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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擬刺客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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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蘿莉絲叫了一聲:「李奇!」
她說:「我們待會兒吃。你跟法蘭西絲在院子裡見機行事,待在離開院子的出口附近,這樣視野才夠寬廣。」
他們在正午時回到了庇護所,史拓桑站在入口附近,小心地對著他們點頭致意。院子裡的一切都已準備就緒,供餐的桌子已經排好了,上面還鋪著往下垂到地面的純白桌布。桌上排著滿滿的食物加熱器,還有湯杓與長柄湯匙也都整齊地擺好了,廚房的窗戶打開後直接面對桌子後面的凹陷區域,庇護所大廳也可以開始讓人用餐了。警方在院子裡擺了一堆拒馬,這樣人群才會從院子最左邊形成動線,然後往右轉,直接面對提供食物的區域,然後再右轉一次就可以沿著外牆走進庇護所的門裡。芙蘿莉絲正在部署一般勤務幹員的崗位,有四個要站在院子入口,六個必須站在提供食物的區域,維護隊伍秩序,有兩個站在凹陷區域外側兩邊,有三個在走進用餐區的地方巡視。
芙蘿莉絲讓他們走進桌子後面那塊凹陷區域,區域兩邊都各有幹員守著,他們的雙手放在身後,沒做其他事,只是專心監視著人群。第三個幹員與芙蘿莉絲和阿姆斯壯夫婦一起在區域中央提供食物。一開始他們不知道怎麼站位比較好,短暫片刻後決定讓第三個幹員站在最左邊,然後依序是阿姆斯壯、芙蘿莉絲,阿姆斯壯夫人站在最右邊。阿姆斯壯一手拿著湯杓,另一手拿著湯匙,確認鏡頭在拍他後就把餐具高高舉起,像是拿著武器一樣。
李奇點點頭。
他們走出院子,走到她停在對街的薩伯本旁,那地方被倉庫高高的陰影遮住了。她把車尾掀背門打開,因為陰影與染色玻璃,車內一片黑暗,車上載貨區裝滿了整齊擺好的裝備,但後座是空的。
樓梯盡頭是屋頂一座小屋的內部,把一扇木門向外推開後就能走進陽光普照的室外。屋頂很平坦,上面鋪著瀝青,到處都有鴿子屍體,骯髒的天窗是鋼絲玻璃,屋頂排氣管上裝著小小的金屬出氣口。屋頂周圍築有矮牆,嚴重腐蝕的牆身是蓋頂石搭起來的。克羅塞提先走到左邊,然後到右邊,先與兩側狙擊手對望一眼,接著走到前面去查看遠景,這時李奇已經站在那裡。
阿姆斯壯的一位隨扈從裡面把門打開,他身上還穿著防彈背心,儘管這房間沒窗戶,只有天花板的日光燈管,但他還是戴著太陽眼鏡。阿姆斯壯夫婦坐在房間中央桌旁的椅子上,另外兩個幹員靠牆站著。房裡沒有任何聲音,不過阿姆斯壯夫人顯然剛剛哭過,阿姆斯壯自己一邊的臉上也還留著芙蘿莉絲的血漬。他看來很洩氣,好像白宮生活對他來說不再有趣了。
李奇舉起手看看手掌,上面沾滿鮮血,所有紋路與傷痕都變成了紅色。
她說:「今天真是美妙的日子。」
「風阻?」
芙蘿莉絲說:「好,大家聽好。切記,想讓自己看來像遊民非常簡單,但要變得跟他們一模一樣卻很困難。仔細盯著他們的腳,看他們的鞋子有沒有不對勁。看著他們的手,真正的遊民會戴手套,手上還有經年累月的污漬。看看他們的臉,臉上不能有肉,臉頰應該是凹陷的。還有頭髮,應該是髒的,因為他們應該有一個月甚至一年沒洗頭髮了。最好連衣服上的霉都已經長到身上。還有問題嗎?」
靠近庇護所旁,工作人員與幹員正在把支架桌擺到定位。他們的作法是要用桌子組成一道圍欄,右邊的盡頭緊靠著庇護所牆邊,左邊則與院子牆面相距三呎。桌子後方會形成一個六呎深的凹陷區域,阿姆斯壯夫婦與四位幹員會待在那區域裡,他們後面背對著那道像是用來處決犯人的牆壁。其實近距離看那道牆也沒那麼糟,陽光把老舊磚頭照得暖暖的,有種質樸,甚至讓人想親近的感覺。他轉身背對那堵牆,抬頭看著倉庫屋頂,克羅塞提又對他揮揮手,像在跟他說:我還沒睡著啊!
他問:「屋頂上是怎麼回事?克羅塞提在哪裡?」
「我當然覺得自己辦得到。但如果我真的辦不到,那他們會在懷俄明州再度現身,我會在芙蘿莉絲的告別式上等他們。」
「你可以具體描述嗎?」
李奇勉強擠過那一長排桌子的左邊,站在凹陷區域裡,他的身後與右邊都是牆壁,左邊則是庇護所的窗戶,他的右前方是前來領取食物的動線。任何人如果要往前走,就必須先通過院子入口的四位幹員,沿著動線往下還有六個幹員看守著。每個跟阿姆斯壯面對面的人,都必須被五個人用充滿懷疑的目光注視,前頭往左走就是往庇護所室內的入口,三位幹員會引導每個人走進大廳。凹陷區域的正前方剛好與倉庫對望,屋頂上有五個人站哨。克羅塞提又揮揮手,李奇也揮手回應。
李奇摸摸鼻子說:「鯊肝跟人類鼻子分泌的是一樣的東西嗎?」
李奇說:「只看到一眼,是個男人。」
接著又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
克羅塞提說:「別擔心,只要我守在上面,其他人就不會待在這裡,這是我今天的任務。我們是哨兵,不是狙擊手。」
史拓桑說:「芙蘿莉絲在找你。」
「決定了嗎?」
他繼續扶著她的頭,直到她的血流光,然後在他懷裡斷氣。差不多就在此刻,史拓桑也下達停火的命令,四下突然陷入一片寂靜。空中彌漫著熱血中的強烈金屬氣味,以及火藥煙霧冷冷酸酸的臭味。李奇抬頭往後看,有個攝影師扛著炮管似的機器,鏡頭斜斜往下對著他。然後看到法蘭西絲擋到他身前,攝影師把她推開,她似乎沒有動手就突然撂倒了攝影師。她拿起攝影機直接丟過那堵像是用來處決人犯的牆壁,傳來機器在地上砸爛的聲響。他聽到一輛救護車的警笛聲開始從遠處響起,然後又來了一輛。他聽到警車聲還有跑步聲,史拓桑的灰色褲管此刻靠到他旁邊,他一腳踩在那片血泊中。
阿姆斯壯點頭說:「我可以做些什麼?」
李奇把手腕伸出去。
史拓桑點點頭,轉身往上看,從院子裡可以看到所有的五個屋頂,每個屋頂上面都有一個狙擊手守著,他可以看到五個頭部的側影,和五根來福槍管的側面。
「那些話不是對我說的,她把我當成喬伊。」
景觀很不錯,但對他們來說不太妙,因為當天陽光普照,同時那地區都是些低矮的房子,從五樓往下看,下面的一切清清楚楚。不妙的原因是,庇護所的院子就在他們眼前,庇護所在他們眼前的大小,就像隔著三呎距離與高度看著一個鞋盒,阿姆斯壯所在的庇護所後方牆壁剛好在正前方。那面牆是老舊磚頭砌起hetubook•com.com來的,看來好像某座外國監獄用來處決人犯的牆面。如果從那屋頂開槍,擊中他的機率應該會高於擊中眼前桶子裡的一條魚。
史拓桑說:「不,我不能讓你這麼做。你瘋了嗎?在七十二小時前預告活動,地點又在偏遠的西部,我們不可能保證那個活動的安全,而且我也不能用被保護人當誘餌。」
史拓桑說:「我不能告訴你,這是作業規定。」
他看著史拓桑勉強越過凌亂的院子走回來,於是兩手往牆上一推,站直身子。
「我得跟他談談。」
李奇說:「這是怎麼回事?」
史拓桑靜靜地回答:「兩人死亡。一個是倉庫屋頂的哨兵,還有芙蘿莉絲,都死在現場。」阿姆斯壯的妻子好像被人甩了一巴掌一樣,用力把臉轉開。
他在一片黑暗中往下走了五樓的階梯,又走到陽光普照的室外。他越過街頭後抬頭看見克羅塞提舒服地窩在角落裡。他可以看見他的頭與膝蓋,還有來福槍管,他輕鬆地以四十五度角把槍管伸向蔚藍的天空。他揮揮手,克羅塞提也對他揮手。他繼續往下走,在院子裡找到史拓桑——在明朗的光線下,很難不注意到他顯眼的毛衣顏色。
「那你就來阻止我吧!」
阿姆斯壯繼續問:「抓到下手的人了嗎?」
「說為了向兩位罹難幹員致敬,你要取消週末假日在北達科塔州的活動。說你將會一直待在喬治城的家裡,到星期天才會到護衛小組組長位於懷俄明州的老家參加告別式。確認一下她到底是哪裡人,把地點清楚列出來。」
噴出的鮮血形成一片長長的圓錐形雲朵,彷彿粉紅色噴霧似般燦爛,當她倒下後,鮮血才都灑落一地。她的湯匙在空中翻轉,血灑出的形狀也因而受到影響,變成一道長長的優雅弧度。她雖然先倒下了,鮮血還是像個問號般暫時停留在空中。李奇轉動頭部時感覺好像有千斤重量壓在頭上,他看到遠遠的屋頂上有個肩膀往下滑,往後移出他的視線。然後他又以慢動作把視線轉回院子,看到芙蘿莉絲的粉紅色鮮血流往一個被桌子擋住而看不見的地方。
「是嗎?」
李奇說:「不,我在問問題。」
她說:「我也是。但是他們在俾斯麥已經失手了,十天後在華爾街也不適合他們下手,然後再來就是漫長的十二月了,會有更多假期,然後就是就職典禮。所以他們的機會正逐漸流逝,而且我們也知道他們在城裡。」
「妳不是說過,邊工作邊玩很有趣?」
史拓桑說:「追緝兇手的事由調查局主導,遲早會抓到。」
李奇說:「我甚至連她的名字都還不知道。」
李奇點點頭,把掌上的血抹在褲管上,來回摩擦,然後用手指把頭髮順一順。他說:「如果我是保險公司的人才不會跟喬伊的老又推銷保單。我會叫他們全部去自殺,幫那些壞蛋省掉一堆麻煩。」
芙蘿莉絲在十點整抵達,她開著薩伯本載李奇與法蘭西絲一起來,史拓桑坐的那輛薩伯本緊跟在他們後面,他後面還有四輛車,載著局裡的狙擊手及十五個肩負一般任務的幹員。芙蘿莉絲把車停在人行道上,車身緊靠倉庫外牆。如果在平常,她會把庇護所入口外的街道都封鎖起來,但這時候她不想讓旁觀者看出阿姆斯壯要從哪個方向進去。事實上他預訂要從南邊進來,但如果知道了這件事,再加上一本地圖,十分鐘內就可以預測出他從喬治城出發後的動線。
「那現在怎麼辦?」
他說:「不要,我不要先換衣服。」
史拓桑說:「阿姆斯壯要見我們。你想先換衣服嗎?」
首先抵達的秘勤局人員是負責勘查現場視野的小組,他們手上握有地政機關提供的完整地圖,以及一具從狙擊來福槍上卸下的瞄準器。其中一人將阿姆斯壯預定的動線先走一遍,每走一步就停下來轉一圈,用瞄準器觀察四周,將他可以看到的每一扇窗戶和屋頂指出來——因為每個他可以看到的窗戶與屋頂都可能是槍手的射擊地點。拿著地圖的幹員就會在地圖上把有窗戶與屋頂的建築物找出來,用比例尺計算距離,只要距離在七百呎以下的地點,他都會用黑筆標出來。
阿姆斯壯不發一語。
接著大家都沒說話,李奇把頭抬起來。
到了九點半,以庇護所為中心的方圓一哩內都已安全無虞,戒護範圍周邊有巡警守著,有的步行,有的在巡邏車裡。至於這範圍內,也到處可以看到警察,人數在五十人以上。在這區域裡面,警察人數遠遠多於一般民眾,城裡還是一片寂靜。有些在庇護所投宿的人在附近閒晃,因為沒什麼好地方可去,而且這些庇護所的老鳥也知道,排隊領取午餐的時間越早越好——因為那些政客哪知道如何平均分配食物?前半小時過後能拿的東西就開始變少了。
芙蘿莉絲問他:「沒問題吧?」
「這算是挑逗我嗎?」
李奇說:「他不必真的前往參加,甚至到時候可能也不用舉辦告別式,他只要說出來就可以了。」
「你覺得我做得很好?」
他說:「去看看,然後來找我,我需要你的第一手資料才知道那些屋頂對我們的威脅性。」
所以李奇跟一個叫克羅塞提的幹員一起過街,他們經過一個警察後走進一個到處是垃圾與老鼠屎的潮濕走廊,圍著倉庫中央天井的是一道通往上方的階梯。克羅塞提穿著防彈背心,手裡拿著一只裝著來福槍的硬盒。他是個很壯的傢伙,走在李奇前頭,兩人相距半個樓層的距離。
她的微笑有氣無力,他的答案讓她很滿意,但她臉色慘白。地上到處是血,那片血泊很快累積變大,又溫熱又濕滑。她的脖子開始冒出血泡,因為動脈裡的血都流光了,裡面充滿了空氣。她的視線開始移動,然後停在他的臉上。她的雙唇慘白,開始發紫,她抖動雙唇,準備說出遺言。
「你想知道我從哪裡弄到鮫鯊烯?」
「你想把寶路華錶賣掉嗎?」
她看看手錶,然後說:「十二點零五分了,還有五十五分鐘。」
李奇不發一語。他們一起走過班儂身邊,他正坐在他的車裡。
李奇感到附近有一陣沉悶而幾乎感覺不到的撞擊,然後他的右頰有種刺刺的感覺,他用眼角餘光看到後方的牆面被打穿一個小洞,四周激起了塵土。周遭沒有聲音,一點聲音也沒有,一瞬過後他的大腦終於反應過來:那是子彈,槍上裝了滅音器。他看著排隊的人群,沒人移動,他迅速把頭轉往左上角,心想:是屋頂!克羅塞提不在那裡。等等,他好像在,他在原來位置的二十呎外。他在開槍,等等,那不是www.hetubook.com.com克羅塞提。
李奇說:「我沒有攜帶鮫鯊烯,那東西不是從鯊魚的肝臟來的嗎?我很久沒碰鯊魚了。」
他問她:「這種感覺很好吧?」
「不行啦!」
他說:「把油抹在齒輪上就可以了。」
他問大家:「情況怎麼樣?」
「你在開玩笑嗎?」
「如果你辦不到呢?」
「你有用嗎?」
李奇說:「這跟站在他身邊沒什麼不同。」
李奇問:「這距離多少?」
他往左邊一指,然後說:「我不喜歡那些窗戶。假如有人乖乖排隊等待,保持低調,拿了食物就往裡走,但坐下後掏出槍來朝著窗戶射擊,那還得了?」
她大叫著:「有.人.開.槍!」
「你還是認為我做得很好嗎2」
李奇說:「如果我先下手,他們就沒辦法了。」
那老傢伙點頭說:「而且我也看得到你的。」
李奇說:「我了解了。」
史拓桑問他:「為什麼?」
她低聲說:「我愛你,喬伊。」
這樣過了五分鐘後,每次只要有餐盤空了,就會從廚房窗戶遞出新菜。透過阿姆斯壯的微笑,看來他很享受這份差事,遊民隊伍不斷往前,攝影機鏡頭也跟著捕捉畫面,唯一的聲音是金屬餐具敲打餐盤時發出的喀喀聲,還有提供食物的人嘴裡不斷無意義地重複說著:請好好享受!感恩節快樂!謝謝光臨!
「阿姆斯壯沒事嗎?」
她說:「但願如此。」
阿姆斯壯說:「我想幫忙。」
李奇把膝蓋靠在屋頂牆邊,往外、往下看,然後說:「九十碼?」
法蘭西絲點點頭。
街上有幾間老舊小店,不過因為假日都沒有營業,設在一樓的教堂也都關門了。比較靠近鐵軌的地方有些修車廠沒有營業,毫無動靜,只有一間當舖外面有一個很老的傢伙正在洗窗戶。街上只有他是活動的物體,他的店面又高又窄,店頭櫥窗裡有鐵柵欄,展示櫃裡擺著各種各樣的雜物,例如時鐘、大衣、樂器、有鬧鐘功能的收音機、帽子、黑膠唱盤、汽車音響、望遠鏡以及聖誕樹用的燈線。窗戶上寫著:只要被生產出來的東西都可以拿去典當,只要不是動、植物,他就會付錢。他也提供服務:支票兌現、替珠寶估價及修理手錶。展示品裡就有一盤手錶,其中大部分是需要上發條的老舊款式,上面有許多水晶裝飾,形狀大多是會發出冷光的正方形,連指針也經過精雕細琢。李奇又看了一遍招牌:修錶,然後再看看那老傢伙,他連手肘上面都沾著肥皂泡沫。
那老傢伙說:「讓我看看。」
「你懂那是什麼意思嗎?」
沒有人說話。
然後露出安詳的微笑。
「你沒辦法阻止的。」
他在與庇護所相距一條街的地方碰到法蘭西絲,她正從另一個方向走來。她轉身往回走,跟他齊肩走著,保持一貫的距離。
李奇問他:「克羅塞提是哪裡人?」
李奇說:「不,不是真的懂。」
接下來時間好像又恢復正常,上百個人同時開始動了起來,大家的速度都很快,噪音此起彼落。幹員把阿姆斯壯夫人壓倒在地,她發出高聲尖叫,沒命似地慘叫。幹員紛紛拔槍朝著倉庫屋頂射擊,人群中不斷傳來大哭大叫的吼聲,人們大力踩著步伐,在手槍此起彼落的轟擊聲中四處逃竄。李奇抓住桌子往後翻,在滿地混亂的殘骸中努力搶到芙蘿莉絲身邊。幹員從她的身體下把阿姆斯壯拖出來,汽車引擎啟動後輪胎發出「唧啾」的抓地聲,幹員的火力依舊不停,空氣裡火藥的煙霧彌漫,警笛聲響起。阿姆斯壯離開現場,李奇跪倒在芙蘿莉絲身邊滿地的血泊中,讓她的頭枕著他的手臂。她的身體完全失去活力,只是癱倒不動,好像那一身衣服裡面沒有軀體一樣。不過她努力睜開眼睛,視線緩慢往兩邊移動,像是掛念著某件事。
他說:「那樣應該就行了,幹得好。」
他又大叫:「醫護人員!」
廚房的人手把食物加熱器都裝滿後就離開了。因為磚牆的阻擋,李奇看不到車隊抵達,但他可以聽到聲音:每輛車的引擎都很有力,車子用的都是寬版輪胎,正快速接近中,然後緊急煞車。一輛市警局巡邏車通過入口,然後是輛薩伯本,然後是輛凱迪拉克禮車剛好停在大門口正前方。一位幹員趨前打開車門,阿姆斯壯走出來後轉身伸手牽他老婆的手,攝影師往前逼近,阿姆斯壯夫婦一起站著,在禮車車門旁頓了一會兒,對著鏡頭微笑。阿姆斯壯夫人是個高大的金髮女子,她身上的血緣顯然來自幾百年前的斯堪地那維亞半島。她穿著熨平的牛仔褲,即使身上穿著防彈背心,身上那件華麗的羽絨外套還是顯得大了一號。她的頭髮用噴膠往後固定,兩側頭髮剛好貼在臉上。穿牛仔褲讓她顯得有點不自在,她好像並不習慣做這種打扮。
但他也知道這根本於事無補——她的體重大約一百二十磅,這意味著她體內有八、九品脫的血液,其中大部分都已流光了,他就跪在那片流出的血泊中。她的心臟還是不斷跳動,用力把血往外打,結果她珍貴的血液都直接流到水泥地上,全部積聚在她兩腿旁邊。
法蘭西絲說:「真要命。」
他大叫:「醫護人員!」
史拓桑告訴他:「她叫瑪麗.愛倫。」
李奇說:「她幫他擋了子彈。可是她跟我說過,發誓幫他擋子彈只是種說法。」
克羅塞提微笑說:「我通常不會睡著。」
李奇又問一次:「在哪裡?」
李奇說:「你可以幫忙。」
他更大聲地又叫了一次:「醫護人員!」
「我自己就能搞定。」
史拓桑把頭轉開,說道:「他大概被誘殺了。他陳屍在階梯上,被人擊中頭部斃命,用的可能也是同樣的滅音來福槍。」
「完全沒受傷,芙蘿莉絲沒有失職。」
他聳聲肩說:「妳該回芝加哥了。」
「在哪?」
她說:「站在凹陷區域裡的人都要穿防彈背心,阿姆斯壯夫婦也不例外。」
他轉身回去幹活,李奇繼續往下走。
他帶著可能是俄國腔的英語說:「你要什麼?」
李奇說:「它的分子式是C30H50,一種非環烴,如果經過『氫化』這道程序,鮫鯊烯這個字的字尾就會由e改寫成a。」
史拓桑不發一語。
那老傢伙說:「鮫鯊烯是一種油,在生物界裡它只會自然產生於兩個地方,一個是鯊魚的肝臟裡,另外一個是人類的和圖書鼻子周圍,它是一種皮脂分泌物。」
「那你呢?」
出事時,還有三十人在排隊領餐。
廚房的人手開始擠進凹陷區域忙東忙西,廚子把一盤盤食物從廚房窗戶裡遞出來。李奇人在那排桌子的最後面,站在人群等一下會經過的地方,靠著庇護所的牆邊。他把背平貼在廚房窗戶及第一扇大廳的窗戶中間,從那角度可以一目了然地看著分發食物的動線,往左轉半圈就可以監看排隊的路線,往右轉半圈,眼前就是桌子的凹陷區域。遊民在拿了滿滿一盤食物後,都得繞過他,他想近距離看清楚他們。與他距離六呎的法蘭西絲站在院子裡一個由拒馬構成的角落。芙蘿莉絲走到他附近,她心裡焦急不已,腦中不斷在做最後確認。
「要說些什麼?」
阿姆斯壯也穿著牛仔褲,但他穿上牛仔褲時真的就有牛仔的味道。他穿著一件緊扣起來的彩格呢夾克,尺寸有點太小,專家一眼就能看出夾克下面穿著防彈背心。他沒戴帽,但頭髮梳得很整齊,他的隨扈包圍著他們,陪他們慢慢走進院子,當他們通過時,攝影機也跟著一起轉動。隨扈的穿著跟芙蘿莉絲很像,清一色黑色丹寧牛仔褲與黑色尼龍夾克,拉鍊都拉高到看不見防彈背心。其中兩人戴著太陽眼鏡,一人戴著棒球帽,所有人都戴著耳機?腰際也都因佩戴手槍而凸起。
「就是現在。」
老傢伙點點頭說:「我也是,我是紅軍的。你有什麼問題要問?」
芙蘿莉絲大聲說:「如果心存懷疑,就先下手,別想太多。我會與隨扈跟著阿姆斯壯夫婦一起分派食物,如果你們看誰不順眼,就不要讓他們有機會走到我們前面。一切都靠你們了。」
他們坐著史拓桑的薩伯本離開。感恩節還沒過完,華盛頓還是一片寂靜,街上幾乎看不到老百姓在活動,在外活動的幾乎都是執法人員。白宮周圍的每條幹道很快圍起重重路障,史拓桑把閃燈開著,揮揮手就通過了路障。到了白宮的車輛入口,他出示識別證,然後把車停在「西翼」前面。一位陸戰隊哨兵把他們交給一位秘勤局接待人員帶路,走進去後他們往下走了兩段階梯,到了一個磚造的圓頂地下室。下面有幾間機房,還有其他有鋼板門的房間,帶路人停在其中一個門口,用力敲門。
「我還以為你有錶要修。在石英錶開始流行前,那是我的工作。」
李奇說:「帶我們回汽車旅館,我想沖個澡,然後去跟班儂見面。」
老傢伙微笑說:「我都隨身攜帶。」
她發出低聲的呢喃說:「他沒事嗎?」
角落有警察守著,然後也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人群在等著免費午餐。庇護所坐落的那條街上,相距五十碼處已經有兩輛電視轉播車將機器架好,液壓式天線竿已經攤開,衛星接收器也開始轉動,電視台工程人員正拉著轉播纜線或把攝影機扛在肩上。他看到班儂跟著六男一女在一起,大概也是調查局的人。他們才剛抵達,班儂把一張地圖攤開擺在引擎蓋上,其他探員都圍過來一起看地圖,李奇則對班儂揮揮手。左轉後通過一條小巷的盡頭,那小巷可以通往倉庫後面,他可以聽見前方火車行駛在鐵軌上的聲音。小巷的開口有華府警察守著,那警察看向外面,輕鬆地站著。附近停了一輛警方巡邏車,裡面又有個警察。到處都有警察,發放加班費時就知道這種事有多花錢了。
他說:「我不會。我不會在這裡,不會在華盛頓特區。這裡是他們的地盤,我會等待別的地方出現更好的機會。」
急救人員在旁邊忙了一會兒,然後不再出聲,並放棄急救,用白布把她蓋起來。她被留在原地,等待法醫與鑑識人員勘驗。李奇腳下一個踉蹌後又坐下,背靠著牆,雙手放在膝上,手扶著低垂的頭。他的衣服也被血浸濕了,法蘭西絲坐在他身邊,但仍保持著些許距離,史拓桑則蹲在他們面前。
她的下巴垂向胸口,泉湧般的血液從她皮膚的皺摺間不斷流出,流下來後浸濕了他的襯衫,流下地面後順著水泥地的縫隙繼續往下流。他用力壓著她的脖子後方,但是太濕滑了,他更用力壓住,血流把他的手鬆開,像是被水柱沖開一樣。他的手在大量血液中滑動漂浮著。
他說:「好。」
芙蘿莉絲發出低聲呢喃說:「告訴我,不是我們的人幹的。」
她對著腕上的麥克風說:「快到了,司機說他們已經在兩條街外,屋頂上的人看得到他們嗎?」
他大聲說:「我祝每個人感恩節快樂!」
「我的什麼?」
「她在我懷裡流血流到斷氣,我不能這樣一走了之。」
但今天這地方的流程不太一樣——不只是因為每年感恩節的安排都跟其他日子不同,今天跟其他感恩節是不一樣的。遊民比較早被叫起來,吃早餐的時間也微幅縮短,跟平常相較,投宿的人被請出去的時間整整早了半小時。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是雙重打擊:一方面華府因為感恩節而幾乎成了一座空城,除了沒地方可去之外,行乞的收入也少得可憐。刷地板的人比平常更賣力,也灑了比平常多的消毒劑,桌椅的擺放比平常更整齊,來的志工也比平常日多,而且他們清一色都穿著全新的白色運動衫,上面用紅字印著贊助人的姓名。
克羅塞提搖搖頭。
「妳看見了開槍的人嗎?」
他轉身看到她從庇護所裡朝他走來,她拿著一個夾著厚厚一疊紙的夾板,一副如臨大敵、非常忙碌的樣子。因為所有事情都由她管,都由她下令,所以她看起來威風凜凜。黑衣讓她看來體態輕盈,一雙藍眼散發著光澤,幾十個幹員及警察都在她身邊忙來忙去,每個人都聽命於她。
李奇說:「這不是喬伊的事情再度上演嗎?還有茉莉.貝絲.高登。」
她重複一次說道:「兩條街外。」
「不,我自己就是當兵的。」
他們倆之間隔著那排提供食物的桌子,他面露微笑。
老傢伙點頭說:「分子結構一模一樣,所以如果我需要鮫鯊烯來當手錶的潤滑油,我只要用指尖弄一點下來就好。像這樣。」
「那我也要留下。」
他說:「我不敢確定。」
史拓桑說:「整個城市都被封鎖起來了,不管是道路、橋樑或機場。班儂正在統籌指揮,他的手m.hetubook.com.com下全員出動,市警局與法院執行官也全力動員,還從維吉尼亞州調來市警與州警。我們的人也加入了,這次一定逮得到他們。」
他說:「妳是最厲害的,這一切都很了不起,阿姆斯壯很幸運。」
李奇問他:「你修錶嗎?」
她把大家集合在庇護所的院子裡,然後派狙擊手守在倉庫屋頂。他們會在活動開始前三小時就待在上面,但這對他們來說已是例行公事,通常他們都是最早到且最晚離開的。史拓桑把李奇拉到旁邊,要他跟著他們一起上去。
李奇說:「你會待在哪裡?」
她點頭說:「我已經想到這點了。我要從外圍調三個警察過來,每扇窗戶前面都安排一個人站崗,叫他們面對著庇護所裡面。」
他問她:「我們吃的是深色還是淺色雞肉?」
法蘭西絲說:「我知道你可以,但我在會更好。」
她用慢動作轉著身體,湯匙在半空中鬆開,飛越餐桌上方,被太陽照得閃閃發亮,湯匙裡的食物也都散了開來。她在阿姆斯壯左邊,她往他身邊一跳,張開左手臂擋住他。她跳躍的姿勢像個投籃的籃球選手,在半空中扭腰。她把右手按在他肩頭施力,用她左邊的動能把自己的臉轉向面對他。她把膝蓋伸直,雙腳著地時剛好擋住他的胸口上方。他用力吐了口氣,當第二顆無聲的子彈射中她脖子時,他屈膝往後跌。四周還是沒有聲音,沒有任何聲音,只有活生生的鮮血在陽光下向後噴灑出來,那形狀宛如秋天的霧氣。
每天晚上,它都會收容五十個人,這些人會在隔天早上被叫起床,給他們吃過早餐後又讓他們回到街上。接下來那五十個帆布床位會被堆起來收好,有人會刷洗地板,在屋裡噴灑消毒劑。接下來鐵製桌椅會被拖進來擺在原來放床的位置上,提供午餐與晚餐給遊民,然後每晚固定在九點時恢復床位,讓人寄宿。
「那我就自己來。」
他說:「記得。」
他說:「相信我。」
李奇說:「上面沒問題了。這裡簡直就是個該死的射擊場,但如果你的手下守得住,安全上應該沒問題。」
但沒人聽到他的叫聲,因為他的聲音傳不出去,四周噪音太多了。他身邊的幹員還在朝屋頂開槍,持續發出轟轟聲響,退出的彈殼掉到他背上,彈落地面時他還清楚聽到銅殼輕敲地面的聲音。
這次有間庇護所被選為阿姆斯壯的曝光地點,它位於聯合車站北邊無人地帶的中央。它的東邊是火車軌道與調度場,西邊則是高速公路系統的隧道,四周遍布著破敗老舊的建築,其中一些是倉庫,也有公寓,有些已經廢棄了,有些還有人在使用。庇護所跟芙蘿莉絲描述的一模一樣,是低矮但非常長的磚造平房,牆上裝著兩兩對稱的大型鐵框窗戶。它旁邊的院子是建築物本身的兩倍大,院子三面有磚牆遮蔽,而建築物原本的用途已不可辨認,可能在過去聯邦車站的貨物還是由馬匹載運的時代,它曾是一座馬廄。也許後來隨著馬匹運輸的沒落又被改建加上窗戶,一度充當過卡車調度站。或者它也曾被當過辦公室,無論是哪種用途,現在都已不可考。
老人家搖搖頭說:「你看看,大家都批評蘇聯,而且我也不介意跟大家報告蘇聯幹的壞事。至少蘇聯教會我們很多東西,特別是自然科學常識。」
李奇說:「你可以立刻發布正式聲明,這樣就來得及在夜間新聞播出。」
「你有聽過鮫鯊烯嗎?」
李奇把頭轉開,看向凌亂的桌面,然後說:「我一定要。」
「如果你想幫忙,那就是你可以幫的忙。」
「你身上的鮫鯊烯。」
「但如果他們沒抓到呢?」
他說:「我也愛妳。」
克羅塞提環顧他要守住的這一小片空間,然後指著某處說:「我想大概會在那裡吧!我會緊貼著遠遠的那個角落,臉朝著前面牆壁,微微轉向左邊,監控整個院子。時而微微轉向右邊,監看樓梯出口。」
「他們不會在華盛頓再試一次,因為他們也知道無法突破你在家裡所受到的保護,所以他們會回老巢等待,這樣也讓我在星期天之前有時間找到他們的住處。」
「把事情做好的感覺,掌控一切的感覺。」
克羅塞提說:「有些微熱氣從混凝土地面散發出來,除此之外可能沒有其他影響,都不重要。」
她又說了一次:「好啊!等到阿姆斯壯的命保住了,我們在史拓桑的桌上玩一次當作慶祝。」她屈身進車裡拿出防彈背心,站起身後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慢慢往回走。他把掀背門用力甩上,她在四十呎外用遙控器把門鎖起來。
李奇說:「他們會搭火車,旁邊就是聯合車站。」
那老傢伙說:「寶路華錶(Bulova)。美國軍隊在波灣戰爭前配發的,錶很好,是美國大兵賣給你的嗎?」
他屈身靠近她。
李奇說:「好主意。你還需要什麼嗎?」
阿姆斯壯搖頭說:「如果不辦告別式,我就不能宣布。如果要辦,那我也不能說要參加卻沒現身。」
老傢伙說:「部隊的東西有紀念價值?你這傢伙還真沒文化。」
法蘭西絲問他:「你還好嗎?」
史拓桑沒有任何舉動,好像在那裡站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兩人都聽到救護車的聲音出現在院子裡。接下來他彎下腰試著把李奇拉開,等到急救人員靠近,才把她的頭輕放在水泥地上。他起身時感覺一陣暈眩,身體一陣抽搐,幾乎無法站穩,史拓桑拉住他的手肘,領著他走開。
接下來她笑得更開心了。
每個城市都有貧富交會的地帶,華盛頓特區也不例外。這兩個一好一壞的區域被一道不規則的環線分隔開來,沿著環線周圍,有些地方是重新整理過的街區,會往另一邊突出一塊,如果為了區域發展的需要,在其他地方也有可能往內縮。有些在兩旁被中產階級住宅區夾住的道路,則朝著鄰近的貧民區延伸。除了以上情形之外,貧富交界是漸進的——一條才幾百碼長的街道,這頭你可能可以看到有三十種不同口味的茶舖,但到了另一頭,卻變成你可以拿現金支票跟人做黑市交易的地方,只是每次要被抽百分之三十的手續費。
「她是懷俄明州人。」
法蘭西絲搖頭說:「我當時面對正前方。你看到了嗎?」
李奇說:「好,這裡就交給你了。別睡著啊!」
克羅塞提打開防彈背心的一個口袋,取出一個測距器,然後說:「雷射的。」他把機器打開,拿起來往前看,然後說:「到牆邊的距離是九十二碼。你猜得可真準。」
李奇說:「我有問題要問。」
但是沒人前來幫忙。
「妳看到了嗎?」
李奇說:「他安全了。」
「你?今天調查局不是就會抓到他們嗎?」
克羅塞提說:www.hetubook.com•com「你猜呢?」
「我不能讓你去。」
李奇瞥向抬高眉毛的法蘭西絲,然後又抬頭看著倉庫屋頂,看看手裡拿著長柄湯匙,忙著分菜的芙蘿莉絲。接著他又看看電視台工作人員——他們顯然很無聊,雖然錄了一整個小時,但他們也知道,裡面最多只會有八秒鐘被剪成新聞報導片段,並配上照本宣科的旁白:副總統當選人阿姆斯壯今天在華盛頓特區一處遊民庇護所分發傳統感恩節火雞大餐。然後鏡頭又會切到美式足球的第一節精采賽況。
史拓桑沉默了好一陣子,才說:「我先撥個電話給他。」然後他笨拙地起身走開。
「那是一種潤滑油。」
「什麼感覺?」
他一手摸著她脖子下方,摸到了她的耳機線,還有把她身體浸濕的血液。血還是不斷湧出,就像靠她的血壓從體內噴出來一樣。儘管李奇彎曲的手指壓在她的脖子上,血還是不斷從指間冒出,就像水龍頭的水柱忽強忽弱地流著。他把她的頭抬起來又微微放下,發現在她喉嚨右前方有個不規則傷口,是子彈穿出的地方,那地方漏出的血像河流、像洪水似的,動脈裡的血正慢慢從她體內排乾。
不過那地點很棒,狙擊手唯一能下手的地方就是對面那些五層樓的廢棄倉庫屋頂。拿地圖那傢伙把地圖上該標出來的地方都畫完後,只在對面那棟倉庫上面連續打了五個黑色XX,並在地圖最下方註明:早上八點四十五分,在充足的日光下用瞄準器完成勘查,所有可疑地點都已記錄。署名後他並加上日期,使用瞄準器的幹員也在上面簽名副署,然後把圖捲起來擺在局裡的薩伯本後座,等待芙蘿莉絲到來。接下來抵達現場的是一列警方車隊,五輛車上各載了一個警犬小組,其中一組將庇護所搜過一次,還有兩組負責倉庫,最後兩組負責找出爆裂物,搜查範圍是方圓四百碼內的街道。四百碼外如迷宮般的街道則因為有太多可能的行經路線,這也意味著有太多地方要埋設爆裂物,因此實際上不可能是下手地點。每棟建築或每條街道淨空後,就會派個華府巡邏開始站崗。天空還是一片清澈無雲,太陽高掛在上面,讓人以為天氣很暖和,但氣溫持續偏低。
他說:「不是。」
「你可以看得到。」
「真不妙。那芙蘿莉絲呢?」
李奇點點頭說:「那就好了。阿姆斯壯現在在哪裡?」
史拓桑點頭說:「他們會搜查每個車廂,一定逮得到他們。」
她的聲音很小,但仍充滿高度警覺。
李奇搖頭說:「這東西有紀念價值。」
「嗯,問問題不就是想得到答案?」
史拓桑說:「我想是紐約吧!也可能是紐澤西,反正是那一帶的北方人。」
李奇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服,上面染著一塊塊芙蘿莉絲流下的不規則血漬。血漬讓他感到身上一陣涼颼颼的,但血已慢慢變乾、變黑。
史拓桑說:「在白宮,被安置在安全的房間裡。這也是按照作業規定。」
「我要留下來。」
「不行。」
法蘭西絲說:「那是她的本能,而且她運氣不好,只差半吋子彈就會打在她的防彈背心上。子彈是亞音速,背心可以擋下來。」
「現在嗎?」
她大叫:「把食物端出來。」
他大叫:「感恩節快樂!」但沒有任何回應。
李奇說:「因為我是證人。我看到屋頂上的槍手了,雖然只瞄到一眼,但我看到他離開牆邊的背影。」
她聽著耳機裡傳來的回報,然後又說話了。
阿姆斯壯點頭說:「好,我做得到。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
他說:「說!不然我扭斷你的脖子!」
她直視他的臉龐低聲說:「還記得嗎?」
她說:「這裡很順利,你四處走走吧!看看哪裡有問題。法蘭西絲已經出去了,我想你知道要看哪些地方。」
她低聲說:「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她又看看手錶,看完後說:「還有四十五分鐘。跟我來。」
「你從哪裡弄到鮫鯊烯?」
「偶爾。現在我沒有多少錶可以修,大家都戴石英錶了。」
她頓了一會兒,站直身子,面露微笑說道:「好啊!有何不可?我可能會喜歡喔!」
「你會怎麼下手?」
李奇說:「抱歉,我的錶沒壞。」然後把袖口往回拉,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十一點十五分了。
「妳知道原因。」
李奇說:「無法描述細節,因為只看到一眼。但他移動的方式有點特別,而我之前看過他。」
她臉上很快地露出靦腆的微笑,然後走開,一邊還翻閱著手上的文件。他往反方向走,從後方走到街上,右轉後在心裡盤算著怎麼走才能繞完方圓一個半街區的範圍。
李奇說:「我們可以進去,在裡面玩一會兒。」
剩下三十分鐘時她把防彈背心穿上,外面套上夾克,然後開始用無線電進行確認。她跟警局指揮官下令,要他們開始引導入口群眾走進來,媒體也可以進入院子開始拍攝。剩下十五分鐘時,她跟大家宣布阿姆斯壯夫婦已經上路了。
「調查局會逮到他們。」
然後他試著與時間賽跑,盡量不讓內心惶恐減緩自己的動作。他把自己推離牆壁,吸了滿滿一口氣,轉身走向芙蘿莉絲,但與這千鈞一刻相較,他的速度慢得宛如一個在游泳池裡跑步的人。他張嘴試著大叫,絕望地想從喉嚨裡吐出一些字句,但她早就搶先一步在他面前行動。
「那是在辦公室裡。」
法蘭西絲說:「她跟你說了什麼?」
他們讓阿姆斯壯繼續待在西翼的地下室,接待人員帶著他們回去開薩伯本。外面陽光仍然普照,天空依舊蔚藍,這棟白色建築還是閃耀著光芒。那天還是個輝煌燦爛的日子。
「如果他們真的抓到,那也很棒。這樣我就可以走了。」
李奇說:「很好,這才是好樣的哨兵。」
他把濕濕的手用褲管擦乾,伸出一根手指,沿著鼻子與臉的接壤地帶往下摩擦,然後把指尖湊過來看。
人群慢慢通過門口。他們像是被院子裡的排場嚇到似的,要死不活地移動著,不敢講話,沒人因為興奮而聊天,也沒人發出其他聲音。這場面跟慶功宴時人們走進飯店大廳的氣氛完全不同i他們大部分都裹著好幾層厚重衣服,有些人繫著腰帶,每個人都戴著帽子與無指手套,全都一臉垂頭喪氣。每個人都必須左轉、右轉,又再度左轉、右轉,經過六位篩檢人群的幹員跟前。第一位領餐人繞過最後一個幹員,從第一個工作人員手上接過塑膠餐盤,完全被阿姆斯壯的燦爛微笑征服。阿姆斯壯放了隻火雞腿在他的盤子上,那傢伙繼續慢慢走,芙蘿莉絲及阿姆斯壯夫人分別給了他蔬菜與火雞餡料,接著那傢伙通過李奇身旁,往前走向室內的餐桌。食物很香,但那傢伙身上的味道很不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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