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闇夜回聲

作者:李查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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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之前說明天妳就會鼻青臉腫。」他說。
她聳聳肩。「還有想多傷害史路普一點,偷偷地,在我心裡面。」
「還真快。」她說。
「整整兩次。」她說。「我覺得被耍了,整整兩次。第一次以為有一年,可是有等於沒有;第二次是四十八小時,但實際上只剩二十四小時。」
「好,我答應你。」她說。
李奇走回廚房,看到女傭在泡咖啡並熱鍋子。
李奇微笑說:「你是說,我會不會跟他們說這逼你掃馬廄、睡在麥草上面?」
「他會待在馬廄裡。」
卡門回到屋裡,李奇看著北邊的馬路坐了下來,視線大概不到一英里遠。溫度、熱氣已開始冒了出來。
她露出苦笑。「可是你就不願淹死史路普。」
「反正巴比已經認定我們做了。」她說。「那麼為什麼要承擔汙名卻不享受實質的愉悅呢?」
她做了個鬼臉,戰敗的臉,他覺得。
「我來。」李奇說。「妳去忙妳的。」
「他會想跟我做|愛,對吧?」她說。
「他比較喜歡我穿這樣。」
她帶頭往前穿過走廊,冷氣機的聲音很大。他經過一個出風口,一股氣流從頭上吹過,不過卻是熱氣。卡門的洋裝隨著每一步左右搖擺,她穿著高跟鞋,所以腿部得特別用力,李奇因此看得到她膝蓋後方的肌腱。她頭髮披在肩上,跟衣服紅色纖維上的黑色花紋融為一體。左轉,再右轉,穿過拱門,出現另一道樓梯,通往樓下。
「很好,就要這樣,因為你有槍手那種眼神,就像克雷.艾利森一樣。你要讓他看到你的眼神,讓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李奇看著卡門的身形,她的臉上沒有表情,彷彿所有希望都已滅絕,唯一剩下的只有本能。李奇剛入伍時,敵國的威脅還揮之不去,人們經常談論要是敵方飛彈升空朝我們打來,會想做些什麼?而做這件事絕對是票選第一名,勝過第二名很多、很多。人的本能。卡門現在顯露的就是本能,她已經聽到毀滅前四分鐘的警示,大腦的最後訊號開始不斷發送。
「我相信人都能有所作為。」他說。「只要下定決心。」
「我重新想了一次,如果我們用這種方式開場可能會更糟,比較好的方式是由我發起,至少開始的時候。」
「為什麼?」
「是嗎,什麼事?」
「門都沒有。」
「因為我想要。」她說。「我想跟你上床。」
「動作要快喔!」
「這樣最好。」她說。
「應該是沒辦法。」
「你跟他講的時候,會看著他嗎?」
殺人團隊趁著黑夜往佩科斯推進五十英里。他們先在第一個地點辦理續住,幾小時後再偷偷離開。這是女人偏好的方法,用六個假名、兩個重疊的汽車旅館住房紀錄,絕對可以讓人暈頭轉向,徹底維護他們的安全。
「早餐。」李奇說。「我改變心意了,因為你得幫我做件事。」
「即使這個女人結了婚?」
她溜下椅子,像陣小旋風般跑了出去。李奇聽到前門打開,再關上,然後是她的鞋子踩在門廊上的聲音。李奇把他的早餐吃完,卡門的叉子還舉在半空中,好像不知道怎麼用叉子,彷彿生平第一次看到這些東西。
「德州鐵樹。」她說。「豆科灌木長大後就會變鐵樹。」
「答應我,卡門。」他說:「要不然就我先跟他講。」
「這樣妳爸爸看到妳的時候才會乾乾淨淨的。」
他點點頭。「我要去找巴比。」
一個相框面朝下放在一疊襯衫上,李奇把相片翻過來,一張五乘七的彩色相片壓在奶油色紙墊上,隔著玻璃,四周配上噴漆木製外框。照片裡有三個男人,很年輕,大概是即將成年之際,約十七、八歲。相片中幾個人站得很近,靠在老舊卡車的外凸擋泥板上,三個人用盼望的眼神看著鏡頭,相機好像就架在不遠處的石頭上,而他們正等著自動計時器啟動。這三人看來充滿年輕活力,很興奮,像是人生即將展開,有著無限可能。其中一個是海克.沃克,比較瘦、比較有肌肉,頭髮比現在多得多。他猜另外兩個是艾爾.尤金跟史路普本人。年輕時代的哥兒們。尤金比史路普矮一個頭,比較胖,史路普看起來則像年輕版的巴比。
「好。」
卡門又點點頭,沒說話。
李奇點點頭。「可是巴比不會來,他會待在馬廄裡。」
「妳確定?」
「薄煎餅就行了。」他說。
「我們可以讓其他車子也動不了。」
「妳還是可以離開。」他說。
「他會否認,他會說我是在作噩夢。」
他往前走進安靜的客廳,想聽聽從上面傳來的聲音。愛莉跟https://m.hetubook.com•com卡門應該會四處走動才對,不過李奇聽不到任何動靜。他試著在腦中畫出整個屋子的地圖,可是配置太過詭異,顯然剛開始這房子只是間單純的農場房屋,之後視需要而不斷增建,但其實完全沒有規畫。
然後她就獨自走開,李奇開始打發時間,這種感覺就像等待空襲警報一樣。他漫步到門廊上,看著院子另一側北邊轉進來的大門,視線沿著馬路直到紅色籬笆消失,直到馬路消失在地表盡頭。早上的空氣還很乾淨,柏油路還沒出現海市蜃樓,馬路看起來像條有灰塵的帶子,西行方向路邊有石灰岩層,東行方向則有電線桿。
「那我還得把早餐端去給他。」她很生氣地說。
「很顯然是這樣。」他說。
然後門再次打開,卡門跟愛莉一起走出來,卡門仍然穿著那套女牛仔裝,臉上又重新上妝。愛莉還是穿著那件黃色泡泡紗,衣服較仔細地清理過了,頭髮是濕的,用緞帶綁了個馬尾。卡門牽著她的手,腳步有點不穩,好像膝蓋沒什麼力。
「一起來吃早餐。」她說。「只要二十分鐘。」
「他會來追我們,他可以在兩小時內找到警長。」
「他們為什麼要把所有的東西都漆成紅色?」他問。
「應該是有匹馬生病了。」
「自然。」他說。
「待會兒有頓豐盛的午宴,歡迎史路普回家。」
他點點頭。「這不能改變什麼。」
「可是我很餓。」
「誰?」
「我知道。」她回答說。
「來看愛莉。」她說。「她睡著的時候很漂亮。」
「在大部分地方是這樣。」他說。
卡門跟愛莉並肩坐在桌邊,愛莉的頭髮剛洗完還濕濕的,身上穿著一件黃色泡泡紗洋裝。
「我剛剛在跳遠。」她說。「我假裝自己是一匹馬,然後用我最快的速度一次又一次跳過障礙物。」
他把頭轉開。「妳說了算。」
「這有可能會讓他抓狂,如果他知道有外人曉得的話。」
「今天不|穿牛仔褲。」她說。「我受夠了一直把自己搞得像生在阿莫里羅的女牛仔一樣。」
李奇點點頭。「我聽說了。」
女傭走進來,手上端著一疊盤子,總共四個,還有四副刀叉跟四張餐巾紙疊在盤子上。
他沒說話。
「才怪,對吧?」她說。「早安?這個早上一點都不好。」
「他們輸了,對吧?」李奇說。
「這樣比較好。」
「當然。」他說。
李奇覺得差不多十二點時,看了看手錶做個確認,時間是十二點零一分。他看到巴比走出馬廄,經過車庫,拿著他的早餐盤,刺眼的陽光讓他直眨眼,走路的姿勢似乎還有點僵硬。他穿過院子,踏上門廊,沒說半句話,直接走進屋裡,關上門。
牆上靠近地板的插座有個小夜燈,橘黃色的柔和燈光照在小孩身上。愛莉平躺在床上,雙手往上放在頭部兩側。她把棉被踢開,兔子T恤往上拉了開來,腰部露出一圈胖嘟嘟的粉紅色皮膚。她的頭髮散在枕頭上,又長又黑的睫毛在臉上看起來像扇子一樣,嘴巴微微張開。
「包括晚餐。」李奇說。「了解嗎?」
「妳應該去當老師。」他說。「因為妳一直都在解釋這個、解釋那個。」
「早安。」她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那麼說要也是她的權利,對不對?」她問。
「我們已經談過這些事了。」
「我要去看我的小馬了。」愛莉說。
他沒說話。
他站在門廊陰影深處,面前的世界既熱又明亮。他的視線盡頭出現一陣塵煙,形成朦矓中的一塊黑點,灰塵往東飄,好像有陣沙漠中的微風剛好吹來,把它推向古瑞爾家的土地。這陣煙越來越大,形狀逐漸浮現,長條的黃色淚珠,升起降落,隨著道路轉彎而左右搖擺。漸漸地灰塵綿延了一英里長,一層又一層起了又落,直到車子驅近到李奇可以看到萊姆綠的林肯車頭。車子爬過路上的高點,在朦朧中發出閃光,到了帶刺鐵絲網與紅色柵欄交界處,接著車速開始降低。經過長途旅行,萊姆綠的林肯車身看來風塵僕僕。快到大門時用力踩下煞車,由於懸吊受到擠壓,車頭往下一沉,接著車子突然轉了進來,甜筒狀的灰塵繼續往南飄去,好像是因為突然改變方向而讓它措手不及。
他點點頭。
「德州遊騎兵,一九九九年分區系列賽,輸給洋基。」
「不。」他說。
「早餐呢?」
「我會的。」她說。「今天晚上,我會告訴他我不要再忍下去了。」
「不要馬上說,這和圖書樣會讓情況惡化。答應我,你不會馬上跟他講。」
她安靜了一下。
「你認為我的作法不妥當。」她說。
「為什麼?」
時間大約十二點半時,愛莉從畜欄方向走來,黃色洋裝上全是泥沙,頭髮跟衣服纏在一起,皮膚因高熱而通紅。
「我下定決心了。」她說。「相信我,我下定決心了。」
她停了一會兒。
夜巴比沉默了下來。
卡門的視線瞪著牆壁,一句話也沒說。女傭用個大淺盤把薄煎餅端進來,分給大家,小孩兩塊、卡門三塊、李奇四塊,然後收起大淺盤回到廚房。
「我沒問。」
「你會跟他說嗎?」她問。
「我換過槍的位置。」她說。「我聽了你的建議,床邊的櫃子太低,愛莉可能會找到,但這裡她就沒辦法發現。」
「是的。」卡門又說一次。
「妳也是。」他說。
卡門從他身邊走過,拉住他的手,帶著他穿過廚房走出去,來到後面的小廳。他們爬上後側樓梯,朝著慢速運轉的風扇聲前進,經過長長的燠熱走廊來到愛莉的房間。她用腳輕輕推開門,調整姿勢讓李奇可以看到裡面。
「巴比還在。」
「因為便宜。」她說。「五〇年代時,這裡的人沒人要紅色的東西,因為這會讓人想到共產黨,所以油漆行的紅漆便宜得不得了。」
李奇沒說話。
「側廳。」她說。「應該是史路普的爺爺加蓋的吧!」
「你不敢講。」
卡門直接穿過客廳,帶著他走到臥房。
他坐了起來,兩隻腳放在地上。
「他們那時候不是很有錢嗎?因為石油?」
巴比點點頭。「我想也是。」
李奇沒說話。
「我想你應該想在這裡用餐?」她說。
「我爸爸今天要回家了。」她說。「他現在已經在路上了。」
然後她慢慢走出房間,準備去叫醒她女兒。
「什麼時候?」
「這樣穿比較好。」她說。「我不想刺|激他。」
他看著五十年的老油漆被磨光的地方。
「妳之前不是這麼想的。」
「十六小時夠了。」他說。「十六小時妳已經可以跑得老遠了。」
三人沿著十號州際公路往東開,過了二十號州際公路交流道後,繼續往斯德頓堡前進。到了巴摩希國家風景區附近,第一批汽車旅館的廣告招牌出現眼前。這些汽車旅館離真正的景點還很遠,所以便宜又不引人注意,沒有過於做作的裝潢和客房服務,但一樣乾淨舒適。重點是去住的人會跟他們長得一樣,這才是女人想要的環境。變色龍的特質,就是知道該躲在什麼地方。她選了沿路第二家旅館,派矮小黝黑的男人去付錢訂兩個房間。
「這是幹嘛?」他說。
「我本來以為會是明天,可是卻變成今天。」
愛莉轉頭開始吃東西,好像已經餓了很久,李奇則慢慢吃了起來,一邊看著卡門,她卻似乎完全沒有動手的打算。
她把頭巾拉開,甩甩頭髮,濕濕地掛在肩上。
車輪下傳來壓過泥土與碎石的聲音,彎進來時擋風玻璃發出一道閃光,然後清楚地看到車上有三個人。海克.沃克在駕駛座,羅斯緹.古瑞爾在後座,前面乘客座有位高大蒼白的人,短短的金髮、素藍色襯衫。他抬頭四處張望,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史路普.古瑞爾回家了!
「睡得好嗎?」李奇問。
「在他回到家之前。」她說。
「我可以把他綁起來,把他淹死在馬匹的飲水槽裡。」
「我只想要享受一點樂趣。」她說。「在折磨再次開始之前。」
「什麼鳥浴室。」他說。
「那我該怎麼辦?」
「當然,如果你想要這些薄煎餅,或如果你不想下半輩子都用枴杖走路的話。」
愛莉靠到李奇身邊,李奇幫她把身上的灰塵拍掉。
「沒有別的用意,」她說,「我不想靠這個改變什麼。我的意思是說,關於你對史路普的決定。」
「實話嗎?」她說。「純粹只是因為我想要。」
「我想他得知道那已經不是祕密了。」
「為什麼要換衣服?」
他坐起來,雙手揉揉臉,好像在洗臉一樣。
「穿出本色會讓他受不了?」
「當然不敢。」李奇說:「那你打算跟他們說嗎?」
她暫停了一下。「那如果我問你呢?」
巴比動了一下,坐起身來,還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以及為什麼在這裡。然後他想起昨天的事,全m•hetubook•com•com身開始緊繃而且憤怒。他的衣服很髒,麥草桿黏得全身都是。
他轉過身坐在搖椅上,體重讓鐵鍊發出咯吱聲響。他身體往側邊傾,面對著農場大門,一隻腳蹺起來放在椅子上,另一隻在地上。然後他做了大部分軍人待命時會做的事,睡覺。
她拉開右上方的抽屜。
「妳用說的就好。」他說。「不必帶我來看。」
「所以今天讓我先跟他講,好嗎?」她問。
「我得?」
又停了一下。
她非常專注地想了想。
卡門踮高腳在李奇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謝謝你留下陪我。」她說。「讓我覺得好過了點。」
「那我要對你說要。」
「所以?」
「他也會聽到。」
她把李奇拉回走廊,輕輕把愛莉的房門關上。
「所以沒事,巴比。」
女傭把盤子放下,抽掉一個,留下三副餐具。
巴比沒說話,李奇又開始微笑。
她點點頭。「第一次先讓我跟他說。」
「他搞不好就在這一分鐘走出監獄大門。」
「媽媽,可不可以嘛?」
「最後的機會,卡門。」他說。「我們可以離開,馬上,因為這裡沒人會叫警察。等他們回家時,我們已經到了天涯海角。」
李奇走到馬廄邊,從大門進去,高溫跟臭味和先前一樣沒有變化,馬匹都醒著,躁動不安,不過很乾淨,牠們喝的水已經加滿,飼料也添了。巴比睡在一個空馬欄裡,下面鋪了層乾淨的麥草。
「那可以嗎?」
「好。」她說。
「那時候是很有錢,現在也一樣,比你想像的還有錢,可是他們也很吝嗇。」
「史路普選的。」她說。「我很討厭,水太多了,我洗澡時幾乎都快溺水了。」
「我明天可以不去上學嗎?」愛莉說。「可以嗎?」
「那就去吃馬飼料啊!剛好這裡有一袋又一袋的飼料。」
「算是打個比方吧!」
李奇在史路普.古瑞爾的沙發上醒過來,星期天的曙光已經出現。房間另一頭,臥室的窗戶面向東方,夜晚的昆蟲不見了,天空一片明亮。床上的被子看來濕濕的,捲成一團。卡門不在床上,浴室裡有水聲,而且有咖啡味。
「來。」李奇說。
「他會聽到車子的聲音。」
「今天晚上。」她說。「明天我會跟你說情況如何。」
「我想這是妳的決定。」他說。
李奇把薄煎餅盤子交給他,轉身走回去。
「現在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了嗎?」她說。「我們的房間離其他地方都很遠,沒人聽得到這裡在幹嘛,不過反正我也得小聲一點,因為如果我大聲尖叫,他打我會打得更用力。」
「你相信我做得到嗎?」她問。
卡門轉過身,看著李奇,好像剛剛是他在說話,臉上毫無表情。李奇想起一個認識的人,這個人因為視力模糊去看眼科醫生,結果醫生在視網膜上發現腫瘤,當場就安排隔天動手術把他的眼睛挖掉。於是這傢伙只能呆呆坐著,因為他知道明天會帶著兩顆眼睛進醫院,但只能帶著一顆走出來。這種確定性讓他完全失能,期待、恐懼,遠比瞬間發生的同等災難還難以承受。
樓梯通往一個長條型狹窄地面走廊,由主體建築往外延伸,來到一間主臥室。這房間跟個小屋一樣大,有很大的梳妝區、很大的浴室,還有客廳。裡面擺了張沙發,兩張扶手椅。客廳後面是個很大的拱門,拱門後面有間臥室。
「妳看起來很不錯。」他說。
「她才六歲半。」卡門輕聲說。「她需要這個環境,她需要一張自己的床,我不能讓她像逃犯一樣過活。」
他沒說話。
「現在我帶你看我藏槍的地方。」她說。「你可以跟我說你覺得好不好。」
他沒說話。
「媽咪,可以嗎?」愛莉又問一次。
李奇沒有回答。
她把衣櫃關上,左右轉動身體在滑門鏡子前看看自己的倒影。
「起床了,小弟弟。」他叫道。
「照做就是了,行不行?」
「可是在心裡,他會曉得我們已經知道了。」
「你直接跳到結論了,巴比。我對卡門沒什麼太大的興趣,我的目的是要接近史路普,我有話跟他講。」
「他們很快就回來了。」巴比說。「你覺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妳應該再去洗個澡。」他說。「把頭髮弄乾淨。」
「我改變主意了。」她說。「我不要你跟他說,還不要。」
十二點四十五分,巴比走到外面,換上了乾淨衣服,穿著另一件牛仔褲以及另一件T恤。他腳上穿著鱷魚皮馬靴,靴頭部分加了銀色裝飾,頭上戴著頂新的紅色棒球帽,前和*圖*書後相反,帽子旁邊有個徽章,上面寫著一九九九年分區系列賽。
「我沒辦法跟他們講。」
「我想你也不敢吧!」他說。「所以繼續留在這裡直到中午,然後我會讓你回屋裡盥洗一下好迎接宴會。」
「她老公要回來了,老天。」巴比說。「該結束了吧?」
「我覺得把事情公開比較好。」他說。「該讓他知道有其他人知道你們的事,就算不是我,家人也可以。」
愛莉看了他一下,然後轉身跑進屋裡。
「你得邀請我當你的客人,好像我是你的哥倆好。」
「不要逃跑,卡門。」他說。「挺身而戰。」
李奇又坐回搖椅上,試著再睡一小時,不過心裡的時鐘告訴他,時間差不多了。從他印象中的德州地圖看來,亞柏林離回聲郡應該不到七小時車程,應該比較接近六小時,因為開車的人是檢察官,同樣都是執法人員,所以對於超速罰單不會太在意。那麼假定史路普七點準時出獄,下午一點前就會到家。他猜想應該不會有任何耽擱,對於只有最低程度戒備的聯邦監獄,大概也不用什麼繁瑣程序,監管人員會直接在寫字板上打個勾,然後還他自由之身。
「看起來像阿莫里羅的女牛仔。」
他起身伸個懶腰,穿過拱門到臥房裡,看見卡門的衣服在地板上。李奇走到窗邊看看天氣,沒有變化,一樣熱氣逼人。他走回客廳,角落裡有個餐具櫃,上面一架小咖啡機,旁邊擺了兩個馬克杯,還有湯匙,跟旅館沒兩樣。浴室門關著,門後面的沖水聲很大,李奇倒了咖啡,走到梳妝區,這裡擺了兩個大衣櫃,互相平行,一邊一個,但還沒大到可以讓人走進去,因為只是兩個長長的凹室,外面是玻璃滑門,門上有鏡子。
李奇站起來,揮揮手示意她坐下,愛莉也爬上椅子坐在她身邊。沒人說話,李奇走到門廊欄杆旁看著馬路,視線可以一直看到電線在朦朧中消失的地方,大概是往北五英里到十英里之間,很難確定。
「至少留下來陪我?」她問。
巴比聳聳肩。「隨便。」
卡門把頭轉開。「那你的回答是?」
「講什麼?」
再過一小時後,她又把他叫醒,衣服沒換,但已經把臉上的妝卸掉。
卡門沒說話。
「當然是。」他說。
李奇打開左邊的衣櫃,這個是卡門的。一條長桿上掛滿洋裝跟褲子,還有女用襯衫,一個架子上擺滿了鞋子。他把門關上,轉身打開另一個,這個是史路普的。裡面有十幾件西裝、好幾排棉布褲跟牛仔褲,雪松木架子上有很多T恤,塑膠盒裡疊了很多正式襯衫、一排領帶、高檔皮帶,地上一長列鞋子滿是灰塵,尺寸看來像是十一號。李奇把咖啡杯換到另一手,掀開一件西裝外套,看看是什麼尺寸。四十四吋,穿的人身高應該在六呎二或六呎三左右,體重大概一百九或兩百磅。所以史路普的體格不特別高大,算不上巨人,不過已經比他太太高上一呎,體重多一倍,也不能算太相配。
李奇穿好衣服後,走另一條路回到屋裡。這整個地方就像兔子窩,走出來的客廳是他完全沒看過的,然後再回到那個有鏡子和來福槍的大廳。李奇打開前門,走到外面的門廊上,感覺氣溫已經很高。太陽從他右邊的地平線上升起,位置還很低,不過物體已開始出現清楚的影子,讓院子看起來坑坑洞洞、凹凸不平。
「大概。」卡門說。「什麼?」
「我們要去哪裡?」他問。
「差不多了。」他說。
「是的。」卡門說。
她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
卡門安靜下來後,李奇環伺寂靜的房間。
他沒說話。
李奇看看手錶,快七點了。
「我想是吧!」他說。
「為什麼?」
「你這麼覺得?」
浴室裡傳來蓮蓬頭關掉的聲音,李奇把照片放回去,關上滑門,走回客廳。過了一下,浴室門打開,卡門從一片煙霧中走出來。她身上裹著兩件毛巾,一件包著身體,一件像頭巾一樣把頭髮纏起來。李奇看著她沒說話,不太確定要說什麼。
他走進浴室,裡面空間很大,建材是大理石,裡面附上金邊,很像拉斯維加斯的旅館。他走到盥洗台邊刷牙,脫掉滿是臭汗的衣服,走進淋浴間。淋浴的地方周圍用金銅色玻璃圍住,空間很大,頭上有個大蓮蓬頭,每個角落還有高高的噴頭對著他。李奇把水龍頭打開,發出巨大聲響,然後四周的和-圖-書熱水如洪流般往他身上沖。他感覺起來像站在尼加拉瀑布下一樣,旁邊的管子也開始噴出忽冷忽熱的水。李奇完全沒辦法思考,所以用最快的速度洗澡,用肥皂洗頭再沖掉泡沫,然後把水全部關掉。
「應該會。」他說。
李奇沒說話。
「薄煎餅。」她說。「只能吃這個,中午會有豐盛的午餐,所以我早上得忙這個。」
他沒說話。
「這就對了。」他說。
他聳聳肩,實際上並不了解。當年六歲半時,他的生活就跟逃犯沒兩樣,實際上,打從出生起直到昨天,他的生活都是這樣,從一個基地到另一個基地,繞著地球轉,通常連通知都沒有。還記得有時候他起床準備上學,但卻坐上車到機場跑道,三十小時後降落在地球另一邊。之後跌跌撞撞、疲憊又困惑地走進潮濕的平房,爬上床,睡在亂七八糟的床上。隔天,媽媽會跟他說,他們在哪個國家、哪個大陸。這還是她知道的時候,有時候連她也不知道,不過對他來說沒有影響。還是說,其實是有影響的。
她淡淡微笑。「我想過,大學的時候。當時是我這沒有選擇的人生中的一個可能。」
她沒說話。
「愛莉睡著了。」她說。「我不能叫她起來,把她棉被裹裹送上車,然後逃走,讓條子追我一輩子。」
「還有呢?」
「七小時,」她說,「或六個半。如果海克開得很快的話。」
他點點頭。「這是妳的決定。」他說。「可是妳也要答應我一件事,行嗎?自己跟他講,今天晚上,一定要。如果他打算動手動腳,趕快跑出房間,拚命尖叫,直到所有人都跑過來看,讓整間屋子都聽得一清二楚。大喊說妳要叫警察,大叫救命,這樣會讓他很丟臉,也會讓事情態勢有所轉變。」
他點點頭,四處看看。房裡有扇窗戶面對東邊,紗窗外昆蟲的叫聲奇大無比。窗邊有張特大號的床,床頭側邊有桌子,床尾有個裝滿抽屜的半個人高的櫃子,看起來好像是百年前的產物,材質應該是橡木。
「是不是墨西哥味十足?」她說。「穿著白色衣服的時候?」
「已經關了一年半。」她說。「可是我打算拒絕他。」
「為什麼?」
「這是身為女人的權利,不是嗎?」她問。「說不?」
「我們可以把電話線拆了。」
李奇在客廳裡找到卡門,那兒燈光昏暗,空氣又熱又悶。她獨自一人坐在紅色桌邊,背脊完全挺直,手臂輕輕放在木頭桌面上,眼神空白,視線直直定在牆上某個點,看著什麼也沒有的前方。
大約一小時後,卡門叫他起來。她拍拍李奇的肩膀,李奇睜開眼睛,看見她站在旁邊,但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現在穿著緊身牛仔褲、格子花紋襯衫,腳下穿著蜥蜴皮馬靴。一條搭配的皮帶,頭髮往後綁,臉上打了粉底、畫了藍色眼影。
「如果你想沖澡的話可以去。」她說。「我得去看看愛莉。」
他沒說話。
「他不能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因為所有人都聽到了。」
他跟著回到廚房,女傭把頭四塊煎餅從平底鍋裡剷起來,放到盤子裡,再加上一點奶油和楓糖。李奇用紙巾包起一副刀叉,接過盤子,走到外面的太陽下。走近馬廄一看,巴比依然在馬廄裡坐著發呆。
「媽咪,妳都沒在聽,妳也很高興嗎?」
他從架子上拿了條新毛巾,在潮濕的浴室裡盡可能擦乾,然後用毛巾把自己包起來,走回梳妝區。卡門正在扣襯衫釦子,白色的,長褲也是白的。因為身上戴著金飾,她的皮膚相形之下變得比較黑,頭髮散發出光澤,在高溫下已開始又捲了起來。
「我要試著面對。」她說。「我決定重新開始,我要跟他說一切都夠了,我要跟他說要是他敢再對我動手,我就跟他離婚。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不管要花多久時間。」
「在這裡。」她說。
他再次點點頭,靠了過去。抽屜大概有兩呎寬、十八吋深,裡面放的是她的內衣褲,手槍就放在衣物上面。衣物摺得很整齊,柔軟光滑,布料稀少,充滿香氣。槍柄上的珍珠母塑膠看來恰如其位。
李奇直視著她。「要看理由是什麼。」
「讓我跟他說。」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椅子往後推,站了起來。
「妳看起來很不錯。」他又說了一次。
「我想也是。」
「現在連二十四小時都不到。」她說。「大概只剩十六小時,早餐我還能自己吃,等到午餐時他就回來了。」
「了解了嗎?」她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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