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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偷天下3:悲歡無情

作者:鄭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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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西廠之興

第六十二章 西廠之興

果然,成化皇帝對汪直寵信依舊,即使關閉了西廠,仍然每日召見汪直,聽取他的報告。汪直在皇帝面前哭訴道:「奴才秉持萬歲爺的旨意,率領西廠手下鏟奸除惡,舉弊揪污,行事風風火火,得罪了太多權貴,才會招人忌恨,被迫關閉西廠。萬歲爺居天下尊位,為天下主持正道,可千萬不能向惡勢力低頭啊!」
汪直這番話,將西廠的存廢跟皇權的強弱連在一起,意謂著大臣們攻擊西廠,要求關閉西廠,便是挑戰皇權,是可忍,孰不可忍?
楚瀚果然不負所望,半個月內便將西廠的監獄建成了。汪直非常高興,當即啟奏皇帝,升楚瀚為錦衣千戶。汪直細數過去敵人,決定拿曾在皇帝面前說過自己壞話的南京鎮監覃力鵬開刀。
到了第二天,被汪直鞭打的兵部尚書項忠和其他大臣也上疏指稱汪直罪惡,眾口一辭,將汪直說得十惡不赦。成化皇帝是個沒主張的人,看到這麼多反汪的奏章,登時慌了,不得已之下,只好下旨廢除西廠。他派了懷恩去找汪直,將他的罪行數說了一遍,之後便原諒了他,派他回去御馬監任職,將西廠的旗校都派回了錦衣衛。
當時這件案子震驚京城,人人都在觀望將會如何收場。汪直要擒拿無官無位的楊泰父子,拷打逼供,那也罷了,但公然捉拿京中命官楊士偉,下獄拷打,卻是張狂之極。但是事件發生以來,成化皇帝一句話也沒有說,顯然支持汪直,放任他去幹。結果楊曄刑求過甚,死在獄中,父親楊泰論斬,楊士偉遭貶。另有一群跟他友好或無關的官員受到牽連,丟官的丟官,貶謫的貶謫,流放的流放。
汪直大喜,也不稟報皇上,立即便派楚瀚等去將楊士偉捉了來,下入廠獄拷打訊問,又大搜楊家,將金銀珠寶一劫而空。
楚瀚見他翻了白眼,才停手不打,向汪直稟告道:「昏了。」汪直道:「取鹽水澆醒了,再打。」便有錦衣衛取過鹽水,往覃力鵬身上澆去。覃力鵬即使昏暈,傷口一被灑上鹽水,登時醒了,痛得慘叫不絕。汪直甚覺痛快,命錦衣衛繼續打,自己和楚瀚坐在一旁,一邊觀看,一邊飲酒談笑。
覃力鵬看清他是汪直的手下,知道自己大禍臨頭,只能哀哀求饒道:「汪大爺,您看我當初服侍懷公公、梁公公的分上,饒了我一條老命吧!」
汪直大喜,說道:「運送私驗,打官擾民,絕對是死罪,萬歲爺絕不會輕饒。快去將他捉了起來!」
汪直在旁聽見,大怒道:「有我汪直在場,你還敢跟他人攀交情!給我往死裡打!」楚瀚繼續揮鞭,覃力鵬被這幾十鞭打下來,早已體無完膚,裸身吊在半空,昏暈了過去。
他此時已被升為錦衣千戶,俸祿不少,而收到的賄賂更是數以萬兩計。但他仍跟當年在東廠擔任獄卒、在御用監作右監丞時一般,一分不留,都偷偷送去接濟那些受冤獲罪者的家屬。夜晚他躺在磚塔胡同的石炕上,想著那一個個遭受毒打的犯人,他們身受的痛苦,臉上悲慘絕望的眼神,往往徹夜難眠。漸漸地,他開始感到麻木,日日如行屍走肉般,汪直命令他作什麼,他便去作什麼,再傷天害理、殘忍無情的事,他都照作不誤。
楚瀚接過鞭子hetubook.com.com,親手打了覃力鵬兩鞭,覃力鵬的前胸後背登時血肉模糊一片。覃力鵬哪裡禁受得住,痛得屎尿齊流,殺豬般哀號起來。楚瀚喝道:「你此刻倒知道痛,當初運鹽殺人時,怎地不知收斂一些?」
楚瀚只能苦笑,起身辭謝,舉杯回敬,說道:「小人知識淺薄,粗鄙低下,不過盡一己綿薄之力而已。天下大事,還須靠先生們這樣的正人君子才是。」又道:「小人讀書不多,心中最仰慕的,便是滿腹詩書的諸位先生們。如今太子年幼,勤勉好學,還請先生們盡心教導,小子便衷心感恩不盡了。」
幾日之後,成化皇帝便下旨讓西廠重新開張,天下大譁。汪直得意已極,命令楚瀚召集錦衣衛,重開廠獄,繼續幹他們「懲奸除惡」的勾當。
懷恩點頭道:「謝遷這人我略有所聞。當初聽他託病辭官,我就猜想他絕意仕宦,不願留在官場蹚這渾水。你說我們請得回他麼?」
西廠重開,朝廷正直之士一一革職,從此再無人敢對西廠的作為發出任何微辭。汪直給楚瀚的指令十分簡單:「放手去幹!」
汪直知道人人畏懼於他,趾高氣昂,每回出巡,總率領上百隨從環繞護衛,不論公卿大臣、權勳國戚,遇見了沒有敢不避道行禮,畢恭畢敬。有一回兵部尚書項忠看不過眼,不肯避開汪直的車駕,汪直立即命錦衣衛將項忠拽下車來,當眾毆打了一頓,才放他走。
李東陽道:「大人迴護太子的用心,我等都看得十分清楚。然而大人亦需留意攀附之人及所使手段,是否有太過之處。」
萬安立即便想撇清,說這事與他無關,但商輅卻是個有擔當的大臣,當即詳細述說了汪直的種種罪惡,最後說道:「我們幾個同心一意,為國除害,不分先後!」萬安聽他這麼說,也只好閉上了嘴。劉翊也是較有骨氣的,慷慨陳述汪直如何為禍朝廷,愴然淚下。
楚瀚便帶了幾個錦衣衛,趁夜闖入覃力鵬在京城中的御賜宅子,將他五花大綁,押入剛開張的西廠廠獄。汪直命錦衣衛剝光了他的衣衫,雙手用麻繩綁起,吊在半空中鞭打。東廠的鞭子是用牛皮製成,西廠的鞭子不但是用牛皮所製,還帶著刺,一鞭下去,皮肉登時被扯下一大片。
楚瀚猜不到那糊塗皇帝究竟派了汪直什麼新的差事,卻聽他得意洋洋地道:「萬歲爺派我擔任官校刺事,掌領一個全新的廠子,命我從錦衣衛中挑選所領緹騎,人數比東廠還要多一倍!嘿!東廠有什麼了不起的?我汪直今日成立『西廠』,遲早要壓過東廠,收伏錦衣衛,號令天下!」
楚瀚道:「李大人請說。」
楚瀚點頭稱是,想起大越國的皇帝黎灝滿腹經綸,出口成詩,暗想:「太子將來要成為一位英明的皇帝,將書讀好自是必要的。」但他自己也沒讀過什麼書,又怎知道該去哪兒替太子請老師?忽然靈機一動,想起一個人來:謝遷。
自此之後,成化皇帝開始疑神疑鬼,生怕再有人起意謀害自己,對汪直更加倚重。他命汪直改換便裝,出宮替自己祕密伺察諸事,因汪直行事隱密,報告詳盡,令皇帝獨知京裡京外之事,給了皇帝莫大的安全感。他因此對汪直寵信逾恆,幾乎每日都要召見,詢問大小事情。汪直將刺探消息的工作交給楚瀚去作,自己專門向皇帝報告,因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口才便給,為人狡智,所說總能深得皇帝歡心,皇帝因此更加信任他。
楚瀚這才恍然,原來汪直果真混得不錯,皇帝竟答應讓他自己開創一座廠子!世間一個東廠還不夠,再來個由汪直掌領的西廠,真要弄得天下大亂才罷休。楚瀚心中雖憂慮,卻也知道汪直得勢並非壞事,自己的勢力大半依靠汪直而來,汪直的權勢愈強大,自己保護小皇子就愈容易,當下躬身道:「汪爺所說極是。我們西廠的手段,定要比東廠更加厲害。」
他記起許多年前,梁芳曾派他去武漢對付一個名叫謝遷的被貶縣官,這人曾高中狀元,滿肚子的文章,尤善言談,說起話來頭頭是道。當年有個姓萬的地方惡霸有事求他,他不肯答應,那姓萬的軟硬兼施,卻總被他一頓言辭說得面紅耳赤,狼狽而去,不敢再來滋擾。
次日汪直拿了覃力鵬親筆簽押的罪狀,列明「偷運私鹽,騷擾州縣,傷官殺人」等罪名,呈給皇上。成化皇帝見了十分高興,著實誇獎了他幾句,讚他能辨忠奸,辦事能幹。覃力鵬很快便被判了斬刑。此後汪直更加無所顧忌,到處找人開刀。
汪直報復心極強,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逼迫西廠關門的兵部尚書項忠。他命令手下誣告項忠違法犯紀,皇帝命令三法司和錦衣衛會審。眾人皆知誣告項忠是出於汪直的意思,哪裡敢違抗,會審坐實了罪證,將項忠革職為民。其他曾跟著項忠一起上疏陳述汪直罪惡的言官,也一一被罷黜。甚至連大學士商輅也遭罷免,九卿之中遭到彈劾罷免者共有數十人,自此朝中正直之士一掃而空。汪直一不作,二不休,讓不斷巴結他的都御史王越當上了兵部尚書,另一個走狗陳鉞則擔任右副都御史,巡撫遼東。
李東陽見事甚明,老早看出楚瀚在京中奇妙而關鍵的地位。他私下邀請楚瀚來家中飲酒,舉起酒杯敬楚瀚道:「太子能有今日,全仗大人之力!」
過了幾日,懷恩召楚瀚相見,談起太子讀書的進展,說道:「太子識字已多,該是時候替太子聘請幾位學識淵博、人品端正的師傅了。」
謝李二人初初接旨時,都是驚愕交集。他們當然聽聞了西廠的倒行逆施,若非見到懷恩今日在朝中作主,加上楚瀚親筆所寫的書信,哀哀懇請,還真不敢不願奉旨回京。當他們攜家帶眷重入京城時,心中仍不免顫慄。當年烏煙瘴氣的朝廷仍舊烏煙瘴氣,只是囂張跋扈者由東廠換成了西廠。
自此以後,汪直手下的西廠更是肆無忌憚,在成化皇帝的縱容下,派出無數校尉到諸王府、邊鎮及南北河道伺查隱情,民間互相爭鬥吵架、種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汪直都一一向皇帝稟告。皇帝為了顯示自己明察秋毫,一旦得知什麼細微的違法情事,往往施以重刑嚴懲,弄得官民無不慄慄自危。眾人知道汪直直接受命於皇帝,行事毫無顧忌,不論是高官還是平民,他隨時可以將人捉入廠獄,輕則丟官,重則丟命。
楚瀚早已查清此人罪狀,報告道:「覃力鵬去年進貢回南京,用了幾百艘船載運私鹽,騷擾州縣。武城縣典史去質問他,卻被覃力鵬打落了牙齒,還射殺了典史的一個手下。」
楚瀚一呆,說道:「這對父子祖上楊榮,曾經擔任少https://www•hetubook.com•com師,可是不小的官哪。」汪直揮手道:「管他官大官小,我照樣要辦!而且楊榮都死去多少年了,一點不相干。相干的是楊家還有個在兵部任主事的楊士偉,多嘴多舌,對我西廠頗有怨言,我看了他就不順眼。你立即去將這對姓楊的父子給我捉了來!」
汪直如此屢興大獄,自然引起了諸大臣的強烈反感。大學士商輅看不下去,號召了「紙糊三閣老」萬安、劉吉和劉翊三人,一起上疏皇帝,奏告汪直無法無天的行止。成化皇帝見這幾個閣臣竟然敢批評自己的親信,震怒空前,派了大太監懷恩、覃吉等到內閣,聲色俱厲地質問:「這奏章是出自誰的意思?」言下之意,便是要嚴懲奏章的主使者。
懷恩看在眼中,不禁嘆了口氣,說道:「汪直幹的這些事情,我們在宮裡難道不知道麼!好吧,我便將各位大人的言語據實奏報給萬歲爺,盼萬歲爺能聽進去。」
楚瀚想到這人,當即道:「我想到一個人,或可任用。此人姓謝名遷,浙江餘姚泗門人,中過狀元,後遭人排擠,被貶去武漢,之後因病辭官回鄉。這人不但學識豐富,口若懸河,而且極有風骨。若能請得他回京替太子講學,再適合不過。」
懷恩十分同意,當即去請示皇帝。成化皇帝本身不曾讀過什麼書,也不怎麼在意對太子的教育,聽懷恩這麼說,便道:「這樣也好,你看著辦吧。」
這日汪直從宮中出來,滿面春風,得意已極,對楚瀚道:「萬歲爺龍心大悅,終於決定讓我獨當一面,替聖上辦些大事了!」
這樣下去伊于胡底,楚瀚並不知道,也無法猜測。他只知道太子今年只有七歲,而萬貴妃仍舊虎視眈眈,絕不會放棄任何除去太子的機會。未來的路還很遙遠,很漫長,他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太子,那個他曾經懷抱照料過的初生嬰兒,那個自己發誓一生守護的同胞兄弟。即使這條路將引領自己墮入地獄深淵,讓自己遭受千刀萬剮,他都將義無反顧,毫不猶疑地走下去。
楚瀚道:「我派人去請,應能請到。」又道:「另有一位,姓李名東陽,也是個人才。李大人也曾中過進士,不幸遭東廠冤獄,僥倖裝死逃出,化身道士,藏身武漢。這人滿腹文才,足智多謀,也可召回京來任用。」
楚瀚只好奉命,去將這對倒楣的父子楊泰和楊曄捉了來,連帶收容他們的親戚董璵也被捕,下入西廠廠獄。汪直命手下對他們施以「琶刑」,將犯人的骨節寸寸截斷,痛得死去活來,卻又不會便死,痛後甦醒過來,呻|吟哀號不絕。汪直天性殘忍,一連琶了他們三次,楊曄年輕,受不得苦,便依照汪直的指示,誣告叔父兵部主事楊士偉,說藏了金子在他們家。
楚瀚見太子讀書認真,心中歡喜,潛在屋外偷聽了好一會兒。夜深之後,太子上床就寢,楚瀚等他睡著了,才悄然入屋,來到太子的床邊。楚瀚靜靜地望著太子安詳的臉龐,伸手摸摸睡在一旁的小影子,臉上露出微笑,卻又不自禁長長地嘆了口氣。如此呆望了好一陣子,他才如夜風一般悄悄地離去。
汪直獨獨對這件事情大有興趣,說道:「這等違法脫逃之事,萬歲爺最是忌諱。你立即派人去,將這對父子給我捉了來。」
他轉過頭去,眼望窗外,沒有回答和_圖_書。汪直對他的箝制,已不只是父子骨肉的羈絆所能涵蓋,也不是汪直威脅說出自己的身世隱情所能道清。他和汪直已如藤蘿一般,成為兩股同謀共生,再也難以分開的糾纏。離開汪直,楚瀚不可能擁有足以與萬貴妃抗衡的勢力,甚至不可能替太子延請名師;而離開楚瀚,汪直也不可能掌握京城內外的種種隱情,鞏固他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他們合作無間,各取所需,汪直不干涉楚瀚對太子的全力護持,楚瀚便也不過問汪直的殘害忠良。
楚瀚見西廠興而又廢,自己不必再日日審問拷打無辜的人犯,大大鬆了一口氣。然而汪直卻毫不氣餒,對楚瀚道:「那些小人得勢,不過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等著瞧吧!我很快便會東山再起,那些自命正直的傢伙,一個個都要倒楣!」
於是楚瀚每日出門替汪直「探聽弊案,查奸揪惡」。但他心底很清楚,汪直要的只是仇家的把柄,並非真想鏟除貪官惡吏。他盡量稟報一些罪大惡極的貪官污吏,但被汪直整治的畢竟是少數,受害的仍是那些忠良之士。楚瀚眼見無數無辜之人陷身西廠,情狀比之當年東廠還要慘烈,動輒家破人亡,牽連廣泛。他知道如此絕非長遠計,遲早會引起反撲,但汪直鐵了心要拔除政敵,鞏固權力,楚瀚無從勸起,只能奉命辦事。
他只能深深藏起內心的掙扎和痛苦,打起精神跟著汪直放肆胡搞。有時實在難以忍受了,便躲到好友尹獨行家中飲酒,發洩心頭繫悶。他往往跟尹獨行對飲,直至大醉,醉後便抱頭痛哭一場。尹獨行不料自己一語成讖,楚瀚果然捲入這既混亂又沉重的局勢當中,無法自拔,日子豈止是難過,簡直是場無止無盡的折磨。他眼看著楚瀚日漸削瘦,眼中的一點靈光也漸漸隱去,只能盡力安慰他,鼓勵他。每回西廠陷害了什麼人,楚瀚必會將別人進獻給他的銀兩搬來尹獨行家,請他幫忙善後。尹獨行往往徹夜在城中奔波,四處散發銀兩,盡力彌補楚瀚的罪惡,洗清他的滿手血腥。
楚瀚心中清楚,太子在宮中隨時能被萬貴妃謀害,之所以能安然無事,完全是靠了懷恩的威信,以及汪直和他自己掌持西廠的勢力。懷恩正直忠耿,內外大臣都對他十分敬服,不敢妄議變更太子;而皇帝對汪直眷寵正隆,事事言聽計從,連萬貴妃都對汪直頗為忌憚。汪直雖不曾力保太子,但楚瀚全力維護太子卻是人盡皆知之事,他與繼曉、李孜省的幾場鬥法,也讓宮中想對太子不利的人不敢妄動。眼下形勢,楚瀚知道自己的角色舉足輕重,不論必須幹多少惡事,他都無法迴避,無法拒卻。沒有他在西廠,太子的生命便如風中之燭,隨時可以被敵人一掐而滅。
李東陽道:「教導太子乃是關乎天下興衰的重責大任,我和謝公自不敢有半絲疏忽。何況大人昔年對我二人有恩,此番重獲大人舉薦,入京任職,更是再造之恩,我等怎能不盡心竭力,務求報答大人恩德?然而我對大人,亦有一言相勸。」
日子便這麼過了下去。這夜楚瀚潛入宮中探望太子,見到太子正在讀書,教他的乃是老太監覃吉。小影子安安靜靜地睡在一旁的暖爐邊上,牠聽見楚瀚到來,只睜開了一隻眼睛,抖了抖鬍鬚,算是打了招呼,便又閉上了眼睛。
懷恩親自設宴為二人接風,楚瀚在旁陪席,並請了當代理學名家,年高德助的www.hetubook.com.com劉健同席,眾人相談甚歡。此後謝遷和李東陽便負擔起為太子講學的重任。太子侍講之職無關朝廷政事,也無實權,因此汪直對這幾個教書先生也沒有多加理會,算是放他們一馬。
成化皇帝聽了懷恩的稟報後,心中便有些動搖,說道:「罷了,罷了。這些大臣也不好得罪,你去替我傳旨慰勞他們,這件事就算了吧。」
這日楚瀚在京城中探訪後,向汪直稟報了幾件大小事情,其中一件是一對姓楊的父子在家鄉受人告發,逃到京城,避難在一個親戚叫董璵的家裡。
便在小皇子朱祐樘正位東宮之後沒多久,宮中便發生了李子龍事件。這李子龍是個妖道,跟李孜省以長生術和煉金術招搖撞騙不相上下,他在朝中有不少親信,暗中受萬貴妃之託,要為皇宮「觀氣」,想看看小皇子是否確是真命天子,有沒有扳倒他的機會,也看看萬貴妃是否有可能「得子」。
汪直在旁觀看,極為高興,對楚瀚道:「他們打得不夠重,你去!給我狠狠地打五十鞭!」
懷恩當即擬旨,召謝遷入京擔任講官,為太子講學;李東陽的冤獄也得到洗雪,召回京城擔任翰林院侍講。
汪直點頭道:「說得好!楚瀚,你熟知東廠行事,我要你率人建造一座西廠廠獄,裡面各種拷打刑具,絕不能少過了東廠。聽明白了麼?限你一個月內建成。」楚瀚領命而去。
他知道自己內心日漸空虛,孤獨難忍,夜裡往往噩夢不絕。偶爾不作噩夢,便會夢到大越國幽靜美好的山水景色,或是廣西山區瑤族在慶典中跳舞的情景,甚至叢林深處那水聲盈耳的寬廣巨穴,也多次出現在他的夢中。他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作這些夢。他心底萬分嚮往那些發現自己身世前的日子,嚮往遠離宮廷鬥爭的美好平靜。然而他的心仍牢牢牽繫在太子的身上。如今紀淑妃死去,太子年幼,孤獨無助,他必得等到太子長成,羽翼豐|滿了,才可能離開這痛苦之地。
覃吉的年資和懷恩相近,飽讀詩書,在懷恩的請託下,擔任太子的啟蒙老師,每日向太子口授四書章句及古今政典。太子年幼時終日住在夾壁密室之中,不見天日,瑤人母親雖識字,但讀書畢竟有限;這時聽覃吉滔滔不絕地述說聖賢之言和歷史典故,都是以往聞所未聞的道理,只聽得津津有味。
楚瀚聽到這裡,已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是說自己依附汪直,幹下太多惡事,保護太子雖然重要,但是如此不擇手段,弄得滿手血腥,可值得麼?
於是李子龍在萬貴妃親信的掩護下,登上皇宮北方的萬歲山,觀察內宮。楚瀚對這幫妖人的行事老早掌握在手中,便趁李子龍夜間登上萬歲山之時,帶著錦衣衛上山巡邏,將他逮住,搜出他身上攜帶的各種法器,不由分說,便指稱他有弒君意圖。李子龍百口莫辯,又不敢招出是受到萬貴妃的請託,皇帝一怒之下,便處死了這妖人。
成化皇帝因平時不理政事,對於朝中大臣的為人及朝情知道得極少,因此聽汪直將公卿大臣說成是邪惡勢力,很輕易便相信了。汪直又進言道:「要抑止大臣們胡作非為,必得伸張皇權;要伸張皇權,萬歲爺手中必得掌握足以令大臣畏懼的力量。奴才和西廠,就是萬歲爺手中的鞭子,用來鞭策警醒群臣,令他們兢兢業業,為國效力。如今迢些臣子竟然想將萬歲爺手中的鞭子奪下,天底下還有誰管得住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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