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劍 巳之劍
基於直覺，劍僮急忙側身，然後，一股飽含殺氣的劍光，就這樣在她鼻尖擦過。
你來了，我的孩子？
「是嗎？」劍僮才往前踏一步，正要抽劍，忽然，周圍陡然一暗，所有的光線都一起消失了。
男孩能連殺六個惡棍，這樣的奇襲劍法功不可沒。
第二個惡棍死在路旁，他死時身邊有柄斷劍，劍上有著激鬥過後的痕跡，但死因與第一個相同，一個貫穿胸口的劍傷。
「問妳什麼？」
事實上她不只觀察了男孩的武功，她更花了不少時間去調查這七名惡棍的武藝，她最擔心的，一直就是第六個惡棍。
「劍，劍，劍……」劍僮輕輕自言自語著，「追根究柢，是因為劍？還是因為人心呢？」
沒想到好不容易去了六個壞蛋，又來了一個兇狠的壞蛋，這就是人心嗎？有劍的就是王，就要欺凌沒有劍的人嗎？
「這材料稀有且昂貴，硬度很強，一般人若武藝不太強，又拿普通的劍，遇到你的劍，往往沒幾下就會折斷。」劍僮語氣得意，這柄劍每一處都是她的精心傑作，如果不是遇到太強的對手，或是身經百戰的戰士，這柄劍還真稱得上「無敵」。
男孩的父兄遭到暗算，雙雙喪命，屍體還被丟在市場裡，所有的攤位又驚又恐，從此對惡棍的要求，再也不敢違抗。
「幹嘛？闖禍了？」畢竟是從小帶她，她這一號表情代表的意思，我一看就知道。
「那就是認出自己的劍。」我慢慢的說著，「就算在黑暗無光的環境，妳必須認出自己的劍。」
「闖了什麼禍，說來聽聽。」
這困惑在劍僮心底不斷擴大，她急著想找出男孩，但就在此時，男孩開始避不見面，劍僮感到擔心，卻又怕驚動了師父，所以也不敢做出什麼大動作。
「所以呢？」劍僮咬牙。
「因為他不適合劍，劍也不適合他。」我說完，不再理劍僮緊皺的眉頭，繼續沉浸在我劍的世界。
而更令人驚異的是，鬼面具男人旁邊，竟跟著市場上小販們的熟面孔，第七個惡棍，該死而沒死的第七個惡棍。
難道是最後一個惡棍練成了什麼絕世武功？或是像男孩一樣，打造了一把能讓實力大幅提升的劍？但劍僮曾經深夜探訪這惡棍的家，確信這惡棍沒有這樣的能耐。
只是，隔了幾天後，竟然就變了天。
這一剎那，劍僮赫然發現，男孩的臉，已經和她記憶中不太一樣了，那個大雨中誠摯溫和的臉，如今已經變得和鬼面具上的青面獠牙一模一樣了。
「唉。」我沒有回答劍僮，只是嘆了一口氣。
「我不過是告訴了這個男孩，當年我們用了什麼手段控制了市場，就是恐懼和立威，至於要不要做，可是他自己決定的。」第七個惡棍笑得詭異。「我可不像其他六個人那麼笨，笨到和他硬拚。」
這些年，我如此努力，但師父您，卻從來沒有稱我過一聲，鑄劍師。
「師父，那我，那我該怎麼辦？」劍僮聲音越說越低，已經語帶哽咽。
我知道她無可奈何，至少對我，她真的只能跺腳生氣，只是我沒想到的是，跟了我數年的她，其實已經長大了，已經長大到想要自己做決定了。
「替他鑄劍，讓他報仇？」我停下了我的鎚子，抬起頭，看著劍僮。「不只人挑劍，劍也挑人，有些人是不能給他劍的，懂嗎？」
「嗯……」
第六個惡棍，一個曾經走過戰場，曾經殺過越兵的高手，也沒能逃過這個神祕刺客的劍。聽到市場這些消息，一直憂心忡忡的劍僮，總算鬆了一口氣。
原來，劍的威力這麼強？
「是啊。」
「劍僮，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輕輕的說著，「但這就是鑄劍師啊，這就是我們鑄劍師啊。」
會用劍與不會用劍，加上偷襲與被偷襲，幾乎不用打，就知道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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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男孩沉默了。
也許第二個惡棍聽到第一個同夥死亡之後，有了警覺，但仍死於這刺客的劍下。
「劍僮，妳可知道，為什麼我從來不稱妳為鑄劍師？」我說。
「可是我不想啊，」劍僮把臉埋在雙手中，「我一點都不想啊……」
這夜，終於又回歸了寧靜。
但，為什麼？劍僮不懂，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奪去所有的光線？這對戴上鬼面具的男孩有什麼好處？
「可惡！」男孩慘嚎，死亡的預感，如同這片黑暗般，臨上了他的心頭。他想要抽劍，他一定要把劍抽出劍僮的掌握，因為這把劍，是他唯一的希望。
面對最後一個惡棍，男孩始終沒有下手。
男孩雖然擁有絕對優勢的武器，但對方可是身經百戰的戰士，男孩一個疏忽，肯定會成為對方劍下的亡靈。
「哼，」劍僮咬牙，「第二條路呢？」
劍僮聽著男孩說完了整個經過，她同情著男孩的遭遇，更對我的冷漠感到氣憤，所以，她做了一個可能勇敢，也可能鹵莽的決定。
原本因為死了惡棍而歡欣鼓舞的市場，再度籠罩在新的恐怖氣氛之中，因為，新的惡棍出現了。
一把能讓男孩武藝提升好幾倍的，殺人兵器。
自視甚高的他，沒有和任何人同行，他一個人走，帶著劍，大搖大擺的走著。
但男孩表現越來越穩，第六個惡棍也沒能活著從他的劍下離開，如今，七個惡棍只剩下最後一個了。
「問我為什麼要瞞著你，替男孩鑄劍？」
忽然，在這湖面中，她聽到了一滴水落到湖面的聲音。
「死在這裡。」男孩回了四個字，斬釘截鐵，殺氣十足。
男孩戴個鬼面具，拿著劍，為了立威，已經殺了市場上的無辜之人。
第一種，找刺客幫忙，但便宜的刺客殺不了這些會武藝的惡棍，而殺得了這些惡棍的刺客……又貴到遠超過這男孩的能力。
「對不起。」劍僮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我的劍，是我對不起你。」
「為什麼？」
「你！」這一剎那，劍僮懂了，她當時考慮到男孩的劍法基礎不好，須鑽研奇襲劍法，於是將他的劍徹底的減少風阻，更用上了會吸音的礦石，讓男孩的劍不只快而已，更如鬼魅般安靜無聲。
「因為妳是鑄造那柄劍的人。」我看著劍僮，看著她那雙明亮美麗，又充滿了淚光的眼睛。「我們是鑄劍師，若是我們的劍已經入了魔，我們就必須親手處理，這是規矩。」
所謂的鑄劍師，是從鑄錯一把劍，害死一個人開始的。
「所以，這不只是一柄可以殺敗惡棍們的劍……」男孩吞了吞口水，慢慢的說著，「也是一柄可以讓我變強的劍……」
男孩拿到劍的時候，表情微微詫異一下。「好順手。」
「不。」男孩堅持，「我需要能幫我殺敗那些惡棍的劍，這三年來我四處流浪，更是打聽了整整三年，才從傳言中，找到你們這一家劍寮，只有你們可以實現我報仇的心願。」
「男孩，」劍僮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她輕輕的說：「你知道嗎？我的師父曾經對我說，當一個鑄劍師，最基本的是什麼？」
劍氣。
「師父，你不是教過我嗎？我們鑄的其實不只劍，還包括人心，人心需要公道，如今就是我們用劍展現公道的時候了，不是嗎？」劍僮看著我。「師父，你為什麼一直不理他啦？」
也就在同一天，劍僮來到了我面前，她低著頭，什麼話都沒有說。
一柄劍，就可以改變自己，甚至改變所有人的人生啊！
惡棍懷恨在心，私底下找了七個人來助拳，其中一個還是曾任十夫長的退役軍人，他的劍，是喝過敵軍鮮血的。
「所ｈtｔｐs://ｗｗｗ.hｅｔｕｂoｏｋ.ｃｏｍ.com以，過了今晚，」我拍了拍劍僮的肩膀。「妳的確可以稱自己為一個鑄劍師了。」
「就是，」劍僮說著，「認出自己的劍。」
第二種，買把能殺人的劍，這比較便宜，但也花了男孩整整三年的時間，四處流浪工作，省吃儉用，才湊出了鑄一把劍的錢。
驚險。
只見他冷笑著，「你們可知道，之前六個惡棍是誰殺的？告訴你們，就是我。」
不是嗎？我的老友，專諸。
她去找了那個男孩，她帶著滿懷的熱情，將那男孩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男孩開始訴說著自己悲慘的遭遇，父兄與他經營的是鹽的小生意，在市場擺個攤子，賣些河鹽，勉強求一個溫飽。
「鑄劍師父，請替我鑄把劍，我要報我父兄之仇。」這男孩跪在劍寮外，十日以來，任憑外面的酷曬與暴雨，他都不肯離開。
然後，三、四、五個惡棍是死在一起的，他們感到這敵手來勢洶洶，所以決定團體行動，但依然擋不住這暴力至極的刺客，三人的劍傷分別在不同的位置，但可以肯定的是，是同一把劍所殺，抑或說，同一個人所為。
然後，刺客找上了他。
「喔。」我眼睛瞇起，「妳幫那個跪在門外十天的男孩，鑄了劍？」
「妳真是好狗運，被妳躲過了這一劍。」男孩的聲音，在黑暗中笑著。「妳對這樣的偷襲法，應該很熟悉吧？」
「師父，這男孩好可憐，他已經跪了足足十天了……」劍僮語帶憐憫。
這突然的黑暗，讓劍僮微愣，然後她就懂了，是第七個惡棍捻熄了唯一的燭光，讓這個原本就黯淡的月夜，失去了唯一的光芒。
「我想選，」劍僮吸了一口氣，「第三條……」
「是。」
「啊？」
這男孩跪在劍寮外邀劍，已經邀到第十日了。
「鑄劍師父，這裡有錢，我流浪了三年，每日不睡，拚命的存錢，就是替我父兄報仇，」男孩堅定的咬牙，「但我的仇家懂劍術，所以我殺不死他，所以需要一柄劍，一柄可以替我報仇的劍。」
「你們懂了嗎？」鬼面具男人獰笑，「我手上的劍，就是新的法律，就是這個市場，包含鹽商、肉商、菜商，還有雜物商，甚至是武器商，都得聽這把劍的。」
是因為我給了你劍，才讓你變成這樣的嗎？
「師父，你知道嗎？」劍僮握著自己的劍，像是鼓起了勇氣，才說出這番話。「你為什麼不問我？」
「親自收回自己的劍？」男孩一愣，隨即狂笑，「妳想拿回自己的劍？妳得先問我同不同意啊！如果我不同意！妳就拿命來換吧！」
「他也是一片赤誠，因為他父親和兄長都被仇家暗算殺掉了，只是因為一些生意上的爭執，師父，你也許該替他鑄把劍……」
「因為，所謂的鑄劍師，是從鑄錯一把劍，害死一個人開始的。」
鬼面具男人狂笑著，他知道他將完全的統治這個巨大的商場，也就是這個區塊所有的商業收入，他將變得富有，遠遠凌駕於一輩子只能乖乖採鹽、煉鹽、賣鹽的父親與哥哥。
無光，無聲，無息，宛如寂靜的深夜湖面。
「嗯。」
殺人之劍的劍氣，從黑暗中，宛如一條急速竄出的毒蛇，朝自己撲來。
「難怪他不再糾纏我了，唉，接下來讓我猜猜。」我說，「妳一定卯足全力，替他造了一柄殺人之劍，然後他拿了劍，完成了報仇？」
「我想要給妳兩條路走，一條是留在我身邊，替我鑄造更好的劍，因為妳有資質，對了，我還想對妳說，妳算是美人啊，何必老是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呢？」男孩獰笑。「跟了我，我不只讓妳當跟班，順便讓妳嚐嚐男女之間的歡愉，如何？」
「可是，師父，我不想鑄錯一把劍，我不想因為劍而害死一個人，不想因為劍而讓一個人走火入魔，我……」劍僮越說，眼淚越是潰和-圖-書堤而出。
短短數日，七個惡棍死了五個，此刻的市場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額手稱慶，大讚惡棍死得好，死得妙，正義之士終於挺身而出。
她注視著火焰，眼淚盈滿了眼眶，身體卻動都不動。
「師父，是。」劍僮低著頭。「我好像闖禍了。」
「是嗎？」
「第三條？」
「是什麼？」
「嗯，對啊！這把劍真的能讓你變強！」劍僮沒有察覺到男孩眼中的異光，只是語氣越來越得意。
「怎麼會？」男孩的聲音驚恐無比，「妳怎麼識破我的劍？這裡這麼黑？劍又沒有聲音？」
然後，劍僮手腕微微一轉，錚的一聲，劍斷了，男孩的劍，就這樣斷成了好幾截。
剩餘的三分，就是鑄劍師的功力。
「早去早回啊。」說完，我推門，走入了房內。
如果是我看到這柄劍，肯定會狠狠的唸劍僮一頓，就算不管她的目的與動機，光是她的花費，就超過男孩能支付的百倍。
「什麼事？」
「嗯。」劍僮用力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她已經懂我的意思了。
「這是我鑄的劍，還有誰比我更懂這把劍的弱點？」劍僮苦笑，然後黑暗中，她手上的劍再度抖動，這次，是化成一條鋒利的直線，直接穿向男孩的背部。
所有的小販面面相覷，一片靜默。
然後，兩個月後，她成功了，她成功的鑄出了一把殺人之劍。
劍僮在這柄劍上，將她跟在我數年的經驗全部發揮出來，她用上了最好的材料，用了最精細的工法，鑄出了一柄最適合男孩的殺人之劍。
「當然，這是為你鑄的。」劍僮語氣難掩得意。「因為你是左撇子，所以劍刃有略微左彎一個角度，而你的大拇指力量較弱，所以劍柄的紋路也設計得較深，然後重量也考量到你的力氣不足，略輕，就算你揮了一個時辰也不會太累，最後則是材料……」
「真是不錯，不錯啊。」男孩拿過了劍，細細的撫摸著，然後，笑了。貪婪的笑了。
「猜得到啊。」我長長嘆了一口氣。「這男孩雙眼細長，下唇偏薄，是無情無義的面相，就算不管面相，他父兄都死了，他卻能隱忍苟活，表示此人能忍善謀，劍到了他手上，恐怕會失去原本的意義。」
「嗯。」
這一跪，就是整整十天，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我完全不理他。
就是這股殺氣，威震了整個市場吧？
「就是，」劍僮雙眼綻放堅定光芒。「我要親自收回自己的劍。」
然後，劍僮手上的劍，輕輕遞了出去，她的劍，柔軟且強韌，瞬間纏住了男孩的劍。
「我替那男孩鑄劍，也許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劍僮眼眶都是淚水，「但我知道這次我錯了，我會去收拾殘局的，師父。」
「師父，你……你怎麼都知道啊？」劍僮仰起頭，眨了眨眼睛。
劍僮深怕我發現，於是在外頭借了一個劍寮，然後自己拿材料，開始鑄劍。
而門外的劍僮微微頓了一頓，像是在消化這句話，然後才猛然轉身，推開劍寮的門，往外奔去。
她帶著斷成數截的劍，獨自走回了劍寮，然後她面對著爐火，將手上的斷劍，扔了進去。高溫的火焰，燒熔著那幾截斷劍，劍的形體，也慢慢的扭曲變形。
他們在一個夜晚，突襲男孩與他的父兄。
那，究竟是為什麼，那惡棍沒有死？男孩沒有下手呢？
只是，從地面上凌亂的血跡看來，這的確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而且最後決勝點似乎不是武藝強弱，而是劍。
「別囉唆了，妳到底要選哪條路？」男孩抽出了劍，比著劍僮，「第一條，跟我；第二條，現在就死。」
那晚，當時間已經三更半夜，劍僮才回來。
只是沒想到，因為市場來了幾個惡棍，向每個攤位收取金錢，男孩的父兄不願意支付，結果雙方起了爭執，一開始男孩父兄仗和*圖*書著身軀強壯，懂一點劍法，佔了優勢，將惡棍打跑，還受到市場其他攤位的敬佩。
「你會變成這樣，究竟為什麼？是因為他嗎？」劍僮把目光移向了第七個惡棍。
「另外，考慮你的武藝不太強，建議你的劍路專攻奇襲，也就是所謂的突刺，所以針對直刺的部分，會特別減少風阻，讓你刺起來速度倍增，甚至無聲無息，當你施展奇襲，對方絕對會措手不及……」劍僮越說越得意。
這惡棍雖然擅長詭計與謀略，但實力並不強，所以劍僮並不擔心他能威脅男孩的性命，所以，男孩這場歷時三年餘的報仇之旅，很快就會劃上了句點。
是的，她的確懂得如何鑄造出一柄殺人之劍。
此刻，真的進入了完全的黑暗。
「……」我沒理他，只是專心的鎚著自己的劍，噹！噹！噹！一聲接著一聲，我看著自己手上的鐵慢慢形成一把劍。
劍僮只能雙手扠腰，但她無可奈何。
這個劍寮裡面，會鑄劍的，可不只是師父而已啊！
因為不想，所以才能鑄出真正的好劍，不是嗎？
「我去了。」
只是市場們也替刺客感到擔心，因為他們很清楚，若單論武藝，最可怕的正是第六個惡棍。
劍僮起身，抓起了掛在牆上，那專屬於自己的劍。
「為了對付妳，我不只鑽研奇襲劍法，更特地選了這個夜晚，選了這個只有我熟悉的密閉空間，」男孩的聲音，在黑暗中忽高忽低，「咯咯，咯咯，所以親愛的劍僮啊，妳就乖乖死在妳自己的劍下吧！」
男孩的報仇計畫，很快就展開了。
真是驚險。
那晚，劍僮在一家民戶裡面，找到了那個戴著鬼面具的男孩，還有那個男孩沒殺的第七個惡棍。
「妳知道嗎，我早就知道妳會來找我。」燭火陰影中，男孩慢慢拿下了鬼面具。
「為什麼？」
那水滴，是劍的聲音，是自己一鎚一鎚親手打造，是自己耗盡心神，細心呵護，有如照顧自己小孩般，從火爐誕生的劍。
「因為不想，」我注視著外面的月光，「所以我們才能鑄出真正的好劍，不是嗎？」
所有的小販苦笑，靜默。
但劍僮卻不管這些，她想要證明她也能鑄劍，她想要證明她的劍之道，「鑄劍就是人心，劍，就是要給人心一個公道。」
直到，我坐到了她的身邊，順手把一杯涼茶，放在她的身旁。
「其實，跟了您這麼多年，您教了我很多鑄劍的道理，我比誰都努力，但您總是認為我是孩子，您從來沒有對我的劍點過頭，甚至，從來沒有稱我過一聲，鑄劍師。」
但，我不給劍，就是不給劍。
只是奇怪的是，這個只差最後一步就要完成的復仇，卻遲遲沒有動靜。
「怎麼，怎麼可能？我對付第六個惡棍的時候，我還將他的劍砍彎，怎麼可能……」男孩急忙鬆手，現在他腦海裡面唯一想到的事，就是逃。
當年行兇的七個惡棍中，第一個是死在自家門口，胸口被一劍刺穿。
我依然不理他。
曾經，我叫劍僮對他說：「去找別的劍寮，南方現在戰爭發達，到處都是私人的劍寮，他們會替你鑄劍的。」
只是，劍僮還來不及心痛，忽然，她的左手微微一痛，然後就是一陣帶著麻癢的溼潤感，被刺中了？
「我好像幫了一個不該鑄劍的人，鑄了一把劍。」
鬼面具的男人不只是新的惡棍而已，他的霸行更可怕，手段更激烈，幾個小販忍耐不住，想要反抗，其中一個甚至被他當場擊殺。
湊到了錢，男孩找到了我所在的劍寮，跪求一把能殺人的劍。
然後，她把眼睛閉上了。
月光下，黑暗中的房子，一聲男子慘叫猛然響起，然後又瞬間止息。
回歸了悲傷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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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而就在這時候，我身邊多了一個纖細的身影，縱使穿著破舊寬大的袍子，仍難掩她是由妙齡女子裝扮而成的，劍僮。
「師父不鑄，那就我來鑄吧。」劍僮是這樣說的，「這些年來我幫著師父鑄劍，我也懂武藝，要鑄出一把殺人的復仇之劍，對我來說，不難，一點都不難。」
「這是一把……讓我變強的殺人之劍？」男孩眼放異光，瞧著手上這把劍。「只屬於我的，變強之劍。」
一個戴著鬼面具，腰間繫著一柄劍的男人，站在市場上，開始了他的霸行。
「可是，他報了仇，卻還不滿足，拿了劍開始作惡？」我慢慢的說著，「他雖然殺了惡棍，結果自己卻變成了另一個惡棍？」
劍僮感到些許不安，她開始懷疑，是否自己的劍出了問題？讓男孩的武藝打了折扣？但隨即又否認了這個可能性，畢竟她鑄劍的手法，學自於一個曾經創造魚腸傳說的男人，不可能那麼輕易出錯。
「劍不是沒有聲音喔，你要知道，身為母親，不管多遠，不管多細微，都能分辨自己小孩的聲音。」劍僮苦笑。「我自己鑄的劍，我當然認得。」
地上惡棍殘留下的劍，被整個擊折，顯然是承受不了如此綿密與長時間的撞擊，被刺客的劍打了折，劍一折，這場勝負很快就分了出來。
「那你就繼續等吧。」我看著這男孩，漠然的說。「我不能幫你鑄劍。」
而十幾歲的男孩親眼目睹父兄被殺，因為逃得快，所以沒死，他發誓要替父兄報仇，但他知道那些惡棍的武力比他強太多，他不是對手，所以他要報仇的方式只剩兩種。
而那第七個惡棍，則回以一個冷笑。
「材料？」
「去吧，去收拾妳自己鑄出來的劍吧。」我把身子轉回了火爐，繼續打著我的劍。「別讓它再亂下去了，也是給它一個解脫。」
這晚，月光黯淡，房裡僅靠一盞燭火照明。
只是，她才走了兩步，就突然停步，用她帶有鼻音的聲音說。
不過，就在劍僮等了一個月之後，事情終於有了變化。
然後，一股奇異的戰慄感，忽然湧上了劍僮的心頭。
「當然，劍在我的手上，誰能逼我決定？」男孩繼續獰笑。
「劍僮。」安慰人向來不是我拿手的事，我沉默了半晌之後，終於開口。「身為鑄劍師，有件事很基本。」
「……」劍僮咬牙低語，「殺了。」
「是嗎？」我冷笑一下。
她要親自出手了。
那晚，就在我就寢後，劍僮一個人離開了劍寮。
「你……」劍僮咬著牙，此刻，劍僮只覺得好氣，好氣，為什麼自己一片好心鑄的劍，會變成這樣？
他要逃出這屋子，因為他知道，自己絕非劍僮的對手，沒有了劍，他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
好痛，劍僮感到心好痛。
「那把劍，殺了無辜之人嗎？」
「是嗎？」劍僮的眼神移回男孩臉上。「所以，這一切是你自己決定的？」
接著，他也步上了其餘五個同伴的後塵，他成了一具屍體。
第六個惡棍，是退役的軍人，甚至參與過與越國的戰爭，還積功當上了十夫長，手上的劍飲飽了敵人的鮮血，當年男孩的父兄，主要就是死在他的劍下。
「已經殺無辜之人了啊。」我這口氣嘆得更長了。「所以，那柄劍已經入了魔，妳必須自己收拾了。」
從來沒有……
這把劍，正撞破一圈又一圈的空氣，來到自己面前的聲音。
「越刺越準囉……」黑暗中，男孩咯咯的笑著，「我想，在下一劍，我就能拿下妳的性命了，劍僮啊，給妳最後一次機會，妳要選哪一條路？」
先觀察男孩身體的結構，了解男孩用劍的習慣，之後來決定材料，要軟劍，硬劍，長劍，短劍，或是特殊的劍，在礦材上就已經決定了七分。
「怎麼？」劍僮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