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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偷天下3:悲歡無情

作者:鄭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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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捨身延命

第七十七章 捨身延命

大祭師聽了,連忙接口道:「太子就在我那兒,請巫王移步。」當下領著咪縍和楚瀚,離開祠堂,穿過暗巷,回到大屋,進入廳堂,來到太子躺臥的軟榻之前。
巫王接過了血翠杉,握在手中,眼睛卻沒有離開過楚瀚的臉龐,眼中淚水盈然。大祭師雙手抓著那本《蟬翼神功》,激動得微微顫抖,大口微張,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楚瀚忽然感到全身無力,坐倒在地,仰天倒下。大祭師趕緊在後伸手扶住了他,醜臉正對著他,滿面關切焦急,叫道:「撐著點,喂!楚瀚,你撐著點!」
楚瀚搖頭不答,低頭親了親他的小臉,醒悟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跟兒子說話,也是最後一次親他了,心中頓覺一陣揪痛。他知道自己這輩子給這孩子的實在太少,太少了。
楚瀚點點頭,說道:「正是。請你們幫我照看著太子,我會派人來將他接回宮去。」又道:「大恩不言謝,楚瀚無以為報,這兩件事物,請你們收下吧。」從懷中掏出那段從東裕庫地窖中取出的瑤族血翠杉,和胡家家傳《蟬翼神功》祕譜,分別給了巫王和大祭師。
楚瀚眼睛一亮,反手捉住了大祭師的手臂,忙問:「真的?她在這兒?」大祭師道:「可不是?我回去南方後,便特地去苗族砦子見她,告訴她那裝著萬蟲囓心蠱的木盒子被帶入了京城。她一聽,便決定立即北來,好取回那蠱。我用蛇笛召喚你,就是想問你知不知道那蠱現在何處。」
巫王咪縍和大祭師站在廳中,望著楚瀚的背影在深深的夜色中漸行漸遠。夜晚靜得如能令人窒息,他們默默地望著他的背影,都沒有出聲。
大祭師望著楚瀚和太子,醜臉扭曲著,似乎在斟酌考慮什麼,過了良久,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楚瀚,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你將太子放在這兒。」也不等他回答,便讓蛇族人上前來,接過太子,將太子放在屋中的軟榻之上。
楚瀚抱起了他,對碧心道:「快收拾一下,帶楚越到城外去躲一陣子。」碧心猜知事情嚴重,也不多問,便去匆匆收拾東西。
楚瀚手臂上的嘴脣張得極大,發出尖銳的笑聲,說道:「當然要用命來換命!」咪縍伸出冰涼的手指,點著楚瀚的手臂,說道:「既然如此,這人願意將自己剩下的命全都交付,交換那孩子的命。快快收下,莫再遲疑推拖!」
忽地笑聲戛然而止,在一片震耳欲聾的寂靜之中,楚瀚再定睛看去,只見鮮血從自己手臂上的兩道弧形血痕中滲出,和*圖*書劃過他的手臂,一滴滴跌落到地上,血痕仍是血痕,不復是一對嘴脣了。
咪縍揚揚眉毛,笑容收斂,冷然道:「你偷走毀去了我巫族的蠱種,我還沒跟你算舊賬呢,你就指望我幫你忙!喋瀚,你這算盤可太會打了。」
楚瀚勉強睜開眼睛,望著面前咪縍變形恐怖的臉,和一旁大祭師那張醜怪的臉,忽然感到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兩張臉龐。
咪縍聽了,臉色凝重,沉吟良久,才道:「你應該知道,萬蟲嚙心蠱是無藥可救的。」楚瀚懇求道:「妳是巫王,一定有辦法的!」
當然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時光不能回頭,就如他當年拋下紅倌離京遠遁之時一般,他決定不去碰觸咪縍的那一剎那,這段情緣便如打翻了的水,再也難以收回了。
那彷彿已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但是印在他腦海中的形象卻異常清晰,異常真切。他彷彿又回到了許多年前那個夏夜裡的淨水池中,心中不禁動念:「如果那時我不曾跳出水池,如果那時我伸手摟住了裸身的她,或許我此刻仍會身在巫族之中,或許我和咪縍也會彼此愛戀體惜,也會共度一段美好歡快的時光。」
她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小的銀色彎刀,對楚瀚道:「伸出手來。」
大祭師走上前去,神態恭敬,行禮說道:「啟稟巫王,有故人求見。」看來即使這一任的巫王輩分比大祭師還小,大祭師對她的敬畏仍絲毫不減。
咪縍望著他,嘎嘎一笑,眨了眨眼睛,當年在苗砦見到的甜美容顏和假裝出的傻氣呆樣早已一掃而空,醜怪的臉龐只流露出一股霸氣和妖氣。她笑嘻嘻地道:「喋瀚,你還認得我,真是難得啊。你好麼?」
楚瀚低頭望向太子,見到他的面色已恢復紅潤,不再是方才奄奄一息的模樣,心中又喜又悲,知道咪縍所說果非虛言,蠱已接受用自己的命延長太子的命。他說道:「我要好好保住他這二十年的性命。」
楚瀚點點頭,說道:「三天。足夠了。」掙扎著站起身。大祭師驚詫地問道:「你打算作什麼?」
大祭師拉起楚瀚的手,往屋外走去。楚瀚渾渾噩噩地跟著他,出了大屋,走上一條暗巷。楚瀚倏然清醒過來,停下腳步,說道:「你要帶我去哪裡?放開我!我要回去太子身邊!」
楚越問道:「爹爹,我們要去哪兒?」楚瀚道:「我讓碧心帶你去城外尹伯伯家住幾天。」楚越問道:「你跟我們一起去麼?」楚瀚搖搖頭,說道:「不,我要去別和-圖-書的地方。」楚越又問:「你要去哪兒?」
他抬起頭,問咪縍道:「我……我還有多少時間?」
楚瀚急忙追問道:「她能救活泓兒麼?她能解除萬蟲囓心蠱麼?」
咪縍哼了一聲,說道:「交換便交換。要換什麼?快說!」
咪縍凝視著那兩道血痕,眼神熾烈,忽然用苗語說道:「蠱!我以巫王之名,命你饒過了這年輕的孩子!」
夜晚淒清寒冷的街道上,楚瀚茫然地抱著昏迷的太子,踉蹌獨行,忽然耳中傳來一陣又細又柔,又熟悉又誘人的樂聲。他毫無戒備,悠悠恍恍地循著聲音來處行去,來到一座大屋的門前。他穿過大門,穿過前院,來到一間廳堂之外。他一抬頭,見到臺階上站著一個大頭人,一張醜臉在夜色中顯得極為可怖,竟然便是蛇族大祭師。
楚瀚向她連磕三個頭,說道:「咪縍,我得罪過妳,妳要取我性命,要我一輩子作妳的奴隸,我都心甘情願。我不是求妳饒過我,而是求妳幫我救一個人。」
楚瀚這才省悟:「他用蛇王笛引誘了我過來。」他凝望著大祭師的臉,張口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只不斷流淚。大祭師低頭望向他手中抱著的人,挑起眉毛,露出驚訝之色,問道:「這人……他中了萬蟲囓心蠱?」
楚瀚定了定神,心中念頭急轉:「巫王!這是我第二次拜見巫王了。但是她究竟是誰?是彩,還是咪縍?」
大祭師連連搖頭,說道:「不,不。你回去太子身邊又有什麼用?還不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我要帶你去見巫王。她或許……或許會有辦法。」
這時碧心已整理好包袱,從楚瀚手中接過孩子。楚瀚叫醒睡在門房的老僕人,讓他打起燈籠,送二人到城門口,等天亮城門一開,便趕緊出城去。他望著三人的身影在黑暗中漸漸遠去,暗暗鬆了一口氣,壓抑心中的悲哀傷痛,開始計畫自己的最後一步。
楚瀚默然無語。咪縍嘆了口氣,走上前,俯下身來,一張恐怖絕倫的臉正對著楚瀚的臉,緩緩靠近,吻上他的脣。楚瀚沒有躲避,任由她親吻自己,猛然想起許多許多年前,他們兩人都還年輕的時候,那一個夏日的夜晚,他在淨水池中洗浴,她用冰涼的小手撫摸他身上的大小疤痕,最後踮起腳尖,吻上他脣上的傷疤。
楚瀚走在清寒的京城街道之上,感到未來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異常地清晰明白。他的生命只剩下三天,而這三天他得作什麼,他看得再清楚不過——他得殺死萬貴妃,這個hetubook.com.com對太子性命最大的威脅!這女人狠毒如此,竟對太子施動這天下最毒的萬蟲囓心蠱,他絕對不能放過她!往年他執著於三家村的規條,從不曾動過殺人傷人的念頭,因此從未想過要出手除去萬貴妃。然而他眼見太子身受蠱毒,前日他又親手殺死了胡月夜,殺戒已開,這時他要殺死萬貴妃的心意堅定如山,再也不能動搖。
咪縍哀然一笑,說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連一點時光都不留給我,全部要拿去給太子,是麼?」她不等楚瀚回答,便道:「快帶我去見你的太子。我若改變主意,決定不幫你的忙,你可就後悔莫及啦。」
他來到隔壁院子的主房,叫醒了碧心。碧心見到他外貌陡然轉變,驚得呆了,一時說不出話來。楚越此時已有五歲,聽到聲響,清醒過來,坐起身,昏暗中也沒注意到父親老了許多,揉著眼睛,說道:「爹爹,你回來了!你好久沒有回家啦。」
楚瀚正疑惑她在對誰說話,一低頭,但見自己手臂上的兩道血痕陡然扭動了起來,有如一對嘴脣般,竟然說起話來:「巫王!我只交換,從不給予!」
楚瀚聽了,眼前頓時出現一道光明,立即道:「我還有多少年可活,通通去交給蠱,全部拿去延長太子的生命!」
楚瀚感到生命正一點一滴遠去,忽覺一隻冰冷的手按上自己的額頭,咪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還不會就死。喋瀚,我剛才親吻你時,已經給你下了『吊命蠱』,讓你留下一口氣。」
大祭師若有所悟,說道:「你要去刺殺那萬貴妃!」
楚瀚驚恐莫名,張大了口,一時不知自己是醒是夢,眼前的情景是真是幻。
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撫摸臉頰,觸手果然都是皺紋,又拔下了兩根頭髮拿在手上觀看,髮絲銀白如雪,知道萬蟲囓心蠱已取走了自己大部分的生命精氣,不過幾刻之間,他的外貌便已衰老如此。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再去看,只顧洗淨傷口。胡月夜在他左腿那一棍打得甚重,骨頭裂開,幸而沒有全斷。他用木板固定了左腿小腿,用布條包緊。傷處雖疼痛,但仍能勉強行走。背後的鞭傷也十分疼痛,但只是外傷,他稍稍清洗過後,便用布條包上。
楚瀚心中登時升起一線希望,對著咪縍噗通一聲跪下,忍住斷腿的劇痛,拜倒在地,說道:「巫王,喋瀚請求妳幫我一個忙!」
咪縍聽他這麼說,登時被挑起了興趣,閒閒問道:「你要救誰?是你的情人麼?」https://m.hetubook.com.com說到「情人」二字,語氣又是揶揄,又是酸妒。
楚瀚連忙甩了甩頭,伸手撥整了一下一頭亂髮,一跛一拐地跟上大祭師,來到巷尾的一間祠堂之中。祠堂中點著黯淡的油燈,飄散著芳香而怪異的煙霧,彷彿當年巫王所住的喪宅。
楚瀚緊緊抱著泓兒,泣不成聲。
大祭師將一支笛子從口邊移開,笑道:「楚瀚,我一召你,你就乖乖來啦。快,有人專程來找你,向你討一件東西來了。」
當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望向咪縍,伸出了左臂。咪縍一張青紫變形的面孔在火光下更顯恐怖,她眼神凝肅,從懷中掏出一把白色的粉末,在他的手臂上撒下薄薄的一層,接著用那把銀色彎刀的刀尖在他的手臂上劃了一道弧形,又反過刀尖,再劃了一條弧形,兩端合攏,好似一枚杏仁一般。
楚瀚微微一笑,轉過身,一跛一拐地走了出去。
大祭師又是搖手,又是搖頭,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得親自去問她。」又道:「楚瀚,要救你的太子,去求巫王可是你唯一的機會。快別哭了,哭哭啼啼又有什麼用?快清醒過來,打起精神,跟我來!」
楚瀚哭著點頭,哽咽道:「我不能讓他死,我不能讓他死!」
咪縍神色哀傷,低聲道:「憑我的力量,也只能讓你多活三天。」
楚瀚跨入祠堂,但見一個苗女背對著門,斜倚在正中的地氈上,正悠閒地抽著水煙。她身穿苗族巫女色彩鮮黯的服飾,身形婀娜,一頭黑亮的長髮散在身後,有如一灘打翻了的濃墨。
咪縍吻完了他,將口湊上他的耳際,悄聲道:「很可惜,是不是?喋瀚,你將自己弄成這副模樣,我也將自己弄成了鬼怪一般。我們倆都很可憐,很可惜,很可悲。喋瀚,我告訴你吧,太子中的蠱是不能逆轉的。要救你的太子,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用你的命去延他的命。你可以抽出自己幾年的性命,拿去交給蠱。那幾年之中,它會放過太子,暫且不殺死他。」
楚瀚搖頭道:「不,不是我的情人。我要救的,乃是當今太子。」於是將泓兒中了萬蟲囓心蠱的前後說了。
咪縍咬著嘴脣,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幾圈,才道:「我能不能幫你是一回事,願不願意幫你又是另一回事。你剛才說,你願意交出性命,或是一輩子作我的奴隸,是麼?」楚瀚立即道:「只要能救得活他,我什麼都願意!」
注:胡家的《蟬翼神功》由楚瀚送給蛇族大祭師,傳入了貴州蛇族,但因語言隔閡,數十年中都和_圖_書未有人能練成。之後這部秘笈輾轉被天風老人取得,他憑著精湛的武學修為,略加增減改進,使練者不必再在幼年時於膝蓋中嵌入楔子,「蟬翼神功」遂成為天風堡的鎮堡武功之一,令天風堡在輕功一門上獨領風騷數十年,無人能及。但後人皆不知這獨步武林的輕功,乃傳自成化年間三家村偷盜家族胡家傳下的「飛技」,此是後話。
咪縍低頭望向太子的臉,太子雙目半睜半閉,臉色蒼白如紙,似乎已呈彌留狀態。咪縍輕輕地道:「你好幸運哪,有人願意犧牲自己,延長你的性命。」
咪縍低頭望向他,語音竟極為溫柔,幽幽地道:「喋瀚,你為什麼總想著他人,不想想你自己?當年你對我那麼好,我難道會忘記麼?我只希望你回到我身邊,陪我一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但是啊,你不能放下這個太子,寧可自己死去也要救他。我不願意失去你,你卻不願意失去他。是不是?」
他回到磚塔胡同,見到住處被柳子俊等人翻得亂七八糟,進入地底密室的門也已被打開。他點起油燈,坐倒在炕上,奮力脫下滿是鮮血的衣衫,走到屋後的水缸旁,沾濕了布,開始洗淨背後和腿上傷口的血跡。這時天色還未亮起,他就著油燈,往水缸中一望,不由得一呆,但見自己的頭髮竟已全數轉為白色,臉上的肌膚也多出不少皺紋。
那對嘴脣抿在一起,似乎在考慮巫王提出的條件,最後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說道:「好。二十年,這人還有二十年的性命。我取走了!」說完又笑了起來,笑聲尖銳刺耳。
楚瀚不禁想起自己當年被彩下藍蟲蠱時的恐怖情景,暗暗心驚,忽想:「如果咪縍騙了我,那番用我的命去延長太子的命都是鬼話,只不過是為了讓我心甘情願讓她下蠱,此後一輩子受她奴役,卻又如何?」隨即心想:「如果太子確實沒救了,我活下去又有什麼意味?作她的奴隸,或是死去,不都是一樣?」
那苗女放下水煙銅管,回過頭來,楚瀚見到她臉面青脹浮腫,醜怪有如鬼魅,但眼神卻十分熟悉,一呆之下,才認出這苗族巫王竟然是咪縍!他脫口叫道:「咪縍,是妳!」心中雪亮:「原來當年彩畢竟鬥不過她,讓她當上了巫王!」
大祭師倏然領悟,說道:「他就是太子?就是皇帝的兒子?」
包紮完傷口後,他又梳頭洗面,將自己打理整齊。他想了想,知道自己此時一腿不管用,飛技使不上五成,光天化日下要潛入皇宮只怕不易,便找出往年的宦官服色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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