,三個人攻向楊逍,四個人攻向韋一笑,另有兩人出兵刃制住了周芷若。但敵人數實在太多,每打倒二人,立時更有二人擁上,張無忌被玄冥二老纏住了,始終分身不出相援。他和楊韋二人若要全身而退,勉強或能辦到,要救周芷若卻是萬萬不能,心下正自焦急,忽聽趙明說道:「大家住手!」這四個字聲音並不響亮,她手下眾人卻一齊凜遵,立即躍開。楊逍刷的一聲,將長劍還入劍鞘。韋一笑右手握著從敵人手裏奪來的一口單刀,順手一揮,擲還給了原主,哈哈大笑。趙明手下許多高手如苦頭陀等一直沒有出手,倘若群相上前,張無忌等人自然寡不敵眾。但楊逍和韋一笑身處虎狼之域,竟是泰然自若,眾人心下不禁暗暗佩服。倒是張無忌看到一名漢子手執匕首,抵住周芷若後心,臉上頗有憂色。
苦頭陀顯是依樣葫蘆,模仿何太沖的劍招,因此也是絲毫不用內力,那黑林缽夫卻是全力施為,鬥到酣處,他揮杖橫掃,熄後點亮了的紅燭,突又黑了一半。何太沖乃和_圖_書是在這一招上無可閃避,迫得以木劍硬擋鐵杖,這才折劍落敗,但那苦頭陀劍輕飄飄的削出,猶似輕燕掠過水面、貼著鐵杖削了上去。黑林缽夫握杖的手指被木劍劍身一削,虎口處穴道酸麻,登時拿捏不住,噹的一聲,鐵杖落在地下,撞得青磚磚屑紛飛。黑林缽夫滿臉通紅,心知這木劍若是換了利劍,自己十根手指早已削斷,躬身道:「拜服,拜服!」俯身拾起鐵杖。苦頭陀雙手托著木劍,交給趙明。趙明笑道:「苦師傅,最後一招精妙絕倫,也是崑崙派的劍法麼?」苦頭陀點了點頭。趙明又道:「那何太沖不會麼?」苦頭陀又點了點頭。趙明笑道:「苦師傅,你教教我。」苦頭陀空手比劍,趙明持劍照做。練到第三次時,苦頭陀行動如電,雖然駝背跛足,卻是快得不可思議,趙明便顯然跟不上了。但她聰穎過人,劍招雖然慢了,仍是依模依樣,絲毫不爽。苦頭陀翻過身來,雙手向前一送,停著就此不動。
玄冥老人道:「鐵琴先生,你降是不降?」何太沖昂然道:「我既不降,也不服。我內力若在,這番僧焉是我的對手!」玄冥老人冷冷的道:「斬下他左手的無名指,送回塔去。」無忌回過頭來,楊逍向他搖了搖手,意思顯然是說:「倘若此刻衝進殿去救人,不免誤了大事。」但聽得殿中斷指、敷藥、止血、裹傷,何太沖甚是硬氣,竟是一哼也沒哼。那群黃衣人手執火把,將他送回寶塔囚禁。張無忌等縮身在牆角之後,火光下見何太沖臉如白紙,咬牙切齒,神色極是憤怒。
趙明練過掌法,說道:「叫滅絕老尼來!」一名黃衣人稟道:「滅絕老尼已絕食五日,今天仍是倔強如昔。」趙明笑道:「餓死了她吧!唔,叫峨嵋派那個小姑娘周芷若來。」手下人答應了,轉身出殿。
這時趙明已在和黑林缽夫餵招,最後數招有些遲疑不決,問道:「鹿杖客,是這樣的麼?」鹿杖客怔了一怔,轉頭道:「鶴兄弟,你瞧清了沒有?」左首角落裏一個聲音答道:「苦頭陀一定記得更加清楚。」趙明笑道:「苦頭陀,勞你的駕,請你指點一下。」只見右首走過來一個白髮披肩的頭陀,駝背跛足,滿面橫七豎八的都是刀疤,原來相貌已是全然不可辨認。這頭陀身材魁偉,雖然駝背,仍和鹿杖客差不多高矮。他一言不發,接過趙明手中木劍,刷刷刷刷數劍,便向黑林缽夫攻去,用的竟是崑崙派劍法,劍招之純,便似從小練熟了的一般。此時張無忌方始看見,那黑林缽夫是個西域武士,所使的是一根長達八尺的鐵杖。
眼見一干人進了萬法寺的後門,三人等了一會,見四下確實無人,這才從後門中閃身而入。那寺院房舍眾多,規模之大,幾乎可和少林寺相彷彿,好在中間一座大殿的長窗中燈火明亮,料得何太沖是被押到了該處。三人閃身而前,到了殿外,張無忌伏在地下,從長窗的縫隙中向殿內張望,楊逍和韋一笑分列左右把風守衛,防人偷襲。他二人雖然藝高人膽大,但此刻深入龍潭虎穴,心下也不禁惴惴。
她練熟了這幾招,又叫溫臥兒出來,再試何太沖如何擊敗他的劍法。張無忌看到此時,心頭早已明明白白,原來趙明將各派高手囚禁在此,使藥物抑住各人的內力,逼迫他們投降朝廷。眾人自然不降,那便命人逐一與之相鬥,她在旁察看,得以偷學各門各派的精妙招數,用心之毒,計謀之惡,實是令人髮指。
二十餘掌一過,鶴筆翁一張青臉已脹得通紅,眼見張無忌又是一掌擊到,他左掌虛引,意欲化解,右掌卻斜刺裏重重擊出。只聽得拍拍兩響,鶴筆翁這一掌狠狠的打在鹿杖客肩頭,而張無忌那一掌卻終究無法化開,被他正好打中在胸口。總算張無忌不欲傷他性命,這一掌真力只用了三成,鶴筆翁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臉色更是紅得發紫,身子搖搖晃晃,倘若張無忌乘勢再補上一掌,那是非斃命當場不可。鹿杖客肩頭吃了這一掌,也是痛得臉色大變,嘴唇都咬出血來。
當日在武當山上,玄冥二老以雙掌和張無忌對掌,另出雙掌擊在他的身上,此刻重施故技,又是兩掌拍了過來。張無忌那日吃了此虧之後,早已想到破解之法,焉能重蹈覆轍?手肘微沉,乾坤大挪移心法展開,拍的一聲大響,鶴筆翁的左和*圖*書掌擊在鹿杖客的右掌之上。兩人掌法相同,功力相若,都是震得雙臂酸麻,至於何以竟會弄得自己人和自己人比拚掌力,他二人武功雖高,竟然也不明白其中的訣竅。兩人又驚又怒之下,張無忌雙掌又已擊到。玄冥二老仍是各出雙掌,一守一攻,所用掌法已和適才全然不同,但被張無忌一引一帶,仍是鹿杖客的左掌擊到了鶴筆翁的右掌之上,這挪移乾坤的手法之巧,計算之準,實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趙明一怔,張無忌心中暗暗喝一聲采:「好,大是高明!」趙明側頭看著苦頭陀的姿勢,想了一想,登時領悟,說道:「啊,苦師傅,你手中若有兵刃,一杖已擊在我的臂上。這一招如何化解?」苦頭陀反手做個姿勢,抓住鐵杖,左足飛出,頭一抬,顯是已奪過敵人鐵杖,同時將人踢飛。這幾下似拙實巧,看來已不是崑崙派的家數。趙明笑道:「好師傅,你快教教我。」神情又嬌又媚,張無忌心中怦的一跳,心想:「你內力不夠,這一招學不來的。可是她這麼求人,實是教人難以推卻。」苦頭陀做了兩個手勢,正是示意道:「你內力不夠,沒法子學。」一跛一拐的走開,不再理她。無忌尋思:「苦頭陀武功之強,只怕和玄冥二老不相上下,雖不知內力如何,但招數神妙,大是勁敵。他只打手勢不說話,難道是個啞巴?可是他耳朵又不聾,決不能啞。趙姑娘對他頗見禮遇,定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無忌暗運神功,輕輕將那縫隙挖大了一點,只見何太沖手持一柄木劍,劍頭包著布,又軟又鈍,不能傷人,對面則是一個高大的番僧,手中拿著的卻是一對青光閃閃的純鋼戒刀。兩人的兵刃利鈍懸殊,幾乎不用比試,強弱便判。何太沖毫不氣餒,木劍一晃,說道:「請!」刷的便是一劍,去勢極是凌厲,崑崙劍法,當真別有獨到之祕。那番僧摩訶巴思身裁雖然壯大,行動卻甚敏捷,一對戒刀使將開來,刀刀斬向何太沖的要害。無忌只看了數招,便即暗驚:「怎地何先生腳步虛浮,氣急敗壞,竟似內力全然失卻?」
周芷若黯然道:「張公子,三位請即自便。三位一番心意,小女子感激不盡。」趙明笑道:「張公子,這般花容月貌的人兒,我見猶憐。定是你的意中人了?」張無忌臉上一紅,說道:「周姑娘和我從小相識。在下幼時中了這位……」說著向鶴筆翁一指,「……的玄冥神掌,陰毒入體,周身難以動彈,多虧周姑娘服侍我食飯喝水,此番恩德,不敢有忘。」趙明道:「如此說來,你們倒是青梅竹馬之交了。你是想娶她為魔教的教主夫人,是不是?」張無忌臉上又是一紅,說道:「匈奴未滅,何以為家!」趙明臉一沉,道:「你是定要跟我作對到底,非滅了我不可,是也不是?」張無忌搖了搖頭,說道:「我至今不知姑娘的來歷,雖然有過數次爭執,但每次均是姑娘找上我張無忌,不是我張無忌來找姑娘尋事生非。只要姑娘放了我眾位師伯叔以及各派武林人士,在下感激不盡。決不敷衍推搪。」趙明笑道:「嘿,總算你還沒忘記。」轉頭向周芷若瞧了一眼,對張無忌道:「這位周姑娘既非你意中人,也不是什麼師兄師妹、未婚夫妻,那麼我要毀了她的容貌,跟你絲毫沒有干係……」
玄冥二老是趙明手下數一數二能人,豈知不出三十招,便各受傷。趙明手下眾人固然盡皆駭然,便是楊逍和韋一笑,也是大為駭異,須知那日玄冥二老在武當山出手,張無忌的武功遠沒今日之強,不意數月之間,進展神速若是。
突然之間,第六層寶塔上亮起火光,有八九人手執火把緩緩移動,那火把從第六層亮到第五層,又從第五層亮到第四層,一路下來,到了底層後,從寶塔正門出來,走向寺去。楊逍揮了揮手,從側面慢慢欺近身去。那萬法寺後院一株株都是參天古樹,三人躲在樹後以為掩蔽,一聽見風聲響動,便即奔上數丈。要知萬法寺中高手如雲,實是絲毫不敢托大,三人的輕功造詣雖然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卻也唯恐被人察覺,須得乘著風動落葉之聲,才敢移步。如此走上二十多丈,火把照耀之下,已看清楚十餘名黃袍男子,手中各執兵刃,押著一個寬袖大袍的老者。那人偶一轉頭,無忌看得明白,正是崑崙和*圖*書派掌門人鐵琴先生何太沖。他不禁心中凜:「果然連何先生也在此處。」
張無忌自習得九陽神功及乾坤大挪移心法之後,於天下武學之變,盡羅胸中,這幾個月來在武當山上日夕向張三丰請益,更是精進了一層,此刻見何太沖和那番僧動手,越看越覺其中必有蹺蹊。何太沖劍法雖精,內力卻和常人相去不遠,劍招上的凌厲威力,全然施展不出,只是那番僧的武功實是遜他兩籌,好幾次猛攻而前,眼見便可將他斃於刀下,但總是被何太沖以精妙招術反得先機。拆到五十餘招後,何太沖喝一聲:「著!」一劍東劈西轉,斜迴而前,托的一聲輕響,已戳在那番僧腋下。倘若他手中持的平常利劍,又或內力不失,劍鋒早已透肌而入,那番僧性命不保,但他所用木劍劍頭包布,那番僧只是微微一痛而已。
一行人走遠後,忽聽得一個嬌柔清脆的聲音在殿內響起,說道:「鹿杖客,崑崙派的劍法果真了得,他刺到摩訶巴思那一招,左邊這麼一劈,右邊這麼一轉……」說話的正是趙明,她一邊說,一邊走到殿中,手裏提著一柄木劍,照著何太沖的劍法使了起來。番僧摩訶巴思手舞雙刀,跟她餵招。那黑臉的玄冥老人便是鹿杖客,讚道:「主人真是聰明無比,這一招使得分毫不錯。」她練了一次又練一次,每次都是將劍尖戮到摩訶巴思腋下,雖然劍是木劍,但重重一戮,每一次又都戮在同一部位,料必相當疼痛。摩訶巴思卻聚精會神的跟她餵招,竟無半點怨避之意。
玄冥二老比掌敗陣,齊聲呼嘯,同時撤出了兵刃。只見鹿杖客手中拿著一根短杖,杖頭分叉,作鹿角之形,通體黝黑,不知是何物鑄成;鶴筆翁手持雙筆,筆端銳如鶴嘴,卻是晶光閃亮。他二人追隨趙明已非一日,也從未見過他二人使用兵刃。這三件兵刃使展開來,只見一團黑氣,兩道白光,霎時間便將張無忌困在垓心。張無忌身邊不帶兵器,赤手空拳,情勢頗見不利,但他絲毫不懼,存心要試試自己武功,在這兩大高手圍攻之下,是否能空手抵敵。
她左手一揮,兩個黃衣人搶上前來,執住了周芷若的雙臂。趙明微笑道:「要劃得你的俏臉蛋變成一個蜜蜂窩,那也不必會什麼峨嵋派的精妙劍法。你以為我三腳貓的把式,就不能叫你變成個醜八怪麼?」周芷若珠淚盈眶,身子發顫,眼見那倚天劍的劍尖離開自己臉頰不過數寸,只要這惡魔手腕一送,自己轉眼便和那那個醜陋可怖的頭陀一模一樣。趙明笑道:「你怕不怕?」周芷若再也硬不起來,點了點頭,低聲道:「怕。」趙明道:「好啊!那麼你是降順了?」周芷若道:「我不降!你把我殺了吧!」趙明笑道:「我從來不殺人的。我只劃破你一點兒皮肉。」
玄冥二老駭然失色,眼見張無忌第三次舉掌擊來,竟然不約而同的各出單掌。三個人真力相交,玄冥二老只覺對方掌力中的那股純陽之氣,激盪得自身氣血翻湧,極是難耐。張無忌一招快似一招,想起幼時被鶴筆翁打了一招玄冥神掌,數年之間不知吃了多少苦頭,他縱是十分寬宏大量,此刻想起來也不免心頭有氣,因此擊向鹿杖客的一掌尚留餘地,對鶴筆翁卻是毫不放鬆。
周芷若心頭一驚:「這個女魔頭對他顯是十分鍾情,豈難道世上竟有此事?」張無忌的性格心情,卻不似這兩個少女細膩周至,趙明的神色他只模模糊糊的懂了一些兒,全沒體會到其中深意。他只覺得趙明贈他珠花金盒,治好了俞岱岩和殷利亨的殘疾,此時他卻將金盒毀成兩截,未免對人家不起,於是走向殿角,俯身拾起兩半截金盒,說道:「我去請高手匠人,將金盒重行鑲好。」趙明喜道:「當真麼?」張無忌點了點頭,暗覺奇怪,心想你我都統率無數英雄豪傑,怎麼去重視這些無關緊要的金銀玩物?何況這隻黃金盒子雖然做得甚是精緻,也不能算是什麼珍異寶物。盒中所藏的黑玉斷續膏已經取出,盒子便無多大用處,破了不必掛懷,再鑲好它,也是小事一樁。眼前有多少大事待決,你卻儘跟我說這隻盒子,想必是年輕姑娘婆婆媽媽,對這種身邊瑣事特別關心,真是女流之見,當下將兩截金盒子揣在懷中。
趙明一怔,沒料到自己的用心,居然會給滅絕師太猜到了,聽她左一句「陰毒小人https://m.hetubook.com•com」,右一句「無恥之徒」,忍不住心頭有氣,嗤的一聲輕響,倚天劍已執在手中,說道:「你師父罵咱們是無恥之徒。好!我倒要請教,這口倚天劍明明是我家家傳的寶物,怎地會給你峨嵋派偷盜了去?」周芷若淡淡的道:「故老相傳,倚天劍和屠龍刀,乃是中原武林中的兩大利器,卻從沒聽說和番邦女子有什麼干係?」趙明臉上一紅,怒道:「哈!瞧不出你口齒伶俐得緊。你今日是決意不肯出手的了?」周芷若搖了搖頭。趙明道:「旁人比武輸了,或是不肯動手,我都截下他們一根指頭。你這小妞兒想必自負花容月貌,以致這般驕傲,我也不截你的指頭。」說著伸手向苦頭陀一指,道:「我叫你跟這位師父一樣,臉上劃你二三十道劍痕,瞧你還驕傲不驕傲?」
張無忌這一下闖入救人,當真是如同飛將軍從天而降,誰都大吃一驚,即令是玄冥二老這種一等一的高手,事先竟沒絲毫警覺。鹿杖客聽得長窗破裂,即便搶在趙明身前相護,和張無忌一掌相交,竟然立足不定,退開兩步,待要提氣再上,剎時間全身燥熱難當,宛似突然間跌入了一座熔爐之中。原來雙掌相交,張無忌的九陽真氣逼進了他的體內,鹿杖客練的是至陰至寒的內功,一遇純陽之氣侵襲,難以寧靜。玄冥二老的另一個鶴筆翁在旁瞧見,一怔之下,急忙搶到他的身後,握住了他的左手,合兩人之力,這才將九陽真氣消淨。
那萬法寺高達四層,寺後的一座九級寶塔,更是老遠便可望見。張無忌、楊逍、韋一笑三人展開輕功,片刻間便已到了寺前。三人一打手勢,繞到寺院左側,想登上寶塔,居高臨下的察看寺中情勢,不料離塔三十餘丈,便見塔上人影綽綽,每一層寶塔上都有人來回巡查,塔下更有二三十人守著。三人一見之下,心中又驚又喜,情知此塔守衛如此嚴密,少林、武當各派人眾必是囚禁在內,倒是省了一番探訪的功夫。只是敵方戒備森嚴,救人必是極不容易。何況空聞方丈、空智神僧、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等,那一個不是武功卓絕,竟然盡數落在他們手中,則對方能人之多、手段之厲害,自是不言可喻。三人來萬法寺之前,已然商議定當,決計不可鹵莽從事。當下悄悄退開。
寒光一閃。趙明手中長劍便往周芷若臉上劃去,突然間噹的一響,殿外擲進一件物事,將倚天劍撞了開去。在此同時,殿上長窗震破,一人飛身而入,那兩名握住周芷若的黃衣人身上不由自主的向外跌飛,一人迴左臂獲住了周芷若,伸右掌和鹿杖客砰掌一掌相交,各自退開了兩步。眾人看那人時,正是明教教主張無忌。
原來張無忌留居武當數月,一面替俞岱岩、殷利亨治傷,一面便向張三丰請教武學中精微深奧的難題。九陽神功、乾坤大挪移、再加上武當絕學的太極拳劍,三者漸漸融成一體,幾乎已到了武學中最高的境界。楊逍和韋一笑略一思索,即明其理,不禁讚嘆張三丰學究天人,那才真的是稱得上「深不可測」四字。
趙明見苦頭陀不肯再教,微微一笑,也不生氣,說道:「叫崆峒派的唐文亮來。」過不多時,唐文亮被押著進殿,鹿杖客又派了三個人和他過招。唐文亮不肯在兵刃上吃虧,空手心掌,先勝兩場,到第三場上,對手催動內力,唐文毫無可與抗,亦被斬斷了一根手指。這一次趙明練招,由鹿杖客在旁指點。無忌此時已瞧出端倪,趙明顯是內力不足,情知非數載之間可以速成,是以想盡學各家各派之所長,俾成一代高手,這條路子,原亦可行,招數精到極處之時,大可補功力之不足。
但見趙明的右足輕輕點動,料想她是全神貫注的在看何太沖和溫臥兒比武,約莫一盞茶時分,何太沖叫聲:「著!」趙明的右足在錦凳上一登,溫臥兒又敗下陣來。只聽那黑臉的玄冥老人說道:「溫臥兒退,黑林缽夫上!」張無忌聽到何太沖氣息粗重,想必他連戰二人,已是十分吃力。片刻間劇鬥又再展開。那黑林缽夫用的似是銅棍鐵杵一類的粗重兵刃,使將開來,滿殿都是風聲,殿旁的燭火被風勢激得忽明忽暗,燭影猶似天上浮雲,一片片的在趙明腳上掠過。驀地裏眼前一暗,殿上紅燭熄了半邊,喀的一響,木劍斷折,何太沖一聲長嘆,拋劍在地,這場比拚終於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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