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劍 戍之劍
苦練，苦練，再苦練，范蠡不只克服了重量，更將這柄殘劍練得是舉重若輕，隨心所欲，也讓他戰場上軍鬼的傳說，往上推了一層樓。
但，這把劍太令我訝異了。
當對方的劍陷入了殘劍的槽，這時候，范蠡只要將手上的殘劍輕輕一轉，崩的一聲，對方的劍，就斷了。
「啊？」甘將眼睛大睜，「但這兩劍鑄劍師的才華洋溢，除了你和我，還有人可以鑄出這樣的劍？」
范蠡倒下，現場頓時回復了靜默，而所有人的眼睛都忍不住看向了孫武。
因為他與軍神狠狠地戰了一場，而且，他還傷到了軍神，這樣就夠了。
交擊聲？所以劍與劍，交擊了？
「是的，我知道。」
「嗯？」
「我來挖角。」
不過，就在甘將和劍僮兩人沉默之際，一個低沉的交擊聲，將我們直接拉回了現實。
「對，在魯國。」我笑，「因緣際會，不過巧合兩字，那女孩，十年前的確在魯國，你或許可以從那裡找起！」
這樣一柄初劍爛劍，竟能陪孫武走過數十個年頭，可見……他是多麼多麼珍惜這把劍，多麼珍惜那個月的點點滴滴。
「我要用我最擅長的缺陷，讓你完美的兵法，」范蠡眼睛放出奇異光芒，放聲狂吼，「全面崩潰。」
「中了。」范蠡大笑。「我……」
「嗯？」
「孫將軍……」
「呵呵，那是受到你劍的影響，逼出了我的潛力，」甘將笑著說。「當時孫武聽了我的建議，用了水中箭，而之後……我又看到了火殼劍，我簡直要瘋掉，真是太厲害了！」
「是。」
「鑄劍師父，」甘將看著我，聳了聳肩，然後搖頭。「我也不懂，真的不懂。」
「鑄劍師父，我必須說，那水中劍鑄得真好啊。」甘將閉上眼，彷彿在享受著一杯美酒在舌尖的餘韻。「那絲毫不滯怠的劍脊弧線，自然能順水而舞，這樣的兵器一入了水，肯定會成為所有敵兵的惡夢。」
錚！雙兵交鋒，也就是這聲金屬撞擊聲，吸引了我和甘將等人的注意。
未來，也許范蠡會像孫武所說，找一個美女誘惑吳王，然後顛覆整個吳國，但我想，孫武看不到了，或者說，他也不在意了。
所有人都驚呼，都以為這場神與鬼的血戰勝負已定，都以為鬼終究敵不過神之際……
「好個孫武，好一個完美兵法！」范蠡雙手已空，只是眼睜睜的看著孫武手上老劍，化成一條雲間蒼龍，帶著輕盈的蜿蜒，竄向自己的胸口。
第一鎚下得粗糙，收鎚也凌亂，但卻充滿了一股無法言喻的熱情，是第一次鑄劍的人，因為受到感動，拚命打造出來的劍。
就像是一個即將遠行的人，想買劍防身，但身上銀兩沒帶夠，於是隨意在山邊小店裡面，買了一把便宜的劍。
「嗯？」
而且不但沒抓到老劍，范蠡身上，更隨著時間，新的傷口不斷遞增。
「我不懂，您為何會有這樣的改變？」甘將又抓了抓頭髮。
縱橫戰場數十餘年，未嘗一敗，讓吳國登上南方霸主之位的男人，親臨了。
「等我找到她，我再……」孫武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期待，「自己問她。」
甘將？
這些平凡庸俗的印象，瞬間都會被他宛如地獄熊熊燃燒，足以吞噬天地的狂浪眼神給吞噬。
殘劍不斷施展各種陷阱，各種誘敵的詭計，但就是騙不到老劍，老劍在殘劍之中穿梭，一次又一次在范蠡身上造成創傷。
「初劍……」孫武目光炯炯，「難道當時，您就在那村莊……」
「喔？」
「嗯，你的水劍衣也不錯。」我點頭。
「孫將軍……」曹姓劍客與荊姓劍客低頭。
「名字？」
當老劍折斷之時，就是孫將軍退役之時，這把老劍，的確也累了，若是十年前，范蠡的險招破不了孫武的老劍，但十年後的今天，老劍，的確累了。
處處充滿陷阱，步步都是詭雷，也讓他獲得了軍鬼的稱號。
「嗯。」
「人生際遇，不過就是巧合兩字啊。」我笑了，「那女子對那小孩說著，她的深情，與她的恐懼，深情是因為愛上一個陌生男子，而恐懼則是害怕那男子即將踏上戰場，但她知道這是亂世的宿命，男子若不踏上戰場，就必須終生逃亡，所以她想要送一把劍給那男子，只是……當時太過匆忙，劍寮的鑄劍師不在，於是深受感動的那小孩，替她打造了這把劍。」
一如，孫ｍ.ｈｅｔｕbｏｏｋ•cｏｍ.cｏｍ武的心情，累了。
子時，月圓，南方山巔
「女色，嗯，應該是女色戰術，呵呵，嗯，不過，這些都不關我的事了。」孫武說到這，閉上眼，完全的笑開了。「真的，都不關我的事了。」
這把劍，不殘，無論是材質、形狀，甚至是設計的每個角落，都訴說著一件事，一件讓我訝異的事。
「臏……」劍僮先是一愣，隨即雙手搗住了嘴巴，「所以，那女孩懷孕了？」
要打造這柄殘劍，著著實實耗去了我一整年的時間，因為劍上充滿了各種凹槽，會大大減弱劍本身的強度，但一柄脆弱的劍，又如何能折斷敵人的劍？
「喔。」我看了劍僮一眼，她秀臉上滿是得意，看樣子是因為那句「天分極高」，打中了她的心吧！
而且這次他的對象，已經沒有劍了，范蠡，已經沒有殘劍了。
之後，也就是這趟秋行的最後一件事，那是劍僮在離開吳國國境前，問我的最後一件事。
專門毀滅所有武器的殘劍，與最不堪一擊的老劍，兩劍交擊了？
「你的水中箭也不錯啊。」
是的，除了我。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同時震動，而荊姓劍客和曹姓劍客更同時跪下。
「請等等，孫武。」我開口。「子時，月圓，南方山巔。」
這場神與鬼的對決，這樣悄然落幕，現場所有的人都是善於保密之輩，於是消息無人傳出，只知道，從那天之後，再也沒有人聽說過軍神的消息。
然後，再透過范蠡多年苦練的手臂力量，扭動手上的劍，但只要這些要件湊齊了，任你是哪來的神兵，只要是刀劍，都不會是殘劍的對手。
只是，這把初劍……我感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
「是嗎？」一股擔心情緒，從內心油然而生，因為老劍的對手可不是普通的角色，它是殘劍。
只見，他彎下身子，一片片撿起老劍的殘骸，然後小心翼翼的用布包起。
「逃了？」眾人面面相覷。「你當了逃兵？」
「嗯。」
這些，真的都不關我的事了。
因為再也沒有比直接看見劍客使劍，更能感受到劍的魅力，更能感受到這名劍客的個性，尤其是，當這名劍客是軍神的時候。
「你不問我那個祕密是什麼嗎？」我看著孫武，看著他的臉，彷彿回到了二十出頭歲般的期待。
子時，月圓，南方山巔。
而劍僮呢？聰明而固執的她，也是一個鑄劍天才，但太過溫柔的她，往往會太過顧及求劍者的心情，而影響了她對劍的判斷，她如果是一把劍，會是一把絕世好劍，但卻不願意開鋒，只因不想傷人。
「那第三把劍，嗯，那劍床，還有那劍鈴……」
是否代表著，勝負就要分出來了？
「呵呵，我怎麼知道？」我看了劍僮一眼，「這又是女人的預感嗎？」
「嗯。」我看了甘將一眼，「你甘家的根基不是在秦國嗎？怎麼會來這裡？」
有人說他去南方深山隱居，有人說他投靠了秦國，將一身驚人兵法傳授給了秦國，但只有我們知道，他去了魯國，也許在魯國就找到了那個女孩，也許沒有，他會從魯國找到新的線索，然後繼續尋找下去。
不只是兵法而已，而是他真的很強。
「孫將軍！」聽到孫武這樣說，快慢雙劍同聲開口，但孫武卻手一揮，阻止了快慢雙劍的說話。
「不過，有件事我不明白了。」
但若仔細觀察，你會發現他明亮的笑容中，藏著一股讓人膽寒的黑暗，那是一種擅長詭計，佈滿鬼謀，讓人一踩下去，就全面崩潰的惡意。
這樣的劍，有個名字，叫做初劍。
我閉上了眼，回想起那個月光下，空氣中充滿了哀傷、期待，與勇氣的晚上，然後，我開口了。
但我沒有多加干涉，因為我一直覺得，甘將是一個道地的天才，但，也許是因為身處於鑄劍名家甘家的關係，從小他的武器就被應用在戰場上，所以他手段太狠，太不擇手段，若以劍來說，他會是一把鋒利絕倫但是太容易傷人的劍。
不用說，這兩把劍當然是九十八劍中的曹姓與荊姓劍客m.hetubook.com.com，更是九十八劍中最具殺傷力的二人。
「她說，離別的晚上，和她第一次遇到孫武的晚上一樣，月光都很迷人。」我慢慢的說著，「所以她打算替她和孫武的孩子取一個月字旁的名，叫做臏。」
「在北方？」孫武眼神熱烈起來。
門推開，一個老人出現。
「我曾許下心願。」孫武語氣低沉，「誰能破我老劍，誰就能接掌這春秋戰國的戰爭大權，也就是我該退休之時了。」
因為，我知道，我一定會找到她，我一定能找到她的。
「這真的是他的劍？」這一剎那，我腦海閃過這樣的念頭，而我旁邊，則響起一個聲音，那是甘將的聲音。
而老劍之所以不敗，絕對不是因為劍很強，而是它充滿了智慧。
軍神。
孫武臉微微側開，拳頭擦過，一條血痕隨即在孫武臉上湧現。
這劍，很平凡。
雖然范蠡一直唸著，但我從他揮舞殘劍的聲音聽起來，猜到他其實很滿足。
所以，我雖然討厭甘將不斷湊近劍僮的樣子，但我決定不加干涉，至少，我察覺到……劍僮並不會討厭這樣的甘將。
「我要走了，快慢二劍啊，你們別為難這些人，」孫武慢慢脫下了一身軍服，正正方方的摺好，露出了他老人消瘦的身軀，「這次，我終於可以安心的，認真的找那個女孩了，你們知道嗎？我走的那個晚上，那女孩送我劍的那個晚上，女孩說，等我回來，有一個祕密要和我說……」
「嗯！」孫武用力吸了一口氣，然後對我深深一鞠躬，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走。
而我耳中，是孫武的故事，仍繼續著。
個子不算高，相貌不算英挺，走在市集裡頭，會讓人以為是賣雞或賣菜的一個老人，出現在門外。
等我找到她，我再自己問她。
「喂，孫將軍。」我再次喊了一聲。
他說，他很崇拜我的鑄劍手法，希望能夠多學學。
「女人的好奇心真是太強烈了。」我淡淡的笑了，「其實這祕密也沒有什麼……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
「老夫縱橫戰場數十載，天文地理人心，事事算無遺策，但這一次，倒是漏算了啊。」孫武看著手上的血，「數十年前，曾經有一個百夫長，也讓老夫感到內心激動，只可惜，他終究還是逃了，也許已經死了。」
「那是什麼？」
「師父，我一直在想，孫武將軍的女孩，她臨行前要和孫武講的祕密是什麼？」劍僮歪著頭，這些日子，她變漂亮了。
原來孫武當過逃兵？而且，孫武為什麼要說這些事？是因為他退意已決，所以要說出自己的故事了嗎？
「嗯。」
滿身是血的他，猛力揮拳，朝著孫武臉揮了過去。
「妳為什麼問我？」
而我看著他們兩個，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兩人，將來的緣分可能不只如此，在我離開這個世界後，他們肯定還會交手，肯定會用鑄劍工藝，繼續糾纏數十年，甚至更久，更久……
「兵器都不要了，生死一搏嗎？」孫武保持著冷靜，手腕一轉，老劍撞上了殘劍。
話說，我和劍僮歷經百里長行，歷經隕鐵九十八劍驚險暗殺，終於到了軍鬼范蠡之處，並且參與了這場不見血，只鬥智鬥巧的「神鬼交鋒」，只是當比試到了第三場，正當范蠡終於突破了自身極限，設計出驚人鬼謀之際……
「老先生，你的劍，也像你的兵法。」范蠡用手臂擦去臉上的血，又是那個看似光明其實黑暗的笑。「深思熟慮，算無遺策，完美無缺。」
「孫臏，孫臏。」劍僮慢慢的唸著這兩個字，像是在品嚐數十年前的那個晚上，那種深情與哀傷的氣味。「臏字解開，是月下突如其來的賓客，講的就是孫武吧？」
「啊？」孫武一震，「啊，你，你怎麼知道？」
只是范蠡的這聲我，還沒說完，兩股冷風，就這樣從門外急速吹來，速度之快，驚世駭俗，而這兩股冷風，其實是兩把劍，一快一慢的兩把驚世之劍！
「好幾十年了啊，」孫武閉上了眼，深深閉上了眼，「那個祕密到底是什麼呢？到底是什麼呢？」
只是他們驚人的武學完全沒有派上用場，因為范蠡揮了這拳之和*圖*書後，就已經氣力耗盡，只見他仰頭一倒，就此昏迷。
除了我。
我用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輕輕的說了。
「這個范蠡的兵法與我完全相反，但又相似得可怕，只是我走正軌，他行偏鋒，未來的世道越來越亂，也許該是他的天下了，而我真的該退休了。」
「是啊，我趁著夜晚，逃了。」孫武說到這，露出像小孩般調皮的笑。「沒想到，我也會逃兵吧？我逃到了一個深山的村莊裡，裡面有一個年輕女子收留了我。」
殘劍其實並不殘，殘劍的劍刃上面，被我設計了許多大小不一的凹槽，每個凹槽都存在一種奇妙的角度，無論敵方的劍來自什麼方向，都會剛好卡進一個專屬的槽。
劍很便宜，所以除了劍的形態以外，其餘全部都很平凡，甚至有點粗製濫造。
「鑄劍師父，那真的是他的劍，」甘將注視著孫武的劍，「而且這把劍跟了他數十年，南征，北討，擊殺上百猛將，奪下上百城池，締造驚人功業，這，的確就是軍神的劍。」
「於是我就帶了這把劍，回到了戰場，一戰接著一戰，我未曾換劍，轉眼間，數十個年頭過去，劍沒斷，但我回到村莊時，那村莊卻已經不見，而我再也找不到那女孩了。」
當孫武再次展現完美兵法，老劍迴旋，驚險避開了殘劍的猛攻，范蠡竟然手一鬆。
「啊？」眾人感受到孫武的落寞，同時垂下了眼神。
他出劍了。
「是妳？」甘將看向了劍僮，而劍僮的臉，頓時紅透了。
「事實上，共四百零四劍，我佈下四百零四種不同陷阱，但卻一個都沒有騙到你，反而換了我身上三十餘個傷口，孫武，你厲害，你真的厲害！」范蠡笑，「不過，我不認為世界上有完美的兵法。」
就要與范蠡和鑄劍師們，直接面對面了。
當年越國山谷，那個持短劍，一人誅殺百名將士的男人，明明已經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最後還是沒能從殘劍下活著走過，可見殘劍與范蠡的合作威力之強。
坦白說，當初我替范蠡設計這柄劍時，靈感是來自他的笑容。
那祕密是什麼呢？孫武生命最痛苦巨大的遺憾，竟源自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個月，如今，他真的要踏上了最後的旅程，要去尋找這一切的答案。
我們一行人，離開吳國的時候，沒有被九十八劍騷擾，也許是因為曹姓劍客和荊姓劍客沿路護送的關係，那一快一慢的劍氣，始終圍繞著我們，而且是不帶殺氣的圍繞著我們。
「子時，月圓，南方山巔，」我摸著老劍碎片，一股奇妙的感覺，湧上了心頭，順口說了這句話。
「我在村莊中躲了一個月，與此女子相愛，甚至歡好，也因為這女子的鼓舞，讓我回到了戰場，在臨行前，女子急忙出門，然後不知道去哪買了一把劍給我。」孫武笑，淡淡的笑，這樣的笑容裡面，沒有看到軍神的霸氣，戰場的滄桑，只有好濃的溫柔。
兩個人，目光交會，然後同時撇開。
但我壓根就覺得這根本就是一個屁。
眾人依舊無聲，看著孫武，因為全部的人都感受得到，孫武身上散發的，一股沉靜與肅敬的氣氛。
折在范蠡的雙手中，當雙手五指被劍扎得滿是鮮血，范蠡放聲嘶吼，雙手用力，老劍竟然應聲斷裂。
「沒想到，你膽子這麼大，范蠡。」我吸了一口氣。「你的陷阱一層接著一層，但沒想到你最後一個陷阱，竟然是你自己。」
「孫臏，」劍僮忽然睜大眼睛，「師父，這小孩會不會也是一個軍事天才？」
說完，殘劍出，化作一道鋒利絕倫的光，直插向孫武。
遠行前的那個晚上，月光下那女孩的表情，就是這樣深情，也這樣對未來充滿了恐懼。
我相信他會找到，不只是因為他是孫武，而是他是一個等了那女孩等了數十年的孫武。
「鑄這兩劍的人，就在我的旁邊。」我淡淡一笑，眼睛看向了劍僮。
他的目的，是劍僮才對。
「是啊。」劍僮笑。「這次肯定就是女人的預感啊。」
而一旁觀戰的我，則微微一愣，因為殘劍雖強，但卻以誘敵為主，如今范蠡選擇了主動攻擊，是險招。
折了，老劍。
老劍很老，一如孫武的年紀，他打造了吳國的傳奇，讓吳國從一個南方的蠻荒之邦，屢敗南方第一大國楚國，創造了南方傳奇。
如果太過鋒利的甘將，配上了不願意鋒利的劍m.hetubook.com.com僮，也許，這兩人當真能創造出一個超乎想像的鑄劍傳說，也不一定啊！
「我知道，這幾次下來，你的作品將我不斷逼出了潛力，讓我不斷突破自己。」甘將說到這，「更讓我明白，原來劍不只是劍，更不是劍，我像是徒弟般，受到師父的教導……」
但，更險的招數，還在後面。
「嗯，深情，與，恐懼嗎？」孫武閉上眼，數十年前的景象，仍歷歷在目啊。
而范蠡醒後，知道孫武離開，有些悵然，他一直說著，「真是的，真是的，我沒有贏啊，如果真的在戰場上，我的兵馬早就死光了，頂多就是傷了他一些兵而已，他幹嘛就這樣退走？他是怕被我打敗吧？可惡，這樣鬼就不算贏過了神啊！」
「呵呵，這祕密我從沒和人說過，就在今天和大家說了吧，我雖然被人稱為軍神，但我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可是怕得不得了，尤其看到我的夥伴的頭顱被斬斷，鮮血噴滿了我全身，我逃了。」
「你就是范蠡？」孫武側著頭，端詳著范蠡。
孫武很強。
「你這樣說，我可不敢當。」我看著甘將，心裡暗暗嘆氣，這男子的天分高得嚇人啊，只靠這樣的隔空交手，就可以吸取設計對方劍的養分而成長，只盼他將來能走正路，別辜負了他一身驚人的鑄劍天分。
只是范蠡也是一個高明的兵法家，事事預留餘地，一個詭計後面層層疊疊還有數十個詭計，所以孫武的老劍雖然佔盡了優勢，但卻始終取不下范蠡的性命。
然後，這柄傳說中的殘劍，終於將對上戰場上另外一個傳說。
這樣處處都是詭計的人，正好配上處處都是陷阱的劍，也就是殘劍。
「我們比了超過四百劍了吧？」劍影中，孫武保持著冷靜。「你身上的血，也快耗盡你的體力了吧？」
「實在不像師父您的作品。」甘將搔了搔頭，滿臉困惑。「但說不像，又沒有那麼不像，感覺是同樣出自一個天分極高的人之手，而且具備您的風格，但又說不上，似乎又不像您的作品。」
那是我特別為了范蠡設計，專門折斷天下百兵的……殘劍。
門外，劍鳴大作，因為那個人親臨了。
這個老人，這個曾經在戰場上創下無數傳說的老人，用手掌一抹臉上的血痕，看著自己的掌心內殷紅的血跡，他嘴角慢慢的，慢慢的揚了起來。
外貌極度平凡，但只要看到他的眼神，是的，就是他的眼神。
而在孫武身後，一個高䠷英挺，宛如一把銳利劍的年輕男子，也跟著現身。
「嗯。」然後，我伸出了手指，往北方比去，「而那個村莊，是不是被屠村？是不是舉村遷移？是不是從此消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女子，在北方。」
「這柄老劍，你們說它平凡，說它破舊，其實都對，」孫武眼神移向了遠方，「你們可知道，我為何要用這把老劍？」
「為什麼？」聽到孫武這樣說，我和甘將同時聚精會神，因為孫武的老劍，的確是現場所有鑄劍師內心最大的謎團。
而甘將，則一路陪我們走出吳國，雖然我覺得他早就可以告辭離開，畢竟回秦國的路與我們的路完全不順，但他還是堅持要陪我們一起走。
是你自己啊。
軍神要走了。
「怎麼找都找不到喔，後來有人說，那村莊被一支逃竄的軍隊佔據，裡面的村民都被殺光，更有人說，村莊因為大水而無法住人，於是全村搬離，你們知道，這個亂世，這個該死的亂世，真的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孫武閉上了眼，「而我只能不斷的找尋，然後在找尋的過程中，我好像得到了什麼軍神的屁稱號，然後越來越多挑戰者，我不介意，直到，這柄水中劍出現……」
這一射，夾著猛烈氣勁，化成一股猛烈的銀色火焰，直奔向了孫武。
是不是女人的預感我不知道，但我唯一確信的是，當孫武找到了那女孩，重認了自己的小孩，那一定會是一幕很溫馨的畫面。
小小的動作中，越來越多的細膩的女人味。
「秦王雄才大略，想要得盡天下英雄，於是我來找孫武。」甘將一笑，「也許是天運，我留在這裡的時間，剛好碰到范蠡送來了那把水中劍。」
「此劍很老，鑄工完全不純熟，簡直就亂打一通，但卻隱約可見一股強韌熱情被鑄入劍中，因為當時的鑄劍師，不，當時那個小孩不到十歲，連鑄劍師都稱不上，但他ｍ.hｅtｕｂoｏk.cｏｍ.com聽了那女子邀劍的故事，鼓起勇氣，替那女子打了一柄劍。」我摸著老劍，「這是初劍，每個鑄劍師受到感動與激勵時，所打造出的第一把劍，就叫初劍。」
「喔。」
所以這柄劍用上了最堅固的材料，但這樣的材料往往帶了另外一個缺陷，那就是重量。不過這個問題，卻被范蠡給克服了。
「孫將軍……」這兩名劍客語氣低沉，表情哀戚，他們已然明白，孫將軍退意已絕。
倒是我，突然想到了什麼，蹲下身子，撿起了老劍一塊碎片，從碎片來看，這老劍不只老，鑄工也很稚嫩，材質用得也相當普通，但卻洋溢著一股奇異的感覺，一股熱情，難道，這是初劍？
他，要退休了。
「年輕人，你的劍，就像是你的兵法。」孫武沉穩的說，「大膽，勇猛，詭計重重。」
只見殘劍化成一條冷光，直射向孫武，而孫武表情不變，只是運起巧勁，以老劍的劍脊輕輕撥了殘劍一下，殘劍偏轉，就這樣擦過了孫武的耳畔。
軍神，孫武。
「此劍老舊且粗糙，如何耐住如此多的戰役而不折？」
數十年的等待，數十年的癡情，早已超越了兵法的範疇。
只是，就在他轉身離去之際，突然，我喊住了他。
果然是他，能用水箭和水衣與我抗衡的傢伙，果然是這個潛力無窮，又充滿野心和欲望的小子。
殘劍一過，接下來，就輪到孫武的反擊了。
「你們兩柄劍，將來好好傳給子嗣。」孫武看著兩人。「這兩柄劍能將快與慢兩種速度，發揮到極致，是難得的寶物。」
但這樣的劍，竟然會是軍神的劍？這樣的劍，竟然會是縱橫南方數十年未嘗一敗的孫武的劍？
接下來，就是後話了。
老劍折碎，讓始終冷靜的孫武微微一愣，而這比眨眼更短的時間，更給了范蠡唯一一個反擊的機會。
「因為女孩最後一個晚上，是向你邀劍，我猜，你會知道祕密的答案。」劍僮看著我。
因為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孫武的老劍，竟然還沒被殘劍給折斷。
一定會是一幕，很溫馨的畫面吧！
「不用。」孫武頭也不回，推門而走。
「孫武很厲害。」甘將雙手負在後面，「能為此人鑄造兵器，是鑄劍師畢生的榮耀。」
「孫武？」范蠡從鑄劍的炕上跳下，語氣努力保持著輕鬆。「久仰大名啊，孫武！」
「很簡單。」我慢慢的說著，「因為第三次的劍，並不是我鑄的。」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這東西，」范蠡笑，這次的笑容真誠，但卻也充滿了霸氣。「而我追求的是缺陷。」
拿著平凡不堪老劍的軍神，孫武。
「如今這個姓范的小子，又更高明了，被我重傷至此，仍用自己的身體做陷阱，捕獲了我的老劍，如果我的老劍再年輕十歲，斷掉的就不是我的劍，而是他的十根指頭了，這小子，到底說他太敢賭博？還是太傻呢？」孫武說到這，臉上的笑容仍不斷的往外泛開。「未來，這傢伙也許會想出更可怕的戰術來滅亡吳國吧！」
「我是。」范蠡雖然始終是一副囂張的模樣，但唯獨碰到孫武，口氣卻變謙卑而尊敬，像是小老弟遇到了老前輩。
這一秒鐘，我的眼睛大睜。
表面光明善良的笑容下，竟是冰冷與惡意，一如范蠡的兵法。
老劍，折了。
兩個天才鑄劍師，誕生在同一個年代，甚至是年紀相近，實在太過稀奇了，肯定背負了某個重大無比的天命，或是打造出一對名流千古的劍吧！
范蠡的劍，施展了一次又一次驚人而精采的攻防，試圖要捕捉這柄蒼老虛弱的老劍，但卻一劍也捉不到，是的，一劍也捉不到。
老劍並未隱藏任何祕密，未折斷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殘劍縱然兇悍，但就是抓不住老劍。
「不用？」
「劍床與劍鈴怎麼？」這時，劍僮忍不住湊了上來，畢竟這兩把劍，實則出自她手。
然後，這兩把劍，一快一慢的雙劍，就這樣抵住了范蠡的脖子。
此人的笑，充滿渲染力，那是一種他笑了，你也會跟著笑的一種古怪魅力。
「兵法和創意都過關了，那來試試武藝吧！」孫武臉上皺紋移動，露出一個宛如頑童的笑，然後孫武的劍，拔|出|來了。
殘劍陡然射出。
當然，這必須配上范蠡驚人的眼力與武藝，才能透過殘劍的凹槽，瞬間捕捉到對方疾穿而來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