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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偷天下3:悲歡無情

作者:鄭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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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重操舊業

第五十五章 重操舊業

麥秀笑道:「小凳子,你這幾年可長進了不少,人情世故都熟透了,可不是當年的小糊塗蛋了!」
楚瀚聽泓兒口齒清晰,微微一呆,隨即想起泓兒已有五歲,自然已經識得言語。他一時無法接受泓兒已從嬰兒長成孩童,蹲下身望去,但見泓兒生得極為白淨可愛,一頭長髮綁在腦後,一雙大眼睛精靈活潑,楚瀚心中激動,喉頭一時噎著,說不出話來,過了一陣,才道:「泓兒,泓兒,你長大啦!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汪直見她不出聲,又是怒從心起,豁然站起身,說道:「我走了!」紀善貞連忙去替他取過大衣氈帽,汪直一把搶過了,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楚瀚道:「很可能是吧。」心中卻明白韋來虎已被百里緞和汪直二人整死了。他不想多談此事,便與二人約定次日傍晚再來聽取消息。他向二人告別,出屋而去,展開飛技,消失在牆角後。
楚瀚嘆了口氣,緩緩說道:「萬貴妃身邊的太監汪直,也知道了小皇子的事情。」這句話如同天外驚雷,鄧原和麥秀一聽,霎時都白了臉。楚瀚道:「我就是為此才回來京城的。汪直找到了我,以告發娘娘和小皇子為要脅,逼我回京替他辦事。」
他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過頭,說道:「娘娘不必擔心,我會對付汪直這惡賊,絕不會讓他傷害您或是泓兒!」
鄧原這時已轉過身去,手忙腳亂地從櫃中取出幾樣甜點,點起小火爐煮水泡茶;茶點準備好了,又連聲請楚瀚飲用,說道:「楚公公,你這幾年都去那兒了?小凳子好想念你哪!」
紀善貞在旁望著,眼眶也自濕了,上前來拍拍楚瀚的臂膀問道:「你都好麼?」
紀善貞問道:「如今你卻又為何回來?」
楚瀚行事謹慎,並不就此離去,卻回過頭來,潛伏在屋外觀察鄧原和麥秀的舉動。他二人若是對己不忠,去向萬貴妃或梁芳報告自己回來之事,他立即便能知道,加以防範。但見二人關上房門,坐下悄聲商議,鄧原似乎仍未從驚詫中回過神來,說道:「楚公公竟然……竟然不是宦官!」
汪直似乎在沉思什麼,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並不言語。屋中靜了一陣,紀善貞才開口問道:「這一趟出門,事情可辦成了麼?」
楚瀚想起一事,問道:「有個叫作百里段的錦衣衛,當年我離京時,他跟在我身後緊追不捨。他可回來了麼?」
至於楚瀚原本是宮裡位高權重的公公,為何不再當公公,成為宮外之人,何美和小癩自都又是驚奇,又是疑惑,卻都不敢開口詢問。
楚瀚道:「我不曉得,總之他是知道了。」
鄧原和麥秀兩個都睜大了眼,滿臉不可置信,望著楚瀚的眼神中帶著艷羨、崇拜,也有著難掩的嫉妒,世上怎能有人如此好運?楚瀚不禁感到十分內疚,心中只覺非常對不起二人,但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紀善貞微微皺眉,緊閉著嘴,似乎無法苟同,卻不敢駁斥他這幾句雄心萬丈的言語,以免傷了他的心,或是惹惱了他。
楚瀚趕忙舉手讓他噤聲。鄧原按住了自己的嘴,左右瞧瞧,壓低聲音道:「快進來說話。」
楚瀚親眼見到汪直喜怒無常的舉止,生怕他真會去告發泓兒,心中打定主意:「這人似乎頗受皇帝信任,我得小心對付。看來我得暫且替他辦事,待摸清他的底細後,再出手對付他不遲。只要娘娘和泓兒平安,汪直這賊子可以慢慢解決。」
汪直別過頭去,沒有回答。紀善貞仍用hetubook•com.com瑤語,幽幽地道:「我時時掛念著他,我卻不懂你為何從不曾掛念過他?」
楚瀚只道他在看自己臉上的瘀傷,解釋道:「跟人打架傷的。」鄧原卻搖搖頭,說道:「不,不是。你……你長了鬍子?」
楚瀚道:「正是。我生怕錦衣衛追查到泓兒,才去請求懷公公出手相助。他答應保守祕密,保護您和泓兒二人,條件是我得離開京城。」
昔年他替梁芳辦事時,曾在城中布下許多眼線,這時他找到了兩個最可信任的舊人,一個是仍在東廠擔任獄卒的老同事何美,他資歷極深,消息靈通,跟楚瀚又是過命的交情,見到楚瀚回來,自是欣喜非常,兩人坐下敘舊了好一陣子。楚瀚給了他十兩銀子,請他繼續幫忙提供消息,何美沒口子地答應了。
楚瀚伸手摸摸下巴的鬍渣,這才恍然:宦官是不會長鬍子的。他這時已有十九歲,一兩日忘了剃鬚,鬍鬚便長出了幾分。他不知該如何解釋,鄧原也不知該如何探問下去,便轉開話題,問道:「楚公公,你怎麼回來了?」
汪直哼了一聲,用瑤語罵道:「愚蠢!」楚瀚聽他竟也會說瑤語,這才恍然大悟:「汪直也是瑤人!是了,他們定是在大籐峽一役一起被捉回來的俘虜,一個淨身作了宦官,一個入宮作了宮女。」又想:「原來並非懷公公或其他人透露了小皇子的祕密,汪直是直接從娘娘這兒得知的。他既然認識娘娘並且同是瑤人,卻為何如此痛恨她,又以她和泓兒的性命威脅我?」
楚瀚心中大覺奇怪:「她為何說瑤語?她問汪直找到了誰?」
三人又聊了一些宮中人物的近況,楚瀚見夜色已深,便起身準備離去。鄧原老實心眼,再也忍耐不住,問道:「楚公公,你……你怎能長出鬍子?」
楚瀚大驚失色,生怕汪直就此出手加害娘娘,蓄勢準備闖入屋中,但見娘娘的神色並不驚慌害怕,只顯得有些憂愁沉重。她走上前,伸手替汪直脫下大衣,取下氈帽,掛在門邊,問道:「冷麼?我去添些炭火。」
紀善貞一驚回頭,說道:「你……你知道他?」
楚瀚問道:「宮中知道小皇子事情的,共有些什麼人?」鄧原道:「懷公公瞞得很緊,連身邊的親信都沒有告知。如今知道事情的,只有懷公公、張敏、我們倆和秋華、許蓉,加上吳后娘娘和她的宮女沈燑蓮,一共八人。」
他輕輕敲了敲門,紀娘娘在門內低聲問道:「是誰?」語音帶著幾分焦慮恐懼。
待汪直走遠了,楚瀚抱著熟睡未醒的泓兒從暗門出來,但見紀娘娘面色又是疲倦,又是痛苦,又是擔憂。楚瀚將泓兒放在床上,替他蓋好被子,回過身來,說道:「娘娘,您很久以前就認識汪直了,是麼?」
紀善貞聽了,驚怒交集,說道:「他……他竟以此威脅你!」
紀善貞搖搖頭,說道:「多虧懷公公關照。他將泓兒接去宮內住了兩年,等風頭過去了,才讓他回到我身邊住下。他讓小凳子他們在我住處後面添了一間小小的密室,有人來時,便讓泓兒躲在裡面。他老人家親自來看過我們好幾回,告訴我們不必擔憂,一切有他擔待。他也不時讓小凳子、小麥子、秋華、許蓉幾個過來,送飲食用品給我們。」楚瀚聽了,心想:「懷公公果然言而有信,對娘娘和泓兒好生保護照顧。」
楚瀚見他一張圓臉仍帶著以往的憨厚,但面容神態已成熟了許多,體態豐潤,神情舒和_圖_書朗,這幾年顯然過得挺不錯。
但聽汪直冷冰冰地說了好幾句話,語氣凶狠。楚瀚所知的瑤語十分有限,只約略聽出他說了「工具」、「利用」、「不聽話」、「除去」等等字眼,卻並不能完全聽明白。
說起泓兒,鄧原和麥秀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不絕口地稱讚他有多麼聰明靈巧,懂事可愛。楚瀚微微一笑,說道:「我前夜已經去見過娘娘啦。小皇子乖巧伶俐,果真討人喜愛得緊!」三人回憶起小皇子還是嬰兒的那時節,心中都不由得充滿了溫馨。
楚瀚道:「一言難盡。你都好麼?」
卻聽腳步聲停在居處門口,一人伸手敲了敲門。紀善貞上前開門,楚瀚從密門縫隙往外看,但見一人跨入屋中,身形高瘦,濃眉大眼,眉目間掩不住的一股偏執戾氣,竟然便是大太監汪直!
鄧原咧嘴一笑,說道:「在宮中混久了,傻瓜才學不會!我們明兒一早便去辦好了這件事,再跟楚公公通個信息,這樣安排,明日的會面才不致生起誤會。」麥秀點頭同意。兩人計議已定,小麥子便告辭離去。
楚瀚又去街頭找一個叫小癩的小乞丐,自己當年曾在冬天供他吃穿,讓他沒餓死街頭,因此這孩子對他衷心感恩,加上性子十分伶俐,曾替他探得不少街頭巷尾的謠言傳聞。這時小癩年紀大了,在大運河作縴夫苦力,扛運來往貨物。楚瀚找到了他,也給了他十兩銀子,他喜出望外,說自己的老母親正好病了需要錢治病,向楚瀚再三拜謝。楚瀚又多給了他十兩,讓他去找往年擔任過眼線的幾個乞丐、小販、更夫,告知老主顧回來了,讓他們隨時待命,小癩立即拍胸脯答應了。
鄧原認出這是往年楚瀚喚他的暗號,匆匆跳下床,過來開門,但見門外果然便是楚瀚,驚喜交集,脫口叫道:「楚公公!」
當天夜裡,楚瀚換上夜行黑衣,潛入皇城探望紀娘娘。他心想娘娘應當仍住在安樂堂的羊房夾道舊居,便逕往安樂堂去。這裡雖仍屬皇城,但不在紫禁城範圍之內,守衛並不森嚴,他輕易便來到了安樂堂外。他先去了當年隱藏小皇子的水井曲道角屋,但見那間堆放黃豆的倉庫棄置已久,夾壁中自也空無一人。站在黑暗中,他想起自己當年倉促離京之前,小皇子剛滿一歲,正學著步,還懂得叫自己「瀚哥哥」了,嘴角不禁泛起微笑,對泓兒的思念愛護一時充滿胸臆。
他想起百里緞,心中頓時百感交集,自己對她熟悉中帶著陌生,親近中帶著隔閡,更有一股無法割捨的依戀。他聽汪直說百里緞曾捉住韋來虎拷打逼問,知道她已回到京城,想來已回歸錦衣衛的行列,幹起了她的本行。楚瀚知道自己曾一度離她非常之近,如今卻又離她極為遙遠。他既想見到她,又害怕見到再次成為錦衣衛的她,一時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楚瀚看在眼中,不由得一怔。他白日見到汪直時,聽他的言語神情,似對娘娘滿懷憤恨,他原以為娘娘也會對汪直充滿戒心,沒想到兩人看來竟似相識已久,甚且十分熟稔。
紀善貞讓他坐下,楚瀚在桌邊坐了,將泓兒抱在膝頭,泓兒吱吱喳喳地不斷向他詢問:「哥哥,你怎地去了這麼久都不回來?你去了哪裡?好不好玩?你下次帶泓兒出去玩好麼?你不要再離開了,好不好?你常常來陪泓兒玩,好麼?」
三人坐下傾談。原來這時鄧hetubook.com.com原已取代了楚瀚的職務,成為御用監右監丞;麥秀的職位更高,擔任司禮監內書堂掌司。楚瀚去後,兩人都受到懷恩的重用和提拔,官運順遂。
楚瀚想起自己過去數年在京城外的經歷,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能哄著他道:「我去了很多地方,好玩極了。下次帶泓兒一塊兒去。好的,哥哥不再離開了,哥哥總是來這裡陪泓兒玩。」
不多時麥秀便趕來了,一見到楚瀚,他也是驚喜非常。他原本身形高瘦,此時長得更加高了,比楚瀚還高出了一個頭。他也忍不住盯著楚瀚臉上的鬍鬚瞧,半晌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詢問。
楚瀚跨入房中,鄧原連忙閂上了門,關上了窗子,回過身來,望向楚瀚,眼光停留在他的臉龐之上,掩不住滿面的驚疑之色。
麥秀和鄧原面面相覷,鄧原驚得站起身,在屋中繞了一圈,說道:「汪直這幾年頗受昭德寵眷,萬歲爺也很信任他。他怎會知道這件事?」
楚瀚又道:「汪直的事,我得去向懷公公面稟。我曾答應懷公公再也不踏入京城,如今破誓,必得去向他磕頭謝罪。可否請你二人先去替我跟懷公公通報一聲,我想在明日晚間戌時過後去拜見他。」鄧原和麥秀一齊答應了。
紀善貞似乎見慣了這喜怒無常的舉止,並不吃驚害怕,只低眼望著地上破碎的瓷杯,靜默不語。過了好一陣子,她忽然低聲問了一句話,楚瀚微微一怔,才聽出那是瑤語,她說的是:「你找到他了?」
楚瀚一呆,心想:「泓兒怎會藏在這兒,豈不是太容易被人找出了麼?」念頭還沒轉完,泓兒小小的身形已從牆上一個暗門中鑽出,跑到母親身旁,抬起頭,睜著一雙清亮的眼睛向楚瀚望去,開口道:「你就是楚瀚哥哥?娘時時跟我說你的事呢。」
楚瀚道:「不錯。因此我得暫且聽他的話,替他辦事。在我們能除去他之前,大家得警醒些,小心在意。」鄧原和麥秀都點頭稱是。
汪直橫了她一眼,傲然說道:「妳這蠢婦人,只知道問這等笨問題!我出去辦事,哪有辦不成的?哼!萬歲爺對我寵信日增,情勢大好,我轉眼便能大權在握,妳等著吧,我很快便再也不必聽命於任何人了!」
鄧原正要說話,忽然想起什麼,說道:「我讓人叫小麥子來。」開門對守候在外房的小宦官道:「快請麥公公過來,說我有急事找他!」那小宦官趕緊去了。
楚瀚心中極想詢問下去,問她是否知道自己也是瑤人,當年是否跟她和汪直一起來到京城,但見她神色憂憤焦慮,臉色白得可怕,不忍心再多問,只道:「娘娘請早些休息吧。」
紀善貞還想再問,楚瀚卻作手勢讓她噤聲,因他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響,應是一人從小路一端走來。楚瀚指指外邊,示意外面有人,隨即過去床上抱起泓兒,躲入密室,關上了暗門。
楚瀚望著她,說道:「我剛才聽您跟他以瑤語交談,你們都是瑤族人,是麼?」紀善貞點點頭,說道:「不錯,我們都是瑤人。我和汪直……是當年一起被明軍抓來京城的俘虜。」
紀善貞聽了,怔在那兒,似乎欲言又止,但楚瀚已快步出門去了。
此時天候仍冷,楚瀚輕輕吐出一口氣,望著面前一團白霧緩緩在黑夜清冷的空氣中散去,忽然想起幾年前在此救出小皇子的情景,以及被蒙面錦衣衛追趕的驚險;隨即想起那蒙面人便是百里緞,那名曾與自己共歷艱辛,互助合作,一路穿越https://www•hetubook•com•com靛海,逃到大越國境的女子。
汪直見她不吭聲,忽然勃然大怒,抓起茶杯往地上一撗,粗瓷杯子在磚地上匡噹一聲摔得粉碎。他大聲道:「妳這無知婦人,只知道關心那些孺子瑣事!我汪直是男子漢大丈夫,志在千里,妳對這些大事卻毫不關心,從不明白!總有一日,我要率領千軍萬馬,立下千秋戰功。妳等著瞧吧!」
鄧原咧嘴一笑,連連點頭,說道:「我好,我都好。楚公公,請快坐!」
楚瀚摸摸臉上被汪直一拳打上之處,說道:「沒什麼,前日不小心跌了一跤。」但聽她語氣中滿是關懷,心頭一暖,暗想:「娘娘如此疼惜我,我這麼長時間沒來看她,她想必十分掛念。」正要開口問她近來如何,紀善貞已回身喚道:「泓兒,快出來!楚瀚哥哥回來了!」
兩人告訴楚瀚,那年出事之後,懷公公接了小皇子入宮,親自保護照顧,沒讓任何人發現。等事情平靜些後,懷公公才將小皇子送回紀娘娘的身邊,跟紀娘娘同處一屋,外人來時便藏到紀娘娘居室後的密室之中。平時由紀娘娘照顧小皇子,遇上危險時,則由張敏、鄧原、麥秀、秋華、許蓉五人輪流將小皇子帶到不同的地方躲藏。
紀善貞過去添了火,煮了茶,端來給汪直,在桌邊坐下了。
楚瀚低聲道:「娘娘,是我,楚瀚。」但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啪的一聲開了,紀善貞站在門口,手中仍捏著針線鞋底,顯然是匆匆趕過來開的門。她滿面驚訝,凝望著楚瀚,口脣顫抖,老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良久,才道:「是你……你回來了,你回來了!快進來。」
紀善貞啜了一口茶,凝視著楚瀚,神色關切中帶著憂慮,問道:「你當初為何離開,是因為應承了懷公公麼?」
楚瀚聽他言語中真情流露,也不禁感動,說道:「我也時時記掛著你。你這幾年過得還不錯吧?」
麥秀搖搖頭,說道:「楚公公當年待我們寬容厚道,本是有福之人。」
麥秀腦子較靈,忽道:「韋來虎!是了,我聽人說他前一陣子突然失蹤,似乎是被錦衣衛捉了去。為的……為的是否就是這件事?」
他回到磚塔胡同,見到桌上留了一個紙包。他打開了,但見裡面放了一百兩銀子,銀子上放了一張條子,草草數行,說次日要來聽取報告,署名「直」。楚瀚對這人滿懷惡感:「他算準了我會乖乖替他辦事,哼!」
楚瀚關心宮中諸事,知道自己必得入宮探查。當天夜裡,他潛入御用監的大院,來到舊時的住處。他見到裡面已住了別人,觀察一陣,才認出是小凳子鄧原。他等小凳子熄燈就寢,幾個小宦官都離開之後,才來到門口,輕輕在門邊敲了幾下,兩長三短。
楚瀚道:「不瞞娘娘,我回到京城,就是因為汪直。他在城外找到了我,說他知道您將泓兒藏在何處,威脅我若不替他辦事,便要去告發這件事。」
紀善貞泡了一壺茶,端回桌邊,倒了一杯遞給楚瀚,自己也在桌邊坐下了,微笑著望向楚瀚和泓兒。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對泓兒道:「乖乖,別纏著瀚哥哥不放了,快去床上睡下吧,娘要跟瀚哥哥說說話。」泓兒極為乖巧,聞言立時跳下楚瀚的膝頭,跳到床上,乖乖躺下,自己蓋上了被子。
楚瀚道:「多謝娘娘垂問。我心中一直記掛著你們,見到你們平安無事,我才放心了。」又問道:「娘娘,泓兒住在這兒,不會被人發現麼?」
鄧原點頭道:「聽說他兩年前回和圖書到了京城,回去錦衣衛幹了幾個月,之後便又不知所終了。」楚瀚點點頭,心想:「我得早早盯上百里緞,觀察她回京這兩年中都作了些什麼,現在又打算作什麼。」
麥秀較為沉著,說道:「汪直若真去向昭德揭發此事,昭德定會放手大搜。皇宮雖大,她要橫了心封閉宮門徹查,勢必無處可躲。」
麥秀道:「昭德不時派人去安樂堂探查,但懷公公的消息很靈,總能提早讓我們將小皇子帶走躲避。」鄧原道:「昭德怕萬歲爺得到風聲,從不敢大張旗鼓地去搜。小皇子又乖,一聽說危險來了,立刻安安靜靜地跟著我們走,從來不哭不鬧。」
楚瀚不忍向二人說出自己當年並未淨身的事實,怕傷了他們的心,更不能謊稱自己從宦官變回常人,讓他們生起無謂的希望。他此時年歲已長,對於宦官的損失和悲哀體會更深,不知該如何啟齒,吸了一口氣,才道:「當年我有個親戚,出了重金,讓淨身房的執刀對我手下留情。因此我未曾淨身。」
楚瀚心想不必讓她知道汪直的事情,徒然令她擔心,說道:「因為我掛念你們得緊,一定要回來看看,才放得下心。」
他強忍著心頭怒火,將紙條扔進火爐燒了,收好銀子,在炕上睡了。第二天清晨,他取了三十兩帶在身上,打起精神,出城探訪。
楚瀚跨入門中,紀善貞連忙關上門,抬頭望向這名已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青年,臉上滿是疼惜愛憐,她伸出手,似乎想去撫摸楚瀚的身子頭臉,但又縮回手來,只擠笑道:「楚公公,你長高啦,皮膚黑了,身子也壯了許多。但你臉上是怎麼回事?」
紀善貞臉色蒼白,沒有再言語。
鄧原點頭道:「楚公公所提的事情,我們得趕緊向懷公公稟報。懷公公原本就厭惡汪直野心勃勃,行事陰險。他若知道楚公公回來是受到汪直的要脅,一定極為氣憤。」麥秀沉吟道:「這話我們得說得非常小心。懷公公當年請楚公公離開,就是因為楚公公為梁芳辦事。如今楚公公若被迫得替汪直辦事,懷公公最痛恨汪直這等小人,難保不大發雷霆。」鄧原點頭道:「你說得是。這我倒沒想清楚。是了,我們得這麼跟懷公公說:就說楚公公在京城外聽聞一件跟小皇子安危有關的要緊消息,需回來向他當面稟報,因此違背諾言,懇請懷公公原宥。明日他們見面之後,再說出汪直的陰謀和手段。只要懷公公知道楚公公心中忠義,一切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保護小皇子的安危,那就不怕懷公公心中顧忌了。」
泓兒一笑,走上前來,楚瀚伸臂將泓兒擁入懷中,又驚嘆又愛惜地撫摸他的頭臉手腳,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歡喜,多年來對泓兒的思念一時全湧上了心頭,只想全心全意地疼愛這個自己曾經懷抱呵護過的稚嫩嬰孩。
楚瀚搖了搖頭,盡量甩去這些念頭,舉步走入彎曲幽隱的羊房夾道,來到紀娘娘的住屋之外。此時已過三更,但屋中仍有燈火。他在窗外等候了半晌,屋中悄然無聲。他探頭從窗縫中望去,見到娘娘正坐在桌邊,就著燈火用一根骨針納一隻孩童的鞋底。楚瀚在大籐峽時,曾見過瑤族婦女用骨針納鞋,與眼前娘娘的針法一模一樣。他忽然想起自己早先的懷疑:「娘娘和我都出身瑤族,她是否原本就認識我,卻始終沒有相認?莫非她不願意讓我知道自己的身世?這又是為了什麼?」
楚瀚心中甚是感動,暗想:「難得他們對我仍舊如此忠心,不負我當年對他們的一番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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