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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命訪客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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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嗎?」李奇對他說。
手槍是貝瑞塔M9,軍方制式九〇手槍,李奇也配過一模一樣的槍有十三年之久。M9的編號刻在鋁製槍體上,就在滑套上刻有皮楚.貝瑞塔字樣的下方。兩把槍的序號都被刮掉了,有人用圓頭銼刀粗魯地從槍口一直往扳機護環刮去,兩個彈匣都裝滿亮晶晶的銅製帕拉貝倫子彈。李奇在黑暗中將槍枝分解開來,把槍管、滑套和子彈丟到廚房門外的垃圾車裡,槍身放在地上,舀起沙子塞到擊發裝置裡,反覆扣扳機,直到沙子把擊發裝置卡住了再丟進垃圾車。接著他用球棒把電話打爛,丟在地上。
生命中充滿了決定、判斷與猜測,一旦你習慣一天到晚下判斷、作決定,即便不需要時,還是會忍不住有這種反應。你會一直自問:「如果……會怎麼樣?」你會開始想,如果遇到這問題的是你而不是別人,你會如何反應?時間久了,這就變成習慣。傑克.李奇就常有這種習慣,這就是為什麼他獨自坐在餐廳裡,看著二十呎外那兩個人的背影,心裡卻想著是該警告他們別靠近就好,還是費番工夫把他們的手給打斷。
股票也一樣。如果你真的知道哪支會大漲,不靠預感、不憑直覺,不是研判趨勢、沒有計算百分比,更沒有小道消息,而是「知識」,實實在在的知識——試想,如果你擁有這樣的知識,那你會……打電話給股票經紀人?這是當然,請他下單,等大漲之後賣出,當個現成富翁。
城市的法則。李奇的母親對都市有恐懼感,從小就告訴他:城市是危險的地方,到處都是無法無天、讓人害怕的傢伙。他自己就是個無法無天的男孩,但青少年時期,他願意聽媽媽的話,而且覺得媽媽講得沒錯。在都市裡,路上的行人都有恐懼感,鬼鬼祟祟、努力想保護自己。他們會跟李奇保持距離,走到對向的人行道上避免靠近他,由於動作太明顯,每次都讓他以為那些可怕的傢伙就在他身後。接著他會突然回過神:不對,我就是那個「可怕的傢伙」,他們怕的是我。於是他恍然大悟,看看自己映在櫥窗上的身影,果然如此。十五歲之後他就沒再長高了,但當時他就已經六呎五吋高、兩百二十磅重,簡直是個巨人。那時他的穿著就像個流浪漢,因為當時的年輕人都那樣穿。媽媽對他耳提面命後,他開始讓眼神失焦、變得毫無感情。「他們怕我!」這讓他很樂,於是他笑了,然後路人就離得更遠。從那時起,他就知道其實城市與其他地方沒什麼兩樣,如果每一千個都市人中有一個害怕,那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人會對他更加恐懼。他把這種優勢當作戰術運用,走路時步伐沉穩,再加上他的眼神,別人對他的恐懼就更深了——而這也是城市的運作法則。
你也知道人死了之後會有大問題出現。要如何安全脫身?善用知識,這就是方法。你比大部分的人更了解警察的辦案方式,你看過很多警察執勤的模式,有時候甚至是在附近觀察。你知道他們會找什麼線索,所以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你會在腦海中反覆推演,精準、確實、小心再小心。就像你在畫下篤定會開出的樂透號碼時一樣小心翼翼。
他聽到法律文件揉成一團的聲音,然後電話斷了。他掛上電話,從吧檯後方出來走回自己的位子,在Expresso碟子下塞了四十元,然後走到門口。
「那就滾吧!」李奇說。
殺人也一樣。
第二個傢伙只是呆站著,眼珠子左右轉來轉去。

「喂。」對方說道。
「你他媽到底是誰?」右邊那個又問了一次。
手掌被黏住的傢伙走路有困難,還在眼冒金星。另一個不曉得要怎麼扶他,因為沒有手可以抓,他想了一會,然後彎https://www.hetubook.com.com下腰,從黏住的雙手中間穿出去,把同伴背起來,一路搖搖晃晃地,走到巷口停了一會,身影映在街道的燈光中,彎下腰,把同伴往肩上推,轉個彎後消失了。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這是個笨問題。老闆聳聳肩,臉上擺出一副標準的苦瓜臉,用手把碎片撥成一堆。李奇站起來,離開位子,把餐巾鋪在老闆旁邊,開始撿起碎片放到上面。相隔五張桌子的那對男女看著他。
「你有錢?」
同樣的道理,籃球、賽馬以及其他的一切,足球、曲棍球、明年的職棒世界大賽等所有運動賽事,只要你能預測未來,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當然,奧斯卡獎、諾貝爾獎、冬季的初雪,沒有例外。
老闆只是望著鈔票發呆,什麼話也沒說。李奇轉身走回人行道,過了馬路,發現餐廳裡那對男女在對面的人行道上——留八字鬍的棕髮男人與拿手提箱的黝黑女人站在那裡,裹在大衣裡看著他。李奇走到四輪傳動車旁,打開車門坐上去,發動了車子之後,回頭看看車流,那兩人依然看著他。他開進車流,大腳踩下油門,開過一條街後又看了看照後鏡——拿手提箱的黝黑女人走下人行道,伸長脖子望著他遠去。然後霓虹燈掩沒了她的身影,終於消失無蹤。
「要付嗎?」
他的聲音極為不屑,彷彿在他老闆眼中算得上角色的名單裡,派崔遜幾乎排在墊底。
然後右邊那個把手往前伸,拍拍手錶,轉身離開,他的同伴挺直了身子跟上去,但手滑過旁邊的桌子,把一個盤子推到地上。盤子在地上砸個粉碎,刺耳的巨大聲響干擾了飄蕩在空氣中的歌劇。棕髮男子與膚色黝黑的女人端坐不動,眼光看著別的地方。那兩位老兄慢慢走到門口,頭抬得很高,滿是自信。李奇看著他們緩緩走到人行道上,然後老闆從吧檯後方出來,跪在地上撿拾盤子碎片。
「兄弟,到巷子裡。」李奇說。
李奇點點頭,說:「對,生意。」
「躺著別動。」他說。
「要多少?」
化解球棒攻擊的要點就是靠近,而且要快。攻擊的力道來自球棒的重量乘以揮棒速度,這是簡單的數學。質量乘以速度等於動量。球棒的質量無法改變,不論那支該死的球棒揮到哪裡,重量都一樣,所以要破壞速度——你得靠過去,在球棒剛從後面揮出,就在加速瞬間、速度還很慢時把球棒接下來。這就是為什麼揮得太後面是個錯誤:幅度愈大,回棒時間就愈久,損失的時間也愈多。
「他們是什麼來歷?」李奇小聲地問。
「嘿!裘蒂。」李奇說。
一樣是城市的運作法則:強者脅迫弱者,咬上了就不放手,而且一向如此,除非遇到更強勢的人,而且剛好有慈悲心腸加以阻止——就像李奇這樣的人,沒什麼充分理由去幫一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沒有邏輯、沒有目的。就在此刻,七百萬個靈魂居住的城市中,一定有幾百個強者在欺負弱者,或許甚至是幾千個,而且就在這時候、在這一刻。他不打算一個個找出來,也不想發動什麼大規模活動,但既然發生在眼前,他就不能一走了之,這不是他的作風。
「有個東西要託你拿給派崔遜。」李奇輕聲說道。
李奇搖搖頭。「邏輯不對,朋友,我們付錢是要你們離餐廳遠一點,而且是從現在開始,行吧?」
「妳快下班了嗎?」
另一個傢伙反應很快,右手伸到球棒上,左手也從大衣裡抽出來握住球棒,做好攻擊姿勢,但他犯了大部分的人都會犯的錯,往後揮棒的幅度太大也太低,而且想對李奇的身體中段做強力攻擊。這麼做犯了兩個錯:回棒的幅度太大會花掉很多時間,而目標朝著軀體中段則太容易防衛。比較好的目標是瞄準高一點的頭部,或者更低的膝蓋。
「嘿!李奇m.hetubook.com.com。怎麼了?」
李奇觀察的這兩個人站在吧檯旁,壓著嗓子跟老闆說話。那吧檯只是個裝飾性佈置,橫過餐廳一角,形成一個正三角形,每邊大約七、八呎長,不是那種給人坐下喝酒的位置,純粹是觀賞的焦點、擺放酒瓶的地方。酒瓶在玻璃櫃裡排成三排,後面是噴沙的鏡子,收銀機與刷卡機在下面那層。身材矮小的老闆神情緊張,已經退到三角形的角落,背靠著收銀機的抽屜,雙手緊緊交抱在胸前想要自衛。李奇看到他的眼神,一半是難以置信,一半是恐慌,朝著店裡四處張望。
你對準備過程會萬分小心,因為完美的方法不易執行,徹底的準備十分重要。但這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徹底的準備不是難事,因為你有該有的情報,也具備完整的訓練。
李奇搖搖頭,說:「想都別想,不然我會把你的耳朵扯下來,叫你吃下去。而且永遠也別想回來了,不然我們再派來的人保證更有看頭,我算是你們最好的朋友了,懂嗎?聽清楚沒?」
「他們什麼時候回來?」李奇問道。
近看之下,兩人真的很有架勢,尤其站在一起時,確實有道上兄弟的樣子。年紀算輕,大概不到三十歲。身材壯碩,走起路來滿身橫肉,雖然不太能確定到底是不是肌肉,不過視覺效果同樣逼人。寬大的衣領、絲領帶、過時的襯衫和西裝。球棒在大衣左邊內側突起,兩人的手從口袋內裡伸出抓住球棒。
「沒關係。」李奇說:「我有事情要忙,辦完後我會回蓋里森。」
李奇又笑了笑,說:「就是你。」
這時,李奇突然用手肘攻擊右邊那人的太陽穴!這麼做有很多生物學上的根據:一般來說,人的頭顱比手臂堅硬,若手和頭顱發生撞擊,手會先受傷,手肘的話則好一點,而頭顱的側邊比前後脆弱。大腦對前後移位的承受度大概是左右移位的十倍,這是某種複雜演化的結果。所以他選擇用手肘與太陽穴對決。這一擊迅捷猛烈,力道十足,不過這傢伙還站著搖搖擺擺了好一下,然後球棒脫手,從大衣裡滑下,底部著地,咚的發出很大的木頭聲響。李奇再次攻擊,同樣用手肘、同樣對太陽穴、同樣的劈啪聲。這傢伙倒了下去,好像腳下突然開了個陷阱一樣。
李奇的四輪傳動車停在裘蒂公寓的地下室,他把車開出來,在百老匯街轉向南邊,然後再轉向西往餐廳的方向駛去。他在馬路上放慢車速,從大窗戶往裡看,鹵素燈照在餐廳的白牆與淡楓木上,裡面沒有客人,每張桌子都是空的,老闆坐在吧檯後的椅子上。李奇移開視線,轉個彎,違規停在餐廳廚房外的巷口,熄了火並關掉車燈,靜靜等著。
「誰派你來的?」李奇問道。
「撕不下來的!」李奇叫道:「除非連皮一起撕下來。先回去向派崔遜先生問好,然後再去醫院報到。」
「你他媽是誰啊?」右邊那個問道。
「別動。」李奇又說一次。
「你知道附近有開到很晚的辦公用品店嗎?」李奇問。
他走在兩人前面,然後轉進巷子裡。蒸氣從廚房的通風口迎面飄來,都是義大利菜的味道。地上有垃圾跟石頭,腳踩地面的聲音在老舊的磚牆上產生回音。李奇停下來轉過身,好像很不耐煩,搞不清楚為什麼他們不跟上似的。兩人身後等紅綠燈的煞車燈映照出他們的身影,他們望著他,對看了一眼,然後一起往前走進巷子裡——這樣再好不過了,他們體型巨大,外套下還有球棒,二對一。李奇等了一下,走進光與影的對角線,接著又停了一下,往後跨一步,好像要讓他們先走以示禮貌。兩人拖著腳步往前,慢慢接近。
餐廳的空間很大,大約是邊長六十呎的正方形。天花板很高,大約二十到二十五呎,有壓錫花紋,再用噴沙讓它顯出模糊光澤。建築物的歷史超過一百年,這個空間或許曾經拿來作過各式各樣的用途。可能最初是工廠,因為窗戶夠大也夠多,足以讓某種工業運作取得照明——在那個時代,整座城市最高也不過五層樓。之後或許變成商店,甚至是汽車展示間,因為空間夠大。現在則成為義大利餐廳,不是那種紅格子花紋桌布、媽媽醬料式的義大利餐廳,而是花了三十萬美金把室內裝潢弄得美輪美奐,然後把七、八個手工義式餃子放在一個大盤子裡,告訴你這是一道菜的那種。開幕後四個星期以來,李奇已經在這裡吃過十次飯,每次都沒吃飽,但實在真的好吃,所以他還是四處向人推薦。李奇不是什麼美食專家,所以這家店應該真的有點門道。餐廳名叫「Mostro's」,就他對義大利文的有限了解,應該翻作「Monster's」,不太確定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鐵定不是指食物的分量。這名字唸起來有種共鳴感,配上淡白楓木、白色牆壁以及霧面的鋁金屬光澤,讓整個餐廳變得很迷人。在這裡工作的人都非常親切而有自信,店裡播放完整的歌劇,高掛在牆上的還是高品質的喇叭。以李奇外行人的看法,這家店未來一定會聲名大噪。和圖書
當球棒揮過來時,李奇離球棒的距離大概是三十公分,他的眼睛盯著揮動的弧度,用雙手抓住球棒,把球棒擋在下腹部前方。三十公分的揮擊毫無威力可言,只在手掌上發出啪的一聲。然後對方加在球棒上的所有力道統統變成反擊的武器。李奇順勢揮棒,將棒柄拉高甩出,讓他失去平衡,接著對著他的腳踝踢下去,搶過球棒戳他。戳擊才是正確的使用方式,而不是往後揮。這傢伙跪了下去,頭撞上餐廳外牆。李奇把他踢倒在地,蹲下來,把球棒壓在他的喉嚨上,一腳踩住棒柄,另一端用手壓住,伸出左手到他的每個口袋內搜索,找到了自動手槍、一個厚皮夾和一支手機。
有人說知識就是力量,知識愈多,力量愈大。知識會讓你成為全球最有力量的人,而應用到殺人上,就可以讓你輕鬆脫身。
「好吧!要照顧自己。」她說:「我愛你。」
李奇看了他一眼,先說話的通常是老大,在一對二的情況下,要擒賊先擒王。
「我猜你得當司機了。」李奇說道:「快滾吧!」
老闆又擺出一副哭喪臉。「生意當然想做下去,不過每星期付兩百塊的話,我就得關門了。」
「賠他們打破的盤子。」他說:「他們改變心意了。」
「一小時後。」老闆說。
他從口袋裡掏出標籤機。把這兩個混混嚇跑只完成一半,真正重要的,是得讓他們以為是某人在搞鬼。一位熱心的市民挺身而出為某個餐廳老闆打抱不平,完全起不了作用,不論剛開始多成功都一樣。沒人會怕獨行俠,因為只要人多勢眾就可以輕鬆解決,而且遲早獨行俠會老死、會搬家、會失去興趣。真正嚇人的是「組織」。他面露微笑,看著標籤機,開始摸索如何使用,先用自己的名字試印,然後把標籤撕下來檢視。李奇(Reacher)——七個白色字母打在藍色塑膠色帶上,一吋多一點的長度。這樣算來,第一個傢伙的標籤大概會有五吋長,第二個大約四吋或四吋半,非常好。他又笑了笑,把字打上去、印出來,將完成的色帶放在旁邊的座位上。色帶背面有雙面膠,不過他需要黏性更強的東西,所以才又買了強力膠。他把小軟管的蓋子轉開,用塑膠尖頭把金箔戳開,然後把膠水擠到管口預備。接著他把蓋子蓋回去,將強力膠與標籤放進口袋,下車走進冷冽的空氣中,站在陰影中等候。
假設你想致人於死,你需要先知道怎麼動手。這個不難,方法很多,有些比較好、有些比較差,但大部分都有缺陷。所以你會運用既有的知識,想出一個新方法,修正、修正、再修正,最後擬定一個天衣無縫的計畫。m.hetubook.com.com
李奇大聲笑了出來,說:「派崔遜?你有沒有搞錯?」
第一個傢伙動了起來,他的手腳開始慢慢四處亂摸,想找東西抓。李奇把球棒用力壓了一下,從第二個人的脖子上抽開,往第一個人頭上輕輕敲下去,一秒半後球棒又回到原位。第二個人開始因為球棒的力道而喘不過氣,第一個人則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這跟電影不一樣,沒有人在頭部被攻擊三次後還能抵抗,而且接下來整星期都會病懨懨地,頭昏腦脹直想吐,連站都站不穩。
「不是義大利人。」老闆說:「只是些混混。」
「保重!」他叫道。
他站起來走到吧檯後方,新的訂位簿旁有一具新的電話。簿子看起來好像完全沒翻過。他拿起電話,撥了個號碼,響了兩聲,接到一哩外四十層樓高的地方。
「經理。」他說:「你們要錢,我就是那個給錢的。」
老闆又聳聳肩,苦笑一下,說道:「他們還給我入會折扣。一星期兩百,如果生意好的話再漲到四百。」
那兩人開著一輛黑色賓士準時現身,停在一條街外,輪胎緊靠著路緣石,大燈熄滅,兩扇前門同時打開。兩人下車時大衣飄動,手往後一伸打開後門,從後座拿出球棒藏在大衣裡,接著關上車門。他們看了一下四周的狀況後便舉步往前,先走過十碼的人行道、過路口,再走十碼的人行道。走路的樣子看來十分輕鬆——塊頭又大又沉穩的傢伙,腳步大、步伐輕鬆。兩人踏上這邊的人行道時,李奇站了出來,剛好堵住他們。
他拿起球棒到另一邊,用一隻手抓住第一個人的頭髮,把他翻過來,在第二張標籤背後擠上大量強力膠,然後貼在他的額頭上。這張上面寫著:別來搶我們的地盤。李奇搜了搜他的口袋,找到同樣的東西:手槍、皮夾、手機,再加上賓士車的鑰匙。當他等著膠水變乾時,第二個傢伙又開始動了。李奇回頭看,他正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想撕下額頭上的標籤。
一切都是運作使然。打從一開始,這城市的運作模式就是這樣。李奇吃飯的餐廳坐落在翠貝卡區,而像這樣一家新的義大利餐廳,除非《紐約時報》美食版曾報導過,或是《觀察家報》的專欄作家連續兩天在這裡看到名人出沒,不然光顧的客人就少得可憐。到目前為止,這兩種情況都還沒發生,所以這家餐廳的客人並不多。而這樣的地方剛好適合李奇:孤單一人,女友還在加班,想在她家附近找個地方吃頓晚餐。正是這城市的運作使然,讓李奇出現在這裡,也是這城市的運作使然,讓那兩個他在觀察的人也在餐廳裡出現。因為這個城市的基調就是:任何一種聰明的新商業投資,必定會引來不速之客,告訴他們有人希望每星期能固定拿到三百元保護費,以免有小弟拿著球棒和斧頭柄把店砸爛。
「什麼東西?」第二個傢伙喘著氣問。
「你在耍我們,對吧?」李奇說:「派崔遜?怎麼?他瘋了?」
他又回過頭,把所有膠水擠到第一個傢伙的手掌上,壓住、數到十,這就成了化學手銬。再抓住衣領把他拉起來,讓他重新站著,然後把鑰匙丟給第二個傢伙。
老闆點點頭。
「派崔遜先生。」那傢伙喘著氣說。
那個棕髮男子和黝黑女子看著對面的牆壁,但耳朵在聽。歌劇走到抒情小調,女主角唱著憂傷的音符。
吧檯邊的兩個人在講話,這是確定的,他們整個上半身向前傾,說話急促,努力想要教老闆聽他們說話。老闆靠著收銀機,往後傾的角度相同,彷彿室內吹過一陣強風讓他們三人動彈不得。那兩人的身材非常魁梧,穿著相同的黑色羊毛外套,讓他們看起來塊頭更大。李奇從酒瓶後的霧面鏡子裡可以看和_圖_書到他們兩人的長相,棕皮膚、黑眼睛,不是義大利人,或許是敘利亞或黎巴嫩人,身上有那種美國第二代阿拉伯裔的好鬥性格。兩人不斷遊說,右邊那個用手做了個橫掃的動作,顯然表示球棒掃過櫃子上的酒瓶,然後手勢變成上下砍剁,告訴老闆怎麼砸櫃子——從上到下,一下子就清潔溜溜,這是他的意思。老闆臉色蒼白,向旁邊的櫃子看了一眼。
那傢伙瞪大雙眼,非常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這傢伙真的乖乖躺著,除了伸手摸摸喉嚨外,動都不敢動。李奇撕下標籤貼紙,擠了一大堆強力膠在標籤上,再用力黏在他的額頭上,然後用手指左右來回壓平兩次。標籤上寫著:這是馬斯楚的地盤。
沒聽過這名字。李奇知道有個蘇聯西洋棋冠軍叫派崔遜,也聽過一個納粹坦克部隊將軍叫這名字,不過這兩位都沒在紐約市幹收保護費的勾當。
蹲在地上的老闆好像點了點頭,遠處座位上的那對男女則望著他離開。李奇把衣領翻起來,脖子縮進大衣裡,拋下歌劇,走到人行道上。天色很黑,空氣因為秋天來臨而頗具寒意,街燈四周開始有淡淡的霧氣光暈。他往東走到百老匯街,開始掃視霓虹燈,尋找那家辦公用品店。這家店很窄,堆滿了商品,上面貼了大片星形螢光紙,標示著價格。東西都很便宜,很適合李奇。他買了一個小型標籤機和一罐強力膠,然後縮回大衣裡,往北走回裘蒂的公寓。
李奇走到左邊,稍微轉個角度把整個人行道堵住,讓他們只能往巷子裡走。
裘蒂嘆了口氣,說:「還沒,可能要弄一整晚。很複雜的法條,而且跟昨天一樣,他們需要建議,真的很對不起。」
錢包裡有信用卡、證件與大約三百元現金,李奇把錢塞到口袋裡,將皮夾踢向牆角,接著挺直身子、面帶微笑地轉身走回人行道上。看看路上,黑色賓士已經消失了。接著他來到了無人光顧的餐廳裡,歌劇正唱到慷慨激昂的段落,男高音往上繞出英雄高調。在吧檯後面發呆的老闆抬起頭來。男高音唱到了最高點,小提琴、大提琴與低音提琴跟著澎湃進場。李奇從搶來的錢裡抽了一張十元鈔票放在吧檯上。
他伸手到口袋裡拿標籤跟強力膠。
「在百老匯街,從這裡再走兩條街。」老闆說:「怎麼?有生意要忙?」
那人停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好。去他的鳥巷子!到裡面講。」
有人說知識就是力量,知識愈多,力量愈大。試想,假使你知道全部的樂透開獎號碼,不是猜出來的,不是夢裡出現的,而是確確實實地知道,你會怎麼做?馬上衝到彩券行?這是一定的,在選號單上畫下號碼,然後把大獎抱回家。
事發後五十五分鐘,他走出陰影,站在角落,靠著餐廳的磚牆繼續等待。他聽得到歌劇的聲音,身旁的玻璃隱約透出聲響;車子經過路上的坑洞時也發出很大的聲音。對面角落有家夜店,一臺抽風機轟轟作響,蒸氣陣陣往外送,飄到霓虹燈下。氣溫很低,人行道上的路人都匆匆而過,把臉緊緊包在圍巾裡。他把手插|進口袋,側肩膀靠牆,看著人車向他流動。
「可以跟你借電話嗎?」
「當然。」李奇說:「兩百塊。」
不過,名聲的傳播顯然有點慢。簡單前衛的室內裝潢下,六十呎見方的空間只擺二十張桌子看起來還可以。但在他光顧的這四個星期當中,有人坐的桌子都不超過三張。有一次他在餐廳裡待了一個半小時,甚至沒有其他客人上門。今晚只有另一對男女在用餐,隔了五張桌子,他們面對面坐著,側面對著李奇。男的是中等身材、棕色短髮,蓄著漂亮的八字鬍,穿著淡黃色西裝和棕色鞋子。女人又瘦又黑,穿著裙子、罩著外套,人造皮公事包在右腳腳邊靠桌放著。兩人的年紀或許在三十五歲上下,看起來很疲倦,而且有點寒酸,很舒服地坐著,但不怎麼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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