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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記(舊版)

作者:金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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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 明教大會

第七十回 明教大會

這兩個多月來韋一笑、楊逍、彭瑩玉、說不得等人,曾分頭下山探聽趙姑娘的來歷和蹤跡,但自從那日觀前現身、和張無忌擊掌為誓之後,此人便不知去向,連她手下所有的人眾,也是個個無影無蹤,找不著半點痕跡。群豪諸多猜測,均料想她和朝廷有關,但除此之外,再也尋不著什麼線索了。此時聽周顛如此說,眾人都道:「你這才是廢話!要是尋得著那姓趙的女子,咱們不會著落在她身上打聽嗎?」周顛笑道:「你們自然尋不著,教主卻不用尋找,自會見著。教主還欠著她三件事沒辦,難道這位如此厲害的小姐,就此罷了不成?嘿!這位姑娘花容月貌,可以我一想到她便渾身汗毛直豎,害怕得發抖。」眾人聽著都笑了起來,但想想也確是實情。
再過三日便是八月中秋,蝴蝶谷中築了高壇,壇前燒起熊熊大火。張無忌登壇宣示和中原諸門派盡釋前愆、反元抗胡之意,又頒下教規,重申行善去惡、除暴安良的教旨。眾香主歡聲雷動,一齊凜遵,各人身前點起香束,立誓對教主令旨,決不敢違。是日壇前火光燭天,香播四野,明教之盟,至此為極。年老的教眾眼見這片興旺氣象,想起十餘年來本教四分五裂、幾致覆滅的情景,忍不住喜極而泣。
張無忌讀到此處,不禁長嘆一聲,說道:「楊左使,本教教旨原是去惡行善,和釋道並無大異,何以自唐代以來,歷朝均受慘酷屠戳?」楊逍道:「釋家雖說普渡眾生,但僧眾出家,各持清修,不理世務。道家亦然。本教則聚集鄉民,不論是誰有甚危難困苦,諸教眾一齊出力相助。官府欺壓官民,什麼時候能少了?什麼地方能少了?一遇到有人被官府冤屈欺壓,本教勢必和官府相抗。」張無忌點了點頭,說道:「只有朝廷官府不去欺壓良民,豪紳土豪不敢橫行不法,到那時候,本教方能真正的興旺。」楊逍拍案而起,大聲道:「教主之言,正說出了本教教旨的關鍵所在。」張無忌道:「楊左使,你說當真能有這麼一日麼?」楊逍沉吟半晌,說道:「但盼真道有這麼一天。宋朝本教方臘方教主起事,也只不過是為了想叫官府不敢欺壓良民。」他翻開那本書來,指到明教大教主方臘在浙東起事、震動天下的記載,張無忌看得悠然神往,掩卷說道:「大丈夫固當如是。雖然方教主殉難身死,卻終是轟轟烈烈的幹了一番事業。」兩人四目相投,心意相通,不禁血熱如沸。
張無忌道:「那是什麼廟?」朱元璋道:「屬下進寺之時,曾抬頭瞧了瞧廟前的扁額,見是叫做『萬法寺』,但便因這麼一瞧,吃了一個兇人的一下馬鞭。當晚咱們兄弟們悄悄商量,這些兇人定然放不過咱們,勢必要殺了眾人滅口,天一黑,咱們便偷著走了。」張無忌道:「事情確是兇險,幸好這類兇人,倒也沒有追趕。」湯和微笑道:「朱大哥也料到了這著,事先便安排下手腳。咱們到鄰近的騾馬行中去抓七個騾馬販子來,跟他們換了衣服,然後將這七人砍死在廟中,臉上斬得血打模糊,好讓那些兇人認不出來。又將跟咱們同來的大車車夫都殺了,銀子散得滿地,裝成是兩夥人爭錢銀兇殺一般。待那夥兇人回廟,再也不會起疑。」張無忌心中一驚,只見徐達臉上有小怒之色,鄧愈顯得頗是尷尬,湯和說來得意洋洋、只有朱元璋卻是絲毫不動聲色,恍若沒事人一般。張無忌暗想:「這人下手好辣,實是個厲害腳色。」說道:「朱大哥此計雖妙,但從今而後,咱們決不可再行濫殺無辜。」這是教主的訓諭,朱元璋等一齊起立,躬身說道:「謹遵教主令旨。」
張無忌道:「都是和尚?」朱元璋道:「不錯。那些和尚個個垂頭喪氣,萎靡不振,但其中好些人模樣極是不凡,有的太陽穴高高凸起,有的魁梧奇偉,徐兄弟悄悄跟我說,這些和尚都是身負高強武功之人。那夥兇人叫眾和尚坐在車裏,押著咱們一路向北。屬下料想其中必有古怪,暗地裏叫眾兄弟著意提防,千萬不可露出形跡。一路上咱們留神那夥兇人的說話,可是這群人詭秘得緊,在咱們面前一句話也不說,後來吳良兄弟大著膽子,半夜裏到他們窗下去偷聽。連聽了四五夜,這才探得了一些端倪。原來這些和尚竟然是河南嵩山少林寺的高僧。」張無忌本已料到m•hetubook.com•com了幾分,但還是「啊」的一聲。朱元璋接著道:「吳良兄弟又聽到一個人說:『主人當真神機妙算,令人拜服。少林、武當六派高手。盡入掌中,自古以來,還有誰能做得到這一步的?』又有一人說:『這還不算希奇。一箭雙鵰,卻把魔教的眾魔頭也牽連在內。』咱們七個人假裝出恭,在茅廁裏悄悄商量,都說此事既然牽連本教在內,碰巧落在咱們手上,總須查個水落石出,也好稟報教主知曉。」張無忌道:「各位說得甚是。」朱元璋道。「大夥見一路北行,越發裝得獃頭獃腦,湯和兄弟和鄧愈兄弟又假裝爭五錢銀子?笨手笨腳的打了一場架,顯得半點不會武功。那夥兇人拍手呵呵大笑,對咱們再不在意,咱們又老爺長、老爺短的,對他們恭敬得厲害。吳禎兄弟曾想弄些麻藥來,半途上麻翻了這夥兇人,救出少林群僧。可是咱們細想,這件事來龍去脈半點不知,眼著這夥兇人又是精明幹練,武功了得,沒的一個失手,打草驚蛇,反而誤了大事,是以始終沒敢下手。到得河間府,遇上了六輛大車,也是有人押解,車中坐的卻是些俗家人。吃飯之時,我聽得一個少林僧跟一個新來的客人招呼,說道:『宋大俠,你也來啦!』」
張無忌道:「卻不知是遇上了何等蹺蹊之事?」朱元璋道:「六月上旬。咱們便得到教主的令旨,大夥兒好生喜歡,咱兄弟們商議,該當備什麼禮物,慶賀教主才是,准北是苦地方,沒什麼好東西的,幸得會期尚遠,大夥兒便一起上山東去闖闖。咱們生怕給官府認了出來,因此扮作了趕腳的騾車夫,屬下算是個車夫頭兒。這天來到河南的歸德府,接了幾個老西客人,往山東荷澤。正行之間,忽然有一夥人趕了上來,輪刀使槍,模樣十分兇狼,將咱們車中的客人都趕了下去,叫咱們去載別的客人。那時花兄弟性子暴,便要跟他們放對,徐兄弟向他使個眼色,叫他瞧清楚情由,再動手不遲。那夥人將咱們九輛大車有趕到一處山坳之中,那裏另外還有十多輛大車候著,只見地下坐著的都是和尚。」
當下眾人歃血為盟,焚香為誓,決死不負大義。次日清晨,諸路人眾紛紛向張無忌告別。眾人雖均是意氣慷慨的豪傑,但想到此後血戰四野,不知誰存誰亡,大事縱成,今日蝴蝶谷大會中的群豪只怕活不到一半。是時蝴蝶谷前聖火高燒,也不知是誰忽然朗聲喝了起來:「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各人一個個的齊聲而唱,相和之聲越來越響:「焚我殘軀,熊熊聖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唯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無人,憂患實多!憐我無人,憂患實多!」
張無忌又宣示道:「本教歷代相傳,不茹葷酒。但眼下處處災荒,只能有什麼便吃什麼,何況咱們今日第一件大事,乃是驅除韃子,眾兄弟不食葷腥,精神不旺,難以力戰。自今而後,廢了不茹葷酒這條教規。咱們立身處世,以大節為重,飲食禁忌,只是餘事。」當晚蝴蝶谷中月明如晝,數千教眾暢懷盡歡,至曉方罷。
張無忌道:「朱大哥七位探聽到少林、武當兩派高手的下落,此功大是小小。待安排了抗元起義的大事之後,咱們便同赴大都,相救兩派高手。」他說過公事,再和徐達等相敘私誼。說起那日偷宰張員外耕牛之事,一齊拊掌大笑。
這時元軍仍是極強,義師不旋踵便被撲滅,無一得成大事,況且起事者各自為戰,互相並無呼應聯絡,終被元朝官兵一一殲除。
明教一行人曉行夜宿,向東北方行去,一路上見田地荒蕪,民有飢色。沿海諸路本著殷實富庶之區,但眼前餓殍遍野,生民之困,已到極處。群豪慨嘆百姓慘遭劫難,又知蒙古人如此暴虐,霸居中土之期必不久長,正是天下英雄揭竿起事的良機。這一日來到界牌集,離蝴蝶谷已然不遠,正行之間,忽聽得前面喊殺之聲大震,有兩支人馬正在交兵。群豪縱馬上前,穿過一座森林,只見千餘名蒙古兵分列左右,在進攻一座山寨。寨上飄出一面繪著紅色火燄的大旗,正是明教的旗幟。寨中人數較少,己有漸漸不支之勢,但兀自健鬥不屈。蒙古兵矢發如雨,大叫:「魔教的叛賊,快快投降!」
楊逍又道:「和-圖-書本教歷代均遭嚴禁,但始終屹立不倒。南宋紹興四年,有個官員叫做王居正,對皇帝上了一道奏章,說到本教之事,教主可以一觀。」說著翻到書中一處,抄錄著王居正那道奏章。張無忌見那奏章中寫道:「伏見兩浙州縣有吃菜事魔之俗。方臘以前,法禁尚寬,而事魔之俗猶未至於甚熾。方臘之後,法禁愈嚴,而事魔愈不可勝禁。……臣聞事魔者,每鄉每村有一二桀黠,謂之魔頭,奉錄其鄉村姓氏名字,相與組盟為魔之黨。凡事魔者不肉食。而一家有事,同黨之人皆出力以相賑卹。蓋不肉食則費省,費省故易足。同黨則相親,相親故親卹而事易濟……」
這日午後,三騎一車,逕向北行。一路無話,不一日已到元朝的京城大都(即今北平城)。其時蒙古人鐵騎所至,直至數萬里外,歷來帝國幅員之廣,無一能及。大都是帝皇之居,各小國各部族的使臣貢員,不計其數。張無忌等一進城門,便見街上來來往往,許多都是黃髮碧眼之徒。四人到得西域,找了一家客店投宿。楊逍出手闊綽,裝作是富商大賈模樣,要了三間上房,那店小二奔走趨奉,服侍得極是殷勤。楊逍問起大都城裏的風景古蹟,談了一會,漫不經意的問起有什麼古廟寺院。那店小二說了幾所,便說到西域的萬法寺來,說道:「這萬法寺真是好大一座叢林,寺裏的三座大銅佛,便是走遍天下,也找不出第四座來,原該去見識見識。但客官們來得不巧,這半年來,寺中住了西番的佛爺,平常人就不敢去了。」楊逍道:「住了番僧,去瞧瞧也不礙事啊。」那店小二伸了伸舌頭,四下裏一張,低聲道:「客官們初來京城,不是小的多嘴,說話還得留神些。那些西番的佛爺們見了人愛打便打,愛殺便殺,見了標緻的娘兒們更是一把便抓進寺去。這是皇上聖旨,金口許下的,有誰敢老虎頭上拍蒼蠅,走到西番佛爺的跟前?」西域番僧倚仗蒙古人的勢力,橫行不法,欺壓漢人,楊逍等知之已久,只是沒料到京城之中竟亦這般肆無忌憚,當下也不跟那店小二多說。晚飯後各自合眼養神,等到二更時分,三人從窗中躍出,向西尋去。
其時距中秋尚有三月,張無忌見俞岱岩和殷利亨尚未痊可,深恐傷勢有甚反覆,以致功虧一簣,因此暫留武當,照料俞殷二人,暇時則向張三丰請教太極拳劍的武學。韋一笑、彭瑩玉,說不得諸人,仍是各處遊行,探聽趙明一干人的下落。楊逍奉教主之命,勉強留在武當,但為紀曉芙之事,對殷利亨深感慚愧,平日只有閉門讀書,輕易不離室門一步。這日午後。張無忌來到楊逍房中,商量來日蝴蝶谷大會,有那幾件大事要向教眾交代。他以年輕識淺,忽當重任,常自有戰戰兢兢之意,唯懼不克負荷,誤了大事。楊逍深通教務,因此無忌請他留在身邊,隨時向他諮詢商量。
常遇春躬身下拜,說道:「教主兄弟,我又是你大哥,又是你屬下,真是歡喜得不知如何才好。」原來常遇春歸五行旗中巨木旗下該管,張無忌接任教主等等情由,已得掌旗使聞蒼松示知,這幾天中他率領本教兄弟,日夜等候張無忌到來,不料元軍卻來攻打。常遇春見己寡敵眾,本擬故意示弱,將元軍誘入寨中,一鼓而殲,但張無忌等突然趕到應援,他便乘勢開寨殺出。他在明教中職位不高,當下向楊逍,殷天正等一一參見,恭執下屬之禮。群豪以他是教主的結義兄弟,都不敢以長上自居,執手問好,相待盡禮。
楊逍道:「天下百姓痛苦,人心思變,正是驅除韃子,還我河山的良機。昔年楊教主在世,日夜以興復為念,只是本數向來行事偏激,百年來和中原武林多派怨仇相纏,難以攜手抗敵。天幸張教主主理教務,和各派怒仇漸解,咱們正好同心協力,共抗胡虜。」周顛道:「楊左使,你的話聽來是不錯。可惜都是廢話,近乎放屁一類。」楊逍聽了也不生氣,道,「還請周兄指教。」周顛道:「江湖上都說咱明教殺光了六大派的高手,一聽到『明教』兩字,人人恨之入骨,什麼『同心協力、共抗胡虜』云云,說來好聽,卻是如何做起?」楊逍道:「咱們雖然蒙此惡名,但真相總有大白之日,何況張真人可為明證。」周顛笑道:「倘若是咱們殺了宋遠橋、滅絕老尼、和*圖*書何太沖他們,張真人還不是蒙在鼓裏,如何作得準?」鐵冠道人喝道:「周顛,張真人和教主之前,不可瘋瘋顛顛!」周顛伸了伸舌頭,卻不言語了。彭瑩玉道:「周兄之言,倒也不是全無道理。依貧道之見,咱們當大會明教各路首領,頒示張教主和武林各派修好之意。同時人多眼寬,到底宋大俠,滅絕師太他們到了何處,在大會中也可有個查究。」周顛道:「要查宋大俠他們的下落,那是容易得緊,可說不費吹灰之力。」眾人齊道:「怎麼樣?你何不早說?」周顛洋洋得意,喝了一杯酒,說道:「只須教主去問一聲趙姑娘,少說也就明白了九成。我說哪,這些人不是給趙姑娘殺了,便是給她擒了。」
次日眾人睡至午間,這才起身。張無忌剛梳洗罷,屬下教眾報道:「洪水旗下弟子朱元璋、徐達諸人求見。」張無忌大喜,親自迎出門去。朱元璋、徐達率同湯和、鄧愈、花雲、吳良、吳禎諸人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外,一見無忌出來,一齊躬身行禮,說道:「參見教主!」無忌常常念著那日徐達救命之恩,一見眾人,喜之不盡,當即還禮,左手攜著朱元璋,右手挽著徐達,同進室內,命眾人坐下。眾人告了罪,才行就座。這時朱元璋已然還俗,不再作僧人打扮,說道:「屬下等奉教主令旨,趕來蝴蝶谷,本應早到候駕,但途中遇上了一件十分蹊蹺之事,屬下等跟蹤追查,以致誤了會期,還請教主恕罪。」
無忌將書收起,說道:「俞三伯和殷六叔傷勢大好了,我們明日便首途赴蝴蝶谷去。我另有一事要和左使相商,那是關於不悔妹子的。」楊逍只道他要開口求婚,心下甚喜,說道:「不悔的性命全出教主所賜,屬下父子感恩圖報,非只一日。教主但有所命。無不樂從。」張無忌於是將楊不悔那日如何向自己吐露心事的情由,一一說了。楊逍一聽之下,錯愕萬分,怔怔的竟然說不出話來,隔了半晌,才道:「小女蒙殷六俠垂青,原是楊門之幸,只是他二人年紀懸殊,輩份又異,這個……」說了「這個」兩字,卻又接不下去。張無忌道:「殷六叔未滿四十,方當壯盛。不悔妹子雖叫他一聲叔叔,也不是真有什麼血緣泛親,師門之誼。他二人情投意合,倘若成了這頭姻緣,上代的仇嫌盡數化解,正是大大的美事。」楊逍原是個十分豁達之人,又為紀曉芙之事,每次見到殷利亨,總是抱愧於心,暗想不悔既然傾心於他,倒是了贖自己的前愆,從此明教和武當派再也不存芥蒂,於是長揖說道:「教主玉成此事,足見關懷。屬下先此謝謝。」
這等安排方策。十九出於楊逍的計謀,張無忌宣示出來,教眾歡聲雷動,意氣風發。張無忌又道:「單憑本教一教之力,難以撼動元朝近百年的基業,須當聯絡天下英雄豪傑,群策群力,大功方成。眼下中原武林人物,半數為朝廷所擒,總壇即當設法營救。明日眾兄弟散處四方,一遇機會,便即殺韃子動手,總壇也即前赴大都救人。今日在此盡歡,此後相見,未知何月。眾兄弟須當義氣為重,大事為先,決不可爭權奪利,互逞殘殺,若有此等不義情由,總壇決不寬饒。」眾人齊聲答應:「教主令旨,卻不敢違!」呼喊聲山谷鳴響。
周顛道:「教主,咱們上嗎?」張無忌道:「好!先去殺了帶兵的軍官。」楊逍、殷天正、殷野王、鐵冠道人、周顛五人應命而出,衝入敵陣,長劍搬動,兩名元兵的百夫長首先落馬,跟著統兵的千夫長也被殷野王一刀砍死。元兵群龍無首,登時大亂。山寨中人見來了外援,大聲歡呼。寨門開處,一條黑衣大漢手挺長矛,當先衝出,元兵當者辟易,無人敢攖其鋒。
張無忌道:「咱們也要動身了。小昭,你身有銬鐐,行動不便,就在這裏等我吧。」小昭委委曲曲的答應了,可是她一直送出谷來,送了三里,又送三里,終是戀戀不捨的不肯分別。無忌道:「小昭,你越送越遠,回去時路也要不認識啦。」小昭道:「張公子,你到了大都,會見到那個趙姑娘不會?」無忌道:「說不定會得見到。」小昭道:「你要是見到她,代我求她一件事成不成?」無忌奇道:「你有什麼事求她?」小昭雙臂一伸,道:「向趙姑娘借倚天劍一用,把這鐵鍊兒割斷了,否則我終身不得自由。」無和_圖_書忌見她神情楚楚?說道極是可憐,心中有些不忍,便道:「只怕她不肯將寶劍借給我,何況要一直借到這裏。」小昭道:「那麼……那麼,你將我帶到她的跟前,請她寶劍一揮,不就成了。」無忌笑道:「說來說去,你還是要跟我上大都去。楊左使,你說咱們能帶她嗎?」楊逍心知張無忌既如此說,已有攜她同去之意,便道:「帶她同去,那也不妨,教主衣著茶水,也有個人服侍,只是造鍊聲叮叮噹噹,容易引人注目。這樣吧,叫她裝作生病,坐在大車之中,平時不可出來。」小昭大喜,忙道:「多謝公子,多謝楊左使。」向韋一笑看了一眼,又加上一句:「多謝韋法王。」韋一笑笑道:「多謝我幹什麼?你小心我發起病來,吸你的血。」說著露出滿口森森白牙,裝個怪樣。小昭明知他是開玩笑,卻也不禁有些害怕,退了三步,道:「你……你別嚇我。」
當晚張無忌,大會教眾,焚火燒香,宣告諸足並起,共抗元朝,諸路教眾相互呼應,累得元軍疲於奔命。那便大事可成。是時定下方策,教主張無忌率同光明左使楊逍、青翼蝠王韋一笑執掌總壇,為全教總帥。白眉鷹王殷天正,率同白眉旗下教眾,在江南起事。朱元璋、徐達、湯和、鄧愈、花雲、吳良、吳禎,會同常遇春寨中人馬,和郭子興、孫德崖等,在准北濠州起兵。布袋和尚說不得率領韓山童、劉福通、杜遵道、羅文素、盛文郁、王顯忠、韓皎兒等人,在河南穎川一帶起事。彭瑩玉率領徐壽輝、鄒普旺、明五等,在江西贛、饒、袁、信諸州起事。鐵冠道人率領布三王、孟海馬等,在湘楚荊襄一帶起事。周顛率領芝麻李,趙君用等在徐宿豐沛一帶起事。冷謙會同西域教眾,截斷西域開赴中原的蒙古救兵。五行旗歸總壇調遣,何方吃緊,便向何方應援。
當晚張無忌傳出這個喜訊,群豪紛紛向殷利亨道喜。楊不悔害羞,躲在房中不肯出來。張三丰和俞岱岩得知此事時,起初也頗驚奇,但隨即便為殷利亨喜歡。說到婚期,殷利亨道:「待大師哥他們回山,眾兄弟完聚,那時再辦喜事不遲。」
次日張無忌偕同楊逍、殷天正、殷野王、鐵冠道人、周顛、小昭等人,辭別張三丰師徒,首途前往淮北。楊不悔留在武當,服侍殷利亨,當時男女之防雖嚴,但他們武林中人,也不理會這些小節。
常遇春邀群累豪入寨,殺牛宰羊,大擺酒筵,說起別來情由。這幾年來淮南淮北水旱相繼,百姓苦不堪言。常遇春無以為生,便嘯聚一班兄弟,做那打家劫舍的綠林好漢勾當,倒也逍遙快活,山寨中有糧食金銀多了,便去賑濟貧民。元軍幾次攻打,都奈何他不得。
張無忌嘆道:「我只盼她快些出三個難題,我盡力辦了,就此了結此事,否則終日掛在心上,不知她會出什麼古怪花樣。彭大師適才建議,本教召集各路首領一會,此事倒是可行,各位意下如何?」群豪均道:「甚是!在武當山上空等,終究不是辦法。」楊逍道:「教主,你說在何處聚會最好?」張無忌略一沉吟,說道:「本人今日忝代教主,常自想起本教兩位人物的恩情。一是蝶谷醫仙胡青牛先生,他老人家已死於金花婆婆之手。另一位是常遇春大哥,不知他此刻身在何處。我想,本教這次大會,便在淮北蝴蝶谷中舉行。」周顛拍手道:「甚好,甚好!這個『見死不救』,昔年我每日跟他鬥口,人倒是挺不錯的。他見死不救,自己死時也無人救他,正是報應。我周顛倒要去他墓上磕幾個響頭。」當下群豪各無異議,言明三個多月後的八月中秋,明教各路首領,齊集淮北蝴蝶谷胡青牛故居聚會。
那「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息實多!」的歌聲,飄揚在蝴蝶谷中,群豪白衣如雪,一個個走到張無忌面前,躬身行禮,昂首而出,再不回顧。張無忌想起如許大好男兒,此後一二十年之中,行將鮮血灑遍中原大地,忍不住熱淚盈眶。但聽歌聲漸遠,壯士離散,熱鬧了數日的蝴蝶谷重歸沉寂,只剩下楊逍、韋一笑以及朱元璋等寥寥數人。張無忌詳細詢明萬法寺坐落的所在,以及那干兇人形貌,說道:「朱大哥,此間濠泗一帶,方當大亂,不可錯過了起事之機。你們不必陪我上大都去,咱們就此別過。」朱元璋、徐達、常遇春等齊道:www.hetubook•com.com「但盼教主馬到成功,屬下寧靜候好音。」拜別了張無忌,出谷自去舉事。
眾人在山寨中歇了一晚,次日和常遇春一齊北行,料得元軍新敗,兩三月內決計不敢再來。數日後到了蝴蝶谷外前。先到的教眾,得知教主到來,列成長隊,迎出谷來。其時巨木旗下執事人等,早已在蝶谷中搭造了許多茅舍木屋,以供典會的各路好漢居住。韋一笑、彭瑩玉、說不得等均已先此到達。張無忌接見諸路教眾後,備了祭品,分別到胡青牛夫婦及紀曉芙墓前致祭。想起當日離谷時何等淒惶狼狽,今日歸來卻是雲荼燦爛,風光無限,真是如同隔世。
張無忌讀到這裏,說道:「那王居正雖然仇視本教,卻也知本教教眾節儉樸實,相親相愛。」他接下去又看那奏章:「……臣以為此先王導其民使相親相友相助之意。而甘淡薄,教節儉,有古淳樸之風。今民之師帥,既不能以是為政,乃為魔頭者竊取以瞽惑其黨,使皆歸德於其魔,於是從而附益之以邪僻害教之說。民愚無知,謂吾從魔之言:事魔之道,而食易足、事易濟也,故以魔頭之說為皆可信,而爭趨歸之。此所以法禁愈嚴,而愈不可勝禁。」他轉頭向楊逍道:「楊左使,『法禁愈嚴,而愈不可勝禁』這句話,正是本教深得民心的明証。這部書可否借我一閱,也好讓我多知本教往聖先賢的業績遺訓?」楊逍道:「正要請教主指教。」
當日晚間,張三丰在後殿擺設素筵,替殷天正父子接風。席間殷天正說起各地舉義失敗的情由,每一處起義,明教和白眉教下的弟子均有參與,被元兵或擒或殺,殉難者極眾。群豪聽了,盡皆扼腕慨歎。
兩人談了一會,無忌順手取過楊逍案頭的書來,見封面上寫著「明教流傳中土記」七個字的題簽,下面註著「弟子光明左使楊逍恭撰」一行小字。無忌嘆道:「楊左使,你文武全才,真乃本教的棟樑之士。」楊逍謝道:「多謝教主嘉獎。」無忌翻開書來,但見小楷恭錄,事事旁徵博引,書中載得明白,明教於唐武后延載元年傳入中土,其時波斯人拂多誕持明教「三宗經」來朝,中國人始習此教經典。唐大曆三年六月二十九日,長安洛陽建明教寺院「大雲光明寺」,此後太原、荊州、揚州、洪州、越州等重鎮,均有大雲光明寺。至會昌三年,朝廷下令殺明教徒,明教勢力大衰,自此之後,明教便成為犯禁的秘密教會,歷朝均受官府摧殘。明教為圖生存,行事不免詭秘,終於摩尼教這個「摩」字,被人改為「魔」字,世人遂稱之為魔教。
只見那大漢長矛一閃,便有一名元軍被刺,倒撞下馬。眾元兵驚呼連連,四下奔逃。楊逍等見這大漢威風凜凜,有若天神,無不讚嘆:「好一位英雄將軍。」此時張無忌早已看清楚那大漢的面貌,正是常自想念的常遇春常大哥,只是劇鬥方酣,不即上前相見。明教人眾前後夾攻,元軍死傷了五六百人,餘下的不敢戀戰,分頭落荒而走。常遇春橫矛大笑,叫道:「是那一路的兄弟前來相助?常某感激不盡。」張無忌叫道:「常大哥,想煞小弟也。」縱身而前,緊緊握住了他的手掌。
次日清晨,五行旗和白眉教下各掌職信使,分頭自武當出發,傳下教主號令,諸路教眾,凡香主以上者,除留下副手於當地主理教務外,一概於八月中秋前趕到淮北蝴蝶谷,參見新教主。
無忌站起身來忙問:「他說是宋大俠?那人怎生模樣?」朱元璋道:「那人瘦長身材,五六十歲年紀,三絡長鬚,相貌甚是清雅。」無忌一聽,正是宋遠橋的形相,不禁又驚又喜,再問其餘諸人的容貌身形,果然俞蓮舟、張松溪、莫聲谷三人也都在內,又問:「他們都受了傷嗎?還是戴了銬鐐?」朱元璋道:「沒有銬鐐。也瞧不出受什麼傷,說話飲食,都和常人無異,只是精神不振,走起路來有點虛虛晃晃。那宋大俠聽少林僧這麼說,只苦笑了一下,沒有答話。那少林僧再想說什麼,押解的兇人便過來拉開了他。此後兩批人前後相隔十餘里,再不同食同宿,屬下從此也沒再見到宋大俠他們。七月初三,咱們載著少林群僧到了大都。」張無忌道:「啊,到了大都,果然是朝廷下的毒手,後來怎樣?」朱元璋道:「那夥兇人領著咱們,將少林群僧送到西域一座大寺院中,叫咱們也睡在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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