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地獄藍調

作者:李查德
地獄藍調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05

05

巴士在停下前發出了喀喀的機器聲,空轉的引擎不斷抖動著,剛剛本來還可以感覺到一點點空氣在流動著,現在則完全停滯了。哈伯終於抬起頭來,他的目光透過金邊眼鏡往外投射,看看四周與窗外,呻|吟般的嘆氣聲中透露出絕望與沮喪,頭又低了下去。
司機把巴士門往內推開,哈伯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上階梯,我跟著他,兩人笨拙地走進巴士的走道。車內是空的,司機指示哈伯在位子上坐下,他滑過塑膠皮椅靠到窗邊,我跟著被拉過去。司機跪在前面的座椅上,把我們朝外的手都銬在座椅上方的鉻製金屬箍裡,而且他還檢查三付手銬是否都有銬好,發出喀喀的金屬碰撞聲。我不怪他,因為我也幹過這差事——如果開車時,後座犯人的手銬鬆掉了,那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在陰暗的牢房裡,我只看得到一個上下舖、一個洗手台和一個馬桶,沒什麼可以活動的空間。我脫下大衣丟到上舖,上去後把床鋪平,枕頭則放在遠離欄杆那邊,我比較喜歡這樣。床單與毛毯都已經很老舊,但是味道聞起來已經夠乾淨了。
「你們倆哪個是哈伯啊?」他問。
「對。」他又說了一次,「犯罪學。」
「很好。」他說,「所以我們先約法三章,我們兩個要在七點下班,大約還有一分鐘時間就到了,不會因為你們兩個小子而加班。非但我們不願意,工會也不准,所以你們要在這裡吃一餐,然後在這裡待到有人把你們帶上樓。直到熄燈之後才有人,或許已經十點了,知道嗎?但是熄燈後已經沒有警衛會帶著囚犯到處跑了,知道嗎?工會不准許。所以史白維副典獄長大概會在十點親自下來帶你們,他是今晚官階最高的傢伙。如果你不爽的話,不要跟我抱怨,跟州長抱怨,好嗎?」
「什麼事情?」他問我。
「後來才去哈佛讀研究所。」我說,「你在波士頓品學兼優,所以你就一路升上哈佛大學,你說話的語氣像是個哈佛畢業生。所以我猜你一直讀到最高學位,犯罪學博士學位吧?」
「你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芬雷問我。
吃甜甜圈那傢伙出門走到走廊,好一會兒之後才拿著托盤回來,上面放著加蓋的盤子、紙杯以及一個熱水瓶,把托盤放在桌上後,兩人就穿越走廊大搖大擺離開了。他們從外面把門鎖起來,這裡變得跟墳墓一樣死寂。
「所以,李奇,實在很抱歉。」他說,「你和哈伯在週一之前都必須關在牢裡,你會熬過去的。雖然監獄在瓦伯頓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但是牢房設備還過得去。只要你別到外面去放風,都沒事。放風只會讓你感覺更糟。現在到週一之前我都得加班辦這個案子,我會要求外面那個美女警官蘿絲可禮拜六、禮拜天都來警局,她很優秀,是我們最棒的人手。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到禮拜一你就可以恢復自由之身,跟這案子也就不會再有瓜葛,好嗎?」
「李奇?」拿寫字板那傢伙說,「你了嗎?」
「先跟你們講清楚。」拿著寫字板的傢伙說,「你們兩個是李奇跟哈伯,從馬格瑞夫來的,還沒有被定罪,因為調查還在進行中而拘留你們,兩人都不得保釋外出。聽見我說的嗎?沒有被定罪。這點很重要,讓你們不用吃很多苦頭,了解嗎?不用穿囚衣,不用脫衣檢查,沒有人會為難你們,懂嗎?住的地方是頂樓的舒適牢房。」
我憤怒地瞪著他。
「再查一次就對了,好嗎?」我說,「一定要查。好嗎?」
「為什麼呢?」他說。
「真抱https://m•hetubook•com•com歉?」我說,「現在要被你送去監獄的這兩個人都不可能是兇手,難道你就只能說聲抱歉?」
我身邊的哈伯隨著車身一起顛簸,他不發一語,整個人看來委靡不振,頭朝下望著地板。他的左臂因為被銬在我們前方的鉻製手把上而舉了起來,右臂癱放在我們兩人中間,那件昂貴的毛衣還披在他的肩頭,平常戴著勞力士錶的手腕上留下一圈蒼白的痕跡。他的活力好像剛被人吸乾似的,一陣莫名的恐懼使他幾乎陷入了癱瘓的狀態。
或許我不會回去墨西哥灣地區,但是這個時節已經不適合北上,北邊太冷了。也許直接南下找個海島去晃晃,牙買加是不錯的選擇,那裡有好音樂,找一間海灘上的茅屋,在牙買加的海灘茅屋過冬,一週抽個一磅菸絲,融入當地人的生活……或許一週兩磅,然後找個人來和我同住茅屋。我開始幻想蘿絲可跟我在一起,她穿著制服襯衫的美妙畫面真是令人心曠神怡,那藍色襯衫穿在她身上可真緊啊,這輩子還沒看過這麼棒的襯衫。在牙買加海灘的烈日下,她的襯衫就變得太多餘了,但我想對我來說,這還不算是個問題。
芬雷跟著我從辦公室走出來。他靠著我的手肘,跟我一起走向貝克,貝克的大拇指上掛了三付手銬,淺橘色的手銬看起來已經斑駁不堪,裡面黯淡的鋼鐵已經有部分露在外面。貝克在我的雙腕各套上一付手銬,然後他打開哈伯的牢房,示意這位驚慌失措的銀行家走出來——他面無表情,一臉茫然,但還是走出來了。貝克抓住那付在我左腕上懸蕩的手銬,把它套在哈伯的右腕上,然後再把第三付手銬套住哈伯的左腕。我們已經準備好可以出發了。
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真抱歉,李奇。」他對我說。
面無表情的哈伯抬頭看他,並且點點頭,不說一句話。
「好吧,各位,該上路了。」貝克說。

我開始打量哈伯,但不是出於好奇心。他仍然不發一語。除了芬雷跟他通電話的時候,我還沒聽過他開口說話。他也用目光回敬我,那張臉上寫滿了沮喪與恐懼,看我時好像把我當成火星人似的,似乎覺得我很煩人,然後又把頭別開。
「對。」他承認。
十點過後不久,走廊外的大門就打開了,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走進來,手上拿著手寫板跟一把霰彈槍。我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知道他是個南方人,一個很有「分量」、身上肉很多的傢伙。他的膚色偏紅,挺著一個大啤酒肚,脖子很粗,眼睛很小,一身繃緊而沾滿油脂的制服幾乎包不住他,可能在政府為了蓋監獄而強佔這片田地之前就在這裡出生。他是史白維副典獄長,晚班警衛中官階最高的,因為人手不足而備感困擾,不得不親自下海「接客」,用他那雙膚色像農夫的大手拿著霰彈槍。
我們拖著沉重的腳步從座位走出來,笨手笨腳地在走道上移動,我的左手臂一直被哈伯拖扯著。司機在前方把我們擋下,他把三付手銬都解下來,放在駕駛座旁的一個箱子裡,接著他拉動一個搖桿把門打開。我們下車後,看到正對面有扇門被打開,走出一個警衛,把我們叫過去。他跟我們講話時嘴巴裡塞滿甜甜圈,嘴唇上緣的糖霜讓他看起來好像留著白色鬍子,是一個很隨便的傢伙。走進門以後,是一個四周都是混凝土牆的小房間,房間很髒,一張顏色鮮豔的桌子旁放了幾張松木椅子,另一個警衛坐在桌上看著老和-圖-書舊的寫字板。
「戒煙這件事就簡單多了。」我說,「剛剛你緊張的時候曾經輕拍口袋找香煙。這意味著你剛剛戒煙沒多久,我可以很輕易猜到你是在四月戒的,你也知道,新生活、新工作、戒煙,你想戒煙可以幫你預防癌症。」
「這是摩里森局長的主意。」他說,「他親自把這件事拍板定案,週末之前的案件進度就停在這裡,誰叫他是老大呢?你說是吧?」
我們吃的是魚肉跟米飯,禮拜五菜單裡的東西,熱水瓶裡有咖啡。哈伯一句話也沒說,他把大部分的咖啡都留給我,這是我第一次開始覺得這傢伙還不錯。我把吃剩的東西放在托盤裡,將托盤擺在地板上,接下來我又得浪費三個小時。我讓椅子往後傾,雙腳高高擱在桌上,雖然不怎麼舒服,但是目前最好的狀況也就是這樣而已。晚上的氣候很暖和,九月的喬治亞州就是這樣。
「非常棒,李奇。」他說,「最粗淺的演繹推論法,是不是?」
他用霰彈槍往左揮舞,牆上大約腰部高度的地方漆了一條紅線,是標示著防火巷的線。我猜沿著線可以走到外面,但是我們卻往反方向走進監獄裡,而不是走出去。我們沿著紅線穿越走廊、上樓、轉彎。哈伯走在前面,我跟著,史白維拿著霰彈槍殿後。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緊急照明燈。到了一處階梯的平台上,史白維叫我們停下。他用鑰匙打開一具電子鎖,這個鎖的作用是在警報啟動時把防火門彈開。
他的嗓音很高,跟他的大頭不太相稱。哈伯舉手後馬上又放下,活像個小男生。史白維用小眼睛瞥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像隻蛇看著獵物似的。他咕噥了兩句,用手寫板指揮我們,我們排隊走出去,哈伯看來面無表情,默默接受一切,像是個筋疲力盡的小兵。
「坐下,好嗎?」他說。我們坐下,他則站了起來,他那吃著甜甜圈的搭檔把外面的門鎖上,走到他身邊。
他送我們走到門邊,我們走進炫目熾熱的陽光裡,因為被銬在一起,所以走路笨手笨腳的。在走上巴士之前,哈伯停了下來,他伸長脖子,仔細地四處張望;他比囚車駕駛跟貝克都還小心翼翼——也許是怕被鄰居看到,但當時四下無人,我們的所在地是城鎮以北三百碼的地方,我還可以看到遠方的教堂尖塔。我們在傍晚的暖和空氣中走進巴士,我的右臉還被夕陽照得一陣刺痛。
「是的。」吃甜甜圈的傢伙說,「跟你們挑明講,如果你們已經被定罪,我們會捅你們,刺你們,打你們,你們穿上囚衣後還會被丟到囚犯的樓層,跟其他兇神惡煞關在一起,然後我們就在牢房外袖手旁觀,對不對?」
我們從防火門走進去,監獄的噁心氣息迎面而來,那是無數喪氣的男人在夜裡呼吸所發出的氣息。我們幾乎是摸黑走進去的,只有一盞夜燈發出微弱光芒。我知道裡面有一排排牢房,但不是眼睛看到的,而是憑感官察覺的——四處都是晚上的微弱聲響,有呼吸以及打鼾的聲音,有人說夢話,有人抽抽噎噎哭著。史白維領著我們走到最後一排,手指著一間空牢房,我們進去後史白維把欄杆關上,欄杆就自動鎖了起來,然後他才走開。
他只是咕噥了兩句,不置可否。我打開辦公室大門走出去,蘿絲可已經走了,除了貝克和哈伯之外,就什麼人也沒有了。我可以看見報案櫃台那位警官站在前門外面,囚車駕駛正拿著一塊寫字板在讓他填寫東西,他們倆身後的囚車就停放在半圓形的車道上。和-圖-書從玻璃門看出去,整個視野都被這輛車擋住了。它是一輛像校車一樣的淺灰色巴士.沿著窗戶下面寫著「喬治亞州政府懲戒署」,這幾個大字的寬度跟車身一樣長,字下面有裝飾用的花紋,窗戶外有護欄焊死在上面。
「向左轉,沿著紅線走。」史白維說。
他聳聳肩,看起來也因此而感到不太高興。
司機正等著第一道大門的警衛對他下達指令,警衛正在用無線電通話,司機打檔後引擎又開始運轉,警衛把手上的無線電對講機當作指揮棒揮舞,示意我們進去。巴士往前開進一個籠子時發出吱嘎的聲音,我們看到路邊的石頭上面刻著一長串低矮的字:「喬治亞州政府懲戒署,瓦伯頓懲戒機構」。此時後面那扇門被關上了,我們被包圍在一個籠子裡,籠子頂端是一片鐵絲網,前方盡頭又有一扇門打開,巴士通過那扇門。
又開了一百碼後,巴士才抵達下一道圍籬,又有另一個用來通行的籠子,巴士進去後等了一會兒才開出來,此時已經來到了監獄的核心地帶。我們在一座碉堡的對面停下,這是犯人報到的地方。引擎的噪音在我們身邊的水泥牆壁間回響著,熄火後,車子的震動與噪音也戛然而止,周邊陷入一片沉靜中。司機從座位閃身而出,到走道時屈身靠在椅背上,像個登山客一樣掏出鑰匙,解開把我們拴在前面座椅的那幾付手銬。
「你在四月份得到這份工作。」我說,「這是你說的,因為你工作了二十年,所以一定從波士頓警局拿了一份退休金,一定帶著很多閒錢南下這裡來工作。但是你來的時候並沒有帶著老婆,因為如果你有老婆的話,她一定會用一些閒錢幫你買些新衣服。她可能會痛恨你身上那件花呢材質的冬衣。她可能會把衣服丟掉,幫你穿上美國南方最棒的熱帶套裝,讓你的嶄新生活能夠踏出正確的第一步。但你還是身穿糟糕的老舊套裝,所以女人一定不在身邊。她或許是去世了,也有可能跟你離婚,機率各佔百分之五十,我想我猜對了。」
「有辦法可以查出來嗎?聰明人。」他問我,「沒有身分證件,面目全非,追查指紋也沒結果,不能從哈伯下手嗎?」

「你真是愛說笑。」我說,「他是個渾球。照他的說法,那他自己的手下史帝文生不就變成了一個騙子?」
芬雷怒目瞪過來,感覺起來有一點痛恨我。
「你以為我不了解你嗎?」我說,「我知道你是個哈佛的研究所畢業生,現在已經離婚了,四月才戒煙。」
「很簡單。」我說,「你是個聰明人,沒錯吧?你說你在波士頓受教育,但是當你還是大學生的時候,哈佛並未招收太多黑人學生。你是很聰明,但又不是設計火箭的科學家,所以我猜你是在波士頓大學取得學士學位的。對不對?」
他點點頭,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像哈伯這種傢伙進去監獄以後,什麼都保不住了。貝克把他那隻沉甸甸的勞力士錶脫下來,但是錶帶無法穿過手銬,所以他只好手忙腳亂地把手銬解開,然後再幫他銬上。囚車司機砰一聲把門推開,怒目瞪著我們,因為他的工作要求他非得準時不可。貝克把哈伯的手錶放在最靠近的一張桌上,剛好就是我的美女朋友蘿絲可放咖啡杯的地方。
我們離開警局停車場後往北行駛,把小鎮拋在後方,走在前往高速公路的路上。走了半英里路以後,我們經過安諾餐廳,餐廳停車場是空的,沒有人早早來吃晚餐的。我們向北走了一段路,然後向左一陣急轉彎後離https://www.hetubook.com.com開了郡道,往西走上一條田中小徑,巴士行駛時開始發出很大的聲響,車身摩擦著綿延無盡的灌木叢,這條被夕陽染紅的田中小徑似乎也沒有盡頭似的。夕陽即將在我眼前西下,這顆紅色的火球好像要掉在遠方的田裡似的,司機把巨大的遮陽板放下,上面還可以看到巴士的使用說明。
真正讓我想不透的是她眨眼的動作。她拿走我的咖啡杯時,說我有好看的雙眼,然後就跟我眨眼睛。這一定有特定的含意,對吧?至於我的雙眼,倒不是第一次被人稱讚。我以前曾跟個英國女孩交往過一陣子,她就喜歡我的眼睛,老是把這件事掛在嘴邊。我有湛藍的雙眼,也有些人說它們就像北極海裡的冰山似的。如果我認真起來,我可以不眨眼睛,瞪著人看就把人嚇得半死,很有用。但是蘿絲可眨眼的動作是我今天遇到最棒的事,事實上除了安諾餐廳的炒蛋還不賴以外,這是今天唯一有意義的事。炒蛋到處都有,蘿絲可卻只有一個,所以我只能靠想念她來填滿這空虛的夜。
我又瞪了回去,現在時間已經到了六點,囚車要來了。

芬雷靠回他的椅背上,把兩手撐在頭的後面。他是個高大優雅的哈佛畢業生,有教養,人生經驗豐富——但是他現在明明知道我沒有幹那件壞事,還是要把我送進監獄。他挺直身子,雙手掌心向上攤開放在桌上。
「好吧,小子們,走吧。」他露齒微笑說著,「舞會時間到了。」
芬雷看來面無表情。貝克敲門進來說囚車已經抵達了。芬雷起身在桌旁走來走去,告訴貝克他會親自把我送出去.於是貝克回去牢房押哈伯。
他認真看著手寫板。
哈伯在下舖安靜地坐著,我上過廁所後在洗手台沖臉,然後回到床上,把鞋脫下放在床邊,我想要隨時可以找到它們,因為我不想讓人偷走這雙好鞋。這雙鞋是多年前我在英國牛津買的,當時我駐紮的一個空軍基地就在那座大學城附近。這雙鞋又大又重,除了鞋底夠硬之外,鞋底跟鞋面的接縫也夠牢。
「拿下他的手錶,貝克。」我說,「他在監獄裡一定保不住手錶。」
我們靠近時,巴士開始減速。最外層的圍籬往外延伸,因此形成了一塊寬約一百碼的大片周邊區域。這道圍籬可以說固若金湯,高度可能有十五英尺,圍籬上裝設了一對對的鈉氣探照燈,相鄰的兩對燈是往不同方向照射的:一對是往圍籬內照射那片一百碼寬的紅土,另一對則往外照射監獄周邊的農田,所有的燈都已經打開了。一整片建築群都被籠罩在紅色的鈉氣燈光下,靠近看就會覺得很亮。在黃色燈光的照射之下,整片紅土變成一種很可怕的棕褐色。
「不准講話。」他說,「這裡的規矩是,無論什麼時候,熄燈後絕對不能出聲,你們的牢房在右邊的盡頭。」
我聳聳肩,不說一句話。
「也不盡然。」芬雷聳聳肩,「他只是說你們倆搞不好是共謀,你懂嗎?或許哈伯本人並未在命案現場,但是他付錢要你下手。這樣就是共謀了吧,是不是?他認定哈伯招供的內容之所以誇大不實,是怕你對他不利,所以不敢立刻指認你。摩里森猜我們去逮捕你的時候,你可能正要前往哈伯他家領錢,他猜你就是因此等了八個小時,哈伯今天也是因此才會在家。他沒去上班是因為正等著要發錢給你。」
我不發一語,感到憂慮不已。摩里森局長是個危險人物,他的推論看起來好像真的,只有靠芬雷的查證工作才能推翻——但前提是,芬雷必須去m.hetubook.com.com做查證工作。
「我要說兩點,李奇。」他說這句話時顯得字正腔圓的,「首先,如果有需要的話,禮拜一我會親手料理摩里森局長的問題。其次,我不是窩囊廢,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對我一無所知。」
「再查一次指紋。」我說,「我是認真的,芬雷。要蘿絲可去做這件事。」
他知道我是對的,暗沉的臉色因為臉紅而顯得更暗了。有好一會他都坐著不說話,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怒目瞪著他。稍後我冷靜下來,控制我自己,瞪他的時候也不再帶有怒意,現在換他注視著我。
「有事情出了差錯。」我說。
接下來一小時裡,我們幾乎都是在這樣顛簸的路程中前進,眼前一片片的景色無比壯觀。車子經過我右手邊的一個小樹叢之後,我可以看到遠方的一片建築物,它們獨自矗立在上千畝的平坦農田之中,在紅色夕陽的照映之下,就像是從地獄裡面穿破地殼冒出來的一樣。那是由幾棟建築組成的複合體,有點像化學工廠或核電廠,到處可以看見大量的混凝土材質碉堡,每個通道都閃耀著金屬的光芒,管子在裊裊的蒸氣中四處蔓延著,最外面都被圍籬包圍起來,沿著圍籬聲立的則是一座座高塔。當我們更接近的時候,我又看到了探照燈以及尖銳的鐵絲網,高塔上的燈光不斷在地面搜尋照射著,警衛持著來福槍站在塔上,被翻過的紅土地上豎立著一層層圍籬。哈伯沒有抬起頭來,我也沒有用手肘推他,把他叫起來,反正眼前又不是迪士尼樂園,沒什麼好期待的。
司機向前走到駕駛座上,巴士發動時柴油引擎發出巨大聲響,整輛車都開始震動了起來,空氣中充滿熱氣,一點風也沒有,因為這輛車沒有空調,也沒有任何一扇窗戶是打開的,我可以聞到燃料揮發的味道。司機排檔時整輛車子都在震動,而且發出吱嘎聲響,隨後巴士就啟動了——我向右瞥一眼,沒有人向我們揮手道別。
「對啊。」他的搭檔說,「所以我們要說的是,我們不會招惹你們,你們也不要讓我們難做事,懂嗎?這個鬼地方的人力不足,有一半員工都被州長炒魷魚了,知道嗎?都是因為預算與赤字的考量,我們的人力配置不允許我們用最標準的方式來運作,所以我們每次值班都只能試著把一個人當兩個人用。我要說的是,送你們去頂樓之後,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是星期一你們要出去的時候。別找麻煩,好不好?關囚犯的樓層出事,我們都沒有足夠人力應付了,更何況是你們要去的拘留樓層,明白嗎?喂,哈伯,你了嗎?」
他感到很好奇,知道自己輸了。
「請你用演繹法推算一下是誰幹掉倉庫那個傢伙。」他說。
「不,芬雷,不好。」我說,「你知道我他媽的沒有做任何事,你知道兇手不是我,你只是不敢抗拒那個沒用的痴肥雜種局長摩里森。我之所以要去蹲監獄,都是因為你這軟骨頭的臭窩囊廢。」
「我才不管誰在哪裡幹掉哪個傢伙。」我說,「那是你的問題,跟我無關,而且你也問錯問題了,芬雷。首先你要調查的是那傢伙的身分,是不是?」
這張床對我來講太小了,但是大部分的床都是如此。我躺著傾聽監獄裡的各種聲音,然後又閉上眼睛跟著蘿絲可一起神遊牙買加。我一定是想她想到睡著了,因為醒來時已經是禮拜六,我人還在監獄,更糟糕的一天才要開始而已。
「當然。」我說。我了解,這傢伙說因為預算問題導致他的人手不足。在他抱怨的同時,他的朋友還在排隊領失業救濟金呢!說那什麼屁話。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