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雖然車上坐滿各種警察，而且這個冷笑話只有警察聽得懂，但還是讓氣氛很尷尬。布雷克的臉色稍稍變紅，轉過頭來。
「所以二加二等於四。你們弄出來的答案不是四，而是一個大到難以想像的數字，跟四差很遠很遠。」
「這又如何？」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該離開陸軍？」
布雷克搖搖頭。「我需要她。」
「算是個話題吧！」
麗莎點點頭，伸伸懶腰，李奇聞到一陣從她身上傳來的香味。
「一條大魚在池塘裡會沒有地方游。」他說：「我會在一個定點待上幾年，坐大辦公桌，五年再換個地方坐更大的辦公桌。像我這樣的人，沒有政治手腕、沒有社交技巧，頂多只能到上校，然後一直幹到退伍，可能還要十五或二十年。」
「只有十二小時。」他說：「晚上由我負責。」
「我們得抓到這傢伙。」
麗莎笑了笑。「或許是因為同伴的關係。」
他又安靜了好一段時間，然後說：「不知道。」
從布雷克拿的地圖上看起來，斯伯肯到波特蘭東邊的小鎮大概有三百六十哩。他們開的車就是從機場載他們來的那輛，愛莉森．拉瑪的住址仍然寫在擋風玻璃的便條紙上。李奇瞪著紙條看了一會兒，然後把它撕下來，揉成一團丟到後座的腳踏墊上。接著他從置物箱裡找出一枝筆，在第二張紙上寫下方位：九十號公路往西，三九五號公路往南，八十四號公路往西，三十五號公路往南，二十六號公路往西。字體寫得很大，好方便在黑暗中、身心疲累的狀況下看清楚。在大大的數字底下，他還是可以看到從第一張透過來的筆跡印痕。
「有多重要？」
「一下子而已。」
「然後呢？」
「別讓那傢伙跑了。」她說。
「所以租的車子在兩小時內就有可能歸還，應該查查從各個機場到每個現場的短程租車，看有沒有共通模式。」
「比方說？」
夜晚的景色非常壯觀，天上有幾朵雲，明月皎潔，星光點點。峽谷裡有積雪，整個大地就像鋸齒狀的鋼材雕刻，在星空下閃閃發亮。
麗莎轉過頭，看著窗外快速後退的黑暗。
「失去愛莉森對我打擊很大，跟大家一樣。」他說：「就像家人一樣，不是嗎？」
車子穿過一個沉睡中的小鎮，名叫羅得典純，看到路標指示下了斜坡後再開五公里，就是麗達．史麥嘉所住的小鎮。兩人抵達時已將近凌晨三點，小鎮中央的路上有一個加油站和便利商店，門緊緊關著。一條垂直大街往北滑下斜坡，麗莎把車往上坡開，這條街又有另外幾條垂直相交的路，史麥嘉的房子在第三條路上，往東上坡處。
「然後沒什麼。」
「這是當然。」布雷克說：「剛接到消息的時候她非常憤怒，差點昏倒，我從來沒看過她這個樣子。」
「他和*圖*書們把我裁員了。」他說。
麗莎又動了動，將身體轉向一邊。「有時候你說『我們』，有時候又說『你們』，雖然你還沒下定決心，不過已經有點軟化了，發現了嗎？」
李奇也笑了起來。「或許是。」
李奇點點頭。「這是個很大、很大的行星。」
「嗯，妳想嗎？」
「可是我希望一輩子不停地動。我這一生真的從沒停過，很怕停下來，我不知道困在某個地方會是什麼感覺，不過我猜自己大概會很痛恨這個樣子。」
他聳聳肩。「我也不確定。」
「可能會。」他說：「但也可能不會，那是種深植在血液裡的東西。像現在，半夜裡朝著我從沒去過的地方前進，我就覺得非常舒服，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
他點點頭。「好吧！我喜歡當中魚，這樣比較舒服，沒什麼人知道我。」
「變成什麼？」
「我想到另一個問題。」他說：「那傢伙到底是如何控制她們的行動？」
布雷克聳聳肩。「嘿！只剩七個活著，這樣人力才可能調度得來。」
「是陸軍教你把車開這麼快的嗎？」麗莎問道。
「流浪者。」
「你可能會慢慢適應。」
「等布雷克跟拉瑪肯乖乖坐下認真聽時我才講，好話只講一次。」
「雖然如此，我們還是得去追查，這表示租車櫃檯有人看過他。」
「那你要跟我說點其他事情嗎？」
「妳跟拉瑪一樣遜。」李奇說。
她搖搖頭。「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
「如果那傢伙還在這附近，波特蘭可能是下一個目標，因為離這裡不遠。」
「你要把話說清楚嗎？」她說。
率奇又點點頭。「買機票也是，不過這傢伙很小心，我想他一定有假證件，去追那些紀錄也不會有用。」
「如果他是坐飛機來的，現在這只是假設。」
「為什麼大家都問我這個問題？」
「為什麼？」
李奇搖搖頭。「這樣推論有兩個錯誤。如果他是坐飛機來的，就不會有槍。飛機上不能帶槍，妳也知道，不是嗎？妳坐飛機時也沒帶槍。」
「對她姊姊更是如此吧！」李奇說。
她點點頭。「當然，調查局也是這樣，大概跟老公一樣吧！有好有壞，可是都是我的選擇。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人不會因為一點點不爽就離婚。」
「然後呢？」她又問了一次。
他聳聳肩。「然後我現在就被困住了。」
麗莎看他一眼問道：「怕什麼？」
「她還醒著嗎？」麗莎問。
「為什麼？」李奇問。
他沒回答，車子經過一個叫史培加的小鎮，路面變直。布雷克的地圖顯示，道路從這裡開始呈一直線，直直通往前方約二十哩、一個叫雷茲維爾的市鎮。李奇繼續加速，時速逼近八十哩，可是後方的車燈依然快速逼近。過了好一陣子，一輛車從他們身httｐs://ｍ•ｈeｔｕｂoｏｋ.cｏｍ•ｃｏｍ邊急馳而過，是輛長車身、低底盤的跑車，超車時夾帶狂亂的氣流，在對向車道超前四分之一哩後才靠回右側車道，繼續往前拉開距離，彷彿調查局的別克正要慢慢爬進停車場一樣。
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我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那就從斯伯肯開始推測。」她說：「他下了飛機，拿到車子，開半小時到愛莉森家，花了半小時在那裡，再開半小時的車回機場，然後離開這裡。不逗留，對吧？」
他抬頭看著星星，在離他十億哩遠的上空一動也不動。
李奇在黑暗中點點頭。「這是我的推測，他們發現的那些胎痕看起來都是標準胎，可能是不知名的中型橋車，一般租車公司大概都會有很多輛這種車子。」
「然後我繼續待在這裡。」他說：「你們進去與她談話，我負責安全，直到早上八點這裡的警察接手為止。」
「警察會二十四小時守在這裡嗎？」李奇問。
「很多事都讓人不爽。」
麗莎點點頭。「然後呢？」
「至少不會在現場附近。」李奇說。
往西邊繞了一圈後，他們又經過哥倫比亞，然後進入奧勒崗州。八十四號州際公路就在州界沿著河邊走。這條路很好開，沒什麼車。前方巨大的卡斯凱山脈懸在看不見的黑暗中，星星在寒冷的天上微微透出光芒。李奇躺在座椅上，透過車窗玻璃與車頂交接處的弧度往外看，時間已近午夜。
「你已經不是小魚了。」麗莎說：「少校已經不小了。」
「這樣有風險。」麗莎說：「租車的話會留下紀錄。」
「所以呢？」
「她在裡面，安然無恙。」本地探員告訴他們：「上面叫我在外頭等你們。」
他搖搖頭。「要看我們在波特蘭找到什麼。」
李奇搖搖頭。「你們抓不到。」
「這有什麼不好？小池塘裡的大魚，不是嗎？」
「跟我說說麗達．史麥嘉的事。」麗莎說。
布雷克搖搖頭。「沒有，波特蘭的探員在電話上跟她說過，叫她別去碰，有人已經要過去了。」
「我的推測是一整箱油漆，完全不知道從哪裡寄來，也不知道是誰寄的。」
「所以愛莉森．拉瑪難道不會做同樣的事嗎？就算那傢伙拿著槍，愛莉森．拉瑪會乖乖聽話，三十分鐘都不動嗎？」
「不知道。」
史麥嘉的房子很容易辨認，因為這條街上只有這棟屋子的燈還亮著，也只有這棟房屋外面停了調查局的車。麗莎停在那輛車後方，關掉車燈，引擎稍微顫抖一下後熄火，整片寂靜覆蓋了上來。另一輛車的後車窗因為呼吸而充滿霧氣，裡面有個人頭的影子。人頭稍微動了一下，車門打開，一位穿黑西裝的年輕人走了出來。李奇和麗莎伸手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了車站在寒冷的空氣中，呼出的空氣在身邊凝成繚繞的煙霧。
探員點
和*圖*書點頭。「她在屋裡等你們。」
「我不想當大魚。」李奇說：「我只想當小魚。」
不過李奇還是稍微提高車速，讓遠方的尾燈留在視線內。
「我不知道。」麗莎又說了一次。
「也許開車的就是那傢伙。」麗莎語帶睡意地說：「也許他也正要去波特蘭，或許我們今晚就能抓到他。」
「箱子打開了嗎？」李奇問。
過了里奇蘭後，車子經過哥倫比亞河，他們停下來加油。李奇把油箱加滿，麗莎去上廁所。從廁所出來後，麗莎坐進駕駛座，準備接手她的三小時。她把座椅往前調，頭髮收往肩膀後面，調整後照鏡，然後她轉動鑰匙發動引擎，以平穩的速度繼續往南開。
「然後呢？」麗莎說：「他在機場租車？」
「妳也見過她，她絕對不是花瓶，她是個軍人，受過步兵訓練。如果她沒有抓狂還擊，也會看準時機，想辦法在過程中撂倒那傢伙。可是她顯然沒有這麼做，為什麼？」
「拿著槍，我猜。」
「而我們不知道他用什麼手法。」
「就算六個小時好了。」麗莎說：「我開三小時，你開三小時。」
「因為你們一直迷信檔案這種狗屎，找不出犯案動機，所以抓不到。」
「是不知道，這正是我們要查的。但不管用什麼方法，他一定很冷靜、很小心，完全沒搞砸，連一滴油漆也沒滴出來，我覺得至少也要二、三十分鐘。」
這條路直直往西南方前進，穿過山丘地帶。李奇打開車燈，車速加快。麗莎在他的右邊伸展四肢，把座椅向後倒，頭往李奇這邊靠。她的頭髮散了開來，在儀表板的燈光照耀下出現紅色與金黃色的變化。李奇一手放在方向盤上，另一手放在大腿上。照後鏡裡可以看到車燈，很明亮的鹵素大燈，在一哩後方左右移動、上下跳躍，並且迅速靠近。他踩下油門，車速超過七十哩。
她聳聳肩。「人都會好奇。」
「變得比較小。以前是個很大、很大的組織，大到妳難以想像，勢力遍佈全球。而他們打算縮編，我會繼續升遷，會在一個較小的組織裡爬得更高。」
李奇點點頭。「妳想想看，他進到屋子裡，三十分鐘後她們就死在浴缸裡，脫|光衣服，身上完全沒有傷痕，也沒有拉扯和打鬥。他是怎麼辦到的？」
「我可以了解四處遊蕩的迷人之處。」麗莎說：「就像這樣的景象。」
「我們為什麼搞錯了那傢伙的動機？」
「你確實需要一些東西。」
又開了一、兩哩遠，李奇都沒有說話，然後他點了點頭，說：「我開始害怕。」
李奇再把椅子往後拉一點，麗莎駕駛的最後一小時他幾乎都在打瞌睡。第二段到第四段旅程，車子沿著三十五號公路走，穿過胡德山脈北翼，為了爬坡，車子降到三檔和_圖_書，變速箱傳來的銼動聲讓他醒了過來。他望著前方，道路繞過山峰後面。這時麗莎找到了二十六號公路，轉向西邊，進入了最後一段路程，沿著下坡朝波特蘭駛去。
「我希望保持原來的樣子，不希望改變。」
「對我來說很重要。」
李奇點點頭。他發動引擎時天色已經全黑了，他在路中央轉動方向盤，從右側路肩到左側路肩來了個大迴轉，心裡很確定那傢伙也做過一模一樣的事。只不過時間差了兩天，往南移了兩百碼。車子開下山路，接上九十號公路，往右轉。離開城市的燈海後，路上的車輛開始減少，李奇往西高速駛去。這是一輛新的別克車，比拉瑪的座車小一點，配備也比較普通，不過或許因為這樣，跑得比較快。那年大概是調查局的「通用汽車」年，陸軍也是這樣，乘用車採購都在「通用」、「福特」、「克萊斯勒」三家之間公平輪流，這樣那些國內車子廠商才不會對政府不爽。
「從我和愛莉森見面時得來的印象，我想我喜歡她。」
「要看妳怎麼下手。」李奇說。
「殺一個人要花多久時間？」麗莎問。
「我也不知道。」李奇也這麼說。
「這就是問題所在。」
「不一定，他有可能事先訂車，然後快速取車。」
麗莎伸長脖子，望著前方一哩的車尾燈。
「他坐飛機。」李奇說：「前面那個不是兇手。」
李奇對著前方聳聳肩。「我覺得她和愛莉森．拉瑪有點像，長相當然不同，不過氣質差不多，強悍、很有運動細胞，很能幹。印象中，她不會對任何事大驚小怪。她官拜少尉，服務紀錄優良，預官訓練表現搶眼。」
李奇點點頭。「所以你現在才要派人去保護她？亡羊補牢嗎？」
「這是當然。」
「見鬼，沒什麼！然後呢？」
李奇聳聳肩，沒有回答。車裡很暖和，而且很舒服。
「所以呢？」
「那你要怎麼辦？」
「你接下來要去奧勒崗州的波特蘭。」布雷克說。「麗莎也一起去。」
「那要怎樣才會知道？」
「說吧！李奇。」麗莎說：「說出來，你困住了，然後呢？」
他靜了下來，腦中浮現麗達．史麥嘉的身影，想像她跟愛莉森．拉瑪站在一起，兩個好女人，陸軍裡最優秀的女人。
「大概是不盡然。」李奇說。
李奇點點頭，心想：夠了。這是一棟大型四方隔板屋，沿著街道興建，所以方位坐東朝西。屋前有個很大的門廊，圍著漂亮的欄杆。道路的斜坡在屋前下方創造出一個空間，剛好當作車庫。車庫門在屋側門廊下方。有條短短的車道，從車庫延伸出來後往上爬，所以地下室剩下的部分一定是挖到山裡面去。車位很小，旁邊圍著很高的颶風圍牆，順著坡度往上爬。院子裡種有花草，在銀色月光照耀下看起來顯得蒼白。
「這是妳想談的事情嗎？」
「控制？」麗莎重複道。
「我對麗達m•ｈｅｔｕｂｏoｋ.coｍ•ｃom．史麥嘉的印象也很好，不希望她發生什麼意外。」
李奇點點頭。「問題就出在她知道。她跟我的成長背景相同，一直都在漂泊，從基地到另一個基地、再到下一個基地，繞著地球轉，這裡待一個月、那裡待六個月。所以她現在的生活是靠自己努力創造出來的，這是她的決定。而她之所以這麼篤定，就是因為她知道另一種生活是什麼模樣。」
麗莎點點頭。「不過還車時還是會有人看到他。」
「好，不過我正在想麗達．史麥嘉的事。她很強捍，曾經被強|暴，有三個人因此入獄服刑，所以她才會出現在兇手的名單上。可是那天晚上有五個人想上她，後來只有三個人得逞，另一個骨盆斷裂，還有一個斷了兩隻手，換句話說，她抵死不從。」
因為道路很直，所以可以看到那輛跑車大約在前方一哩處。李奇發現自己的車速已經超過九十哩了，他繼續跟在後方。
「我不知道。」麗莎說。
「你不該再讓她辦這個案子。」
李奇搖搖頭。「行不通的，這跟生涯規劃有關，看她的情況，很快就會成為合夥人，接著大概會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一輩子。反正我說的不是這裡待個兩年、那裡待個三年，買個房子、再賣掉房子。我說的是假設我明天在奧勒岡州醒來，突然想去奧克拉荷馬州或德州，我就去，完全不知道明天會到哪裡。」
車內靜了下來，麗莎點點頭，好像她真的懂似的。「我猜裘蒂不想四處流浪。」
「還有呢？」
那傢伙悲情地搖搖頭。
「我改變想法了。」李奇說：「我覺得他應該不是開車，而是坐飛機。」
「不過，還是要跟我說話。你為什麼離開陸軍？」
「還是可以稍微動一下，她是個律師，可以偶爾換換工作。」
開車的確實不是兇手。到了雷茲維爾的盡頭，跑車繼續往前開，隨著九十號公路往西朝西雅圖而去。李奇轉向南，接上三九五號公路，朝奧勒崗州前進。路上一樣沒車，不過路比較窄，彎道也較多，所以他放慢車速，讓車子回到普通車速行駛。
李奇點點頭。「沒錯，確實該查，這才是辦事的方法，要靠努力。」
「你得跟我說話。」麗莎說：「否則我會趴在方向盤上睡著。」
「那輛車開得很快。」李奇說。
「不對，才沒有。我們看過你的紀錄，他們縮編員額，可是沒有針對你，你是自願退役的。」
「沒錯。」布雷克說：「所以我們才派人過去。」
「在波特蘭會看到什麼？」
麗莎在黑暗中笑了笑。「不盡然。」
「去找你的老朋友麗達．史麥嘉，你跟我們提過的少尉小姐，在喬治亞州被強|暴的那位。她現在住在波特蘭附近，市區東邊的小鎮上。她是你十一人名單中的一個，你可以去她家的地下室看看，她說有一臺全新的洗衣機裝在箱子裡。」
「因為我覺得你應該待得很愉快，就像我很喜歡調查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