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地獄藍調

作者:李查德
地獄藍調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11

11

「但是我剛才明明還看到她啊。」我說,「二十分鐘前。她人好好的,完全沒事啊。」
這也意味著馬格瑞夫即將有大事發生,否則幹嘛這樣大費周章?一定有目的。就算只是事先的威脅也能達到恫嚇的效果。當然,哈伯就很吃這一套,成天提心吊膽的,而這就是威脅的目的。不過將威脅付諸行動又是另外一回事,顯然是有別的目的。幹這種事不是為了報復死者本身,而是要對下一個對象產生恫嚇的效果,好像是要對他宣示:看到了吧?我們就是這樣對付別人的,小心下一個輪到你。既然他們對哈伯做出這種事,那表示一定有一票大案子正在進行,而且有幾個當地人會是他們接下來要對付的。
「妳可以幫我叫一輛計程車嗎?」我問她。
廚子從廚房的傳菜窗口往外看,或許他就是安諾本人,一個矮胖而皮膚黝黑的禿子,年紀比我大。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他說,「你該看看他們怎麼對付他老婆。」
我茫然地望著那兩個金髮女服務生。其中一個可能比另一個高出三英寸,體重多十五磅,也老了幾歲;另一個相形之下比較嬌小,但是長得比較好看,頭髮比較長,髮色比較淡,眼鏡後那雙眼睛也比較漂亮。這兩個人如果擺在一起,乍看之下會有點神似,但不是真的相像。兩人之間的差異何只千百種,怎麼可能會攪混?
「你說就是了。」我說。
那輛黑色賓利大轎車就停在礫石路上,我經過車子走到他們家,前門突然被甩開,衝出來的人是查莉,她沒死,但是正歇斯底里地尖叫著。
她陷入了一陣歇斯底里,不斷求我,但是我也幫不了忙。不久她就會知道——貝克或芬雷會上門告訴她一個令人心碎的噩耗。有可能是芬雷來報信,他可能很擅長面對這種事,在波士頓搞不好已經遇過上千次了。他令人尊敬而且穩重,報信時會略過細節,還會開車帶她去指認屍體。為了掩藏可怕的傷口,停屍間的人會把屍體裹在紗布裡。
可是他們攻擊的卻是我,因為在陰錯陽差之間,史白維所描述的那個人變成我,而他的指令和*圖*書是早早就下達了。不管是誰要幹掉哈伯,他們都沒有放棄,第二次下手就得逞了。警察局召集所有人手前往貝克曼車道二十五號,因為有人發現一樁悽慘的滅門血案,不只他死了,一家四口都無法倖免,先折磨,後屠殺。這是我的錯,因為我的思慮不夠周全。
「你看到誰?」芬雷說。
我瞪著他。
問得好。我無法老實回答他,因為芬雷不知道我對哈伯的事情了解多少,我必須有所隱瞞。由此可見,芬雷還不知道哈伯對我的重要性。
「我還以為你知道呢!」他說,「是摩里森局長,摩里森跟他太太。」
「一定出事了!」查莉說話時一邊痛哭著,「跟監獄脫不了關係,一定是銀行出事了。哈伯一直很煩躁,現在他不見了,我知道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就他老婆啊。」他說,「就像殺豬宰羊一樣。」
我看了他一會兒。他真的很震驚,這又讓我感到全身一陣寒意——哈伯一定死得很難看,否則芬雷怎麼會有那種反應?這傢伙在大都市裡打滾了二十年,什麼場面沒有見識過?但是卻被嚇成這樣。強烈的愧疚感在我內心油然而生。我當然該感到愧疚,因為是我跟哈伯說:你會沒事的。
她衝過碎石子路面,站在我面前。
「糟透了。」他說,但是沒再講一句話。
「他昨天深夜回來。」她大叫說,「今天早上還在,我帶班跟露西去上課,回來就沒看到他了。他沒去上班,他接到一通從辦公室打來的電話要他待在家裡。他的公事包跟電話都還在,夾克跟皮夾都沒帶走,信用卡跟駕照都留著,鑰匙也在廚房裡,前門大開著。他沒去工作,他不見了!」
我決定不待在這裡跟她一起等警察上門,而是直接到警察局去問案情的細節,包括哈伯死亡的時間、地點與方式。但是待會兒我會跟芬雷一起回來,這個錯誤是我鑄成的,我該回來。
「妳待在這兒。」我說,「把妳的車借我,可以嗎?」
「關你什麼事呢?」他說,「你跟他又沒瓜葛。」
「查莉啊!」我說。
「他的車還在……」她喃和*圖*書喃地說,「他不可能走路去哪裡,從來沒有過,他總是開著他的賓利……」
「不行,我們沒辦法。」他從裡面叫著說,「你把我們這裡當成什麼地方了?飯店啊?老兄,我們不是華爾道夫飯店,要計程車就自己找,這裡不是很歡迎你。你是個麻煩人物。」
「你會幫助我們嗎?」查莉問我。
「到底出了什麼事?」我說。
她緊閉雙眼,開始大叫,完全失去控制。歇斯底里的狀況愈來愈嚴重,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我在外面路上等車,等了五分鐘就來了,跟馬格瑞夫其他的每樣東西都一樣,這輛車也是又新又乾淨。
「好吧。」他說,「真恐怖,我還沒看過這麼糟糕的事。我跟你說,雖然我有看過一些慘案,但是這樁案子完全不同。他被全身扒光釘在牆上,六、七根木匠用的釘子穿過他的雙手跟手臂,都釘在肉上面,雙腳被釘在地板上。還把他給閹掉,硬生生割掉,搞得到處是血,真是悽慘。他還被人割喉,傷口從一邊耳朵連到另一邊。李奇,這些人真是壞透了,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別理會安諾,」她說,「他是個怪怪的老傢伙,我這就幫你叫計程車。在外面停車場上等,好嗎?」
我呆掉了。芬雷等著我的回應,但我腦袋一片空白,只想到查莉——她一定會問我有沒有查到什麼事。芬雷應該去她家,現在就該去把惡耗告訴她,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不是我的。但是我可以看出他不願做這差事,實在太難以啟齒,他得掩蓋一堆細節。但這是他的工作,我會跟他一起去,因為大錯是我鑄成的,我不會逃避責任。
「我們說的到底是誰?」我說,「誰被幹掉了?」
「哈伯的賓利是綠色的。」她說,「我看過了,還在車庫裡。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幫我們找到他。求求你,李奇先生。我求求你。哈伯一定遇上麻煩了,我知道。他消失了,他跟我說過你會幫忙,你救了他一命,他說你很厲害。」
我像癱瘓似的呆立著。他一定是被硬拖出門,然後被幹掉了。查莉的精神狀況好差,她開始對著我喃和_圖_書喃低語,而喃喃低語恐怕比剛剛大叫時還糟糕。
「哈伯失蹤了!」她說,「他不見了,我找不到他!」
「他老婆?」我說,「你在鬼扯什麼?」
「去哪裡呢?先生。」司機問我。
她翻找袋子,掏出一串鑰匙全部拿給我,汽車鑰匙上面有一個英文字母「B」的標誌。她微微向我點頭,留在原地不動。我坐進賓利轎車的駕駛座,倒車駛出彎曲的車道,車子安靜地沿著貝克曼車道前進,左轉進了鬧區後,一路開往警局。

結果街道上空無一人。我走進哈伯家的車道,計程車迴轉開回鎮上後,四周又恢復一片寂靜。在這安靜的大熱天,安靜的街道上一片鴉雀無聲。我繞過他們的大花園,確定沒有人在,沒有警車、沒有救護車,沒有尖叫,沒有人推著擔架呼嘯而過,也沒有人因為恐懼而喘不過氣。沒有警方的人在拍照蒐證,也沒有人把現場封鎖起來。
「芬雷,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又說了一次。
他讓我感到憂心忡忡。我哥被人打爆了頭,兩個血肉模糊的彈孔把他給毀容,又被人踹成了肉醬,但是我沒看到芬雷因此而崩潰。另一具屍體被老鼠咬爛,身體裡的血液流得一滴不剩,芬雷也沒反應。哈伯是當地人,或許衝擊會大一點,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芬雷壓根就不認識哈伯,他現在的反應卻像見鬼似的,所以哈伯的下場一定是更慘絕人寰。
但是到了隔天早上,戴眼鏡的人變成我而不是哈伯。哈伯的眼鏡在我們牢房外被紅人幫給踩爛了,這是當天早上發生的第一件事。他的金邊眼睛不見了,但我卻拿了一付眼鏡當作戰利品,隨手拿來後就忘記了。後來我在浴室靠著洗手台,對著鋼鏡查看額頭傷勢時,才察覺到口袋裡眼鏡的存在,於是我把它拿出來戴上。這付墨鏡跟一般眼鏡看來沒兩樣,因為它在陽光之下才會變黑。亞利安兄弟黨闖進浴室時,我就是戴著眼鏡,而史白維跟他們說:找到那兩隻菜鳥,幹掉有戴眼鏡那個。他們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他們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就為了幹掉哈伯。
www.hetubook.com.com查莉是何方神聖?」他問我。
我剛剛問蘿絲可哪個是我們的服務生,她怎麼回答來著?她不是說比較嬌小的那個,也不是說長頭髮的那個、或者髮色比較接近金黃色的那個,也沒有說比較苗條、比較漂亮、比較年輕……等等,而是說「戴眼鏡的那個」。其中一個有戴,另一個沒戴。我們的服務生有戴眼鏡,戴眼鏡這個特徵是兩人之間最大的差異,相形之下,其他差異就顯得沒那麼明顯。其他差異都只是程度上的問題,比較高、比較重、比較長、比較矮、比較嬌小、比較漂亮、比較深、比較年輕。有沒有戴眼鏡則不是程度的差異,一個有戴,一個沒戴,不能比較,也沒有混淆的餘地。我們的服務生是有戴眼鏡的那個。
他很勉強地抬頭看我。
「哈伯失蹤了!」她尖叫著。
「查莉。」我面無表情地說,「查莉.哈伯,他老婆。她沒事,沒有被人做掉。」
我陪她走到桌子旁,要她坐下,拍拍她的肩膀,然後走向芬雷。他面無表情地坐在桌旁,我點頭示意,要他到大辦公室裡。我必須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芬雷會告訴我的。他跟著我走進辦公室,在桌子前面坐下來,那張椅子就是我禮拜五被銬著時坐的地方,而我反而坐到他的位子上,好像調換角色似的。
他把頭靠回椅子上,看看四周,然後又對天花板嘆了一口氣,看來悶悶不樂。
我跑到櫃台邊跟戴著眼鏡的女服務生說話。
他身體前傾,兩隻手把嘴鼻遮住,嘆了一大口氣。
結果只有哈伯一個人被「處理掉」:他們帶走他,把他給棄屍,有人發現屍體後報了警。令人窒息的電話聲響召集了許多車子跟救護車,不是在貝克曼車道這裡,而是別的地方,但是受害的就只有哈伯一人而已。
芬雷看我的時候好像把我當成神經病。

史白維在禮拜五晚上就是看到這一點。他在十點多來到碉堡裡的犯人報到處,那雙像農夫一樣的紅色大手一手拿著霰彈槍,一手拿著寫字板。他問我們哪個是哈伯。我還記得安靜的碉堡裡回響著他尖銳的聲音。他的問題實在不hetubook.com.com合常理——他幹嘛管我們兩個誰是誰?雖然沒有必要,但他還是問了,哈伯也把手舉起來。史白維用他那雙蛇眼打量哈伯,看出他跟我相比之下顯得比較矮小,髮色比較淡而較接於黃棕色,頭髮比較少,比較年輕。但是在他眼裡哪個才是最大的差別?哈伯有戴眼鏡,我沒有。小小的金邊眼鏡卻造就出絕對的差異,那一晚史白維就是對他自己說:哈伯是有戴眼鏡的那個。
我有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我身邊就像天旋地轉一樣。
她茫然地揮手指向房子後面。
停車場上佈滿了警用巡邏車以及沒有加裝警察標誌的車輛,我把查莉的賓利停在路邊,走進警察局裡。一群人在開放式辦公區裡面轉來轉去,我看到貝克、史帝文生、芬雷、蘿絲可,還有禮拜五我就看過的那一組支援人馬。摩里森不在局裡,報案櫃台後那傢伙也不見人影,沒有人在櫃台後面值班,每個人都好像很震驚,一張撲克臉直視前方,像是被嚇到,無法專心,也沒人跟我講話,只是面無表情地朝我看過來,但是看過來的時候卻又像沒看到我,大家都不發一語。最後蘿絲可終於向我走過來,她顯然有哭過,一靠近就把臉埋進我懷裡。她很激動,雙手抱著我不放。
我把哈伯的住址給他。他在郡道上慢慢轉了一個大圈,從對面車道開回鎮上,沿路經過了警局跟消防隊。我看到停車場是空的,蘿絲可的雪佛蘭不在。其他警車也都全部出動了,我猜是到哈伯家去了。車子在那塊社區綠地往右轉,搖搖晃晃經過寂靜的教堂,開上了貝克曼車道。我想再過一英里就可以看到門牌二十五號的房子外面停滿車輛,警車上的警示燈邊閃邊鳴叫個不停,芬雷跟蘿絲可那兩輛沒有警方號誌的車也來了,還有一、兩輛救護車,法醫也離開黃泉鎮那間邋邋遢遢的辦公室,來到了現場。
「真是太恐怖了。」她說,但是沒再說一句話。
我對他投以冷冷的目光,根本懶得理他,但是那位女服務生只是對我笑,把手搭在我的手臂上。
「是啊。」我對他說,「聽起來很糟糕。」
「哈伯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他說。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